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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瞎子愣怔了一下,肉眼可见的后退了半步,有些慌忙地想要摸一摸门上有没有自己留下的标记,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可爱。姜逸北瞧着他这个样子,没忍住也弯了嘴角。而后瞟了一眼地上的人,确认已经彻底成了尸体了。本来这就可以走了,却又把目光绕回来,在那个盲眼的男子脸上巡游了一圈,这才翻身上了屋顶。 屋顶落定之后,心中还在想着刚刚瞧着的那个人可着实相貌不错,眉目如画般的。可惜了,居然没了眼睛。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几步掠过屋顶,挑了个僻静的巷子落下来,走两步转个角,就融进了热闹的街市。 不染城的街道一向是这么喧嚣,姜逸北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准备向一边的小贩买几块酥糕,讨价还价的功夫,突然就有一群人急匆匆地向街道另一侧跑过去。 小贩一瞧这架势,惊讶道,哟,这是怎么了?鹧鸪天又杀人啦? 姜逸北笑道:你也知道鹧鸪天? 小贩: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敢问这位好汉,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嘛,姜逸北接过油纸包,笑着信口胡诌道:采花。 就如小贩所言,不染城聚集的人,都是犯了事的武林败类。 不染城是江湖的一块藏污地,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是好人还是恶人,只要你被人悬赏追杀,上了江湖暗花榜,就可以进不染城避难。 所谓暗花,就是悬赏人头的银两,榜上排名越高,说明你的人头越值钱。 姜逸北一边走一边打开油纸包,正捏着糕点往嘴里喂,突然横空出现一只手,直接就把整包糕点都夺走了。 来人一身黑衣打扮,叫做展安,是这不染城的四护卫之一,和姜逸北关系匪浅。 展安拿着油纸包,啧啧有声地感叹道:啧啧啧,小鹧鸪,你完了。老不死的已经发火了,说要把你逐出不染城。 姜逸北伸手试图把那包糕点抢回来,两人都不大走心地在街上对拆了几招。 姜逸北:你当我傻?我这才刚刚解决完,血都还没凉呢,三叔通仙了知道的这么快? 展安拿着油纸包一倾,一下子把几块酥糕全倾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含糊不清说了一大堆。姜逸北抬手一拳打在展安肚子上,倒是没用力。不过这人当时就把嘴里的糕点全都呛出来了,咳得不行。 姜逸北笑吟吟地:你说什么? 展安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咳咳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兄弟,几块酥糕至于吗?咳我刚刚说,你上次接私活的时候,老不死的就已经炸肺了。这次要还不把你扔出去,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他私生子了。 姜逸北:私生子是不大可能了,你不如怀疑他是被我这身花楼头牌的皮囊给迷惑住了。 展安:不了。花楼的头牌都是软玉温香,消遣不起你这等钢筋铁骨。 这二人是物以类聚的典范,边走边聊,拐了个街角就进了一家酒楼。之后边喝边闲聊天,直到天快黑才回的客栈。 姜逸北原本醉得脚下虚浮,结果刚刚进客栈的门就一个茶盏直奔面门而来。 姜逸北:!!! 整个人瞬间酒醒,一个侧身躲过。眉头皱起,正准备喝一声何人?!。结果他还没出声,里面就先有声音响起来了 姜少侠可真是好本事啊,一月杀三人,还知道我这不染城是什么地方吗? 一边的展安挤出一个同情的表情,而后一步三晃地大摇大摆进门,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姜逸北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走进门讶异道,三叔这么晚还不睡啊? 然后就有一根拐杖擦着自己的耳侧飞了出去。 唐三叔是不染城的城主,出身九渊门,修为不低,算姜逸北半个师傅。此人有腿疾,据说是年轻时落下的旧伤,到了这个年岁不得不倚着拐杖走路。 三叔:去捡回来。 姜逸北诶了一声,乖乖去捡回来,递给唐三叔。唐三叔拿起来就又给这人抡了一下子。打的姜逸北嗷得一声怪叫。 唐三叔算来已经年过半百,看起来面相却年轻。只不过此时被姜逸北气了个够呛,面色实在不大好看,就该把你这个玩意儿扔出去喂野狗,我当初怎么救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姜逸北一边揉着痛处一边笑道:三叔您这说的,这不是您当初眼瞎吗? 唐三叔: 姜逸北:我是说,我不是个东西。 唐三叔:没个规矩! 姜逸北:有!怎么没有?我记着呢。 进不染城的规矩有三: 第一,不染城只庇佑亡命徒,其亲眷不得入内; 第二,城内可以内斗,但外敌来袭之时,一致对外; 第三,不得以任何理由伤进城的普通商贩和妓.女; 除却这三条,不染城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默认规矩,那就是不收容职业杀手。 不染城本来就是庇佑暗花榜榜上有名的人,若是杀手进来了,岂不是放耗子进了粮谷仓? 可姜逸北即是城主的弟子,也算得城主半个儿子。却天天以一个鹧鸪天这个杀手的身份在城里蹦跶得欢。 唐三叔中气十足地指着姜逸北的鼻子训了近半个时辰, 一身铜臭味!就该打断你的腿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去门口蹲着卖大白菜!养你我还不如养条狗! 姜逸北乖巧:是我乱了分寸。我错了。 错了?大名鼎鼎地鹧鸪天在不染城杀人于无形,专做不染城内的买卖。好威风啊。姜逸北,你缺那几个钱吗? 姜逸北递了一杯茶过来给三叔润嗓子,顺便真切道:缺。 三叔拿起茶杯砸在地上:滚!! 姜逸北诶!了一声,麻溜儿滚出去了。结果三叔又骂道滚回来!!,姜逸北小媳妇儿似的又滚了进来。 三叔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一字一字道:别怪我这个城主没提醒你,要是我再听到任何关于杀手鹧鸪天的消息 姜逸北乖顺地:那我就滚去卖大白菜。 三叔阴笑了一下,提起那只没废的脚,下了狠力踹了姜逸北一脚,直接把人从门内踹到门外,你现在就滚去给我卖大白菜!! 姜逸北在三叔名下向来听话,至少面儿上是很听话。第二天还真摆着个菜篮子在街上待下了。惹来狐朋狗友无数围观,纷纷落井下石。就连沈右这个闷葫芦都出来了。 但这大白菜一卖就卖了半月,一群朋友看热闹的新鲜感很快就磨没了。花楼头牌姜逸北不得不体验了一把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凄凉,天天待在菜篮子面前逮蚊子玩儿。 这天正坐在摊子上无聊呢,就见着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落在自己的大白菜上,你这菜怎么卖? 姜逸北瞧着面前这个人愣了一下,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买摊主的话,菜白送。 这人眉目清秀,眼前一道白绸,正是那天走错了房间的瞎子。 那人听着姜逸北的声音也是一顿,是你? 姜逸北:缘分呐兄弟。你后来找到自己的房间了吗? 那瞎子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卖菜?我记得你身手不错,不是卖菜的小贩吧。 姜逸北:一言难尽啊。你呢,怎么来买菜,我可没听说过瞎子也会做饭。 瞎子笑道:那你今天长见识了,我就是会做饭的瞎子。 姜逸北挑了眉毛,有几分诧异地看着这人。 瞎子会不会做饭另说,不染城里自己做饭的就是少数。 大家都是江湖败类,不能指望大家在城里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基本都是住在客栈里,就连城主的三叔也是住在客栈,生活供给都是有外来小贩负责。 所以不染城才会有一条不得伤寻常小贩的规矩。 姜逸北这篮子菜,也是问小贩买了之后才蹲在这里摆摊的。 那瞎子用手摸索着在菜篮子里挑挑捡捡,怎么样,要不要尝尝瞎子的手艺,鹧鸪天? 鹧鸪天这个称呼让姜逸北下意识身上紧绷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虽然不染城都传说这里混进来了一个叫做鹧鸪天的杀手。但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知道这个杀手是谁除了三叔和展安、沈右。 姜逸北一想,觉得自己上次那事儿办的太明显。这个瞎子只要在那儿多待一会儿,等到处理尸体的人一到,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 片刻的功夫瞎子已经挑好了菜,正在掏钱。 姜逸北瞬间把这人的手拦住,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怎么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收你钱多见外啊。 瞎子:?? 姜逸北:要不,请我去你家吃饭,菜钱就免了。 瞎子闻言,掰过姜逸北的手心,把这三文钱搁在他的手心里,笑容飞扬: 可不敢,为了三文钱的菜钱让鹧鸪天去我那儿走一遭,又提供场地又送命的,我挺亏的。 第2章 大爷行行好吧(捉虫) 姜逸北接过这三枚铜钱,拿着在手里抛了两下,啧,这么明显吗? 瞎子故作严肃道:不能再明显了。 姜逸北被这个语气逗笑了,逗他似的道,那这可要算你的活命钱,这么少啊? 那瞎子把自己的钱袋子撑开给他看,调笑着道:全部身家了,行行好吧大爷。 啧,这人。 姜逸北从两筐大白菜上跳过来,然后上下打量了这长得精致的瞎子一眼,那行,看在你长得如花似玉的份儿上。命我先存着,先去你家吃饭,好吃的话爷考虑饶你一命? 瞎子失笑,脸上带着一点介于无语和开心的神情。 姜逸北心中一动,凑近了瞎子的耳侧,嗅到了一点点香味,继而唇角一弯,在他耳边吐了两个字。大抵是被姜逸北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有点痒,那瞎子下意识略微把头侧开了一点位置。 第2章 姜逸北退了两步,意外地发现这瞎子一点都不紧张,听完自己的轻薄话,脸上还是挂着笑,此刻了然地一点头,明白了。 姜逸北: 明白?明白什么? 瞎子转身就走:那我可得多买两个菜。 姜逸北看着那人走远,心说这就没了?就这个反应了?? 瞎子:你要吃饭的可要跟紧,说不准我就跑了。 姜逸北一脸懵地回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菜摊子,又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那瞎子一个人走的自在,也看不出要等姜逸北的样子。姜逸北干脆也就就把摊子扔下来了,追了上去。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而且自己现在正好也饿了难得遇上合眼缘的人。 虽说大多数情况下的合眼缘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一副好皮囊,姜逸北自己对此颇有心得。 姜逸北跟着瞎子又去肉摊转悠了一圈。然后就发现刚刚说把全部身家都交出来了的人,又从身上翻出来二钱碎银子。 姜逸北失笑:不是说全部身家都给我了吗? 瞎子回头笑道:想做我媳妇儿了?我全部身家可不多。 姜逸北从善如流道没事儿,我身家厚,你嫁我就好。 两人转了一篮子菜,然后才向瞎子住的那间客栈走。姜逸北上次去过,轻车熟路地走在瞎子前面。 不染城的客栈以十天干十二地支来区分排列。姜逸北跟着三叔,住在头一家,为甲子。 这瞎子住的地方以己开头,想必在暗花榜上的排名不算高,算个中等。因为是己巳,所以客栈门前有立着蛇雕。 进了门之后,姜逸北总算知道上次瞎子怎么误打误撞地碰上自己的了。自从进了门,那瞎子带着自己在二楼绕了三整圈,差点借着二层的楼桥从西楼走到东楼,还直接推开了某道门打破了某两个鸳鸯的好事,被砸了一脑门的肚兜。 姜逸北终于忍不住了,把正在乱转的人拽住:好汉,没必要,真没必要。我今儿就是来吃顿饭的,我保证不吃了你,快些收了神通吧。 瞎子倒是淡然,从容地告诉姜逸北他迷路了。 姜逸北: 姜逸北折服了:等会儿,你迷路了还走的这么坦荡? 瞎子笑道:因为我脸皮厚啊。 姜逸北无话可说。只能让瞎子报了地址,自己带他过去:老爷您好,敢问老爷住的地方是? 瞎子:甲辰二层,三号房。 同是甲字开头。 姜逸北笑着:哟,看不出来啊~你这缺德事也没少干? 那瞎子一脸无辜:我可是好人。 姜逸北转身下楼,示意瞎子跟着他走:懂~咱们不染城是最大的好人城。 姜逸北一边调笑,一边下意识在脑子里把暗花榜上排名高的瞎子们过滤了一遍,最后却只想出来一个盲眼邪僧很明显不是,旁边这位瞎子的头顶茂盛得很。 甲辰与这座客栈距离偏远,应当是中途拐错了几个路口。不染城各建筑的排列有其规矩,同是客栈的话,除了门口的雕像和雕像上的字不同,其它倒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甲辰楼的门口自然是立着一条龙的雕像,这龙卖相可确实不怎么好,肥嘟嘟的,胖的跟只长了角的青虫似的。 两人进门直接上了二楼,姜逸北按瞎子的指示寻找房间,好不容易找到正准备房门,正准备推门而入,却看见他的房间门上趴着一只小蜘蛛。 这蜘蛛像是纯木做成的,大约半个拳头大。不知道用什么宝石缀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泛出一点红光。 它在门上走来走去的,却始终不曾离开这道门。姜逸北一瞬间就被这个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东西一看就是出自玄机阁的手笔。而且价格一定不菲。 姜逸北盯得上心,瞎子浑然不觉,径直在门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巡游的蜘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瞎子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里,一边邀请姜逸北坐下,一边给姜逸北倒了杯茶,凉的。 姜逸北接过来,也没喝。只笑着道,那个蜘蛛可真是做的精巧。 瞎子:守门用的小玩意儿,你喜欢? 姜逸北悚然一惊,不不不。 他最见不得蜘蛛螳螂什么的了,只是见着这东西精巧,所以才忍不住问一句。 瞎子道:你要喜欢我就送你了。 姜逸北道,别介,留小弟一命! 瞎子瞬间笑了起来。 趁着这人还在旁边笑,姜逸北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 屋子里的东西不多,都归置得整齐。看起来倒是挺简朴的,不知道怎么会有闲钱去买这种东西的。 瞎子在一边自己喝了一口冷茶,然后才站起身,笑着道:瞎子要去做菜了,客官自个儿先在这玩儿着? 姜逸北点头,顺带嘱咐了一句,我不吃葱姜蒜。 姜逸北听着那瞎子笑骂真难伺候。 姜逸北挑眉,瞧着这人提着菜篮子走了出去。 等到人出去了,姜逸北才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左右打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先从柜子下手。 苍天在上,他姜逸北最开始真是一时心血来潮来吃饭的。 只不过这人住在甲字开头的客栈,看起来清贫却又买得起玄机阁的机巧兽,而且还是个瞎子。姜逸北担着鹧鸪天的杀手名,暗花榜上至少前两百名他是倒背如流的,但是还真找不出对的上号的。 这就很让姜逸北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所谓知己知彼。 他拉开了柜子,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散碎银两和衣物,顺带还有些其它的机巧兽,都是一些袖珍款,不超过一个巴掌。 翻完了柜子又轮到了箱子,可似乎还是没什么能猜出这人的身份的。 姜逸北屋子里兜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床上似乎很多人都有这么个习惯,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床头床下。 姜逸北过去掀开了枕头,被套,又掀开了垫被,还真找到了一点东西。 找到了一本春宫册。 那春宫册并不是纸质的版本,而是薄木片,在上面雕刻着些画面。心思敏巧的,闭上眼以手抚过去就能知道画的是什么。 姜逸北哭笑不得。 这瞎子眼睛都没了,还挺会找乐子的。 腹诽归腹诽,他还真闲来无事翻了两页,以他阅春宫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得不说这本质量还是不错的。 正在那儿感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姜逸北欺负人看不见东西,连个躲闪心虚都没有,手里摊着书看向门口。 果然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 那瞎子站在门口:香菜吃吗? 姜逸北:不吃。 瞎子一边失笑一边退出去:看不出你还挺金贵,口怎么这么挑。 姜逸北笑了笑他出身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温柔乡,腐臭的烂泥塘里过出来的童年。如有必要,蛇虫鼠蚁他也是吃得下的。 但是现在活得不错,有的挑的情况下,自己干嘛要委屈了自己不是? 就在这时候,那瞎子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了,在屋子里别乱动,有些机巧兽可是伤人的。 那声音不像是警告,倒像是提醒。 姜逸北愣了一下,笑着应了一句成。一边把春宫册放回去,一边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刚刚动了他的东西的。 他从小坑蒙拐骗偷练出来的本事,真想摸东西连三叔都不一定逮的到他。这瞎子刚刚不在这里,又没了眼睛,怎么发现的。 之后他就老实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边,光明正大地玩儿着从人柜子里拿出来的一个机巧匣。 木制的,差不多只有一个苹果大,方方正正,朴素得很,也没什么装饰。这东西街市有得卖,是个消磨时间的小玩意儿。通过有技巧的拆解,能从里面拿出来东西。一层层拆解,每一层的东西不同,一般多有三层。最开始的时候大多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最后有可能是颗成色一般的珍珠。 装在里面的东西也是机巧师制作的时候提前放在里面的。 姜逸北自己也有好几个,都是从沈右那儿拿过来玩儿的。不过手头这个东西明显更巧妙,姜逸北折腾了半天才弄开了第一层。 姜逸北在第一层里面发现了一张手抄的纸条,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墨水都有些洇开。上面写的没头没尾的,像是学堂上课时扔来丢去的那种小纸团。 字分成两行, 一行潦草,写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慧怎么写啊 一行工整,写着:你不是写出来了吗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东西不太像是机巧师会放进去的,他们比较喜欢放恭喜发财。 姜逸北看着自己的手上的机巧匣,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什么纯私人的玩意儿。 第3章 可以拥有你吗?(捉虫) 这就 很有意思了! 然后他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拆解第二层。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传来了响动。 姜逸北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屋顶武林败类多的地方大多都乱,不染城也不例外。 但是有胆子大白天就上屋顶做坏事的这种,姜逸北就知道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没办法,他有城主罩着,胆儿肥呗。 至于屋顶这位为什么这么肥,姜逸北就很好奇了。 他直接不客气地把这个机巧匣往怀里一揣,据为己有。然后走到窗边把窗户给推开了,翻身就上了屋顶。 屋顶那人躲闪不及,正好和姜逸北打了个照面。 是个男人,约摸四十多岁,像是个土匪窝里出来的亡命徒,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那男人被猝不及防的撞上,看着姜逸北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戒备。 姜逸北看着他手底下掀开的那块瓦片明显就是想偷窥那个瞎子的房间。 啧,这世道,长得好看的男人也要被偷窥了? 姜逸北决定回去之后要给自家屋顶上设几个陷阱。 那男人盯了姜逸北片刻,突然把手上的瓦片直接砸了过来,转身就逃。 姜逸北抬手以暗劲挡过,瓦片还未近身就炸了个粉碎。抬眼再看,那汉子已出去甚远。 也不是追不上,但是姜逸北不大想追。 他本来就只是过来吃顿午饭的,偶然被勾起了点好奇心。现在也没必要上赶着帮人解决私人安全问题。 他看着那人踏过几个屋顶,然后跃下了街市。自己正准备翻身下去,突然远远在屋顶上看到了一根黑色的穗子。 姜逸北过去把这个东西捡起来的时候,发现跟着穗子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钱袋子,钱袋一角用金线绣了一个舸字。 江湖门派众多,姓舸的却只有一家玄机阁。 玄机阁这两年在江湖中风头正盛。但原本这家不闻江湖事,只是个中立的商人,为江湖各家造兵器,也出售各类机巧师以造陵墓暗室。 只和江湖人做买卖,不和江湖人讲交情。也不掺和任何江湖事。 不过几年前,玄机阁遭遇兵变,老阁主的小儿子舸笛,为了玄机阁一脉相承的秘籍,杀光了玄机阁中所有亲族,堂而皇之坐上了阁主之位。 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子坐了不到三天,就有一位叔叔从外地赶回来清理门户。 舸笛从还没坐热的阁主位子上滚了下来,受了重伤,卷了玄机阁的秘宝逃出了玄机阁,入了江湖,再没有消息。 玄机阁为了彻底清理这个家族败类,也一改往日不和江湖论交情的作风。悬赏重金,甚至和江湖各大门派合作,追杀舸笛这个败类。 算来舸笛今年年方十八,却高居江湖暗花榜榜首。据说只要杀了这人,后半生就可以躺在金山上过活了。 姜逸北拿着这个钱袋子陷入了沉思,心道难不成这舸笛真已经进了不染城了? 不管怎么说,总不至于是刚刚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吧。 恰逢此时,他听到楼下那瞎子的动静,似乎正在找他。姜逸北应了一声,翻身下楼。 准备再次从窗户翻进去,却还没推开窗户就被吓了一跳,慌忙借着力道荡开了几步,落在了不远的灰墙上。 窗户外侧居然趴着一只螳螂! 之前姜逸北从内侧推开的窗户,推开就上了屋顶,因而完全没意识到有这么个东西。 现在这东西猝不及防闯进自己的视线,心脏都被吓得错跳了好几拍。 而且那螳螂见他似乎想要破窗而入,几乎是立刻触发了攻击模式,一排柳叶大小的飞刀从它的螳臂中飞出来。 伤倒是没伤到,在姜逸北心中,这玩意儿的外形比它的飞刀杀伤力要大多了。 他现在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 那瞎子明显也听到了动静,来到了窗边,试探着唤了一声:鹧鸪天? 姜逸北换了个姿势坐在灰墙上,抚着自己的小心脏,有气无力道,还没死。 这语气带着点惊魂未定。 瞎子脸上荡开一点笑,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精确地把脸朝向了姜逸北,倚在了窗边,戏谑道, 这是怎么了,被狗撵了似的。 姜逸北: 姜逸北把提醒他屋顶有过人的打算吞回肚子里了。 姜逸北:你这么说话会失去我的。 瞎子:不这么说就能拥有你了吗? 啧。 姜逸北一挑眉,心说今天怎么尽被这瞎子占便宜了。 他坐在灰墙上,看着这个光明正大消遣自己的人。 那人就倚靠在窗边笑,大抵是因为蒙着眼睛,所以唇角的弧度就更加明显。皮肤很白,而且那人的嘴唇确实生的好看,一层薄薄的红,湿润的。乌黑的发被风吹得有一点乱。 姜逸北突然心中一动,没怎么想就出口问道,你叫什么啊,怎么着也得让我知道一下拥有我的叫做什么吧。 第3章 那瞎子一愣,然后笑意更深,想知道啊? 他这个表情姜逸北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忽悠小姑娘的时候经常这个样子。 瞎子朝着自己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我告诉你。 姜逸北看着那明摆着调戏人的样子,心底突然像是有一阵微风掠过了湖面。 他自己也跟着笑开,我才不上你的当!走了~ 瞎子一愣,尚未回过神来。 那头姜逸北就已经翻下了灰墙,顺带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灰尘,回头冲着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瞎子挥手道, 今儿的饭先记账上,我还会来找你的~ 他一个人走的潇洒,那瞎子在窗台边试着叫了两句鹧鸪天?,却没收到回应。这才知道这人真走了。 他颇有些无奈,笑说这人倒是跑得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姜逸北回甲子客栈的路上顺带买了两个烧饼垫胃了,用的是那个绣着舸字的钱袋子里的钱。 回甲子客栈之后,直接去寻了自家三叔。 他三叔还没消气,瞧着这货就上火。姜逸北口中忙道,别别别,有正事儿。真的正事儿。 边说边把那个钱袋子掏出来了里面的银钱已经掏干净了,只剩下一个空袋子。 姜逸北:我刚刚在城里捡到了这个。 三叔把这钱袋子接过来:谁身上摸过来的? 姜逸北笑道: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三叔,你这是污人清白啊。 三叔:你小子的清白还用得着人污? 三叔一边损了人一句,一边看了一眼钱袋子上的字。神情瞬间变了变,玄机阁舸家。 姜逸北点头,接着又道,据我所知,今年玄机阁已经往不染城送了三波人了。他们这么三天两头的砸钱送人进我们不染城,疯魔了? 说到这里,姜逸北略微一顿,开始套三叔的话,道,也没听说我们不染城有人跟他们结梁子了啊?咱们城里,最近是不是进来什么人了? 三叔笑了一下,把钱袋子扔回去,不染城里待着的哪个不是有百八十个仇人的?有人和玄机阁结仇很稀奇吗? 姜逸北:稀奇啊!别人就算了,谁闲的没事和玄机阁过不去啊。 三叔:有话就直说。 姜逸北:他是不是进不染城了? 三叔装傻:他?哪个他? 姜逸北:舸笛啊,我的知己,爱人,床头明月光。 三叔嗤笑:你认识他吗? 还,真不认识。 但是不妨碍神交。 三叔转了话题:你多看着点,城内要是有浑水摸鱼进来的,直接清理干净。 成,我心里有数。姜逸北又道,诶,对了,那大白菜我不用再去卖了吧?我都快卖了大半月了。 三叔一愣:你卖它做什么? 姜逸北一时无言。 自己这半月的日子耗的。 姜逸北咽下一口血,成吧,您当我没说,我回屋歇着了。 姜逸北抬脚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白天遇到的那个瞎子。有点想问问三叔知不知道这么个人。 能住在甲字开头的客栈里的,总不是无名之辈。 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三叔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活得跟个小媳妇儿一样,指望他知道那瞎子是谁,还不如去问沈右那个冰疙瘩。 这么一想就把这事儿搁下了,溜溜达达地出了房间。回房之前还让小二做了点饭菜送到自己房间里去。 客栈的饭菜尚且算合口,也知道姜逸北的忌口,既没有葱姜蒜,也没有香菜。 但也不知怎么的,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瞎子笑容飞扬地说我就是会做饭的瞎子的时候。 就没见过提起自己的残疾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 姜逸北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放进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心想着,等大爷得空了,非得好好查查你是谁不可。 可他这一得空就得了大半月,差点直接忘了这城里还有个瞎子的事儿。直到某一日,从窗户里飞进来一只木鸟。 这木鸟是沈右传消息用的,每次来也不用带纸条,见着它就意味着沈右找他有事商量。 姜逸北拨弄了一下木鸟,那木鸟就调转了方向往回飞。姜逸北跟上木鸟,直接从窗口掠了出去。 第4章 清韵楼的命案 姜逸北跟着木鸟一路来到了清韵楼。 木鸟从楼上的窗户飞入,姜逸北从屋顶落下,走了正门。 结果进楼就迎面飞来两根红针,姜逸北一边提剑挡过,一边控诉道,沈大公子,我可是你找来帮忙的,谋害兄弟可要不得啊。 两根红针在剑鞘上弹过,偏转了方向,钉进了一侧的墙里。 一只蜜蜂外形的机巧兽绕着姜逸北转了一圈,继而就离开了姜逸北,回到了沈右身边。 现在清韵楼里几乎有二十来只这种小小的蜜蜂,它们尾部带有红针,红针有毒。一旦命中就会全身肌肉乏力,久不解毒可能会致命。 地上躺着一大群人,应当是在清韵楼里闹事的,现在全瘫在地上,怕是说话的力气都要攒一攒才有。 桌椅板凳什么的翻了一地,楼内的姑娘们都拥挤在一角悄悄地看热闹。看到姜逸北进来,还有一两个相熟的姑娘挥手绢。 沈右站在二楼的看台上,长身玉立。神情淡漠,看到姜逸北从正门进来,点了个头致意,再没有其它任何表示。 沈右也是出自玄机阁,只不过这人早年受过三叔的恩惠,便离开了玄机阁,到了不染城做护卫。他离开玄机阁的时候尚早,老阁主还在,舸笛还没谋权篡位。 展安坐在沈右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拿着个酒壶正在喝酒。 姜逸北楼上楼下打量了一眼,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自己的事,都已经解决妥了。 他助跑了两步脚尖一点,借着两边垂下来的绸带直接上了二楼看台。 姜逸北:我见你们用木鸟来唤我,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呢,这好像也没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啊。还是说清韵楼里的哪位娘子想我了? 诶展安拉长了调子,冲着姜逸北摇了摇手指,想你的娘子是没有,但是发现了一位你牵挂的汉子。 姜逸北一愣,脑子里第一瞬间浮现的是那个倚在窗边笑的瞎子。 展安:你跟我们提过一个刀疤脸的汉子,还记得吗? 姜逸北自然记得,当时虽然没提醒瞎子。但是回来给展安和沈右倒是顺口提了一嘴,说是这人行迹可疑,让帮忙多留意一下。 展安用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姜逸北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就看到那个三天前见过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躺在十步远的地上,身下一滩血,连脸上的刀疤都被血迹覆盖,仿佛死不瞑目一样地大张着眼睛。 姜逸北倒是没想到,就隔了这么几天,这人居然就一命呜呼了。走过去翻开人看了一眼,发现尸体是拖过来的,并不是死在这里。 姜逸北:怎么死的? 展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道。 一边的沈右出声,他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缺乏情绪起伏,寡淡得像杯白开水: 我今晨接到消息,称清韵楼里有人聚集谋事,恐对不染城不利。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 展安接口:我问过楼里的小娘子们了,这汉子和楼下躺着的那些人都是昨夜来的。有来过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和那刀疤脸密谈过一段时间,然后那面具人就离开了。这刀疤脸点了个娘子消遣,可刀疤丑恶,娘子不愿意,他就把那小娘子给杀了。 姜逸北: 展安感慨似的道:那小娘子我看过了,生的俊俏。啧啧啧,直接拧断了颈骨。而且尸体衣衫不整,也不知道是活着的时候脱的,还是死了之后脱的。 姜逸北:所以现在女人死了,这刀疤脸也死了? 清韵楼在不染城做的是风月生意。楼里的姑娘清一水的都是普通人,不会半点武功。 按照不染城的规矩,楼里的姑娘愿意做这个买卖,你就可以和她欢好。但若是姑娘不愿意,半个手指头都不能碰她。 这也就是不染城规矩的第三条,不得以任何理由伤进城的普通商贩和妓.女。 那汉子估计刚刚进城,不知道规矩。不染城这三条规矩是铁律,违者必死。 姜逸北也没展安那个感叹红颜的心思,直奔主题道:蓝水那个妖婆呢? 清韵楼是藏蓝水负责的地盘。 展安:出城了呗,要不然能有人在清韵楼里这么放肆? 现在很明显的就是,这汉子坏了不染城的规矩先是和一个神秘的面具脸聚众在谋划些什么,接着面具脸走了,这汉子杀了一个清韵楼的娘子。 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谁杀了这个汉子。 虽说违背了规矩横竖是死罪,但那应该是由几个护卫动手处置的。有人越俎代庖,可不太好。 姜逸北也回来在桌子旁边坐下,摆出了一副商量的架势:所以两位怎么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右:不可,恐有后患。 这人被杀与那个小娘子的关系只怕不大,倒是和他与面具人密谋的事说不定有关联。 姜逸北:也是,最近城里似乎有浑水摸鱼的人,查查也好。那两位有合理怀疑对象吗,查起来? 展安撂挑子一样的架势,干脆果断:没有。 沈右:下面这几人先审问过,应当会有头绪。 姜逸北,展安: 审问人这种血腥的事儿,向来都是藏蓝水那个蛇蝎美人干的。 待在这儿的三位,姜逸北怕麻烦,展安轻微洁癖。至于沈右他自己就是个闷葫芦,讨厌和人说话,而审问是个要开口套话的活儿。 三人一起静默了一瞬。 姜逸北第一个起身,我心里突然想起了个值得怀疑的人,先去打探一下。失陪了。 说完跑的比兔子还快。 展安一转头,开始眼巴巴地盯着沈右。也不说什么,就眼巴巴地盯着。 沈右: 沈右:我来审问。 姜逸北那句有了怀疑的人选也不是随口瞎扯的。自己第一次遇到那个汉子就是在瞎子的屋顶。 就算不是瞎子杀的。但不论怎么说,这二人至少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 他出了清韵楼,就一路奔了甲辰客栈。甲辰客栈的小二自然认得他,就算他不是甲辰客栈的客人,也不曾拦他。 一路上了楼,还在走道的时候,远远就听见屋子里传来萧声。 姜逸北对乐曲没什么了解,不过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来,这瞎子的水平应当还是不错的。虽然没办法昧着良心夸什么绕梁三日,但是听起来确实称得上悦耳动听。 姜逸北在门口第一件事就是停下来,然后认认真真的上上下下的在门上找那只蜘蛛。 在仔细确认过每个角落之后,发现,今天的门上没有蜘蛛。 他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正准备推门而入,门里面的萧声突然停了。 姜逸北推门的动作下意识停了一下。 也是这一停,姜逸北才反应过来自己推门而入好像不大对。转而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 屋子里的人答道,进来。姜逸北这才推门进去。 那人坐在桌边,手上一只竹萧,朝向姜逸北的脸上挂着笑,怎么,今日来吃饭了? 姜逸北盯着那块蒙眼睛的白丝绸有了几分怀疑,语调却还是正常得很,带着点笑,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是我了? 那瞎子放下竹萧,摸索着给姜逸北倒了一杯茶,还是冷的,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姜逸北口上笑说着真是受宠若惊,过去在桌边坐下,瞎子凭借着自己的耳力,准确地把那杯冷茶放在了姜逸北的面前。 瞎子笑着道:半月不见,我还以为你把这餐饭给忘了。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第5章 不染城有叛徒 姜逸北:因为突然想你了呗。 那瞎子一笑。 姜逸北把手放在那杯冷茶上,手指绕着茶杯边沿漫不经心地绕着,带上不怎么正经的笑,神秘道,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 瞎子有了几分不自在,不过还是脸上带着笑,是吗? 姜逸北:你猜我梦到什么了? 瞎子:额。 姜逸北:我梦到你,和另一个男人。 瞎子: 姜逸北观察着瞎子的神色,慢悠悠道:偷偷去了清韵楼。 瞎子:因为没带上你所以你生气了,今天就来找我算账了? 姜逸北: 瞎子笑着摸过桌子上的茶,自己喝了一口,下次一定带你过去,不用因为一个梦这么意难平的。 姜逸北原本还想引到清韵楼里杀人的事儿上去,结果被这人这么一截断。后面的话直接接不上了。 他盯着这眉清目秀的瞎子看了半晌,自己也失笑道,去青楼的路我比你熟! 那人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正事吧,你突然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说是一个梦。怎么,有人要出钱买我的项上人头了? 姜逸北心道,就是真有人买,我也得先知道你是谁不是。 姜逸北: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昨夜清韵楼里死了一个人。 那瞎子不大在意地应了一声,所以呢? 第4章 姜逸北:所以,我想知道你昨夜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瞎子把已经拿到唇边的茶杯一顿,接着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问道,你不是杀手吗,怎么查起命案来了? 瞎子只知道面前这人是不染城内接单杀人的杀手鹧鸪天,却不知道这人还叫做姜逸北,是不染城的四护卫之一。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明明这瞎子刚刚还在和一个杀手谈笑风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姜逸北查命案的时候反而有了几分警惕。 姜逸北留意到瞎子手中地竹笛略微侧了一下方向,不再像刚刚那么自然,反而是个防备的姿态。 瞎子笑道:鹧鸪天原来是捕快吗? 姜逸北: 好像不能让他知道鹧鸪天就是姜逸北,要不他知道的那么多,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瞎子又道:那我换个问题,为什么会来问我昨夜在哪里? 姜逸北:心虚什么?昨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瞎子没承认也没否认。 姜逸北挺放松地笑了笑,打哈哈道,你不要紧张,诶,放松一点。 姜逸北说完自来熟一样准备伸手去拿那瞎子手里的竹萧这人不动声色地把竹萧捏得死紧,竹萧已经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裂痕。 那瞎子却不从声色地就躲闪开了姜逸北的手,姜逸北直接拿了个空。 他也不尴尬,还是笑着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就问问你昨晚在干什么。 瞎子:睡觉。 那我问个别的,姜逸北挺自然地凑近了几分,整个人到了那瞎子的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啊,可以告诉我吗? 瞎子捏住竹萧的手终于松了松,侧过脸来正对着姜逸北刚刚姜逸北凑得太近,导致现在两人几乎已经是呼吸可闻。 瞎子笑了一下:我是谁,关你何事。 这个距离姜逸北也有点吃不消,讪讪地退开了一点,嘴上却不曾后退,别这么见外嘛,你可还欠我一顿饭呢~ 瞎子收了笑,没做声,只是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竹萧。准确说是抚摸着这萧上的裂纹。 那萧就是一般的竹萧,看起来倒像是哪个人随手自己做的,半点装饰都没有。唯一没看出的就是大概用了很久,所以萧身很光滑,微微泛着一层黄。 姜逸北就看着他的手指抚摸着竹萧上的伤口,微黄的竹衬出那手指的纤白细长,比起女子的手,这手指骨节分明,是不一样的好看。 他安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自己反应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视线从瞎子的手指上移开,清咳了两声才道, 摸着良心讲,那个汉子的死我是非查出来不可的,而且你是我重点怀疑对象。 他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自己解释道,因为半月前,我在你这的屋顶上见过他。 瞎子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没接话,还在心疼自己的竹萧。 姜逸北只能自己又接上来,所以近来我要多叨扰你了。直到确认抓住真正的行凶人,或者,证明你就是凶手。 瞎子:我可没听说不染城杀人要偿命。 姜逸北唔了一声,不是偿命,是嗯,一点私人原因。 那瞎子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停下自己抚摸竹萧的手,突兀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从我这带走了一个机巧匣? 姜逸北: 瞎子伸出手:还给我,我替你找真凶。 姜逸北在瞎子的手上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厚着脸皮装傻道,什么机巧匣? 甲子客栈。 之前清韵楼里被活捉的人已经全都带了回来,就关在客栈下的地牢里。 沈右这人话少,做事也是一板一眼。展安跟着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叫苦不迭。 沈右没理会,转而去查了一下死的那个刀疤脸到底是谁。 谁知道不查还好,一查之下发现这一群人全部都是黑户。 暗花榜上没有他们的名号也就罢了,这群人也没有任何进城记录。仿佛是凭空就出现在了不染城里。 展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大好, 得,我还准备着这事儿查一查就了了,就等着你来告诉我他是因为寻仇被杀。怎么越查事儿越大啊?清韵楼的小娘子们还在等着我去安慰她们呢。 沈右没理会这人的哀嚎。 展安本着能拉下水一个是一个的精神:我们家小鹧鸪呢?找个嫌疑人也找的太久了吧,这种时候还偷懒太不道义了。 沈右提醒:少提鹧鸪二字为好。 万一隔墙有耳,走漏了鹧鸪天是姜逸北的消息,可就不太好了。 展安嚷嚷着不行,姜逸北这小子必须给拎回来共患难。然后就去动沈右的木鸟,准备把它放出去把姜逸北给召回来。 沈右也没拦,由着这木鸟飞了出去。 之后沈右便下了地牢,清韵楼里被活捉的那些人还需一一审问过。 因为原本是沈右应承下说去审问的,可这人到底是沟通能力有限,也下不了惊世骇俗的狠手。审问进度实在是慢。最后展安看不过眼了。耐着自己洁癖的小性子,屈尊降贵地去了一趟地牢,亲自审问。 他这人是标准的笑面虎,平日里吊儿郎当,逢人先挂三分笑。但是却是九渊门出身,手上沾过的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下手既准且狠,问第一个人,那人不说,他也不追问。直接就拿着刀把第一个人的头劈下来,血泼了一地。再漫不经心地一脚踢开人头,人头骨碌碌地滚开,留下一条血线。 然后他提着刀,笑眯眯地去问第二个人。 这么一路下来,审问的效率高的出奇。 但从这群人口中知道的消息还是甚少,因为他们也不过一帮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不多。他们是拿钱办事。有人付了他们一笔银两,让他们进城杀一个人,说是那人武功不高,很快就可以搞定。 进城的方法也自然有人准备妥当。他们只要按照那边给的指示行事。 而且一直以来和雇主接头的都是那个刀疤脸,他们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也不知道进城是怎么安排妥当的,只知道雇主与安排进城的不是同一人。 安排进城的那位,就是不染城城中的人。昨夜那人本来是约了他们在清韵楼谈事的,刀疤脸和他谈完了事,就找了一个小娘子。后来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展安用一块细白的绢布把手指上的血迹一根一根地擦干净,感叹似的道,还真是越查事越大啊,先是知道他们是黑户,紧接着又知道咱们城里有内应,啧啧啧。 沈右不置一词。 展安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要不咱们收手吧。问题都是查出来的,不查哪儿来的问题呢? 沈右瞟了展安一眼,感觉像在看神经病。 展安没完没了地擦着手,似乎恨不得擦掉一层皮。 沈右:从那个内应下手,他们不应当一无所知的。 展安:我问过了,还真是一无所知。哦,不过有一个根据模糊的回忆,说那人大概是姓姚呵,你猜我们不染城大概有多少姓姚的? 第6章 玉箫和瓜葛(捉虫) 要真的凭一条姓姚的的线索追查,只怕要查到猴年马月。 沈右也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一下这个事情该从何处下手。 这时候展安还在和他的手指头死磕,擦了一遍又一遍。估计真要褪层皮了,肉眼看得到的那手指头的皮肤都红得不正常了。 恰巧这个时候,之前展安放出去的那只木鸟飞了回来。从窗子进来落在了沈右面前的桌子上。 沈右把木鸟收起来,道:逸北应该是到楼下了。 展安嗯了一声,真心实意道:真希望他是已经把凶手给逮住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上楼。脚步声听起来有两人。 展安一怔,心说难不成还真踩到这个运了,这小子真把凶手带回来了? 沈右也跟着一起看向门口,紧接着就看到姜逸北带着一个白衣蒙眼的青年走进了门。 沈右看到那瞎子的时候明显一愣,一向少有神情变化的脸僵了一瞬。 展安却没注意到沈右的变化,只凑过去了道,哟,真抓住人了?小鹧小逸北,厉害了啊~ 沈右:不是他。 沈右出声的突兀,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甚至包括那个瞎子,脸上一瞬间写满了惊愕。 不过沈右浑然不觉,只自己又补了一句,不是这个人杀的人。 姜逸北在这两人之间看了两眼,问道:沈大公子认识他?那可太好了! 沈右却干脆道:不认识。 展安:那你刚刚断定不是他,是因为? 沈右:你看这人,双眼已盲,不能视物;脚步虚浮,毫无内力;右手有茧,应当是惯用刀剑一类,可现今手腕纤细无力这人曾经可能是个高手,不过现在,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及了。这样的身体不是那个刀疤脸的大汉的对手。 姜逸北随着沈右的话语看了一眼这人的手腕果然苍白纤细,若是捏住的话,好似拇指与中指可以相碰。 那瞎子听了这一番说辞,脸上慢慢浮出一个苦笑:这位兄台说话,可是真不留情面啊。 沈右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当面毫无避讳说得太过。不过也只语无波澜地解释了一句,是为你好。 当面说的太过,总比这人做替死鬼来的强。 展安倒是没跟着沈右这一番话走,反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瞎子。 展安: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小小逸北不给介绍一下? 姜逸北径直领着人进了屋子坐下,顺手给瞎子倒了一杯热茶。口上回展安道:姓名乃身外之外,知不知道也不打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这位的姓名,烦请你们要是问出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展安挑了眉毛: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么?这人不是凶手,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就把他给带到甲子客栈来了。 瞎子把那杯热茶接过来,笑道,我是他重点怀疑对象,他怕一松手我就跑了。 姜逸北嘴上真诚得很:哪有,我是关切你的安危。 屋子里几个没瞎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做声。 展安:就算这位公子不告诉我们姓名,总该给个称呼。要不称呼着多不方便? 那瞎子想了想,于是便道:免贵姓葛,瓜葛的葛。 沈右皱了眉头,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却没开口。 展安第一个出声:那么葛公子,我想问问 姜逸北当着瞎子的面揶揄道:不认识,不知道,昨晚在睡觉,没去过清韵楼能问的我已经都问过了。这位,葛、公、子,一个字也没透露。 葛公子无辜:在下说的是实话。 展安耸肩:真好,咱们两边都陷入了死局了。 说罢他简要把刚刚审问所得简要和姜逸北说了说,也没避嫌。 葛公子在旁边抱着一杯茶,老老实实地悠闲发呆。也未曾掺和这几个人的商讨。 最后姜逸北总结道,这事情可能还是要从不染城的城门口查起。先去看看负责监管进城事宜的人中有没有姓姚的。 不过今日来来回回的折腾,现今已经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展安明显是不大想出门了。死活把这破烂事推到了姜逸北头上。 姜逸北也没计较,自己一个人先去查探了消息。 剩下的展安三人在甲子客栈等着吃晚饭。 展安对这位葛公子颇有几分好奇,凑近了过来拉着人聊天,自来熟得很。说话倒也有分寸,没谈起什么敏感的,只平常闲话一般的,聊天聊的也算舒服。 沈右一个人安静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声音。 吃过晚饭,展安便吩咐了楼下小二给这位葛公子开了一个房间,领着人到了房间里便把他一个人搁在那儿了。 瞎子一人待在房间里,横竖也是闲的寂寞,拿起竹萧准备吹个曲子,打发时间。可竹萧已经出现了开裂,吹出来的曲调总是让人觉得不大如意。索性也就放下竹萧,坐在窗边发呆了。 他自从进入不染城之后便经常这么一个人闲着。 一个人安坐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门,葛公子应了一句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右站在门外,逸北回来过了,他让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那瞎子还以为是姜逸北要把偷拿的机巧匣还给他了,一时还在纳罕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却没想到沈右走进来,在他手里放了一支青玉萧。 青玉萧的玉质极佳,通透细腻,手感温润。不过这瞎子也看不见,也是上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放进手里的是个什么。然后一时居然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欢喜。心情复杂得很,笑道, 你告诉他萧我收下了。但他若真有心,就把我的机巧匣还我。 沈右没接话,只垂目看着这个明显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 沈右:太冒险了,你现在到我们身边来,无异于自己出现在了阳光下。 葛公子摸着玉箫,泰然自若道:世事难料,我也不是有意出现在此的。且行且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7章 我为你吹箫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右可不这么觉得。 但是他这人话少,即使不同意这个说法,也只是安静着,不曾出口反驳。 倒是那瞎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鹧鸪天能是四护卫之一。 本来他只是知道姜逸北那重鹧鸪天的身份。可今天在这遇到了沈右,又听他们聊起了盘查城门人员。那么鹧鸪天的另一重身份也就很明显了。 第5章 所以现在姜逸北对他到底是谁一无所知,但他对姜逸北的身份却知道的透透彻彻,也不知是说姜逸北真是对他不设防,还是说着因缘巧合的明明自有天意。 沈右见他神态轻松,只盯着他眼前的白绢布,所有提醒的话都在喉头转了一圈,最后只出来了一句,还是多加小心。 然后便离开了房间,下了楼。 葛公子拿起青玉萧试了试,发现这萧成色不错,然后屋子里响起了一支曲子,心底蓦地平静了下来他向来都是这么消磨时间的,吹曲子可以使他静心。。 沈右一路回到了客栈的大堂,姜逸北正在那里吃自己迟到了的晚饭。这时候看到沈右回来,打了一声招呼,道,给他了?他说什么了没有? 沈右:他让你把机巧匣还给他。 姜逸北光明正大道:呵,想得美,我倒要看看这个匣子里藏了他什么秘密。 沈右: 姜逸北毫不愧疚:沈大公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见过哪个贼偷了东西会还回去的吗? 沈右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去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啊,姜逸北扒拉些饭菜,负责入城事宜的人中一共三个姓姚的,一个年过七旬,在养老;一个是位小娘子,不知道怀了谁的种,待产两月了;还有一个,一月前死了。 沈右:死了的那个 据说叫做姚杰,死于意外,突发恶疾。不过,姜逸北停顿了一下,笑道,我顺道去挖了个坟,空的。 说话一点都不影响姜逸北进食的速度,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的几个菜已经被扒拉的干干净净。 姜逸北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展安呢,怎么没看到他? 沈右:清韵楼。 姜逸北: 在姜逸北大公无私地承担了跑腿的重任的时候,展安展公子已经去清韵楼慰问受惊的小娘子们了,想必今天夜里应当是回不来了。 吃过了饭,两人上了楼,上楼就听见萧声袅袅。姜逸北还挺得意的,心里暗道,他这不是挺喜欢的么,要什么机巧匣? 姜逸北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洗漱过,又折腾了半宿有的没的,午夜方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萧声给唤醒了。他的房间就在那瞎子的隔壁,所以这萧声听起来格外清越醒神。 其实说是早可能不大合适,毕竟已经巳时了。 他原本还想着这人吹完一支曲子就罢了,躲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脑袋,闭着眼睛自我催眠,等待这支曲子结束。 结果一曲罢了,一曲又起。 姜逸北实在是觉得不能忍,掀了被子下床,气势汹汹地去拍那瞎子的门。 瞎子把门打开,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瞎子很明显已经梳洗过,衣装整洁,就连蒙着眼睛的白绢布都看得出来是新换过的。 姜逸北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雪白中衣,趿拉着靴子,头发乱得像是刚刚从狗窝里打了个滚出来。 不过反正瞎子眼瞎,也看不见他这个德行,姜逸北一点都不觉得自惭形秽。 他对瞎子道,葛公子,咱们打个商量,你把这萧还我行吗? 瞎子:?? 姜逸北:我就想赖会儿床,您这连环夺命地吹,能不能让我多感受一下床铺的温暖? 那瞎子倒也好商量,伸出手笑道,你把机巧匣还我,我把青玉萧给你。 姜逸北: 姜逸北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直接侧着身子闪过瞎子,进了瞎子的屋子,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在桌边坐下, 你要这么说,我就感兴趣了,那个机巧匣里到底有什么? 瞎子转过身,朝着姜逸北的方向:承认是你拿的了? 姜逸北一时语塞,愣怔了一瞬又放松下来了。脸皮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他昨儿夜里一时兴起拆到了大半夜,但是却卡住了,始终打不开第二层机关。 其实这两人萍水相逢的,他也没说非要知道这匣子里面有什么。 不过此时看到这瞎子这么紧张这东西,就更加笃定这个东西不可以还给他了。 不为了别的,就是这人损贱。人家越是想讨回去越不给。 姜逸北道:不如我们来讨论点别的,比如,你是谁?你把这个告诉我,我就把机巧匣还你啊。 瞎子:告诉你姓名,再让鹧鸪天拿了我的命去领暗花金? 姜逸北: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也不是谁都杀的。 姜逸北一脸无辜,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以姜逸北的身份存在的。 瞎子不以为然: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不杀谁? 瞎子本来以为这人会顺嘴卖个乖巧,胡编乱造地说比如你我就不杀啊什么的。 却没想到姜逸北脱口而出,舸笛。他,我就舍不得杀。 瞎子一愣,脸色变了变,不过姜逸北却没留意到。 瞎子:你认识他? 舸笛高居江湖暗花榜榜首,但是却已经三年毫无音讯。 姜逸北不要脸地道:他是我夫人。 瞎子: 瞎子:舸笛是男子。 姜逸北:哦,那我是他夫人。 瞎子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还真是失敬了。 姜逸北:你不信? 瞎子:我应该信? 姜逸北哈哈笑道,逗你的,我只是觉得我和他是同一种人。 瞎子敷衍似的道,是吗,哪一种人? 姜逸北站起身来,并没有深入解释的打算,开玩笑似的道,都是貌美如花而又冷血无情的人啊。 瞎子下意识抹了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姜逸北溜溜达达地准备出房门,算了,我这瞌睡也醒透了。我可先说好,明儿早上你再吹箫 哟~ 一声促狭直接把姜逸北的话给打断。 刚刚眠花卧柳回来的展安展公子站在门口,看着姜逸北衣衫不整地站在另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用一种四平八稳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说着吹箫的事儿。 姜逸北: 展安:哎呀,小逸北,你这长大得我有点猝不及防啊!唔,这路子好像也有点歪。 姜逸北愣了愣,直觉间觉得展安这话里面应该有点哪里不妥。 展安:辛苦葛公子了。 葛公子一脸淡定,从善如流道,哪里,他比较辛苦。 展安从两人衣服上打量过,一派了然于胸的神情,施施然退下了。 姜逸北:发生了什么? 葛公子走进屋子里,手指按住萧孔,戏谑道,我为你吹箫啊~要听么? 第8章 你要对我负责 那瞎子把玉箫放到唇边,一支婉转的曲调倾泻而出。 姜逸北: 这大清早的作的什么孽啊,被这一个两个的消遣。 姜逸北扶额,无比真诚地道:葛公子,我正式通知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回你的机巧匣了。 萧声没停,不过姜逸北看到那瞎子对着自己挑了一下眉毛,分明是个揶揄的神态。 姜逸北刚刚慢了半拍没回过神,现在用什么挽尊也挽不回来了。 自从认识了这个瞎子,自己就经常好端端的被人给消遣。 姜逸北捂着自己意难平的小胸口,回自己屋子去了。洗漱过后换身衣服,还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一番折腾完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姜逸北出门下楼,却远远看到那瞎子正在和沈右说话。 两人坐着同一张桌子。沈右依旧是个冷淡脸,不过偶尔会回应两句。 姜逸北突然心有所感,下楼直接奔了他们这桌,在他们旁边坐下。 也不知道那瞎子有没有听出来是他,反正他人一过来瞎子正在说的话就停了。只是侧过头来对着姜逸北的方向给了个笑。 姜逸北直接在筷子筒里抽了两根筷子,不打招呼地夹桌子上的菜吃,在说我什么坏话,我一来就停了。 瞎子嘴角瞬间就扬起一个弧度,很开心的模样,你真想知道? 姜逸北脑子里瞬间闪过早上吹箫的事儿,忙不迭地改口,不用听了。 沈右自始至终摆着一张木头脸,此时提起正事,你昨夜提过的姚杰我查过了。只在暗花榜上占个边角,不算什么高手,也没什么宿敌。 姜逸北:出身呢? 沈右:无门无派,无师无友。近两年才出现在江湖的,去年杀了江南首富的小儿子,便被重金悬赏人头。 姜逸北心中一动,道,江南首富? 沈右:此前二人并无恩怨。 因为不染城以江湖暗花榜作为进城的标准。所以自然会有人剑走偏锋,设法让人悬赏自己的人头,以在暗花榜上获得排位。从而取得进不染城的资格。 只是不染城也不是什么人间福地,没谁争着抢着要进来。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是自己的仇敌躲进了不染城,然后单枪匹马进来寻仇的,杀完了仇人就出去了。 沈右与姜逸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右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突然一只木鸟飞了回来,落在了桌子上。这只木鸟和之前的木鸟不同,要略大一些,漆成金红色。腹部漆着甲辰二字这说明这只木鸟来自甲辰客栈。 落下之后,它像是卡壳一般,一格一格地抬起头,张开嘴,然后从嘴中呛出一个纸条来。 沈右把纸条展开,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大抵是沈右久不言语,惹得瞎子在旁边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右把纸条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头看向姜逸北,你又接生意了? 姜逸北:?? 姜逸北伸手把那张纸条拿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栈内昨夜亡一平民,杀人者不明,疑似鹧鸪天。 姜逸北:讲道理,咱不能看着死人没人认领就往我头上推啊。半个月前的事儿三叔气还没消呢,我哪儿有那么欠抽。 瞎子: 前面的话忽略不计,最后一句话是绝对存在疑问的。 姜逸北看面前这两个人都一副不信的样子,又自我挣扎了一下,道,我接单只杀江湖人,不动普通人的,你们知道的吧? 姜逸北拿着这张纸,撕成了小碎条,随手往桌子上一搁,再说了,昨天晚上我跟葛公子在一起,他可以作证。 瞎子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姜逸北直接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展安早上都已经看见过了,你不用隐瞒也不用害羞,我会负责的。 负责什么?沈右为人木讷,自然也没多想,此时顺口就接了一句,一张木头脸端的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姜逸北,瞎子: 姜逸北直接把瞎子给拽起来,顺带对着沈右道,甲辰客栈是吧,我先去看看。对了,消息你先压着,可别让三叔见着了!千万啊! 可怜瞎子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被人拽上了大街。而且他看不到东西,自然也不知道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模糊猜到又死人了,这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给拽了出来。 出了门,瞎子忍不住打趣道:敢问姜少侠,对在下负责是怎么个负责法? 姜逸北张口就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洗衣做饭拖地带娃。除了以身相许为你生娃,公子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还成? 噗瞎子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姜逸北:啧,你不知道,三叔气儿还没顺,我要再背锅,他真能废了我。 瞎子:你和唐三叔关系不错。 姜逸北笑了一下:亦师亦友吧,况且我还欠他一条命。 瞎子:那你身为四护卫,还带头在城内杀人? 姜逸北这次只笑了笑,却没深说。姜装作耳聋没听见似的 两人一起往甲辰客栈走,走到一半姜逸北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甲辰客栈不就是瞎子之前住的客栈吗?心中许多疑虑瞬间荡开,他转头看了些瞎子一眼。那人无知无觉地跟着自己走着,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 带着个瞎子自然是走不快,来到甲辰客栈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已经等待许久了。一见到姜逸北就迎了上来。 可紧接着就看到姜逸北身后的瞎子,迎上来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姜逸北笑道,这位葛公子是你们客栈的住客,怎么一副见了鬼的德行? 客栈掌柜慌忙调整好了表情,带着点笑道,无事无事,我先带两位上楼。 他一边上楼一边向姜逸北说着死者的状况是甲辰客栈的一名伙计,普通打杂的,不会半点武功,家住不染城外的某个小村,和江湖中的事应该是半点瓜葛都没有。是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客栈里的。 上了楼见了尸体之后,姜逸北就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个掌柜用那种眼神看着瞎子了因为这个伙计,死在瞎子的房间里。 门口的机巧蜘蛛不在,门直接大开着。那小伙计扑倒在地上,身下都是血。是被一剑封喉的确实是姜逸北惯用的杀人手法。 这屋子里东西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变动过。 第6章 瞎子一个人推开了窗户,取下了窗户上的机巧螳螂,指甲轻轻抚过螳臂上的接缝,没借用任何工具,就把这只机巧螳螂的外壳给打开了。 姜逸北在屋子里转过两圈,然后打量着瞎子道,这可怎么说? 瞎子用手摸索着,来辨别螳臂之中的薄刀数目,敷衍似的嗯?了一声。 那个刀疤脸偷窥过你的房间,前夜死了,这个小伙计昨夜到了你的屋子里,也死了姜逸北戏谑着道,我劝你快说点好听的给我,要不然我可逮了你交差了啊。 那瞎子头都没抬,我昨夜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刚刚还允了要对我负责的。 姜逸北: 瞎子:洗衣做饭,拖地带娃。 瞎子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清点过螳臂中的飞刀数目少了。 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 姜逸北凑过来,从螳臂中取出一枚飞刀,那刀片薄如蝉翼,仿佛放在阳光下能透光。 姜逸北:不是我多心啊,只怕那刀疤脸一行人和这次进门杀人的凶手,都是奔着你来的。 那瞎子没说话。 姜逸北笑了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瞎子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许多,姜逸北忍不住心下想道,他在害怕什么,他会怕我问什么?万千思绪转瞬即过,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有没有想过要贿赂我?我很好搞定的,我可以教你。 第9章 你是我的心上人(捉虫) 原本还以为这人要问什么,怎么突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瞎子失笑,却也顺着姜逸北的话虚心求教道,怎么贿赂? 姜逸北毫不羞惭:夸我。 瞎子含笑郑重点头:记下了。 姜逸北挥了挥手,那掌柜的就退下了,然后姜逸北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贿赂我你和沈右是什么关系? 瞎子的笑容停滞了一瞬,转眼就又恢复了正常。 姜逸北从容道:沈大公子这人我清楚。话少人也冷,除非必要,否则基本不和陌生人有交集。冰疙瘩,冻死人不带打招呼的,夏天要是想吃冰西瓜,都用不着冰鉴,往他旁边一搁就凉了。 要是平日听人这么形容沈右,瞎子必定笑出声音来了。可现在却只是维持着刚刚那抹浅笑,不深一分也不浅一分。 姜逸北见瞎子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这么一个冷淡的人,你们又是昨日才初次相见,可我昨天请他帮忙给你送青玉萧,他半句推辞都没有。之前和你用午餐的时候,也是神态自然的和你说着话。 一番话说完之后,姜逸北笃定道,你们以前便认识吧。 瞎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是吗? 姜逸北:沈右的性格注定了他朋友不多,并且交友面极其狭窄。不染城内相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们在进城之前就认识了。 瞎子只道自己一直在摸着姜逸北的身份,没想到这人似乎看起来没怎么正经上心,却也没闲着。 姜逸北:我没记错的话,沈右进不染城之前是玄机阁的人这么算来,你也是吧。 瞎子的手上还拿着螳螂的机巧匣,手指放在螳臂之中,面上虽然不见多惊讶但身体的僵硬已经让薄刃划破了手指。只不过这刃极其的薄,并没有立刻流血。反而是伤口原样贴好,然后血一点点顺着伤口慢慢往外渗。 他也没想到自己身份泄露的这么快。 昨夜沈右过来提醒他太冒险了的时候,他还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今日就栽了。 姜逸北把自己手上的那枚柳叶薄刃放回另一边的螳臂之中,瞟了一眼瞎子的手指。语调恢复了几分散漫,我说的对不对?当然,你要是不想说,可以考虑贿赂我。 瞎子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心绪,重新笑道,一字不差,鹧鸪天果然心思机敏。 姜逸北:所以这半年来玄机阁一直往不染城中塞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瞎子苦笑不如说冲着他身上的东西来的。 姜逸北对这个也不大感兴趣,只随意地在桌子旁坐下,提及自己关心的问题你是舸笛旧部,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瞎子: 也不怪姜逸北临门一脚突然转了弯。舸笛在江湖上本就已经传成了一个神话,仿佛话本传奇里走出来的修罗转世,灭了自己满门的手足至亲,这可不是谁都干得出来的。 恐怕任谁都没办法把这么一个人,和面前这个瞎子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还是个和煦又爱笑、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 姜逸北看瞎子这个反应,疑惑道,没有消息? 瞎子实在无话可说。 姜逸北:也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若是舸笛,也不留无用之人。 瞎子哭笑不得,只得干咳了一声。一时自己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舸笛。 姜逸北:我之前听闻说他才十八岁,生的 舸笛无奈道:生得眉清目秀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听你在说这句。 姜逸北:那果真是生的眉清目秀吗? 舸笛忍不住道:你是挑媳妇儿吗?一个没见过面的武林败类,你还管他清不清秀? 姜逸北笑道,放心,我还是最爱你的。答应了对你负责就一定对你负责的,乖~ 舸笛: 姜逸北一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那舸笛平日里都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和沈右似的一块冰疙瘩? 就,普通人吧。舸笛无奈道,鹧鸪老爷,现在这里摆着一具尸体,站着一个被追杀的人,能不能先帮您那颗肮脏的痴子心放一放? 话不能这么说啊小葛,姜逸北一张厚脸皮,比墙都厚,痴子之心才珍贵。 舸笛:几文钱一两? 舸笛还打算笑这人几句,姜逸北突然伸手拽了他一把。舸笛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蹿了几步,险些摔倒。 与此同时,两只弩.箭直接穿过他刚刚站着的位置,然后死死钉在了桌子上。 姜逸北看着窗外,皱起了眉头:追杀你的人胆儿肥的可以啊。 舸笛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凳子的脚,正在揉着自己的腿,听着这句话立刻道,别告诉我你要去追他们。 姜逸北嗤笑:我前脚追,他们后脚就能过来把你吃了你信不信? 刚刚这一出就是整的调虎离山。姜逸北就是玩儿这种下三滥的路数长大的。轻易不吃这种圈套。 姜逸北:看在你和我媳妇儿的旧部的份儿上,我留你一命。 舸笛听到这人自然的说着媳妇儿三个字的时候动作一顿,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不染城杀人跟切菜似的,看这群人这么猖狂,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益处。姜逸北没注意到舸笛的异样,只一手拽过舸笛一起下楼,先回甲子客栈,那边有展安沈右照看着。正好也让我们看看不染城到底混进来了什么牛鬼蛇神。 舸笛还在被媳妇儿这个称呼砸得回不过来神。被拽着袖子跟着踉跄地走,过了半晌才慢了半拍地再次道,舸笛是个男子。 姜逸北笑了一声,男子不能做我媳妇儿吗?早上谁在展安面前占我便宜来着? 早上那就是个意外,一时赶上了。想必舸笛和展安两人都是一时逗个乐,谁也没往心里走。 虽说舸笛知道这人一时走了岔,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是舸笛。但是冷不丁听这么一声,实在是心里膈应的慌。 舸笛道,你不是没见过他么? 姜逸北张口就是胡说八道,神交已久不可以么?都神交了,睡都睡过了,那就是我的人了。 舸笛: 传说中的神交是哪种体.位。 这人先是逻辑清晰地辨认出自己这个瞎子来源于玄机阁,紧接着就开始逻辑清奇地天马行空? 真乃神人,舸笛觉得自己甘拜下风。 被人拽下了楼梯之后,舸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赶快把自己袖子抢了回来。生怕再多拽一会儿这袖子就真断了。 姜逸北莫名觉得有点受伤,我还是有原则的,你不要这么慌张。 舸笛抱着自己的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从你刚刚吐出媳妇儿三个字开始,你在我这就划进需要戒备的人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老觉得媳妇儿是两个字 第10章 你生的真俊俏 姜逸北直接一把把人给拽过来,带着往前走,嘚瑟着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戒备得了谁啊。这事儿吧,得靠我自觉,知道不? 舸笛认真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此刻被姜逸北拽着,走得踉踉跄跄,跟在姜逸北背后虚心求教道,那你怎么样才能有自觉? 夸我,也就是多说点好听的讨好我。姜逸北这边嘴上还和舸笛耍着花腔,眼角却瞟到屋檐上的一个黑影,知道那群人明显还是贼心不死。 舸笛:你生得真俊俏。 姜逸北:换个高级点的形容,我考虑一下。 舸笛:阁下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貌比潘安羞煞貂蝉 话还没说完,姜逸北果真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只不过松开的同时,抽出剑来就是一道血光划过。 一个擦肩而过的脚夫的手臂瞬间豁开了一道血口子。 那脚夫受了伤,既不怒也不退,反而直接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勾手成爪,直奔舸笛而去。 与此同时,街上的行人迅速分成三派,一派寻常普通人,慌慌张张地逃跑保命;一派是进不染城的江湖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干自己的事儿的;还有一派,便是一直埋伏在周围的不轨之人,此刻由那脚夫带头,纷纷冒出了头。 地上的加上屋顶上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自是不必说,都是奔着舸笛而来的。 那脚夫的指尖眼看着就要掐住舸笛的脖子,舸笛下意识就拿着玉箫横挡但他现在今非昔比,根本比不得当初自己尚且还有武功的时候。没有内力做支撑,玉箫根本就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姜逸北的剑尖自两人中间划过,生生把那脚夫的这一招给隔开了。 脚夫见此招已然不成,立刻换招。但唯一不变的是,仍旧招招直奔着舸笛而去。 与脚夫同行的那些人也纷纷动手,屋顶的弩.箭齐发。舸笛听声辨位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立刻做出了反应避闪开。 姜逸北自是不用担心,区区几支弩.箭,尚且还奈何不了他,但在避开的同时,也和舸笛拉开了距离。 地上那些人一涌而上,缠住了姜逸北。所谓两拳难敌四手,他一时居然也没办法摆脱这些人。姜逸北这边被缠的分身乏术,看着这边舸笛的情况看的心惊胆战。 舸笛一人应对那脚夫,自是险象环生。他早年的武功也算是一流之列,可世事难料,现在只在那脚夫手下走过几招就已然不继。 正因为如此,这场围攻结束的很迅速。没过多久,他便被那脚夫扼住了咽喉。 脚夫拿住了舸笛,立刻就以此为要挟,对着姜逸北道,住手! 姜逸北当时刚刚好拿住一个小贩打扮的人,剑已经搁在了小贩的脖子上,周围尸体躺了七八具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脚夫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成勾,死死扼在那瞎子的咽喉上。 那瞎子的脖子纤白细弱,脚夫掐的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生生掐进脖子的血肉里,把咽喉里面的气管血管什么的都扯断开来。 姜逸北看着这番情形顿了一下,然后放在小贩脖子边的剑用力一带,血泼了出来。 脚夫:你!! 姜逸北松手,那小贩软到在地上,几乎连挣扎都没有,就不动了。 那瞎子听到声响,猜测出姜逸北刚刚做了什么,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是为什么。 姜逸北杀了这人方才真的住手,刚刚那些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没怎么从他手上讨得好处。哪怕他停手了,现在也都戒备得很。 姜逸北却很放松,有些埋怨似的看着瞎子道,我知道你没用,但你这也太没用了。 舸笛笑了笑,正准备意思性道声对不住。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上的力道就又更紧了三分,霎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姜逸北看着那脚夫他的皮肤黝黑,年纪大概在四十左右,人却好像一个干枯的骨头架子。掐着舸笛脖子的那只手,就好像是骨头上蒙了一层黑皮。 姜逸北打量着这人,但是却并没有在暗花榜上找到相对应的人,想必此人也是混进城的。 也不知那个叫做姚杰的,到底放了多少人进来。 那人掐着那瞎子的力道还是一样凶狠,语气却已经变了许多,声音带着一点老树皮一样粗糙质感。他道,兄弟们也不过是接点生意混口饭吃,无意与不染城为难,刚刚多有得罪。听闻不染城中不禁杀人越货之事,还望阁下给个方便。 姜逸北悠然道:禁倒是不禁,可问题是我不想给你这个方便,这可怎么办? 脚夫: 脚夫没想到姜逸北居然会这么说话,微微一愣。就这么一个空挡,姜逸北手上暗藏着一颗石子,从手中弹出,直接射向那脚夫的眼睛。 脚夫顾及着这颗石子,手下自然就顾及不得舸笛,松了力道,给了舸笛喘息的功夫。舸笛反应也快,趁着那脚夫这一瞬的慌张,手上翻出一枚柳叶刀,直接刺向脚夫的手腕。 第7章 柳叶刀纤薄狭长状似柳叶,舸笛握着刀片的一端,若是脚夫再不松手,恐怕这刀片会直接刺穿他的手腕,他这只手就要废了。 脚夫又惊又怒,慌忙松手。舸笛旋身而出,离开脚夫的胸前,转而正站在他的对面,抬起手腕。藏在袖底的小小机关立刻启动,一排淬了毒的银针直接射向脚夫。 变故突生,又一环扣着一环。那脚夫还未曾回过神来,银针就已经钉进了他的身体,连个针尾都没见到,全部针身都刺进了胸膛。 姜逸北也两步点地,掠到舸笛身旁,此刻舸笛因为刚刚咽喉被扼,咳了个昏天暗地。姜逸北一伸手把人捞到怀里,然后腾空而起,直接掠向了屋顶。 屋顶原本埋伏的有弩.箭,此刻飞上屋顶就是落进了他们的圈子。 姜逸北视力极好,抬眼一扫便报出了几个方位,乾位三人,坎位一人,离位一人。 那瞎子抬手,机关再次启动。以姜逸北所报出的方位攻击,一排又一排的银针飞出,埋伏的几人几乎是立刻就中了银针,虽不一定是射中要害,但这银针淬毒,沾身就失了力气。 两人逃出的有惊无险。过了好几条街,姜逸北方才挑了个僻静的小巷子落下。 刚刚他带起这瞎子就跑,因而还不觉得。此时落了地,手臂环在这瞎子的腰上,方才觉察出这瞎子的腰倒是细,说是柳腰纤纤不盈一握也不过如此。 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海里一转即逝,然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这瞎子。 那瞎子看不见东西,此刻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声音还有几分沙哑。 姜逸北:反正是安全的地方。 那瞎子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 姜逸北刚刚被这瞎子拉着经历了一趟生死,正等着这瞎子向自己道谢。等了半天也没有后文,正准备提醒点什么,却转头看见瞎子脖子上的淤青。 他下意识便上手抬起了瞎子的下巴,低着头查看他的脖子 淤青的面积颇大,甚至指尖用力的地方已然破了皮。大概是因为这人脖子细白,映衬着这淤青所以看着格外吓人。 姜逸北:啧。 舸笛:?? 瞎子被迫仰着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挣脱比较好,但是听姜逸北这句好像又不是故意捉弄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姜逸北打量了片刻,视线突然落在锁骨的位置上的一道红绳上。 他这人也是手贱,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指把这红绳给挑出来了,带出一个黑玉葫芦的吊坠,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尚且带着这瞎子的体温。 姜逸北瞧着这吊坠上面好像有着什么字,多打量了两眼,还没看清那瞎子却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吊坠,捏了个严实,仿佛很宝贝的样子。 姜逸北不解:看一下而已,我又不抢。 那瞎子笑了笑,把吊坠塞进了领子里,家人遗物,没什么可看的。 第11章 我帮你涂药膏 姜逸北挑了一下眉毛,倒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这人把这个墨玉葫芦的吊坠放回了胸口。 大概是是因为刚刚被姜逸北一声不响地把墨玉葫芦给拽了出来,这瞎子又突然伸手护了个严实,弄得现在气氛有几分尴尬。 瞎子刻意地装作自然道,现在如何?回甲子客栈吗? 姜逸北心下一思量,虽说自己还有事情要解决,但还是先把这瞎子先找个地方放好比较稳妥。也就点头同意了。 经过刚刚一段遭遇,姜逸北想着这城中只怕是不知被塞了多少人进来。走街市怕多生事端,于是架着这瞎子又上了屋顶,直接从屋顶一路飞回了甲子客栈。 回到客栈的时候展安和沈右都已经出门办事了。姜逸北把这瞎子送上楼,大概是看着他脖子上那块淤青实在碍眼,然后又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拿了散淤活血的药膏过来。 姜逸北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瞎子的对面,一边推开这药膏匣子的盖子,一边命令道,头扬起来。 药膏匣子一开,就能闻到一股怪异的药味,略微有些刺鼻。那瞎子也没仰头,反而皱着眉头嫌弃道,什么东西? 姜逸北挑了一块药膏在食指和中指上,然后用手背去强行把这人的下巴抬起来,好东西,天下第一神医柳倚春亲自调配的药膏,活血散淤,美容养颜。 那瞎子抬着头,感觉到清清凉凉的脂膏涂到自己脖子上,那人带着薄茧的两指在脖子上滑动,嘶你轻点。是不是破皮了,破皮了不能涂活血化瘀的东西的。 姜逸北笑道,惯得你,舍得给你涂就不错了,还挑东拣西的。要不说细皮嫩肉就是惹人疼呢,你看展安淤青了我舍得给他用吗?啧,别乱动。 手指涂过脖子的触感很微妙,脂膏带来的油滑,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是触感略硬的软骨和血管。能清晰地看到和感受到喉结上下的移动。 这个部位很脆弱,只要姜逸北稍微动点歪心思,这瞎子就会当场殒命。 舸笛:好了没? 姜逸北:没呢。 舸笛仰着脖子往后退了一下,不涂了,你涂的这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说罢他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结果摸到一手的油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要不是当着姜逸北的面,估计都能直接拿帕子全都揩下来。 姜逸北看着这人嫌弃的模样,把药膏的盒子合上,随手往桌子上一丢,有胆子你就擦掉,试试看? 舸笛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那句,真的疼。 姜逸北:乖,忍着。待会儿给你买糖吃。 舸笛: 姜逸北心说金贵的你,自己也经常用这个药膏的,怎么就没觉得疼过?不就是稍微给药里加了点料吗? 舸笛拿着姜逸北的好意,但是一句感谢都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感谢,还想把这人踢出去。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最后还是舸笛涵养好,先行作罢。站起身给姜逸北倒了一杯茶,还是冷的。 姜逸北随手接过来,今天那群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算怎么办? 舸笛现在没有半点武功,这次算是走运,阴差阳错地被姜逸北带着逃过两次死劫。可接下来就不一定有这种幸运了。 舸笛思索了一下,正经答道,我还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姜逸北笑出来,一点打算都没有的话,你不如现在洗洗干净走出去求个全尸。 舸笛笑了笑没接话。别的不说,单单就洗洗干净这条,他还真是蛮想去的脖子上糊了一层实在是不舒服。 姜逸北:成吧,你先在客栈里待着。这里轻易没人敢进来闹事,我答应了三叔把城里混进来的清理干净,先出去一趟。 舸笛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姜逸北站起身就出去了。 等屋子里静下来之后,舸笛在屋子里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吊坠给勾了出来。 他捏着这个墨玉葫芦,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 墨玉葫芦上的体温很快就散了,带着一点微凉。他想起来那个机巧匣,和机巧匣最里面那层封着的东西。他自是舍不得的。 但是现在这个东西却没在他身边。 就这么捏着墨玉葫芦,过了许久,直到门口响起来脚步声。那声音一脚轻一脚重,还夹杂着拐杖落地的声音。 舸笛立刻就把墨玉葫芦塞回了衣襟里,收拾好表情。等到门被推开的时候,他脸上又带着一个浅然的笑。 他道,三叔别来无恙啊。 来人正是唐三叔。 当初舸笛逃出玄机阁的时候四肢被废,拖着个奄奄一息的妹妹。亏得遇到唐三叔,才苟且下来一条命,在不染城藏了三年之久。 只是可惜,他的妹妹没撑过三天就死了。 唐三叔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坐下,把拐杖搁在一边道,老头子一个,能有什么有恙无恙的,残命未断罢了沈右之前来找我的时候说,舸翁亭的人发现你了。 舸笛:不稀奇,他们前前后后送进来不少人查我的消息,能拖三年已然够久了。 唐三叔点头,又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次舸笛倒是没像之前对姜逸北那样,说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而是道,出不染城吧,我这身体也养的够久了,再养也养不出什么了。天大地大的,到哪儿不是活? 唐三叔听到这话一顿,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怎的,皮笑肉不笑似的道,血海深仇,你倒是看得开。 舸笛不答,只笑了笑。 看不看得开只在自己心里。 舸笛转了话题道,这三年有劳三叔照顾了。还望三叔替我给柳先生带句口信,说是约定我还记得。 说罢舸笛便站起了身,放下手上的青玉萧,转而去取了自己之前出了裂缝的那支竹萧,没理会三叔直接下了楼。 行至大堂,店小二突然跑过来问道,葛公子这是要出去? 舸笛一愣,他与这店小二并不相熟,这人怎么会来问这个。 店小二忙着解释道,刚刚姜公子临走前让我给您房里送膳食,若是您现在出去,我便晚点送上去。 第12章 他的亲妹妹 舸笛略微一愣,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姜逸北之前说要尝尝他的手艺来的。这么来回折腾了许久,倒是一直到今天都没尝上。 而且,恐怕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店小二见舸笛失神,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葛公子? 舸笛回过神来笑笑,不必送了,我今天应当回来的晚,会在外面用饭的。 店小二:好嘞! 舸笛出了甲子楼的门,奔着城门口而去。 他原本想着避人耳目,想找僻静些的道路去城门口的。可高估了自己辨路的能力,出门转了几圈,就不分东南西北了。 其实他这人不记路,从眼睛还能看见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每次出门又迷一样的自信,完全没有自己是个路痴的自觉。不论迷路多少次,下次出门还是自信而又坦荡的。 若是平时,迷路也就迷路了,他也就当做散步了。不过今天肯定是不适合这么磨时间了。只能凭借五感传来信息猜测着自己现在在哪个区域,能闻得到花香,能听见糕饼铺子的叫卖,不远处好像有酒楼里划拳取乐的声音。 舸笛猜了个大概,正准备要走。突然一个人跑过来撞进了自己怀里,那人扑进来带起一阵香风。撞得舸笛自己后退了两步,忙把怀里的人扶住。 却没想到下手就摸到了那人肩头上光洁的皮肤,赶快又慌忙收回了手。 啊,真不好意思,撞到这位哥哥了咦,这位哥哥看不见吗?怎么眼睛还蒙着布? 舸笛一愣。 那人声线带着一点清润之感,听着像是个少女,不过十三四的样子,语气听起来虽然俏皮可爱,但是舸笛莫名觉得这语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非要说的话,似乎有些刻意的可爱了。不过也不甚明显,舸笛只能凭借耳力辨人,因而对声音总要比别人敏感些。 舸笛确认少女已经站稳了之后,方才后退了一步,和少女拉开距离。笑着道,劳烦这位小妹妹,城门方向怎么走? 城门呀,那少女拉长了调子一犹豫,然后突然自来熟似的一把握住舸笛的手,跟着我走。 被那少女的手一把握着,舸笛颇有些不自在,那只手的手指带着茧子,自然不是什么纯良的姑娘。而且,这也未免过于亲近了。 虽然这段日子姜逸北也喜欢拉拉扯扯的,但姜逸北拽着他走的时候大多是扯着他的衣袖。 那少女带着这个瞎子往前走,自来熟一样,一路话多的不得了,这位哥哥是要出城办事?是出城看父母姐妹吗?哎呀,要我说这不染城的城主真是个薄情人,都说救人就到底,可他只收容被追杀的人,不收容被追杀的人的妻女,哪个能安心在城里待着嘛!你说对不对? 舸笛少见的没怎么搭腔,似乎有心事。可是哪怕是完全不搭腔,也不影响这少女的心情,一路不停地在说话,几乎让人怀疑这少女一个人可以撑起一个说书摊。 也不知走了多久。少女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对着舸笛道,哥哥你话怎么这么少的? 舸笛: 舸笛突然笑了,微微弯下身子,朝着少女勾了勾手。少女愣了愣,然后还是乖巧地更凑近了几分,把耳朵送上来,等着舸笛给她说悄悄话。 舸笛却抬手就把一枚柳叶刀横在了她脖子上,然后笑着道,因为我在想,你把我带到了哪里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记不得你的声音? 那少女被柳叶刀贴住脖子,只安静了片刻,就又活跃起来了,语调欢快地夸奖道,哥哥真是聪明。 这里位置偏僻,四周的人声越来越远,脚下的砖石也已经从铺面平整的地砖变成了散碎放在地上的青石板舸笛虽然不怎么认路,但是不至于糊涂。 而且这少女给他的感觉太过刻意不是没见过帮瞎子带路的热心人,可这位的热心未免来的太巧也太莫名其妙了。 最重要的是即使这个故作可爱黏腻的声音处理过,舸笛还是可以把这个声音从记忆里翻出来。 不止她,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舸笛都会忘记。因为他们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少女:舸笛哥哥居然还记得我吖,那我回头可要和姓姚的那个狗东西炫耀一番了,真值得开心。 舸笛脸上的柔和已经收了个干净,手上的柳叶刀已经切进了少女脖子上的皮肤,他冷笑着道:好啊,哥哥给你出个见过我的证明,让你好好跟他炫耀。 舸笛说罢柳叶刀就按进少女的脖子,正准备用力滑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崩落了一颗石子,与此同时那少女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来了?! 谁来了?! 舸笛一愣,下意识防备刚刚落下石子的方位。那少女审准了时机,一下子就挣脱了舸笛的控制。 第8章 舸笛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是上当了。哪有什么人来,这小丫头仗着舸笛看不见东西故意糊弄他的。 那少女一经挣脱,就出手和舸笛打了起来。出手也不留情面,又快又准,嘴上还在同舸笛嬉笑,哥哥下手别这么狠嘛,怎么说我也是哥哥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了啊。 舸笛手脚都是废了再续上的,用不得力,只能靠着灵巧取胜。柳叶刀在他手心翻飞变换,偶尔辅以飞针。 这小丫头片子年纪还小,又学艺不精,居然没能从舸笛这个废人手下讨得好处。 少女一个不甚,柳叶刀就在她脸侧带出了一道血口。 少女既不叫疼,也不心疼自己的容貌,反而笑着道:哥哥真舍得伤我吗?如果换成楚蹊姐姐,也是这么舍得吗? 楚蹊 舸笛的动作一滞。 这少女轻而易举地就把舸笛心口最深的那个伤口给撕开,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楚蹊,他的亲妹妹,明明死在自己怀里,自己却没办法看见她最后一面的亲妹妹。 舸笛手下愈发狠了,几乎招招都是杀招。可是狠厉是更加狠厉了,却也乱了些,不像刚刚那般出招沉稳。 那少女原本以为打乱了舸笛的心,就能窥得破绽。可破船还有三千钉,舸笛就算手脚是废了再重新接起来的,比不得以前的好用。但对付这么个丫头怎么也是足够了。 眼见着那薄薄的柳叶刀几次划过要害,那少女终于有些着慌了,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舸笛的机巧匣最后一次启动,一排银针飞出。那少女一个鹞子翻身试图躲过,可还是被一枚银针嵌进了腰腹。 少女都没能停住翻身的势头,浑身上下瞬间提不起力气,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那少女进行最后的挣扎,舸笛的柳叶刀就已经飞出,原本是准备刺进少女的眉心,但不能视物造成了偏差,柳叶刀擦着少女的头发飞了过去,削掉了一缕头发。 少女被吓到了。 舸笛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不准备再多说什么,是想要直接要自己的命。 少女:等等!!别杀我,留着我可以做人质。 舸笛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二枚柳叶刀,他面无表情道,我不需要人质。 少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知道自己现在任何声响都会让舸笛的飞刀更加精准。 他看着舸笛,那个男人明明被白绢布蒙着眼睛,细弱苍白,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值得忌惮。可恐惧还是无法遏制地从心底泛了上来。 我要死了吗? 她想。 她甚至来不及后悔自己刚刚拿舸楚蹊的死挑衅他。 咻 一声飞刀划过空气的声音。 少女: 舸笛的手中的柳叶刀还来得及射.出,他肩膀处的白衣却已经开始洇血。 他中了暗算。 柳叶刀从他的手上无力的滑落,落在地上发出清泠的声响。 他自己也开始全身乏力,伤他的刀也淬过毒。他只能靠着墙满满软倒下来,耳畔是那个少女惊喜的欢呼, 姓姚的!!你怎么来了?! 顺道过来看看。这不是正好,还救了你一条小命。 哪二人寒暄着,舸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隐约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蹲了下来。 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闻得到对方衣物上的熏香。安静了许久,才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对自己道,哥哥,可真让我这堂弟好找啊。 第13章 你俩什么关系 姜逸北按照三叔的吩咐去清理城里混进来的人。他本以为那群人就埋伏在甲辰客栈附近,而且现在少了那个瞎子,自己动起手来也没顾及。怎么想都觉得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回甲子客栈,结果就出了点岔子。 按照他的想法,那几个人之前没曾追上他们。估计接下来最可行的方法还是一边追查一边守株待兔。所以甲辰客栈一定还会有人蹲点。 这次他直接上了屋顶,从屋顶过去的。没想到周围的屋顶上空无一人,没看到半个设伏的。仿佛之前那些放冷箭的从来就没出现过。 至于下面熙熙攘攘的街市,虽然鱼龙混杂,但他留心多观察了一下,也没看到之前攻击他们的熟面孔。 只能说这群人的领头人做事干净利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之前的所有人都撤下,重新布控过。 姜逸北提着剑坐在屋顶,一个一个的打量下面的小贩。 一般布控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小贩,因为他们可以在一段时间都待在同一个位置,全天监控也不会引人生疑。而且不染城禁止杀普通人,所以要动普通小贩就要格外谨慎,一个不小心杀错了人就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但是这种人也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心在监视的人身上,根本就无心做生意。只要你愿意花时间多观察一会儿,总能找出几个不对劲的。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姜逸北就看到一个面摊的老板已经赶走第七个客人了,但凡是有人来问,甭管他要吃什么面,回答基本一律都是哎哟,大爷,真不好意思,今儿这材料不够了。 姜逸北决定就从他开始了,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正准备下去找茬儿。然后就看到一个男子落座在面摊上。 那男子面相生的阴柔,一双丹凤眼,嘴角带着几分笑,看起来涵养不错。身上的衣服用料上乘,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在这种街边面摊吃东西的人。 姜逸北莫名觉得这个长相有点眼熟,但是细说起来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男子一落座,那刚刚还这也做不了那也不会做的面摊老板就谄媚的迎了上去,玩儿命的拿手上的抹布擦他面前的桌子,又堆着笑问公子要吃什么,得了答复立马便去忙活起来了。 姜逸北心说这可是新鲜,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不染城由这位收地租呢。瞧这殷勤的,侍奉老父亲也不过这个态度了吧。 那老板很快把面端上来,那人一口没动,和老板说了几句话。声音压的低,姜逸北没听见。然后便见着他起身离开了。 姜逸北立刻就决定放弃了那面摊的老板,转而跟上了这位公子。 他一路跟着这人,看着他越走越僻静,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想要往哪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有打斗的声音。 那男子的脚步突然加快,姜逸北也跟着快了几步,但是因为要隐藏身形,所以和那男子隔着几步,且要找位置遮掩着。等他转过一个墙角,看到远处的景象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生了魔障他居然又看到那个瞎子了。 他看到的那一瞬间,刚刚好就是男子手上的断剑射.出,刚刚好扎进那瞎子的肩膀的时候。 姜逸北: 姜逸北的脑子里一路从他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他待在甲子客栈等自己回去吗?想到该,被人追杀还敢跑出来走生僻路,不扎你扎谁? 但好歹也算认识一场,腹诽归腹诽,总不能看着那瞎子殒命,姜逸北正打算现身来个英雄救瞎子。 却听到那女孩子突然唤了一身姓姚的!!你怎么来了!? 这人姓姚。 姜逸北下意识滞了片刻,还没在脑子里走出个所以然,就又听到那姓姚的对瞎子道,哥哥,可真让我这堂弟好找啊。 那瞎子和姓姚的是堂兄弟了?追杀那个瞎子不是玄机阁吗? 姜逸北被这两句话勾出了一脑子的疑问。 那瞎子中了招以后整个人软倒在了地上,似乎是已经陷入昏迷了。 那个姓姚的在瞎子面前半蹲下来,手在瞎子眼前的白绢布上抚过。因为他背对着姜逸北,姜逸北也看不清神情,但是从动作上来看,应当是很温柔的。 温柔到有点让人膈应到起鸡皮疙瘩。 姚:时隔三年,你还不是又回到了我的手里,何必呢? 姜逸北: 他脑子里之前那些疑问都汽化消失了,只剩下一条这俩什么关系?他们不是追杀与被追杀的关系吗?? 姜逸北心下微妙。一时有点犹豫是现在就出手帮那个瞎子一把,还是再等等。 还没计较个所以然出来,就看到那姓姚的直接把那人打横抱起来了。似乎是想带着人离开此地。 姜逸北: 姜逸北觉得身为半个杀手,自己的职业观受到了冲击。 哪门子的追杀者还附送这种服务的?不成,这要是看着这姓姚的把这瞎子带走了,估计下次再见到这瞎子,他旁边都能有个大胖小子管他叫娘了。 必须先救人。 姜逸北打定了主意,正欲出手,结果剑都还没拔.出来,抬眼便看到一只木鸟从远方飞过来,奔自己这边而来,直接一个俯冲落在了自己脚边。 姜逸北: 沈大公子的木鸟可来的真是时候!回去就拆了它!! 那边的一男一女自然也顺着这木鸟发现了姜逸北。 那小姑娘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嬉笑道,哎呀,你带尾巴了? 姚皱着眉头,而后言简意赅道,走! 姜逸北因为这木鸟一时失了先机。 那小姑娘从腰侧的荷包里掏出来一大把木头制作的小方块,扬手就往姜逸北那边一抛。 就好像撒了一把黄豆一样,那些小方块落到地上以后滚了几个圈,然后就好似自己生出了脚来一样,突然增高了寸许,下面露出两个小小的轮子来。 所有的小方块以这个轮子作脚,满地乱跑,直奔正前方的姜逸北而去。 与此同时,木块的上方翻开,露出许多不同角度的针孔,一排排的银针射.出。 方块数目众多,又在地上乱窜。针就好像用不竭似的往各个方向散出。 姜逸北一时间顾不上了去救人,只能先自保。手忙脚乱间分出一抹余光,看着那人把那个瞎子带跑了。 姜逸北心道,完了完了,鸡落在黄鼠狼手里了,下次见面怕是要有大侄子了。 这没头没脑的想法刚刚一想完,就跟遭天谴似的,一银针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去。姜逸北因这疼痛立刻收了心,专心应付起自己这边。 绕是他这人平日里武功也算了得,这次也是马失前蹄了。玄机阁的机巧之术天下无双,他算是亲自领教了一回。 身上中了好几根带毒的银针,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加速了毒在体内的运行一命呜呼。刚好用之前那只扑过来的木鸟给沈右他们传了消息。 等沈右和展安赶到的时候,这人倚靠在墙边,闭着眼睛,面皮是可怕的青灰色。 展安第一个赶过来探了探姜逸北的鼻息,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沉痛道,没救了,厚葬吧。 话音刚刚一落,就被姜逸北奋力一脚踹在了腿肚子上,有气无力道,滚犊子。 展安纹丝未动姜逸北现在手软脚软,那一脚能抬起来就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展安在他旁边蹲下来,我的小鹧鸪,谁人把你伤成了这样,为兄甚是心痛,定要为你报仇! 姜逸北: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展安:你说。 姜逸北抬起手掐他脖子: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开心!还不快带老子去找大夫! 第14章 江湖第一神医 姜逸北本来身上就没多大力气,还没掐死展安,自己先体力不支了。 实际上他身上的伤倒是小事,主要是他中的针上带毒。也是因为不知是何毒,也不知毒性强弱为何,他才一时没敢妄动,用的木鸟传展安和沈右过来的。 展安和沈右带着姜逸北去了城中唯一的一家医馆,医馆名为回春。里面的大夫号称是江湖第一神医,名为柳倚春。 说来柳倚春出现在不染城的原因,大概也是一个谜了。 一般来说行走江湖的人都不会动大夫。毕竟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大夫救命了。而且柳倚春医术了得,并且性格温和。虽然成名已久,但是从未有人说过他有过见死不救的例子。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户人家,被人悬了暗花金,高挂在江湖暗花榜的前二十。弄得现在好好一位心善出尘的大夫,却只能在这人渣堆里救江湖败类。 姜逸北被送进去的时候恰好遇到唐三叔离开。唐三叔之前答应了舸笛要给柳倚春带句话,所以才在这里。 双方打了个照面。展安背着人累了个气喘吁吁,连声三叔都顾不上叫,直接进了门把人给摔椅子上了。沈右看到三叔点了个头示意,便跟着一起进去了。 柳倚春原本在内室,听到有人才挑了门帘出来。此人穿着一身青衣,面皮白净,整个人透着一股读书人的儒雅,不知为何带着几分病容,气色不佳。此刻出来一只手上还捏着一只晒干了的蜈蚣,大概是正在抓药。 展安一路把姜逸北背过来的,现在坐在一旁拿着茶壶就往嘴里倒,都不需要杯子的。喝了好几口茶,好不容易抽个空出来,才道,烦劳柳先生给看看这人。要是没救了,尸体就留给先生做药引子了,反正我是不背了。 柳倚春笑道,尸体我可不敢收,做大夫的都胆儿小。 这时的姜逸北自己已经不大清醒,昏昏欲睡。能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回春馆,但是却没办法开口说话。 要是能说话,就奔着展安刚刚这句话,这俩就又能掐起来。 柳倚春瞟了姜逸北的脸色,中毒了? 他走过来翻看了一下姜逸北的眼皮,又取过一柄匕首划开了姜逸北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来闻了闻味道。 柳倚春原本轻松的神色突然变了几分。 旁边的沈右瞧着这神色,开口询问道,真有性命之忧? 柳倚春抬起头来看着沈右,眸子底闪过些什么,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沈右:柳先生但说无妨。 柳倚春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避而不谈道,无关伤情。 只是这毒,他曾是遇到过的。也是这毒,带走了他的一生挚爱。 柳倚春终究还是一颗仁心,先把自己的情绪搁在了一旁。然后转身取了一瓶药丸倒出来三颗,喂进姜逸北嘴里,先给他压制毒性。接着让人把姜逸北带进内室,平放在榻上,解了衣物,循着血迹剖出了三根嵌入身体的毒针。然后以针灸相辅,不过一炷香,姜逸北呛出了一口黑血。然后人才算彻底转醒。 第9章 柳倚春撤了针,在姜逸北身旁问道,姜公子可否告知在下,刚刚是遇见了何人? 姜逸北这人皮实得很,一口毒血吐出来,整个人就感觉好了许多。也就不愿意在床上躺着了,撑着坐了起来。 姜逸北:说是姓姚,柳先生这般神态,可是认识? 柳倚春不接。 这毒他这一生也就碰到过这两次,总不至于是第二个施毒人的。 姜逸北平日里也算是得了柳倚春不少照顾,平日里有个伤病都是柳倚春帮忙瞧的,连抹在那个瞎子脖子上的药膏都是柳倚春调配的。 所谓拿人手软,所以现在柳倚春不答,姜逸北也不好追问。 姜逸北笑道:这次烦劳柳先生,日后必有酬谢。只不过我今日还有事,就不耽误柳先生了。 展安在一边道,什么急事,出恭吗?毒入体难清,你这刚刚一口血不过保下命,现在又要急着要去哪儿作死? 姜逸北失笑,半真半假地道:那瞎子被人抓了,我要不去救怕是下次能带回来一窝小瞎子。 姜逸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非跟孩子这个点杠上了。可能是当时那姓姚的抚摸那瞎子眼前白绢布的手法实在是太过暧昧了,导致姜逸北受到了冲击也说不定。 不过此时除了展安,屋子里剩下的几人都是一愣。压根没人注意到姜逸北话里的调笑。 沈右道,你说的是舸葛公子? 姜逸北:除了他你还认识别的瞎子? 沈右略一沉吟,也不知道是再想什么,然后道,你先养着,我去。 姜逸北:你去?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沈右:在哪儿? 唔,姜逸北暂时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知道。 姜逸北笑着转头看向柳倚春,这就要问柳先生愿不愿意帮忙了。 柳倚春:?? 不染城外,小善村。 此时已经是深夜,新月如勾,风影撩动。 舸笛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尚未清醒,头侧向一边,神情不安,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他觉得很冷。 自己的眼睛里好像在往外流出温热的液体,黏腻的,滚动缓慢,带着脸颊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周围好像很嘈杂,自己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自己旁边好像也躺着人,像是个女人,自己能闻到她身上传过来的脂粉味,混杂着血腥气。她的呼吸节拍紊乱而急促。 有人在向自己这边走近,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水面溅开的声音是一滩一滩的小血洼。 他听到那个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紧接着是抽出刀剑的声音。 他还不能杀。 哦?怎么,你伺候了那么久,舍不得了? 他现在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钥匙在哪儿的人,你要是想今日之事功亏一篑,大可以动手。 舸笛听到长刀瞬间挥下而带来的划破空气的气流声。 刀落在自己的一侧,急促的呼吸声停了。随着刚刚噗的一声,血溅了舸笛一脸。 瞬间就好像脚下踩空一样,舸笛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瞬间惊醒。 是梦。 他有些疲惫的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想要抬起手按按隐隐作痛的眉心,却还没提起就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拘束住了。 堂兄醒了,睡得好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而后便是那人站起身推开凳子,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舸笛: 他现在既看不清来人是谁,也被束缚着无法动弹。手脚分别被固定在了扶手和椅脚上。 亲人重聚,堂兄做什么这么冷冰冰的。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舸笛默了半晌,最后开口道,看你活得这么好,我是不是该感叹祸害果真是遗千年? 那人笑着道,堂兄还是这么好的涵养。我还以为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定会要拼死来取我的命呢。 第15章 要我开天鉴匣 舸笛没接话。 若果他现在做得到的话,当然会直接取这人性命。 但是现在,自己这幅被绑在椅子上任人宰割的模样,就算叫嚣着非要杀了他不可,也不过是丢人现眼了。 此事无关涵养,仅仅是因为经过沉淀,舸笛已经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冲动了而已。 舸笛道,舸翁亭呢?他这么关心钥匙的下落,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你应当管我爹叫二叔。 舸笛:那管你叫什么?姚杰,还是舸轻舟? 舸轻舟笑着道,只要堂兄欢喜,唤什么都行。 舸笛笑了笑,只不过笑得不大走心,甚至有些冷。 这句话虽没什么逾矩,却无端让舸笛心里有些恶心。 舸轻舟看着舸笛这个神色,也不觉得恼怒,反而更走近了几分。在舸笛椅子前蹲了下来,视线落在舸笛的手指上这双手曾是玄机阁最灵巧的一双手。 当舸轻舟还是一个玄机阁的叫做姚杰的下人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这人有一双巧手,天资聪颖,将来定会是一位优秀的阁主。 舸轻舟突然想,不知道这双断了又续上的手,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灵巧。 舸笛纵然看不见东西,也感受到了那人的视线。但因为躲闪也做不到,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舸轻舟的视线从这双手,慢慢滑向舸笛的脸。他缓缓道,堂兄跟我一起回玄机阁好不好? 舸笛:是回去给我家人陪葬,还是帮你爹开天鉴匣? 舸轻舟: 舸轻舟笑起来,话说的这么透就不好听了。 玄机阁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舸笛这个废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舸笛带走了开天鉴匣的钥匙。 打不开天鉴匣,舸轻舟的父亲即使坐上了玄机阁阁主之位,也不过是空有个名声。 舸轻舟道,不过堂兄既然已经提起了,那我也就不避讳。你把钥匙藏在哪儿了,告诉我好不好? 他已经让人把舸笛住了三年的那个甲辰楼的房间搜过一遍,没曾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舸笛身上也没有,除了带上了些银子,也就手中一枝破竹萧。 舸轻舟见舸笛不说话,也不勉强了。只笑着道,堂兄不想说也就罢了,我先带你回玄机阁,以后慢慢说。 舸轻舟又闲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舸笛也没怎么答话。舸轻舟一人说话也无趣,没一会儿便告退出了门。 出门之前还专门给屋子里的香炉添了些香片。 舸笛听到那人出去之后一个人在椅子上安静了片刻,细心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人没曾走远。 而且门口有其他人的呼吸声,应当是有人守卫,有两人,一左一右。不是玄机阁的人,听呼吸吐纳武功稀松平常,以之前见到的脚夫和刀疤脸来看,这些人应当是舸轻舟为了在不染城中更好的藏匿,用钱财雇的些三教九流之辈。 更远些的地方能听到虫鸣声,此起彼伏,鸟啼也偶有相闻,此处应当近山。可能是半夜,所以中间有听到几声鸡啼不染城城内是没有活的禽类的,这里极有可能在不染城外。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袖子里的机巧匣和藏在身上的柳叶刀都被拿走了。 这倒也是,都已经被绑在这里了,怎么可能还会给他继续留这些东西。 舸笛一边估计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一边想着自己该如何脱困。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思考的速度在变得缓慢。 屋子里点着香,以前舸笛还是大少爷的时候,睡眠时最爱燃此香,淡雅宁神。 只是此时,这香里掺了些别的东西。 等到舸笛彻底头歪在一侧昏睡过去的时候,屋外的舸轻舟才算彻底离开。 但舸笛根本就不是睡过去了,只不过安然了不到半柱香,就又进了一场梦魇。 大概是醒着时尚且还能凭借理智压抑一二,所以能和这人对话如常。但是心底深处却从未放下那泼天的血光。 梦魇深处,自己的妹妹靠在自己怀里,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临近气绝却不敢咽气,她近乎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叙述,别寻仇,她不需要他为了报仇而搭上一条命。 不染城内。 柳倚春从自己的内室翻出来一个一个蚕茧,那蚕茧是一种艳丽的红色。红的让人心惊胆战。 柳倚春把这蚕茧放在一张白纸上,而后在旁边点燃了一根红烛,红烛慢慢散发出一种药味儿。 如果舸笛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药味儿熟悉的。因为那天姜逸北给他抹的药膏里,也混杂一股这样的味儿。 随着药味越来越浓,那蚕茧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展安在旁边惊奇着道,要破茧了! 姜逸北在旁边喝着一碗漆黑的药汤。他就跟品茶似的,有一口没一口的,此时还能有闲心出来搭腔,知道了,别嚷得跟你娘子生孩子似的。 沈右在一边看着这东西,面色沉静地问道,果真能靠这东西寻人吗?? 柳倚春:按说应当是能成的,若是他身上真涂有追路香的话。 沈右听着这话看了姜逸北一眼。 姜逸北:这个真的有,我亲自涂的。 就混在他给那瞎子涂的活血化瘀的药膏里。 追路蝶是江湖中的一门寻人的偏方。只需在目标人物身上粘上追路香,那么三月之内,无论那人走到哪里,都可以用追路蝶寻到他。 展安看着那只小虫子奋力从蚕茧中挣扎出来,头也不回地道,能问一下吗小逸北,你当时给那位葛公子身上放追路香的时候想什么呢? 姜逸北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 就回房间取散淤的药膏的时候,刚刚好在药膏匣子旁边看到了追路香的匣子,心中一动就给用上了呗。 此刻想来,大概也是的早定。 展安听到后面没声音,转过头来戏谑道,该不会是想着要是怕他跑了,你就要守活寡吧? 姜逸北顺手把手里喝干净了的药碗砸过去,道,我这是顺藤摸瓜,既然城里那些混进来的人是奔着他来的,留住他你还怕逮不住那些人? 展安闪身避过,药碗被他身后的沈右抬手接住,总算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场。而后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子上。 就这么个功夫,那只追路蝶已经在药烛的催动下彻底破茧而出了,现在正在尝试着展开它的翅膀。 第16章 追路蝶与火海 那蝶一双翅红得让人心惊,只一眼就有种让人觉得有毒的错觉,像是披着艳丽妖冶的红衣。 在它抖动着翅膀的时候,柳倚春把红烛给熄了,然后去开了窗户,刚刚还浮动着的药香慢慢在屋子里散去。 一群人专心盯着这红蝶。柳倚春又转身寻了一个竹篾编的小笼子,不过手掌大小。 他把这个小笼子递给姜逸北,不用追路蝶的时候就养在这专用的笼子里,可保蝶三月不死。每日记得以新摘的花饲养,带露水为佳。 姜逸北接过笼子喃喃了一声真够麻烦的。 这话音刚落,蝴蝶就振翅而飞。翩然地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然后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姜逸北和展安一起追上去。 沈右转身递给柳倚春一块腰牌,道,劳烦先生走趟甲子客栈,找掌柜的,以此腰牌为证,让他召集些人以防万一。到了地方我们会放信号,让他们过去汇合。 说罢,也从窗户跃了出去。 依这两天所查,这几年里混进不染城的人不在少数。沈右这人谨慎,习惯未雨绸缪,万一真遇上什么不测,有个后援总是好的。 姜逸北和展安两人一路跟着那追路蝶前行,红蝶的翅膀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红光。它飞的速度不算快,因而沈右很快便追上来了他们。 这几人心知肚明,潜进不染城的人虽说是冲着那个瞎子来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把自己的手伸向了不染城的方方面面,从小贩脚夫这样的普通人,到为不染城入城登记的人手。 他们绝对不可能因为抓住了瞎子就全盘撤出自己的人手。 蜘蛛的网已经张开,怎么会因为抓到了今天的午餐就把网收起来呢?留着这个东西,以后说不准还会有千百种用处。这个道理谁都懂。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此行一举把网上的蜘蛛给杀死,再把网给挑了。 至于蛛网上的那只被逮住的蝴蝶,救不救的反而倒成了其次。 这也是几人追着一同前来的根本原因。说到底,这三人之中与那瞎子私交最深的,可能只有沈右。就连姜逸北也不过才认识瞎子几天,勉强称个密友都算抬举了。 蝴蝶一路蹁跹着前行,穿过大半个不染城,飞出了城门。 几人跟着一起从城门飞出。此时已经是深夜,不染城的城门已经彻底关闭。好在几人轻功底子都算不错,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大抵是这追的速度慢,展安有些嫌无聊了,主动开口道,咱这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二位谁来给我说说,那位葛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姜逸北道:你问我我问谁?我本来以为他是玄机阁的人,没想到昨日听一个姓姚的叫他堂哥。 展安:我本来还有了个推测,你这么一说,我的推测可就站不住脚了。话说沈大公子,给个意见,你觉得那人是谁? 展安说完之后,就和姜逸北一起等着沈右给他们解疑答惑。 他俩绕来绕去的只不过是在给沈右挖坑,就等着沈右开口呢。 怪只怪沈右这人太实诚,里外亲疏分的明明白白。稍微和他熟悉点的,都看得出他和那瞎子有私交。 沈右压根没答这两人的话,反而凝视着远方道,你们看那儿。 姜逸北和展安抬眼一看,远远在夜色里看到一大团暖黄色,隐约见得到浓烟滚滚。 第10章 是火光。 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所以只能看得到一大团。若是从近处看来,恐怕是已经烧成一片火海了。 展安说着风凉话,这该不会是那谁干的吧? 因为已经抓住了要抓的人。现在可以撤了,所以先烧了之前待过的地方,免得留下些什么线索给自己惹麻烦。 姜逸北的心跟着往下沉了沉,口上说着不至于,我昨天看那小子应该是不想要那瞎子的命的。但是心里却开始有了计较。 若是这群人真的要撤才放的火,那么瞎子是被他们带走了,还是已经被杀了然后尸体湮于火海了? 两人相识时间尚短,虽还谈不上牵肠挂肚,但若是那瞎子真就这么死了,惋惜总还是有的。现在心里自然莫名有些忧心。 倒是沈右,原本就木的脸像是结了层寒霜,越发冷的不能看了。 红色的蝴蝶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追寻着那一缕药香,依旧慢悠悠地直奔着那火光冲天的地方而去。 眼见着火光越来越近,后面的三人也各有心思,展安想着那群人要撤的话可能还未走远。而且撤走的应当只是些头目。不染城中的钉子尚在,只要哪天他们想回来,随时可以唤醒他们。 姜逸北则在心中忍不住开始做起了帮那瞎子收尸的打算,落不下全尸,多少给人个埋骨灰的地儿,也算是对得起相识一场。 至于沈右,只是见着面色更沉了。倒是看不出什么。 等到了火光前,他们才发现烧起来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而是一个小村庄。村庄的屋子大多都是木头搭建而成的,此刻整个小村差不多就是一片火海。 那红蝶不管不顾地就要往火海里飞。并非什么飞蛾扑火,而是它追寻的那一抹香的尽头,就在这火海里面。 姜逸北眼疾手快地紧追了两步,一手逮住那只追路蝶,把它关进了柳倚春给自己的竹笼子里。 沈右则根本就没停,直接就要往火海里去舸笛的爹曾对他有恩,他不能这么看着这血脉断绝在这儿。 展安试着拦了一下,没拦住。手指只勾住那人的衣袍一角,还没用上力拽住,那人就已经进了火光深处。 展安: 姜逸北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评价道,被抛弃的小可怜。 展安笑道:彼此彼此,要守寡的小寡夫。 姜逸北: 姜逸北好歹算崩住了一点涵养,没直接给这人一拳头。刻意换了一张正经脸,道,那群人要真是逃了估计也逃不远,你在附近搜索看看。我去把沈右给带回来,顺带有可能的话,给那瞎子收个尸。 展安自然点头同意。于是两人分头行动,展安拿出信号烟花,通知城里的人手具体的地点。 姜逸北则是做了一下准备实际上能做的也就个心理准备然后进了漫天的火光里去找沈右。 村庄里到处都是嚣张的火舌在舔舐着房屋,姜逸北只是行走在道路上,便已经觉得烤的自己皮肤都灼痛起来了。 沈右早就没了踪影,那瞎子的尸骨也不知身在何方。正在盘算着要从哪里开始寻起,却突然在这火光里发现了其他人。 第17章 碎魂引丝 姜逸北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因而就慢下来,格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在变故突生的时候,姜逸北反应迅捷。眼看着一缕蛛丝一般的细线擦着自己划过去,哪怕他闪躲的足够快,也还是削掉了自己一片衣角。 这玩意儿叫做碎魂引丝,看着只有蛛丝般粗细,实际上柔韧得很,绷直了划过去轻而易举就能削掉人的脑袋。出处自是不必说,是玄机阁的手笔。 姜逸北避过这个东西,然后顺着这丝拽出来两个人。这两人就跟不怕火烧一样,藏匿在已经烧起来的楼房里,左右各一个。 被姜逸北拽出来之后,看两人打扮,倒像是普通人,看到姜逸北也没什么惧色。两人直接交换一个眼神,就扑了上来。可惜他们的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没过几招,就败在了姜逸北手下。一个人被姜逸北踩在胸口上,还有一个被姜逸北的剑尖指着咽喉。 姜逸北笑道,这火烧火燎的多热啊,二位这是真金铸的吗,怎么在这种地方猫着了? 那两人没说话。姜逸北也猜到这两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问出来什么,所以只笑了一下,正准备给这二位上点手段。 恰在此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之声应当是有房子被烧塌了。 这声音太过明显,弄得姜逸北下意识侧头看了那边一眼。也就是这一瞬没看紧地上两人,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咬舌自尽了。 姜逸北: 啧,他也没说要这两人的命不是,怎么这年头的人都这么刚烈的吗? 姜逸北松了脚,看了两人一眼。虽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两人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这村子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撤干净。 看他们刚刚的作风,不像是落单的,倒像是故意设下的关卡。说不准这村子里还能有别的收获。 他把剑收回到剑鞘里,再次往前走去,才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又是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听声音,好似就是之前倒塌的那处地方。 姜逸北这时方才警觉起来,看这边的屋子,虽然也是火势凶猛,但房子的构架扔在。没到烧透烧塌的地步,怎么偏生就是那一块的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倒塌。 姜逸北想到这里,立刻就奔了刚刚不断发生倒塌的地方。 果然过去之后就远远看到那里的两个人影,一个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姓姚的,还有一个便是沈右了。这二人动起手来好比是专做拆迁生意的工匠,尤其是那个姓姚的,手上机巧物事多,不少都是带着火药的东西。 姜逸北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拿不准要不要帮忙江湖人一般都喜欢讲究个规矩。人家一对一的打得正憨,自己横插一竿子好像也不大好。 他正在旁边看着的时候,突然两枚梅花镖飞出,直奔着自己而来。姜逸北抽剑挡过,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 这姑娘姜逸北可算是眼熟,下午那几根毒针就是拜她所赐。 姜逸北心道,怎么连这二人都没有撤离村子,那他们放火做什么,准备把自己做成叫花鸡吗? 那小姑娘看到姜逸北看过来,大概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转身就跑。 姜逸北自然就追上去了,白天就是她和这个姓姚的带走了那个瞎子。那瞎子此时不论是人是尸,她一定知道在哪儿。 谁知道那丫头武功稀松平常,轻功倒是不错。就跟一只轻灵的小雀一样,而且这村庄她地形又熟,姜逸北居然好几次都差点跟不上。 姜逸北最后还是在七绕八绕的小村道路里失去了那丫头的踪迹。姜逸北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小巷,两边是高高的石墙,周围没什么房屋树木,所以此处倒是没有明火,只有些浓烟。 姜逸北看着那个小姑娘逃进了这个小巷子,但是却转眼就没了踪迹。心中正纳罕着那丫头片子到底去了哪里,一边正准备接着往前走。 却突然听到一声别动! 那声音极大,似乎出口的人真的急于阻止他。姜逸北也下意识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但是脚已经跨出去了,根本就来不及收回来。 跨出去的脚刚一落地,就感觉到一阵风一样的东西从身后袭击过来。姜逸北下意识就想提剑挡,却又听到那人道低头,快!! 这次总算是跟上了那人的提示,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缕碎魂引丝从他头顶滑了过去。 姜逸北看着自己一缕头发飘落下来,说不心惊是假的。就差一点自己脑袋就被削成了两半了。 这边心刚刚定下,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提示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那个瞎子。 原本都已经想着来给这人收尸了,却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人的声音。 这人居然还活着! 姜逸北心里突然出现了点儿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欢喜。 他立刻四下张望,却没见到人,于是便出声调笑道,你这是变做鬼了也舍不得我,特地来护着我的吗? 而后便听到那人一声笑。 姜逸北循着这声笑音,才彻底确认了位置。这人好似是在墙的另一端,两人之间隔着一堵高高的墙,自然是怎么找都看不到的。 他突然想起之前那瞎子说过,说他听得出自己的脚步声,看来所言非假。 姜逸北失笑,看来你这瞎子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硬,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那瞎子道:你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你现在待着的地方,动一步可是要被切成碎肉块的。 姜逸北已经猜想出自己是被那丫头带进坑里了,自己脚下的铺着青石砖面。脚踏下去会有微微的下沉。 他抬眼看了一下,只见到墙面之上有些各种线条状的凹槽,痕迹细细的,左右两面墙上的痕迹一模一样。头顶上表示一排又一排的碎魂引丝,那丝极细,在夜色里看不太分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数目一定不少。 这丝直接绷直于两面墙之间,是以左右凹槽为运行轨道,以脚下的砖面来确认目标的位置。 这么一个小巷子铺这么费事的机关。 姜逸北好奇似的道,这巷子后是什么地方? 第18章 梅花易数 瞎子道:真想知道? 姜逸北愣了一下,你不会说你知道吧? 那瞎子笑了笑,有幢独立的小楼,我还没曾进去看过。我是想说你要真想知道,我俩可以一起过去看看,正好顺路。 姜逸北看着自己头顶的碎魂引丝,自己现在动一下估计就是碎尸万段的下场,忍不住心说,怎么过去,你带我飞吗? 那瞎子突然敲了敲墙面,发出咚咚的两声声响。那墙面似乎是空心的,不过想来也是,想必这墙面里装着的就是运转碎魂引丝的齿轮之类。 这两声响过之后,那瞎子又换了一个位置敲了两下。隐约听得见瞎子的步子声有几分奇怪,像是腿脚受了伤。 姜逸北忍不住道,你在干什么呢? 瞎子: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 。 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仙人亦有两般话,道不虚传只在人。 姜逸北:?? 瞎子:能懂吗? 姜逸北:你要成仙? 瞎子:是梅花易数。 梅花易数是五行八卦运用的一种,甚至可以说是把五行八卦运用的最淋漓尽致的一种。最初用于占卜吉凶,号称可以感知万事万物的一切异数。后有玄机阁的能人先辈,将其运用于机巧之术。 姜逸北身处的这个碎魂引丝的机关阵,就是以梅花易数为基布置的。舸笛怎么说也是玄机阁出身,这点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但是对姜逸北来说,这些东西就如同天书一般了,比孔老夫子的之乎者也更加玄乎。 姜逸北:有桃花易数吗,我说这位博学的盲眼公子,咱有话可以直说。 瞎子:直说就是你走运了,这东西我熟。说点好听的,我救你。 姜逸北: 你熟有什么用?姜逸北觉得自己要是没猜错,这人应该自己应该是受了伤,听脚步声就听得出来。 瞎子听到姜逸北没了声音,你不信我救得了你? 姜逸北无比实诚,不信。 瞎子: 姜逸北:你倒是说说看,你一个自身难保的,要怎么帮我? 瞎子:谁说我自身难保,你以为这村子里的火怎么起的? 姜逸北沉默了。 进来之后姜逸北就觉得这火来的蹊跷,本来以为是姚杰他们要逃了才放的火,进来发现姚杰和那个小姑娘都没有要逃的意思。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瞎子下的手吗? 那,这人都能放火了,干嘛还在这里? 姜逸北:你都放火了不会逃吗? 瞎子无比坦荡自然,逃了,迷路了。 姜逸北: 成吧。 姜逸北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评价点什么好。 瞎子还在那边敲敲打打,估计是在推测这墙面里的布局。姜逸北在外面干站着,不远处是冲天的火光。 正在走神的时候,突然听那边的瞎子问了问地面上铺的地砖布局,姜逸北把地砖横向几块纵向几块都告诉他了。然后瞎子又问了两边碎魂引丝的轨道纹路,姜逸北也大概描述了一下。 然后瞎子还要让他数一数上面的碎魂引丝是不是有八十四根。 姜逸北这次沉默了。 他视力不错是不假,但也不是鹰眼睛啊。天色本来就黑,这丝又跟蛛丝似的,还数出是不是八十四根? 姜逸北:咱能不能提点针对人的要求,这位哥哥,你也不能自己眼睛有疾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瞎子:数不清我就当八十四根论了啊,万一要是错了我到时候给你烧俩纸姑娘做小妾。 姜逸北: 去你的,我要那俩纸姑娘做什么? 那瞎子却已经语气正经起来了,安排着姜逸北每一步该落在哪儿。 姜逸北起先两步还有防备,几步稳妥之后就走的安心了不少。一路走过去头顶上的碎魂引丝没有一点动静。 姜逸北赞叹,没看出来啊,你这瞎子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瞎子差点就直说了,这点东西都是糊弄他们这种外行的。他不到十岁就把这种以梅花易数为基的机巧术吃透了。 不过想来好像也没必要和他显摆这个,硬生生把话给吞回去了。 姜逸北走出这个巷子之后,方才知道这巷子是在两个石屋之间,刚刚巷子两边的高墙,都不过是两个石屋的墙壁。 不必说,那个瞎子自然就是右边这个石屋里了。 第11章 姜逸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奔了瞎子这边了。他直接把那石屋的门推开,正准备说两句俏皮话,结果就看到那个瞎子倚着墙站在一片血泊里。上躺了不少人,瞎子的一身白衣都已经染成血衣了,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不过腿上倒是看得出真受了伤。 姜逸北: 他还以为这瞎子是被困在这个石屋里了,没想到这人是把原本留在石屋里的人都杀光了,然后藏在这里的。 老实说,这有点打破姜逸北对这个瞎子的认识。 虽说明知道能进不染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瞎子总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久而久之,还真让人觉得他是一只纯白的兔子来着。 姜逸北站在门口,突兀地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瞎子停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你觉得能让玄机阁这么大费周章的还有谁? 姜逸北:不就是他们想通过你找到舸笛吗?被抛弃了的旧部,嚣张什么? 瞎子: 瞎子:要是我告诉你,我就是舸笛呢? 空气瞬间冻结了一样的感觉。 有那么一会儿,周围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姜逸北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自己想象中的舸笛和眼前这个瞎子交错。 一个应当是浴血修罗,杀人不眨眼。 一个是温顺爱笑,手无缚鸡之力。 姜逸北突然笑出声,去你的,我梦中的舸笛要是个瞎子,我就不要他了。 瞎子很无奈,那你觉得舸笛应该是什么样儿? 反正不是你这个样儿,啧,怎么说呢?姜逸北倚着门,笑道,你这长得也太纯良了。 瞎子失笑:合着你觉得舸笛应该是个妖艳的货色? 姜逸北不答反道:而且你还是个瞎子。 没事儿戳人心窝干嘛?瞎子怎么了? 姜逸北继续道:杀了自家满门呢,你觉得杀了自家满门的能是像你这样的? 瞎子忍不住道,不像我这样,难道像你这样吗? 姜逸北道,诶,说对了,还真就是像我这样的。 瞎子: 舸笛心说我信了,你是比我像坏人。 姜逸北中终于结束了关于你不是我的梦中情人舸笛的论证,走了进来,走吧,咱们先出去。 姜逸北走进来打量了一下瞎子的腿,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来,示意他到自己背上来。但是瞎子看不见,根本不知道他准备背自己。 姜逸北抓住瞎子的手,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人背在背上还要多一嘴:下次不准冒充我梦中情人。 舸笛: 呸,谁稀罕? 第19章 下血本找人 老实说舸笛并不是很重,姜逸北背起来很轻松,走路走的稳稳当当。 但是姜逸北倒是突然没怎么说话了,好像刚刚那个罗列了一大堆的人不是他似的。舸笛遭遇了一次来自灵魂的你不是你的质问,也是不想贸然开口讨没趣了。 弄的跟他多想当姜逸北的白月光似的。 外面依旧是火光冲天,但这一小块区域就好像被下了辟火罩一样,一点影响都没有。其中想必除了石屋的原因,舸笛纵火的时候也特意避开过。 他们从石屋离开以后就去了那个独幢的小楼。出乎意料的是小楼里根本就没出现什么机关密布,倒像是某个人的起居所在。 因着那瞎子看不见东西,所以只能靠姜逸北转述。两人一路从楼下走到了楼上,最后在一个门口趴着机巧蜘蛛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姜逸北看着这玩意儿心里就开始发毛,一面觉得这里面应当有东西,另一方面又觉得实在是不想碰它,所以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瞎子:怎么停下来了? 姜逸北:没什么。 瞎子:那接着走吧。 姜逸北:有蜘额,你能拆机巧兽吗? 瞎子突然明白过来,笑得停不下来,口中还道,不怕啊,摸摸毛吓不着,有我呢。说罢得寸进尺似的伸手在姜逸北的头顶摸了摸。 再摸我就把你扔下来了啊! 姜逸北被逗得有点炸毛,蜘蛛螳螂什么的,一直都是他的死穴。 舸笛笑个不停,抽了个空才喘着气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直接上手,轻易地避开蜘蛛的攻击,抓起来就干脆利落地给拆了。没受一点伤,似乎对这个东西的攻击模式了如指掌,而且还顺带把蜘蛛匣子里的暗器放进了自己袖子里。 姜逸北不尴不尬地站在一旁看这瞎子利落的动作,纤长的手指在蜘蛛内部的纹路上游走,一时盯着那双手有几分失神。等到那瞎子解决了这个小麻烦,率先推开了门才回过神来。 舸笛在前,姜逸北看不得这瞎子一瘸一拐的,忍不住搭了把手,心里感叹自己可真是善良。可惜的是舸笛只扶着他的手找了个凳子坐下,再就不走了:随便看看吧,有东西的话叫我一声。 他一个瞎子,确实不适合干这种搜东西的事儿,姜逸北非常坦然地接过了这个任务。就跟土匪进村儿似的在这个屋子里开始乱翻,书籍画轴笔墨纸砚的被他撒了一地,最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个暗格,从里面翻出来一本册子。 姜逸北粗略翻了翻,上面记录着在不染城中各个行当的卧底,从姓名年龄到入城时间再到家眷住处,一应俱全。里面除却被收买的,还有他们安排进去的,人员不在少数。 姜逸北边翻边对着瞎子笑道,可真是排场不小啊,看这时间都是近两年进来的。近百号人,玄机阁为了你也是下血本了。 不过马上这血本就要打水漂了,不染城恐怕要面临一场大清洗。 按照规矩,不染城面临外敌的时候应当一致对外。可这些人受着不染城的庇佑,却在不染城里做内鬼,自然是不能给他们留活路的。 姜逸北随手把这本册子往怀里一揣,有了这本册子,近来的事儿就算圆满解决了。然后回头看了安静坐在凳子上的舸笛一眼,却见着他好似在走神。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舸笛回神,帮我看看此处可还有别的。 姜逸北:别的,别的什么? 舸笛:我不知道。你且看看,有什么特殊的便告诉我一声。 姜逸北带着疑惑又多扫了这人两眼,只不过这人一双眼睛蒙着白娟布,剩下的五官在表达心绪上实在是有些模糊,也看不出什么。只能一边疑惑一边随手翻了翻别的。 不一会儿,姜逸北就从另一个夹层里翻出了一沓书信,姜逸北拿起来挨个儿看了看信封,大部分都是玄机阁那边传过来的,也有几封其它地方传来的的,不乏一些江湖大派。 姜逸北:这倒是怪了,按说这屋子里重要的东西也摆放了不少,怎么就门口放了只木头虫子。 这屋子里怎么也得装个百八十个机关才对得起这屋子里的东西不是。 那瞎子道,这是个人起居的地方,机关太多反而不好。再者说,机巧陷阱在隐不在多,设置的再多,不如出其不意。他知道这个道理的。 姜逸北拆书信的动作一顿,在心里把那个他字绕了几圈,最后却只是避重就轻地笑道,那你不早说,那我可得谨慎一些。 原本是打算拆开看看书信里面是什么的,却只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白纸。想来也是,这信纸上要真有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东西,必定是早就销毁了,这没销毁的,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他随手把这白纸丢在了一边,反正他是代表不染城来的,拿到了名册就算完事儿了,这信本来就不关他的事,既然这么危险,我们还是早些出去好了。 说罢便转身准备过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装着卷轴的一个瓷缸。那东西似乎原本就不稳,东摇西晃了两下,就倒在了地上,里面装着的画轴散落了一地。 其中一个画轴已经半开,上面描绘着一个男子,手中一管长萧,临风而立,嘴角含着三分笑意。一双眸子绘得动人,仿若泛水含情。 姜逸北: 那瞎子笑道,你又把什么东西给带倒了? 姜逸北弯腰把那东西给拾起来,展开之后发现一边留白部分另有一首小词,上道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牙酸。什么破词? 姜逸北重新把视线移到画像上,盯着那双眸子看了半晌,似乎是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一卷画质,几笔勾勒,倒像是会吸魂夺魄一样。姜逸北又重新把目光落到那瞎子的脸上,那人眉目清朗秀润,和画像上别无二致。 只除了那一双眼睛。 姜逸北最终嗤笑一声,带着点自欺欺人似的想,一个能落下醉拍春衫惜旧香的笔墨的人,画的像自是带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的。不足为信。 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灵动的眼睛? 姜逸北又看了一眼那浑然不觉的瞎子,再看了一眼那双春水似的眸子,把画轴卷了卷,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舸笛刚刚以为姜逸北是找到了什么隐秘的东西,看得入神,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听到他收了东西放在桌上,方才笑着道,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姜逸北莫名心中一股意难平,此时听闻那瞎子出声,毫不客气的道,见到一卷春宫图! 舸笛不知这人突然生的哪门子的气,不过依旧从善如流道,哦,好看吗? 姜逸北道,好看,够我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舸笛: 好看怎么这个语气?跟谁抢了他东西似的。只不过此话不太适合问出口,只能笑道,那倒是可惜,我无福瞻仰了。 姜逸北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最后笑了一声,心道,也是,这么个人,有几笔风流债也不稀奇。看之前那姓姚的那个样子,偷存点画像也不稀奇。 姜逸北收了心里那点不自在,重新踱到舸笛身边,道,:这屋子里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物件了,要不您给说说具体寻什么东西,要不咱们撤呗? 舸笛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回问道,什么都没有? 姜逸北: 我想那张珍藏版的画像应该是不算的吧。 姜逸北看舸笛似乎是想起身,所以自然地搭了一把手把人扶住了,不如你说说具体要找什么? 舸笛还未曾开口,就听到传来清亮的女童笑声,我也想知道哥哥在找什么,不如告诉我也好帮忙啊。 姜逸北一手把舸笛拦腰揽进自己怀里,抱着人一个侧身,躲过几枚飞过来的梅花镖。梅花镖直接错过两人,死死钉进了身后的墙面上。 舸笛和姜逸北一起的时候,总是是一直带着几分笑意的,此时这女童一出声,那张脸上的温和散了个干净,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姜逸北没察觉到舸笛的面色变化,甚至也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还在舸笛腰间没有松开。他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朗声笑道,这深更半夜的,小姑娘出门可容易遇到坏人。 话音刚刚落,就听到窗外有轻功踏过的声音。姜逸北二话不说便准备向那处去,却被舸笛一把拽住了手,别去。 姜逸北猛然受了牵制,居然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舸笛。这时才发现舸笛的神情不大一样,平日这人皆如和煦的风,此刻一张脸却像寒冬的雪。 舸笛:若是正面相抗她必定是敌不过你的,此刻敢出来招惹你多半是有后招。 姜逸北拍了拍舸笛的手,半是自负半是安慰地道,葛公子,你该多相信一下我的能力。 舸笛: 而后姜逸北几步便到了窗台,轻而易举地便翻窗翻了出去,想必是追那女孩去了。 舸笛原地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言地笑了笑,心道,这要是吃亏了可不怪我。然后开始摸索着搜寻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他不信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这里之前已经被姜逸北祸害得如同狂风过境,地上散铺着一些书本卷轴,所以不得不走得格外小心一些。只能扶着墙走,顺带依据所感,大致分辨了一下这屋子的布局。 谁知道这不分辨还好,这一分辨,居然发现这屋子的布局似乎与自己当年在玄机阁的书房布局一模一样,只是从尺寸上小了一些。 舸笛心底莫名泛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恶心。 只要想到姚杰,或者说是舸轻舟,复刻了这格局,再每日坐在这里,就觉得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他强行把心里这点情绪摒除,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到西面墙的一盆文竹前,转动文竹,便见到一旁的墙面打开了一个小格,格子里出现了一只储物用的机巧匣。 舸笛并没有贸然出手去拿。 机关要真想伤人,在于出其不意。当年他的书房是自己一手设计布置的,包括这机关,设计的时候走了两层,第一步便打开了暗格,但是此时的暗格只是一个诱饵,如若动了便会触发攻击。 所以他从袖中摸出来之前从蜘蛛那里收入的柳叶刀,避开了机巧匣,把薄薄的刀刃卡进了暗格底部,贴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游走,然后柳叶刀拔出。 安静等待了片刻,暗格下面传开了齿轮转动的声音,之后暗格翻转,诱饵的匣子翻了下去,另一个机巧匣翻了上来。 舸笛伸手把那个机巧匣拿了出来,伸手摸了摸机巧匣上面的接缝,然后捏着机巧匣几个翻转,便把这东西给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第12章 哦?你发现什么好玩意儿了? 突兀的询问声让舸笛一愣。 原来是姜逸北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蹲在窗台上,颇为玩味的看着舸笛,和他手上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出自晏几道《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 第一句话是说,喝醉了拿着友人春天穿过的衣服,依稀还能闻到上面残留的体香 第20章 你真的要走? 那人坐在窗台上,一张脸笑得看不出心底所想。 舸笛脸上愣怔很快散开,笑道,你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可不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姜逸北半真半假地讶异了一下,笑道,找得这么快的啊?亏我翻了半天。 舸笛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可能是因为我比你聪明? 姜逸北: 姜逸北被噎了一下,这话他还真是接不下去。 舸笛则趁机换了话题,问道,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逸北哦了一声,言简意赅道,那丫头轻功不错,我追丢了。 舸笛笑了笑,也没戳破。她当时摆明了专门诱他出去的,自然会吊着他,不会让他跟丢的。想来,说不准刚刚他追出去就是一个幌子而已。 毕竟他们二人也才认识了几天而已,谁又信得过谁? 实则舸笛确实冤枉他了,姜逸北荡出窗户追了那女孩几步,突然想起刚刚那瞎子留他的样子,脑子一抽多想了几分,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害怕才留自己的。这念头开了个头就收不住,越想越觉得他眼盲腿瘸的,自己留他一人在那儿似乎不大好。 这么一想,这人就又溜达回来了,却刚刚撞上这人手法娴熟的开暗格。每一个步骤就像是谙熟于胸,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犹豫。 两个人现在都对方都是存了一点说不出的心情,就好像已经把对方当朋友了,却突然劈头浇下来一盆冷水,恍然大悟似的对哦,原来我们不是同路人啊。 姜逸北坐在窗台上,依旧笑着,道,所以呢,你找到什么了? 两人口上耍了一番花腔,心思又转过了几番。待到姜逸北这么问了,舸笛才想起伸手触摸匣子里面的东西。 他摸了摸,这东西长约五寸有余,阔二寸左右,厚约五分,摸起来是木质的温润,却有些沉手,像是一块令牌。 舸笛心中一凛,皱着眉头细细摸过纹路,正面分明写着玄机二字,有着星宿排列的暗纹。 姜逸北见那瞎子神色有异,忍不住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准备走近看看是什么东西,口中还说着怎么了,有什么 不妥两个字还没出口,刚刚落地,地上的地板就瞬间塌陷,姜逸北立刻反应过来,用手搭上了窗台,挂在了窗台上。 但这个地面的塌陷并没有结束,房间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刚刚好以姜逸北踩踏的那块地板为开始,地板全都开始塌陷。 只除了摆放着桌椅书架的地方的地板维持原样,剩下的地方无一幸免。原本散落在地上的书本画卷全都因为这个掉落了下去。 舸笛自然也是没有幸免。 变故突生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然后借着旁边摆放文竹的架子想要离开。但是他手刚刚搭上去,居然摆放文竹的那块地板也塌陷了,此时已经躲闪不及,脚下一空,便跌落了下去。 姜逸北:喂! 甚至没来得及想太多,姜逸北见舸笛跌落下去,瞬间就松开了挂在窗台上的手,用脚在墙壁上蹬了一下,借了力道荡了过去。 舸笛耳畔是呼呼的风,下落的过程自是无依无靠。这下面倒好像被挖了个无底洞,下落了好一会儿都没落到实处,突然,舸笛觉得什么人抓住了自己的手,下坠的力道被强行卡住,扯的那只受过伤的手生疼。 姜逸北一手抓住舸笛,另一手拿剑强行插在了洞壁上。但此时的插.进去的位置已经不是石头,而是泥土,于是即使是嵌进去了,也还是向下划了很长一段距离,下坠才停下来。 姜逸北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腾出精力问道,你没事吧? 舸笛声音似乎有点走调,像是强行忍着疼,但口中还是道,无事。 这时,方才听到一起掉下来的书本杂物跌到底部的声音,一连串的重物落水之声,应当是下面有个水潭。 姜逸北这人浑似没觉察到现在的窘境,还能有闲心感叹道,这人是在屋子地下挖了口井吗? 舸笛忍着痛回道,也有可能是在天坑之上盖了个房子,也怪我一时大意,连累你了。 这话有些过于客气了,所以姜逸北半是戏谑地道,别这么说啊,咱俩谁跟谁是不是? 舸笛眼盲,自是不知道姜逸北原本已经逃过一劫,是为了救自己才跳下来的。这时听姜逸北调侃,只是笑了笑。 舸笛原本的书房下可没有这种东西。想来是那个装着令牌的机巧匣不止两重机关,他贸然取下机巧匣,导致机关发动,只要地板感受到承重变化就会塌陷。 所以他和姜逸北闲话了那么久也没发生什么,但姜逸北从窗台上跳下来落到地板上,机关便启动了。 两人现在这么挂在中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也不是个事儿。姜逸北四下看了看,想要找个地方暂时落落脚虽说舸笛口上说着没事,但他现在的呼吸频率实在是不大正常。姜逸北猜想他可能受伤了。 但是目力所及,皆是光秃秃的洞壁和一些杂乱的植物的根,实在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最后只能作罢。 两个人这么一安静下来,舸笛不正常的呼吸声就更加明显。他的手腕是被废了又重新接起来的,现在被姜逸北拽着承受全身的重量,自是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忍痛的呼吸声实在是很微妙,它是错乱的,轻重不一,又带着一点强行的压抑。听在姜逸北耳朵里,实在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姜逸北想了想,还是开了话匣子找个话题,觉得能帮这人暂时转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也不大想问你刚刚在匣子你见着了什么这种敏感的问题,搜肠刮肚了一番,最终开口问道, 那日我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怎么跑去那种偏僻地方。 舸笛那日原本就是想离开不染城的,此时姜逸北问起,他也就没瞒着。只不过在离开的原因上修饰了一番,只道是有人来追杀自己了,自己想换个地方藏着。 姜逸北听了,关注点清奇地问道,你要走?那我的饭呢? 舸笛:饭? 姜逸北: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不是忘了吧? 舸笛: 姜逸北:哦,那就是想赖账。 舸笛: 舸笛觉得应付手腕的疼痛就已经足够悲惨了,再和这人无理纠缠下去,自己再过个一时三刻,大概就可以羽化登仙了。 姜逸北听这人没了声音,问道,真要走? 舸笛: 姜逸北:再过几天就是不染城的城会了,不如过完了再走,我带你转转。 舸笛:我在不染城也有几年时间了,城会还是去过的好吗? 姜逸北:啧,今年不是不一样吗? 舸笛:哪儿不一样? 姜逸北:今年有我。 舸笛: 让你搭理他! 就在舸笛认真考虑要不要劝姜逸北松开自己的手,以期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脱的时候,上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展安那玩世不恭的腔调回彻在整个洞里,小逸北,还活着吗?死了你就出个声儿我好给你撒把土,也算入土为安了。 姜逸北朗声笑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沈大公子先找过来呢! 展安笑道,哟,祸害遗千年嘿~还没死呐。说罢声音小了几分,大概是吩咐身边的人去拿绳子了。 很快就有绳子抛了下来,姜逸北扯着绳子,有了借力的地方,也不必上面的人拉,直接带着舸笛用轻功飞了上去。 两人落地,就见到展安和其它几个人手。展安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瞎子也在这里,稍微有点惊讶,但这惊讶转瞬即逝,笑着道,葛公子安好啊,怎么和我们家小逸北一起掉进这种地方了? 舸笛脸色苍白,一身白衣上面也蹭了些泥土,还是笑着回了一句。 姜逸北问展安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对了,沈大公子呢? 展安道:刚刚逮了个丫头片子,从她嘴里挖出来你在这里的,至于那个木头,追人去了。 姜逸北:追谁? 展安:这谁知道啊。 姜逸北想了想,觉得能让沈右去追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个姓姚的了。 展安在旁边看着舸笛的面色实在是不大好,便问道,葛公子没事吧? 舸笛:无碍,旧伤。 姜逸北此时才注意到舸笛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估计是之前疼得狠了。此时一把将舸笛的手拽过来,轻轻捏了捏手腕的位置,明明没用力,却见着舸笛的眉头一皱。 姜逸北转头对展安道,我先带他回城让柳大夫看看,也把查到的名册交给三叔。这儿的事麻烦你了。 展安似乎有点讶异:找到名册了?收货不小啊。 姜逸北一边把舸笛背起来,一边嘚瑟道,那是自然。先走了啊。 展安笑着摆了摆手,看着他背着人给带回不染城了。 姜逸北回到不染城内,一路直奔回春馆。此时的柳倚春自是已经睡下了,但遇到姜逸北过来敲门也没恼,披了一件外衫就来开门,就看见姜逸北和面色如雪的舸笛。 柳倚春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这是怎么了? 舸笛苦笑了一下,旧伤。 柳倚春叹息了一声,侧过身让这二人方便进来,口上道,你身上旧伤不少,这么说我怎么知道是哪里? 进门的姜逸北一怔,这才发现这二人居然认识,而且听这语气,似乎是故交。 因为舸笛腿上也有伤,所以姜逸北扶着他走的。柳倚春过来先看了看腿,确认了只是外伤,便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金创药,又从一边取了水来清洗伤口,所以呢,哪里的旧伤,眼睛? 手。姜逸北接了话,又笑着道,原来你们认识。 舸笛还没开口,柳倚春先道,他妹妹是我爱人。 姜逸北: 姜逸北:他还有妹妹? 舸笛沉默了一瞬,道,过世许多年了,幸得柳先生还记挂。 第21章 要乖乖喝药 柳倚春和舸笛两人都是翻开了心上的一道疤,皆是神色一片黯然。姜逸北在旁边不尴不尬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犹豫自己要不要说点节哀顺变,逝者已矣的废话。 他这头还没纠结完,柳倚春就已经给舸笛的腿上伤口清洗过并且撒上药缠上了干净的细麻布。并且开口换了话题,对着舸笛道,你今日托人告诉我你要出城,我还以为你是下定决心了。 舸笛道:没什么决心不决心的,不过是他们先行找过来了而已。 柳倚春: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舸笛:出城吧,三年已经够久了,我也该出去了。 姜逸北在旁边听得一愣,还要走? 舸笛的头朝着姜逸北这边偏了一下,明明是听见姜逸北的话了,却没接茬。 姜逸北也觉出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妥,于情于理,这话怎么也轮不到他说。所以此时有些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想着名册到手了,城里的人清理干净就安全了吗。怎么,你出城还有别的事? 舸笛:也算是有吧。 柳倚春此时托着舸笛的手腕查看了一下,不禁皱了眉头,道,还是养一养吧,暂时别出城了。你现在的状态,哪里都不适合去。 舸笛:严重得很? 柳倚春:少说一月,你哪儿都去不了。 姜逸北挑了下眉毛,听到这话心头居然有几分欢喜,可又觉得好像不大好表现得太明显,装模作样道,哎呀,伤得这么严重啊。 舸笛: 尾巴都翘起来了,还装。 柳倚春从旁边取了自己的医药箱,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来,一指宽的刀宽,顺带对着姜逸北道,麻烦姜公子搭把手,按着他些。 姜逸北看着那小刀有几分迷惑,但还是依言站起来,在柳倚春的指示下帮忙按住了舸笛的手臂。 柳倚春把小刀在灯火上燎过,走过来在舸笛旁边蹲下,然后用小刀沿着手腕上的旧痕划开了血肉,虽是下手分寸得当,但也是一片鲜血淋漓。 舸笛立时浑身紧绷,却没有幅度特别大的挣动,但姜逸北以防万一,还是立刻手下按紧了些,同时也转过头问柳倚春,这是? 柳倚春:他的经脉是以前断了再续上的,自是没有天生的结实。 后面的话姜逸北也能猜得出来,大概是之前过度承力,让旧伤处出了些问题,需要剖开重新续上。 原本血肉外翻的场景姜逸北也见得多,因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不过感受着这瞎子似乎疼得厉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就没什么止疼的吗?上次我不是见着先生给别人用麻沸散吗? 他体质特殊,麻沸散用了也效果轻微,稍微疼一点就能醒过来,没什么大用。柳倚春一边专心手下的伤,一边还要分出心来应付姜逸北,亏得是脾气好才能心平气和的解释。 第13章 这续经脉的事儿不比刀剑受伤,刀剑伤横竖也就是一刀捅.进来,再拔.出去。可这里是小刀和其它工具没完没了地在血肉里划拉翻搅。 舸笛疼得浑身直颤,却忍着没怎么挣动,也没出声。但很快姜逸北就觉得手下按着的地方一片濡湿,应当是这人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姜逸北一边暗道,怎么一个大男人也能怕疼怕成这样,一边又感觉手底按着的人疼成这样还不挣扎,还不如出两声,也好受些。 他这脑子里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总觉得心里不上不下的,却又抓不住重点,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说到底,可能还是心疼了,但是自己没能觉察出来。 等到柳倚春把手处理完,缝合收针的时候,三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柳倚春一边上药缠上细纱布,一边问舸笛道,觉得如何? 舸笛煞白着面色挤出一个笑来,真心实意道,比之前还疼。 柳倚春也跟着笑起来,动过刀子就是这样了。你这手要还想凑合着用,就该多护着些。 说罢柳倚春进内室去写方子抓药,留姜逸北和舸笛两个人在外面。 姜逸北看着舸笛脸上的冷汗把蒙眼的白绢布都濡湿了,额角的发也贴在雪白的皮肤上。情不自禁地伸手用袖子帮他把额汗擦了擦,嘴上调笑道,怎么那么娇气,疼成这样了。诶,要不要我待会儿给你买点糖安慰一下? 舸笛苍白笑道,要不改天换你来试试,我肯定不嫌你娇气。 姜逸北笑起来:可别,你盼我点好。 两人说笑间,柳倚春挑开门帘,露出半个身子,道,我看你这样最近也不方便,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也好有个人照顾。 舸笛还未表态呢,姜逸北就先抢过了话头,道,柳先生这里平日来往的人多,照看我不一定稳妥,还是我带回甲子客栈好了。 柳倚春略一犹豫,想想自己这里确实来往的人鱼龙混杂,要是真出什么事自己一个大夫也保不住他。所以也就听从了姜逸北,进屋把配好的汤药和要用的药粉交给了姜逸北,不过顺带也嘱咐了几句,说是在他喝药的时候多费心些。姜逸北随口应承下来,然后就带着舸笛回了甲子客栈。 回到客栈姜逸北还是首先把舸笛送去他自己的房间,顺带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之类的废话,才从房间里出来,去找了唐三叔。 唐三叔自然比不得柳倚春那般好脾气,深更半夜的。姜逸北敲了几下门,没人理自己。他就干脆饶了个圈儿,从窗户翻了进去。 结果刚刚落地站起身,就是一道劲风从自己面前扫过,伴随着噗的一声响,一支木拐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插进了窗柩里。只要再偏个一两分,这东西就扎穿姜逸北的脑袋了。 姜逸北: 姜逸北:三叔,你都多大年纪了?不怕手抖啊 唐三叔起床气正浓,你最好是有天塌了的大事找我。 姜逸北: 挖出来卧底名册这种事情在三叔心里,肯定不算是大事的。他大半生沉浮,上过云端也入过地狱的,天塌了的大事在他心里就不可能有。 姜逸北苦笑了一下,卖乖道,要不我撤出去,您接着睡? 唐三叔冷笑了一声,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点了灯,说吧。 姜逸北嬉笑着过来在桌上前坐下,掏出了那本名册,再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说。说完之后忙不迭地就溜了。 第二日正午时分,展安一行人方才回来。本来那小镇子里活口逮了不少,但展安嫌麻烦,原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审问过,然后就地解决了。就带回来了那个挑衅过姜逸北的少女,关进了地牢。 展安回到甲子客栈,第一件事也是去向唐三叔汇报,这是规矩。汇报完了出来路过舸笛的门口,正好看见舸笛把一碗褐色的汤汁倒进了一边的植物盆里。 下楼之后,看见姜逸北坐在大堂拎着一壶酒夹着花生米和人聊天,坐过去的时候顺带把这事儿给姜逸北提起了。 姜逸北听罢,忍不住搁下酒坛,问道,你说刚刚? 展安:可不,就我刚刚下楼之前。 姜逸北: 展安:怎么了,这个脸色。 姜逸北脸上神色变换,最终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脸来:那是我给他煎的药! 他总算是想起昨夜柳倚春提醒他喝药的时候多费心的事儿了。 谁能想到这么大个人了,看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还能干出偷偷倒药的事儿来。 姜逸北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站起身来,得,我这是给家里请了个祖宗回来,我再送一碗上去。你们自己喝着。 说罢转到后院,又倒了碗药给送到楼上了。 进去的时候舸笛神色如常,正坐在桌边发呆。听到姜逸北的脚步声,才把头抬起来,朝着姜逸北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姜逸北进来直接把药碗往舸笛面前的桌子上一搁,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热而清苦的药味慢慢弥散了开来。 姜逸北也不多说,在桌边坐下,盯着舸笛看。舸笛跟着一块儿沉默了半晌,两人都不点破,却心知肚明。 舸笛最后认命似的拿起药碗,一口喝干了。 喝完之后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甚至咬着嘴唇侧过了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大好看的。 姜逸北憋不住笑,至于吗至于吗?你拿起药碗一口闷的时候我还想夸你两句来着,你这样我都夸不出口。 舸笛艰难地把头转回来,本想开口说话,但是最后还是先去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冲散了一下药味,然后才道,你怎么知道的?那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姜逸北老神在在地胡说八道,我什么不知道啊?我这么关心你。 舸笛又往嘴里倒了口茶,眉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展开。 姜逸北调笑道,怎么着,要不我现在下楼给你买点儿糖葫芦蜜饯什么的回来的? 舸笛摆摆手,正经道,不必,不顶用。 姜逸北:真不至于。 舸笛:子非鱼。 姜逸北:去!一碗药能有多苦? 舸笛:一只蜘蛛能有多可怕? 姜逸北: 成吧,子非鱼。 安知鱼有多害怕。 插科打诨完,姜逸北拿着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能问个问题吗? 舸笛听着这么客气就觉得没好事,忍不住侧过头来,你这个语气,不能。 姜逸北:我就客气一下,你不同意也不好使。 舸笛: 姜逸北:你昨晚上在那个匣子里拿到什么了? 第22章 为你写曲子 姜逸北这么一问,舸笛也就没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地答了,说是一块玄机阁的令牌。姜逸北哦了一声,居然也没有再追问了,只拿着药碗站起身,说是下午再给他送药过来。 之后几天舸笛过得可以说是十分的无趣了,一日三餐似的喝药,也出不得门,甚至因为手腕的伤,连吹个曲子都不行。整日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坐在窗前吹风发呆。 至少姜逸北是以为他在发呆的。 相对而言,姜逸北和展安则忙得脚不点地,名单上的人一一清算过来还要费不少功夫。而且逮住的那个少女也不是特别听话,总让人觉得她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没说出来,展安和姜逸北都审问了好几次,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不过姜逸北倒是弄清楚这少女是谁了,她叫做邵一师,是九渊门的杀手,算起来还是三叔和展安的后辈。只不过三叔和展安离开九渊门已久,这丫头年岁又小,说不定连唐三叔的名号都没听过。 这日姜逸北和展安两个人刚刚干完屠人性命的勾当,回程的时候姜逸北见被杀的那人阳台上摆着几盆花,此时正是花期,开的粉粉白白的,姜逸北便顺手采了几朵。 展安在旁边用白布擦着刀,顺带损他道,这又是要送给哪位小娘子的?小逸北啊,可不怪我说,这东西没银子好使。 姜逸北手里握着好几枝花,连叶带茎,口上道,哪儿啊,养追路蝶的。你是不知道,忒麻烦。 展安笑起来,哟,还养着呢?横竖也是没用了,饿死得了。 那瞎子养好伤估计就得出不染城了。这江湖路远,天旷地阔的,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还养着那只能活三月的蝴蝶做什么? 姜逸北却道,这不大小也是条命吗?我这么善良温柔。 展安哈哈笑一声,懒得跟他计较,刚刚这个善良温柔的人杀人可是杀得干脆利落。 等姜逸北把人家窗台上的花草祸害得差不多了,两人才一起出了门,路过街市的时候,见到街上人口攒动,似乎连小贩都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倍。 展安也是此时方才想起来,道,是不是快惊蛰了? 姜逸北护着几朵花走在人群里,不客气道,你不会自己算日子吗?这么大个人了,今儿几了不知道? 展安心里捋了捋日子,发现还真是快了,啧,今年城会不会只有我俩在吧? 不染城的城会以惊蛰为始,延续七日。展安说的只有我俩是说四护卫只有他们两人在,沈右和藏蓝水皆是外出,估计是赶不回来了。 展安禁不住有些想要哀嚎,年年城会都热闹,这一热闹就有闹事的。每年四个人尚且团团转,今年两个人岂不是要把人劈开了当两个用。 姜逸北拍了拍人背,安慰道,乐观一点,想一想,说不定你明儿死了,城会就不用忙了。 展安愣怔了一下,然后回头拍了拍姜逸北,哥哥愿把这个好运气分给你。 两人就这么你损我我损你地回了甲子客栈,展安回去补觉,姜逸北跟个老妈子似的,先给追路蝶喂了花,又去后院拿了熬好的药给楼上那位盲眼的祖宗送了上去。 舸笛最近已经到了听到姜逸北的脚步声就想关门放蜘蛛的地步,幸亏自己从小养出来的涵养还在骨子里,才没让自己干出这种幼稚的事儿来。 照常咬牙一碗汤药下肚,嘴里那味道似苦似腥,说不出来的感觉。 姜逸北坐在桌前,以前他在舸笛这儿还能有杯冷茶,现在已经连冷茶的待遇都没有了。他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和人闲话,谈来说去的就提到了城里那群卧底的清理。 舸笛倒是似乎有些惊讶,都要除去? 姜逸北抱怨:可不是,够我们忙上半个月了。 舸笛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有些也还没做什么,逐出城去不是一样? 姜逸北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舸笛一眼。 舸笛浑然不觉似的,手里还抱着个茶杯,时不时抿一口淡一淡嘴里的药味儿。一张白净的面皮配上眉如春山,浅色薄唇,白绢布遮过眼睛,这人浑身都透出一种柔和文雅。 简单说,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好人。 姜逸北最终笑了一声,你和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你真的是出自玄机阁吗? 舸笛: 舸笛不知道姜逸北怎么就扯到这个事情上去了,他说什么了?不是就提了个建议? 不过姜逸北似乎也并没有要得到他的回应的意思,自顾自地又重新接上,虽然和我想象得不大一样,但是却很符合我认识的那个你。 舸笛:??? 姜逸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好奇似地问道,能问问你生辰吗? 舸笛:腊月二十三。 姜逸北:属蛇? 舸笛:你怎么知道? 姜逸北:猜的,因为我也属蛇,我是七月十三,比你大五个月 舸笛心中一顿,突然好像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吐什么象牙。 果不其然,姜逸北接着把话说完,道,叫哥哥。 舸笛: 舸笛:叫什么? 姜逸北:哥哥。 舸笛:乖~ 姜逸北: 姜逸北:嘿,还真是招不在新啊。 舸笛笑道,那是自然。 姜逸北平白吃了个口头亏,不过他这人脸皮厚,也没往心里去。反而笑着道,原本我还想着过几天就是城会,做哥哥的带你到处逛逛给你花点钱,你要是非要做哥哥,钱可得你出。 舸笛略一思量,道,钱我出是没问题,去我还是不去了。 姜逸北问道,怎么的? 舸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也没什么悲伤神色,只是客观道,不方便。 城会人多,他一个瞎子,挤来挤去的就找不着北了。更何况现在城里的清洗还没结束,舸轻舟也还没音讯,人多的时候上街容易出意外。 实际上,他到不染城三年,每年城会他都是待在客栈听热闹的。 姜逸北瞬间抓住重点,道,你是不是又忽悠我了? 舸笛:啊? 姜逸北:上次在那个天坑里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去过城会吗? 舸笛细想了一下,好像确有这么回事,于是干脆道,哦,那个啊,我骗你的。 姜逸北:葛公子,咱们打个商量? 舸笛:你说? 姜逸北:咱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能不能不要总是欺骗无知少男? 舸笛: 第14章 哪里有无知少男?要脸么你? 好说,舸笛想了想,一口应下,然后道,只要你把我机巧匣还我。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姜逸北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块铁片,统共三个指甲盖大小,椭圆并且微微弯曲,像是一块鳞片。 姜逸北把这个东西放在桌子上,你那个机巧匣,我昨儿破开第二层了,从里面拿出来的。 舸笛: 姜逸北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反而兴趣盎然地问道,这是什么?我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想着既然东西没有特殊之处,应该就是后面有故事了。 舸笛伸手去拿那块甲片,姜逸北也没有阻止,他是来听故事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他的。 舸笛道,你真想知道? 姜逸北:自然。 舸笛:这是我捡来的。 姜逸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糊弄? 舸笛:嗯。 嗯?? 你还敢跟我嗯??! 姜逸北笑骂道:反了你了,你信不信我回头给你把那个机巧匣拆了? 舸笛:我瞧你拆得挺开心的。 姜逸北: 舸笛自然是不会再把那枚甲片还给姜逸北,而是直接收入怀中。反正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姜逸北悠悠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一口的喝着。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沉寂了半晌。 最后舸笛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城会我陪你去走一遭,不过可要先说好,不去人多的地方。 姜逸北笑道,那可真是谢谢葛公子赏脸。 这事就这么暂时敲定了下来,可怜了展安,估计万万没想到此次城会就剩了自己孤家寡人的应对一箩筐的事故。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能提前知道此次城会会发生些什么,恐怕姜逸北断不会过来拉这个瞎子陪自己逛城会的。 之后又过了几日,舸笛腿脚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已经能够自如行走了。手腕也好了不少,所以便请客栈的小厮带了些材料回来,重新制了一副袖箭也就是那个藏在袖子里,可以射出毒针的小机关。以前那副被舸轻舟收走,想必是葬身火海了,与之一起葬身火海的还有那支陪了他好几年的竹萧。 姜逸北过来送药的时候,也会跟着看看这人制袖箭,偶尔也会撺掇舸笛吹个曲子什么的。说起来姜逸北送他的青玉萧,原本留在客栈是想要被舍弃的,现在反而留了下来成了唯一。 也不知是不是姜逸北这人的关系,原本只觉得这瞎子的箫声悦耳,近来居然越听越觉得好听了,恐怕再听几日,他都能闭着眼睛夸这是天籁。 没办法,他这人只要看一个人好,那就方方面面都是好。 瞎子大概是受他花名的影响,他在的时候也吹过几次《鹧鸪天》的调子,说起来这三个字本就是词牌名,曲调自在那儿摆着。 可惜姜逸北说这调子好听是好听,可听着凄凄切切的,不大吉利。不知是不是那瞎子随口接话,说他不喜欢就重新帮他写一个,不做词牌名,就做他杀手鹧鸪天的调子。 第23章 城会买好吃的 还未曾到城会那日,城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舸笛偶尔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能够远远听到那种热闹。至于姜逸北,虽然一直有心带舸笛出去走走,奈何时间上总是排不开,这事儿在他嘴上,一直从惊蛰前溜到惊蛰后,等到终于空出时间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城会第三日。 姜逸北难得早早起了床,本着我醒了别人也别想睡的原则,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拍那瞎子的门。当时舸笛尚且还在床上躺着,正陷在梦里出不来,猛地被拍门声惊醒,一时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只是一身的冷汗,心擂如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外面姜逸北的拍门声还在不依不饶,夹在着房间的住户不耐烦的大清早的叫魂啊!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叫骂。 那瞎子这才下了床,连衣服都还没披上,只一身亵衣地去开了门,中途没能避开障碍物,还撞到了椅子。 门一拉开,姜逸北拍门的手还未收回,人就先怔住了。 舸笛无奈道,黄扒皮么你?至少也等鸡叫了再来。 姜逸北把那点愣怔收起,笑着胡说八道,日头高升,快巳时了还不起?哪儿有我这么好的扒皮? 话虽依旧是不正经的,他的眼睛却从舸笛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扫过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舸笛的脸。 清朗秀润的五官,头发还没绾起有些微乱,白净的面皮,双唇有些干,似乎马上就要起皮,额头有汗。还有那一双眼睛,一双凤眸,眼尾勾人似的,形状生得极好,只是可惜双眼无神,原本黑溜溜的眼珠子上像是蒙了一层白醫,灰蒙蒙的。 人还是这个人。姜逸北处了这么久方才见着这人的容貌,弄的现下心里微妙,又觉得这人熟悉,可看着这张脸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陌生。 这瞎子把门让开让姜逸北进来,打了个呵欠,姜逸北进门坐下。 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男子,舸笛也不避嫌,当着人的面穿衣裳,叠被,梳洗。直到梳洗完了,拿上一段白绢布重新把眼睛遮上,姜逸北才觉得这张只露出额头口鼻下颌的脸熟悉起来。 甚至大概是习惯使然,他反而觉得这张脸还熟悉亲切些。 姜逸北趁着这人给自己沏早茶的功夫出门,为他买了些早点,因着不知道这人喜欢什么,只猜着大概这人喜欢甜食,所以挑了几样甜的,送回去伺候人吃了,舸笛捏着那几样拇指大的小点心,笑道,这是怕我吃饱了吗? 姜逸北道,你当逛街市是去做什么的?这就是给你垫垫胃免得胃疼。大头要空下来吃其它小吃的。 舸笛不置可否,拿着喂进嘴里,轻轻一咬嘴里便化开一阵清甜,隐约透出些果香。 姜逸北吃相不比舸笛那么斯文,拿起小颗粒扔进嘴里,瞧着这瞎子脸上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那瞎子挑眉,却没有说话。姜逸北也就跟着笑开。 然后,给人灌了一碗药汤。给颗枣子再露坏心。 等到把人带出来的时候,街市已经热闹起来了。姜逸北是下定了决心带着人吃遍街上的小吃的,于是走出不过半条街,这瞎子手上已经拿了一堆的吃食,此时正神色茫然地站在街市中间,等着姜逸北去买什么叫做三鲜豆皮的东西。 人来人往的,旁边都是小吃摊和叫卖小玩意儿的商贩。嘈杂的人声极大的混淆了舸笛的听力,他需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听到姜逸北夹杂在众多声音中的偶尔一句不要香菜或者能不能快点。 姜逸北等小贩煎制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个瞎子一眼。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带着孩子出门的妈一样,离开一会儿就得担心孩子是不是走丢了。 结果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那人乖乖站在原地,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大堆油纸包裹着的糕点酥饼,一只手里还拿着两串撒着芝麻的糖葫芦。 像个孩子。 乖巧,干净。怀里抱着满满的吃的也不知道往嘴里放,只知道站在原地神色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有一点茫然地等着人回来。 姜逸北看得忍不住嘴角上翘,压都压不下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刻心里欢喜。 这时一个油纸包插着竹签搁到自己面前,您的三鲜豆皮,好吃再来! 姜逸北接过吃的付过账,转头朝着那瞎子走过去。临近了又作恶心起,收了气息小心脚步,可刚刚靠近了几步,他就看到那瞎子的神色一瞬间放松,然后准确地将目光移了过来。 姜逸北: 姜逸北重新把步子放正常,顺带插起一块裹着三鲜的豆皮,凑到那瞎子的嘴边。这种事情今天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所以舸笛非常自觉地张开嘴,等着东西喂进来。 姜逸北:怎么发现我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生了天眼。 舸笛嘴里吃着东西,也不方便说话。而姜逸北已经把油纸包卷了卷,再次放进舸笛怀里了。 舸笛: 我今天是出来干嘛来的? 姜逸北怕这人丢了,不是拽着人袖子,就是揽着人的肩膀,离开的时候还要说句,等我会儿,可别往别处走啊。 姜逸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老妈子,而舸笛,舸笛觉得自己成了拎东西的。自从自己第一份小吃只尝了一口就放进手里拎着,接下来的小吃全部变成了行李。 而且那个还在不停买的人完全没有要帮忙分担的自觉。 眼见着那人打了个招呼就又钻进了人堆,留着个瞎子抱着吃的哭笑不得。 怀里的一堆油纸包散发出或者香甜或者酥脆的气味儿,身边是他以前只会远远听着的人间烟火味,姜逸北的声音偶尔会从鼎沸的人声中漏出来。 除了手上的东西真的有点多,舸笛觉得还是蛮欢喜的。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带着笑,堂兄~ 第24章 他和他的白月光 只两个字,就足够让舸笛遍体生寒。 甚至是先于思考,手上原本抱着的吃的零落落了下去,与此同时,响起铛的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 舸笛已经转身,一枚柳叶薄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准确地切向刚刚出声的位置。却没想薄刃撞上了剑鞘,舸笛旧伤未好,薄刃直接因为这次相撞而飞了出去。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薄刃飞出之后,油纸包包裹的酥糖饼糕方才落地,七零八落的滚开,粘了一地的灰。 堂兄,我好想你,你就这么待我? 话音带着笑,不见委屈,倒像是亲昵。 舸笛皱紧了眉头,最开始被那声堂兄惊到了,刚刚那一击本能快于思考。此时柳叶刀和剑鞘相击,方才觉察出不对来。 舸轻舟从来不用剑。 但是这声音,确实是舸轻舟的。 他就是死了,化了,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抔尘土,也不会错认了这个声音。 但是刚刚挡住柳叶刀的分明另有其人,而且只是阻挡,并没有进攻,所以舸笛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只警惕的问了一句,谁? 沈大公子回来了?这时姜逸北也注意到了这边,立刻放下等着的点心挤过来了,语调带着笑,大鱼逮着了? 沈右站在舸轻舟一侧,神色冷淡。舸轻舟手上带着锁链,身上应当也是被封了穴道,只不过衣冠整洁,没有半点脏污。此时大概是正被沈右押送着去见三叔。 沈右看到姜逸北和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散去,化成了客气而内敛的一个点头。 姜逸北知道沈右这人话少人冷,只点了个头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地上一地的吃食看着怪可惜的,买来这人几乎都只尝了一口。 舸笛似乎也有些惊讶,他刚刚完全觉察出那人是沈右,这时听姜逸北这么说,自己才捋出了一个前因后果。 而舸轻舟,一双眼就没从舸笛身上移开过。 那目光是说不出的感觉,并不多么热切,也不是恨意的,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非要说起来,大概就像是在看一个笃定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目光如此沉稳恬淡,却又目不转睛。 姜逸北身在局外,无论是舸轻舟的目光,还是舸笛此时那藏在平静下的暴怒,都看的分明。 他直接伸手把舸笛拽回自己旁边,他怕再放任下去,这瞎子就要出手了。要是个别人杀了就杀了,但这人大费周章的抓回来,自然是要先送去见过唐三叔的。 所以他这一手,乍一看像是护着舸笛,实际上想着的却是不染城。 沈大公子是要送这人去见三叔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沈右还是只点了个头,就准备压着舸轻舟走。谁知道舸轻舟并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他两步走到舸笛前面,目光停在舸笛脸上,笑道,我刚刚瞧堂兄好像很开心。 舸笛:你既是不染城抓的,那你我恩怨日后再算,不必这时候招惹我。 唐三叔对舸笛有恩,沈右和自己也还在面子上装着新近相识。舸笛要是这时候出手杀了舸轻舟,反而像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莽夫了。 旧事已过去三年,他也已经沉淀了下来。要舸轻舟偿债是一定的,但不是别人抓了人而自己平白捡好处,或者说,抢好处。 而且不止舸轻舟,甚至是现在半个玄机阁,都欠自己好大一笔血债。 沈右此时再次催促了舸轻舟一下,舸轻舟这才转过头看了姜逸北一眼,道,多谢你照顾我堂兄了。 姜逸北: 姜逸北:说笑了姚公子,我照顾的是我自己朋友。 等到沈右和舸轻舟两人走远,姜逸北真心实意地对着舸笛道,你这堂弟 舸笛面无表情,冷冷打断道:你说什么? 姜逸北: 不是,那个姓姚的叫的堂兄,凶我做什么? 姜逸北原本想说,你这堂弟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结果被舸笛这么冷冷的一反问,顿时问不出来了。 姜逸北反正是脸皮厚,被凶了就被凶了呗。压根不往心里去地过来往舸笛肩头一搭,转了话题,别为这人坏了心情,我看着前面有个好地方,我们过去看看? 舸笛: 舸笛现在实在是没什么逛城会的心思了。 姜逸北却不管不顾地把人往那一块儿带,你一定要去看看,我可是在那儿遇见我媳妇儿的。 舸笛原本也是心不在焉的,现在突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把所想说了出来,你媳妇儿是 话说一半,想起来什么,果断闭嘴了。 姜逸北不要脸地帮人把问句改成陈述句,续上道,是舸笛啊,我的知己,情人,床上白月光。 第15章 已经不是鸡皮疙瘩的事儿了,舸笛觉得胃疼。自己这就是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了。 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按姜逸北刚刚的意思,他是说,要带自己去一个他和舸笛初次见面的地方?? 舸笛心底一顿,百折千回的思考着这话该怎么解读。 他说的舸笛是谁,他发现自己是谁了?还是这城里有谁冒充自己了? 姜逸北无比淡定地将舸笛带到了一个茶楼,两个人落座,有小厮麻利地上了些小点心,又小声询问着客官想要什么茶,姜逸北是个俗人,茶他在嘴里就只有浓淡的差别,茶叶好坏并不明显,随意挑了个君山银针。 等到小厮退下,便俯到舸笛耳侧,喏,台子上的就是我和我媳妇儿的媒人之一。 热气扑在舸笛的耳廓,惹得一阵酥痒。舸笛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非是姜逸北要刻意占便宜,而是这楼里从小厮到客人,都是小声说话的。只除了台上那一人。 台上人坐在桌前,是一个老者,面无表情。桌上一醒木,一折扇,一碗清茶。他端起茶掀开茶盖刮擦了一下茶沫子,然后泯了一口,放下茶碗,醒目一拍,啪的一声,满座皆把目光望了过去。 今日,我们要说的是天下第一杀手会九渊门的旧事。众所周知,这九渊门创立不过十来年,却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中原魔教的势头,号称这天下无他们不可杀之人。 舸笛有些愣怔,听着这架势,说书的? 刚刚姜逸北不是说 舸笛:噗。 姜逸北听旁边这人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凑近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舸笛:你说他是你和你咳,你和舸笛的媒引荐人? 姜逸北一点也不觉得羞惭:不行么? 他和他媳妇儿第一次见面,就是一个是书里人,一个是书外客,问题很大? 舸笛挑眉,只笑,却不说话。行不行问题大不大的都在那个玩味的笑里了。 那边说书先生还在继续,我们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九渊门创立者,也就是前任九渊门门主的故事。前门主本是一方富豪之子一世无忧,谁知命运无常,在他十岁之时,山匪洗劫了他家,他家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舸笛也只揶揄了一下,接下来便认真听那说书人讲故事去了。玄机阁以前虽然也和九渊门做生意,但是毕竟不是什么深交,听说的也大多是一些骇人听闻的杀手功绩,无论是大内皇宫的一颗头颅,还是江湖深远处的一颗心脏,只要你给得起价钱,他们就拿的下。 至于这发家史,舸笛还真没听说过。 不多时,君山银针便送了上来,舸笛尝了尝,发现这茶成色居然不错。 而那头说书人也一路起承转合,讲到了前门主有一位青梅竹马,两人如何绝境求存,共同拜师学艺,下山后青梅竹马如何帮助前门主复仇,两人挑了山贼窝。又说到这二人情愫暗生,似乎是青梅竹马芳心暗许。 此时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讨论之声,声音都压的低,听不见细节,但是似乎每个人都在讨论一样。弄的舸笛有些愣怔,心说这难道不是故事的正常走向吗? 只不过等到说书人说这二人立志在江湖开宗立派,聚集杀手,打算创立个杀手会的时候,舸笛没忍住悄悄凑过去问了姜逸北一句,能听到三叔展安吗? 三叔展安皆是九渊门旧人。 姜逸北正在往嘴里扔点心,闻言一笑,凑过来道,这茶楼说书有两班人,这位年老的,你就听个趣儿就行了。 舸笛一头雾水的退回来。 这时的故事已经发展到杀手组织规模渐大,那前门主甚至打算迎娶青梅竹马,信誓旦旦说我的一切皆有你的一半,只除了我这条命这个人,因为它完完整整都是你的。 舸笛: 鸡皮疙瘩今儿是消不下去了。 姜逸北倒在旁边笑起来,凑近了舸笛小声道,他倒是个会哄人的。 舸笛抹了鸡皮疙瘩亦小声回道,这就叫会哄人了? 姜逸北笑着道:你觉得不算? 舸笛: 姜逸北,你这样正经很难哄到姑娘的。 两个人像是夫子座下咬耳朵的学子。 这时的故事已经转了方向,杀手组织渐渐壮大,二人起了嫌隙。利字当头,欲壑难填,两个人一起经营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吵起来伤了和气,积小怨成大仇。此时九渊门已成,却又分成了东西二部,说是前门主管理东九渊门,而青梅竹马管理西九渊门,任副门主。 舸笛:噗!!咳咳咳!! 舸笛一口热茶呛住,咳了个死去活来。姜逸北吓了一大跳,慌忙伸出手来帮人顺背,连带着向看过来的其它人道,对不住对不住,那个,先生接着讲。 那老人眉头皱着,明显的不悦。但是看着姜逸北在打圆场,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好清咳了两声,才接着说下去。 而舸笛一边忍着咳一边扒着姜逸北的袖子,咳那什么,我没记错的话,唐三叔他 姜逸北手指压在舸笛唇上,语气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调笑,嘘小声点儿。 舸笛: 他没记错的话,唐三叔就是西九渊门的前副门主! 合着他还差点兼任了九渊门的门主夫人吗?! 姜逸北帮人顺着背,我都说了听个趣儿,你看你认真的。 舸笛突然后怕起来,拽着人道,你当初听人说舸笛,是怎么说的? 第25章 他要走了 说书先生这个行当全在嘴皮子上面讨活路,早年的说书先生还在说些古话本,大多是文人写下的传奇,再被他们改编过来的。但来来去去的讲,人们总会腻味的,留不住客。所以这些人便拿着现今江湖事做底,加以修饰。 只不过这修饰的确实过了些,一开始舸笛只当那个青梅竹马是个出尘绝艳的女子来着,谁知道突然佳人没了就罢了,反而要换上唐三叔的脸。 这份惊吓真是轻易形容不出来,那一口茶呛得都是轻的。 此时舸笛抓着姜逸北追问那人嘴里的自己的故事,却又突然心中一动,松开手改口道,还是别告诉我了!让让他,让他有尊严的多活两天吧。 姜逸北失笑,也不至于就惊讶成这样的。来来来,喝口茶压压惊,糕饼吃吗? 那边的老先生已经接着开腔了,说是前门主与唐三叔二人嫌隙已生,可又旧情难摒,双方纠纠葛葛牵牵扯扯的,东西九渊门也就这么僵持了几年之久。 但人心这个东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喜新厌旧的。前任门主在三年之后娶了妻生了子,副门主自是心灰意冷,孤独饮酒了一夜。 舸笛: 舸笛默默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了,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再呛着。 反观姜逸北,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完全看不出这老先生是说的是和他息息相关的人。 之后那两人的翻脸也是在情理之中,副门主情伤难愈,终有一日不堪忍受背叛,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屠了前门主满门,然后离开九渊门远走天涯。而九渊门也因此败落了一段时间,直到新门主上任。 舸笛听到这里倒是不知怎的,注意力有些跑偏,似乎整个人凝滞了一瞬。 那老先生最后吟诗一首,以做定场。末了虽不见四座叫好,但在场众位恐怕都是好好满足了一下自己听趣儿的乐子了。毕竟谁不爱听八卦呢,哪怕知道它有可能是假的,也不妨碍人们津津乐道。 舸笛和姜逸北在这茶楼消磨了大半日的时光。舸笛出茶楼的时候只觉得脚下虚浮,再加上眼盲,出门差点没被门槛绊着。之前遇到舸轻舟的事儿被唐三叔的爱恨情仇一搅和,彻底没影儿了。 此时天色也不早,姜逸北带着舸笛去吃了些主食垫胃。舸笛之前听那故事的时候,心中就有些想问的,一直搁在心里,等到了饭桌上,方才问出来,唐三叔他 他不好男子。姜逸北之前就见这瞎子欲言又止,现在听他终于开口,不等人说完就笑着把话接上了,真不是我诋毁,他那长相,好男子就真孤独终老了。 舸笛立刻道,不是这个,我是想问,唐三叔果真杀了 杀了那人全家? 姜逸北: 姜逸北把一块鱼肉挑干净了刺,夹进瞎子碗里,调笑道,那可说不准,因爱生恨很可怕的。 舸笛猜着这人怕是知道点什么,但是不好告诉他实话,又不愿意说假话,所以才这么避重就轻。如此一来,倒也不好深问。 姜逸北看着瞎子拿着筷子,有点愣怔的样子,好像是在深思什么,又好像是在走神。 姜逸北:想到你主子了? 舸笛:嗯? 姜逸北:嗯,都是灭满门。只不过一个是灭自己的,一个是灭兄弟的。 这话出口,舸笛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所以包厢里一时有些静,静到能够听清隔壁喝酒祝词的声音。 舸笛能怎么说? 不是的,我没有,我是被人冤枉的。你以为的那个灭人满门的舸笛,现在被人废了经脉和眼睛,正坐在你对面吃鱼吗? 所以舸笛最后笑了一下,听起来你喜欢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姜逸北挑眉,好像也是,哈哈哈。 然后两个人自觉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甚至连舸轻舟的审问和处置也没提起,转而聊起了下午的行程。 这两个大男人浑然不觉地在街市上逛了一整天,其实好多年后,若是让他们两个回忆那天到底逛了些什么,恐怕他俩是想不起来的,无非就是一些吃食杂耍,哪里的城会都是这样,少有什么特殊的。 但是就好像因为有那么个人陪,确实就觉得那一天是不一样的。 到了夜晚的时候,两人都有些乏了,尤其是舸笛,他手脚全都是受过伤续起来的。今天走了不少路了,于是没打算凑晚上的热闹,打算歇歇。所以两人拎了一壶酒,去了屋顶。 之所以去屋顶是因为到处都很挤,反而夜里的屋顶上有一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姜逸北一手拎着酒,一手揽着舸笛的腰,几步起落就到了屋顶上,落在瓦片,踩得瓦片嘎吱嘎吱作响。 姜逸北率先坐下来,拍开一坛酒的封泥,闻了一下气味,那沽酒娘肯定又是掺水了。 舸笛: 舸笛:你这封泥是刚刚自己拍开的。 姜逸北:那就是酿酒的不地道。 舸笛笑起来,摸索着跟着坐下来,他把姜逸北手里的酒接过来也闻了闻味道,发现好像确实有些次,但也不怎么在意,直接就往嘴里倒了一口。 这酒入口绵软,醇香不足,用来浇愁是够了。但要是此情此景,心中正是快意大好,喝这种酒总觉得有几分不足。 舸笛:你怎么不说是你不会买东西? 姜逸北把酒接过来,也倒了一口,成,我不会买东西,跟沽酒娘酿酒师无关,行了吧?有本事你别喝我买的酒。 舸笛:我偏要喝呢? 姜逸北:给钱。 舸笛笑起来,还真郑重其事地去摸钱袋子,翻出来一个铜板递给姜逸北,不用找了。 姜逸北笑着接过来,哟,爷真大方。笑归笑,还是半点不嫌弃地把这个铜板接过来了,然后在手里上下抛着。 两个人在夜风里分喝同一壶酒,顺带聊着些闲话,倒真有些知己的意思。 舸笛喝着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我是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嗯。姜逸北懒懒散散地仰面躺在瓦片上,看着天上的星辰,漫不经心道,你这时候想起来这顿饭,我可不觉得你是良心发现。 舸笛:哦? 姜逸北:怎么的,难道说你现在要去给我做饭? 舸笛笑道:可以啊。 姜逸北一愣,转头看了舸笛一眼,这人在夜色灯火里就剩下一个剪影,他单支起一条腿,不像平时那般文雅,有些随性,头发和系在脑后的绢布带着被风吹得飘起来。 然后他听到舸笛道,你知道我快要出城了吧。 姜逸北反应很平淡,这瞎子本来就是因为伤才留下的这段时间,伤好了要出城理所应当。 舸笛:你手里那个机巧匣,对我很重要。 姜逸北事不关己似的,哦。 舸笛:我给你做饭,你把机巧匣给我。 姜逸北:可我突然不想吃你做的饭了。 舸笛: 姜逸北:我想了想,一个瞎子做饭能有多好吃?分得清盐和糖吗? 舸笛转过头来,明明看不见,但是好像一直保留着能看见的时候的习惯,此时面朝着姜逸北。哪怕姜逸北不去看舸笛现在的脸色,他也能猜到现在这人肯定是一脸无奈。 姜逸北继续看着天,道,近乡情怯啊葛公子,盼了这么久的饭突然吃上了心里不安。有你这顿饭牵扯着吧,总觉得你还欠我点什么,没了这顿饭,我们该不会就没关系了吧? 舸笛: 这话说的舸笛心里一软。他和姜逸北两人认识时间短,认识的契机也算是阴差阳错,但是这人已经救过自己好几次命了。 而且他这人确实和自己挺相投的,谈不上两人性格合拍,但是相处确实舒服。舸笛又不是铜炉里炼出来的铁疙瘩,别人对他好,他自是心中有数。 第16章 舸笛从怀里把之前姜逸北还给自己的甲片摸出来,递给姜逸北。 姜逸北转头看了一眼,只当又是一个铜板,我不要,你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是老实人。 舸笛:真不要? 姜逸北:给个理由。 舸笛:你人好? 姜逸北:我不好,换一个理由。 舸笛:那成,我不给了。 舸笛正准备收手,姜逸北却瞬间出手将那枚甲片拿了过来,两人手指接触,一暖一凉。 姜逸北摸到手里,才发现不是铜板,然后瞬间坐了起来,什么东西? 舸笛喝着酒,不值钱的玩意儿,送你了。免得你觉得吃了饭我和你就没了瓜葛。 借着遥遥的灯火,勉强能认出这是他上次从机巧匣里拿出来的那块甲片,本来还给舸笛了,没想到现在又被这瞎子给送了回来。 姜逸北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嘴边漾开了一个笑,这东西给我,可小心我拿来垫桌脚。 瞎子点头,垫吧,给你了。 姜逸北的拇指感受着甲片上的暗纹,想的却是回头钻个眼儿,找根绳子穿起来免得弄丢了。 舸笛大概是喝酒喝的有点多,突然又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舸笛啊? 他总觉得这人对自己好,多半还是因为舸笛这个白月光,并不是因为他自己。 姜逸北随口接道,因为他嗯,好看。 舸笛: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舸笛:那你为什么做杀手,不染城禁杀手,你也不像缺钱。 这次姜逸北顿了顿,你想听实话? 舸笛:嗯,应该是。 姜逸北:因为杀人很快乐,你想象不到的快乐。 第26章 塞进去关起来 姜逸北话里话外都是调笑。舸笛觉得自己为什么要一本正经等答案?他这还不如不回答自己呢,骗老实人都不带这么骗的。 然后舸笛喝了口酒,不搭理人了。 虽说这一坛子酒都是姜逸北买的,但是基本都进了舸笛的肚子里了,而且喝完跟没事儿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看样子再来个十坛八坛都不是问题。 姜逸北好生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人不可貌相。小白兔看来也是酒量不错的。 酒喝完,两个人就从屋顶上下来了。舸笛喝酒喝的半点睡意没有,一合计就打算去给姜逸北做夜宵。姜逸北心说好好一顿饭,你居然准备深更半夜的一碗夜宵就把我给打发了,果断的不能忍。然后就把舸笛强行拽回房间,塞进去关起来了。 这时已经是深夜,外面的热闹都已经散了不少。甲子客栈内也是一片静悄悄的,大抵是都睡下了。他能在门外听到门内的舸笛笑,姜逸北一时也没忍住笑起来,然后两人互道过晚安,舸笛便去睡下了。 姜逸北也没什么睡意,突然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姓姚的,心头突然有了几分好奇。他这人一向说风就是雨,这时想起来了便直接去了三叔歇息的房间,想去问一问有没有审出什么来。结果去敲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想来这个时间点,三叔这个老人家早就睡下了。姜逸北在得罪三叔和跑一趟地牢之间衡量了一下,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准备去地牢自己问问那个姓姚的。 说是地牢,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巨大的地下暗室,是出自沈右的手笔。地牢就在甲子客栈的地下,在大厅的柜台后有个机关,同时需要钥匙和机巧运转才能打开,钥匙有五把,四护卫加上三叔各一把。打开就能露出楼梯下的暗道。于是原本上二楼的楼梯,也变成了可以入地下的楼梯。 姜逸北下去的时候带了一盏油灯。这地牢里不会常备灯火,因为这里面一般不关人,不染城犯事儿的,大多都直接杀了了事。关进去的大多是因为需要审问,审问完一般还是会杀了了事的。 想来现在下面关着的,大概就是那个少女邵一师,和那个不知道身份底细的姚杰。 一豆昏黄随着姜逸北下楼的动作而一颤一颤的,中途姜逸北又停下来开了两道保险机关,才顺利到达地牢。 这下面的空气透着一股浑浊腐烂的味道,潮湿,凝滞,腥臭,想必是上次展安审人之后没打扫干净。奶猫一样大的老鼠从姜逸北脚下窜过去,不时发出吱吱的声响,估计是尸体养大的老鼠胆儿都比较肥,一点也不怕人。 姜逸北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臭水沟似的。他待腻了。所以此时进来心情也不会太好,连带着脚步也就快了许多。只想早点出去。 走了没多远,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动静,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问,哎呀,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那声音带着少女的稚气,含着一点点娇嗔埋怨。可不就是那天摆了姜逸北两道的少女邵一师。 姜逸北脚步放慢,脸上的不耐也都收了起来,挂上笑脸道,我怎么不知道小妹妹一直在想我?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那少女诧异地道,是你? 姜逸北一怔。 心道什么叫做是你?,她原本以为来的是谁? 来审问过她的展安,来巡视过的三叔,还是其他人? 姜逸北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脚步没停。这时已经到了邵一师的牢房门口,姜逸北顺手帮忙把插在她牢房门口的火把点燃,瞬间地牢就亮堂了许多。 借着这亮光,姜逸北才看见邵一师现在的情况,她手脚都被铁链束缚起来,固定在墙上的四个铜环上。原本那一身可爱的薄纱轻衫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裙摆甚至被血浸透,脸上也沾着血污,头发杂乱的蓬松着。 看来展安这人平日看着招蜂引蝶怜香惜玉,可真动起手来,哪怕是小女孩也在他手底下讨不到好。 倒是姜逸北看这小佳人如此境地,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多少有几分惋惜。但也就到惋惜为止了。 看够了吗?邵一师大概是被凌虐的时间太长,导致心理有些失衡。只是被姜逸北盯了一会儿,她就隐约有些怒气。完全不见之前娇滴滴的声音。 姜逸北笑了一下,调戏道,佳人如此,怎么看得够? 邵一师冷笑了一声,撇开头不理姜逸北了。 姜逸北道,你刚刚是盼着谁来呢?总不至于是你展安哥哥吧? 姜逸北又道,那天我看你和那姓姚的似乎熟识,你们什么关系,嗯? 姜逸北继续道,啊,你应该见过他了吧,他今天被沈大公子抓回来了。 这回邵一师终于有动静了,却也只是看了姜逸北一眼。 姜逸北看着她,脑子里回忆着之前展安审问得出来的讯息。 邵一师,女,十三岁,自称是出自九渊门的杀手但是被展安给否了,他声称自己的老东家要是能出这种品质的货物,早就该关门闭派了; 同时自称现在被卖给玄机阁做事,但是却在为谁做事的事情上一再翻供,雇主从舸笛,舸翁亭,舸轻舟,一路翻到了沈右这个前玄机阁人员。 这个女人在被逼供的时候一直在说话,但是说的哪句真哪句假,就很难说了。 按姜逸北的经验,这些话里真假掺半。假话混进真话里不容易被发现,反之亦然。 其实他还挺想来审问一下这丫头的,毕竟在她手上吃亏了两次。姜逸北一直都是以小人自居,没什么广大胸襟来原谅无知少女。只不过最近确实是忙了一些,没能挤出时间。 而且他也不大愿意到地牢里来。 姜逸北对着人小姑娘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找那个姓姚的。这地牢里的气味实在是让人不太舒服,不太想浪费时间。 可谁知道接下来他走遍了整个地牢,也没看到第二个囚犯。 按理说不应当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刚刚去确认过姚杰没在三叔房里受审,那么按规矩,只可能放在地牢里。 姜逸北突然生出了一点不安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的边角,可是一时又不能完全知道到底踩到了什么。 他匆匆回到邵一师的牢房门口,问她道,今天有没有人送进来? 邵一师微闭着眼睛,爱答不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姜逸北瞬间心头火起,正打算打开门好好教一教这丫头片子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却听到那丫头片子答非所问地道,我听说,你也是从九渊门里出来的? 姜逸北一顿,不答。 他的来历没几个人知道,甚至因为是在不染城长大的,所以在外面的江湖几乎没什么名气,顶多是知道不染城里有这么个叫做姜逸北的护卫。 邵一师:你,展安,藏蓝水从九渊门出来的人还有谁? 姜逸北不答,只盯着这个丫头。 邵一师大概是这段日子被欺凌得狠了,现在逮到机会,整个人莫名带着一股扬眉吐气地劲儿,用带着一点孩子的稚气,道, 哦,对了,还有你们城主。你们城主杀我九渊门门主,十年前的血债,什么时候还呀? 姜逸北皱着眉头,你不是玄机阁的人? 邵一师:我从来说过我是玄机阁的人啊。 姜逸北:你还知道什么? 邵一师哼道,我不告诉你。 实际上已经告诉的够多了。 根据展安之前所说,这个丫头在被逼供的时候还在顽抗,真真假假。分明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现在突然吐出九渊门来,只有一种可能 她告诉的消息已经不再有价值了。 离开九渊门的旧人,唐三叔,还债。 这么一推,姜逸北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刚敲唐三叔的门的时候,门内毫无动静。 他不再跟这个丫头废话,直接奔出了地牢。身后的那个小丫头看着他匆匆离开,反而露出个笑来。 她原本还不确定,但是刚刚姜逸北说姚杰应该进来了,那么她就能够确定了。 第二个备用计划,开始了。 姜逸北忙着去确认唐三叔是不是还好好待在屋子里。 手里的油灯因为他奔跑的速度太快直接就熄灭了,姜逸北也没管,直接从地牢中出来就奔上了唐三叔的房间。 这次他不怕被拐杖给戳死,连门都没敲,直接一脚踹开闯了进去。 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被子叠得整齐,桌上也是干干净净。 这深更半夜的,唐三叔年过半百又腿脚不便,能去哪儿? 姜逸北心里那点不安在不断的被放大。 恰在这时,窗外突然一亮,然后砰的一声,远方的夜空炸开了一朵烟花,分明是不染城的联络信号。 姜逸北来不及多想,直接从窗台荡上了屋顶,奔着烟火所在位置而去。 第27章 事关天鉴匣 姜逸北赶的有点急,因为那个信号烟花是求救用的。 所幸那个位置并不是太远,就在不染城内,只不过所在位置偏了一些,过了大概不到半柱香姜逸北就已经到了地方。 出事的地方是一个不起眼的客栈,排癸丑,在不染城内靠末端,里面住着的人也大多不是什么高手。住的人在整个江湖中大概就是个是中等水平。 姜逸北到地方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了血腥气,这股味儿浓烈得仿佛顺着风能够飘出五里地去。 客栈的门户大关,里面是安安静静。只能看见里面点着灯火,兀自明亮着,一方一方的暖黄从窗格中透出来。 姜逸北把手放在门上,正准备推门而入,却突然从屋顶又跳下个人来。姜逸北原本就心中警惕,这人一跳下来,下意识就提剑防卫,结果转过身发现是展安。 姜逸北上下打量了展安两眼,忍不住道,你这是去哪个灶底刨灰了?怎么这么个德行。 不怪姜逸北说,展安身上的袍子带泥染血,头发也不像平时那么齐整,跟他一贯招蜂引蝶的作风实在是不搭。 展安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回看着姜逸北,你今儿是不是觉着过得特清闲? 姜逸北: 别说,还真是挺清闲的。和那瞎子逛了一整天,居然也没人找他。 展安直接走上前来,帮姜逸北推开了客栈的门,于是一股子闷着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味儿冲的,似乎凭着这股气味儿就能迎面给人扑上一层血雾。 展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带着点司空见惯的淡定,抬脚踏过了门槛,这两天忙得脚不点地的,今天却没一个人找你,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姜逸北也跟着一掀袍子下摆,走了进去,嘴上道,我这不是以为你今儿良心发现心疼我了,合着不是么? 屋里仅仅是大厅就已经足够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趴在柜台上滴血的掌柜的,被桌子腿钉穿了肺腑的小厮,桌椅上,地面上,不是尸体就是人血,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而且屋顶还在下血雨,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地从天花板上往下漏,估计楼上客房里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一场屠戮。 单方面的。 姜逸北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皱着眉头闭上了嘴。屋子里顿时只有滴答,滴答的血雨滴落的声音,和啪嗒,啪嗒的展安踩在血地上的脚步声。 展安也是衣服下摆已经被染透了,现在半点不忌讳在这里面行走,甚至还下手翻开了几具尸体。伤口不一,有刀伤也有剑伤有暗器,甚至还有人是死于窒息,大概行凶者的武器是鞭子。 展安:不是我说,悠悠众口可堵不住,十有八九得把这事儿算你头上。 鹧鸪天姜逸北给颗展安一个我很无辜的眼神。 展安旁边倒着一位小娘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生的唇红齿白,只不过现在倒在血泊里,双目圆睁,一双眼睛几乎只能看到眼白。旁边翻着一个篮子,撒出来几枝春花,在血里泡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第17章 估计是附近村子里的小姑娘,想趁着城会进来卖几朵花补贴家用。 展安看了小姑娘一眼,从怀里摸出来一方洁白的丝帕,抖开了盖在她脸上,遮住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站起身对着姜逸北道,看这意思你还没反应过来,我提醒一句,今儿咱们城里的联络都被切断了。 姜逸北:?? 城里的联络大多靠的是沈右的木鸟,这东西自从在不染城里启用开始,就没出过故障。 展安:您老逍遥自在的时候,这种楼我已经跑过一个了。木鸟送信,却没有一个收到回应。而且我也没那个闲时间满大街逮你,倒是有让人去寻你来着,可惜那人废物了点,没寻见你。 姜逸北一时也接不上话。他还只当今天扔下展安,顶多就是让他一个人忙一点,谁知道就会出了这么大的事。 姜逸北突然道,对了,你见过三叔了吗? 展安:木鸟传过消息,没回应。怎么了? 姜逸北犹豫了一下,我刚刚去找他,他不在房里。 展安似乎也有些诧异,这个时间? 姜逸北点头。 两个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担忧。 展安先开口道,说不准是出去赶热闹了。 姜逸北没接话。 两人一起从这血池似的屋子里往外走,展安犹豫了一下,原本还想着城会时节,事儿不大就算了,可这都第二起了,专挑末端的楼下手。现在看来还真得全城通知一下了。 多少也让城里的人有个防备,别让人提着刀放在自己脖子上了才反应过来。 姜逸北自然是表示同意的,两人一起往外走了几步,姜逸北突然想起点什么,道,你见着沈大公子了吗,木鸟没让他修一修? 展安道,昨天他刚用木鸟传回来的信你没看见? 姜逸北一怔,他传信了?说什么? 展安:追人追到明月山地界就追丢了,他想再看看,迟回来几天。 姜逸北:!! 与此同时,甲子客栈内,舸笛的房门传来叩,叩,叩的声响。 舸笛也还只是刚刚躺下,并没有睡着。可能是之前喝的一坛子酒的关系,躺在床上精神尚好,思维活跃得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此时听到这声音,也没什么防备,随意问了一句谁? 门口沉寂了片刻,方才有人接话道,是我,沈右。 舸笛有些惊讶。 其实沈右来找他并不奇怪,白日里他抓了舸轻舟,此时来找他估计是为了这事。只不过舸笛想不到沈右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堂而皇之地敲他的门,他明明会有其它更稳妥的选择。 不过讶异归讶异,舸笛还是先起来给沈右把房门打开了。 如果舸笛眼睛尚能视物,此时应该就能看见门口这人虽然是沈右的声音,穿着沈右的衣服,但是人.皮面.具贴的不如白日那般完美,眼角和嘴唇多处都与沈右不大相似。可能是想着来见的是瞎子,连伪装都马虎了不少。 舸笛也没怎么多想,侧身让沈右进门,同时道,有事? 沈右进屋之后随意在桌旁坐下,半点都不老实地打量着整个屋子,眼睛在几个柜子上逡巡了好几圈。 舸笛:怎么了? 沈右转过头来,语调木然地道,舸轻舟禁不住唐三叔的拷问,吐出了些东西,我来告诉你。 舸笛: 舸笛皱了皱眉头,你声音怎么了? 沈右心头一颤,他模仿沈右,原本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却没想到居然舸笛有此一问。想来是这瞎子平日只能凭借耳力辨认,所以较常人要更敏感一些。此时也只能镇定地扯借口道,偶感风寒,不碍事。 舸笛点了点头,随手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刚刚说舸轻舟供出了些东西,是什么? 沈右见他疑心似乎是消了,便又换上沈右的那没起伏的语调,道,两件事,一件是你的身份,一件是天鉴匣。 舸笛:天鉴匣怎么了? 沈右:舸翁亭掌管玄机阁三年,已经得知天鉴匣的所在,只差你身上的钥匙,他便是真真正正的玄机阁阁主了。此次舸轻舟过来,便是冲着你身上的钥匙来的。 舸笛:此事我知道。 沈右:那舸轻舟把天鉴匣也带来了的事情,你可知道? 舸笛: 舸笛:你说的是真的? 沈右:自是千真万确。 舸笛原本手上拿着茶杯,现在听得嗒的一声响,便把茶杯又放回桌子上,那天鉴匣现在何处? 沈右:审问他的人是唐三叔的人,自是在唐三叔手里。 舸笛: 天鉴匣是玄机阁的传世秘宝,向来只有历任阁主才能得知其所藏之地,也只有历任阁主才能打开它。 可现在这个境况,有些特殊。舸翁亭虽是设计篡位,舸轻舟虽是背叛在先,但这东西在他们手里,勉强也算还是玄机阁的东西。但落到唐三叔手里就不同了。 沈右打定的主意便是先做戏让舸笛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夺回天鉴匣,再引诱他拿出钥匙,试看里面有什么宝物。 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这般麻烦。只是之前计划失利,在舸笛的身上和他住的地方都没能寻得钥匙。严刑逼供舸笛的话,一来是舸笛不一定就会服软,二来舸轻舟不一定准允。 思来想去,既然强夺不得,就只有哄骗了。 舸笛沉思了一下,问道,三叔拿到这东西怎么说? 沈右:只字未言。 舸笛: 沈右的一双眼睛从舸笛的脸上细细扫过去,看他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沈右见他这幅神色,心道这就是有门路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再添上一把柴火, 唐三叔灭了九渊门前门主一家,今夜九渊门的便寻仇上门了,只怕城内已经乱起来了。若是不想天鉴匣落在外人手里,只怕今夜就是最好时机。 舸笛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还是有所思虑。 沈右也不急,跟着他耐心地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舸笛出声道,那你可知天鉴匣现藏在何处? 沈右无声地露出一个笑,狡黠而又欣喜,但声音却依旧沉静如水,他站起身,道,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宣传预收《校草用我斩桃花》 校草是校园风云人物,自以为直男,桃花无数。 这天,有个女生来向校草表白,校草不接受。女生梨花带雨地让校草给个不接受的理由。 校草:我不喜欢你。 女:不可能!你之前对我那么好! 校草:我心里有人了。 女:你骗人,我昨天问你你还说没有! 校草无计可施,这时候突然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学霸,瞬间恶从胆边生,指着学霸说, 我和他昨夜酒后乱Ⅹ了,他以自尽逼我对他负责,我答应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学霸:?? 女孩子哭着跑走了。 斩桃花效果显著。 校草尝到了甜头,下次再拒绝烂桃花,都指着学霸说,我昨天和他酒后乱X了。 全世界:学霸好惨哦,他把校草当兄弟,校草却天天故意喝醉酒ⅹⅹ他。 学霸: 有人天天造谣我和他xx,我是不是该去落实一下? 第二天,学霸带着一箱二锅头,敲响了校草的门。 第28章 起什么意? 沈右说罢便站起了身, 要引舸笛出门。 也恰是此时, 不染城中传来了钟声, 沉闷悠远。舸笛停下来听了一会儿,那钟声以五次响声为一组, 间隔时间长短有序。 第一组钟声响完,间隔了一小段时间,然后便又重复响起来。 沈右现在自然是没有去管这钟声的闲心, 看到舸笛还在哪里侧耳听着钟声, 心下有些急躁,又不好贸然去催。只能跟着一起听着。 待到第二组钟声结束,舸笛方才站起身,却没有直接跟着沈右走, 而是让沈右先等待自己片刻。 然后就见舸笛打开了柜子, 从一叠衣物的旁边取出来一只木鸟。这只木鸟与不染城内用的木鸟有所不同,更加小巧一些, 形状有些像麻雀, 小小一只, 身上也没涂金漆,朴素得很。甚至连鸟头鸟喙都没有打磨过,只有一个毛毛糙糙的形状。 舸笛把木鸟拿出来,摆弄了一下, 传出嘎吱, 嘎吱的齿轮相扣的声响, 然后走到窗边伸出手, 那只木鸟便从他的手心展翅飞了出去。 舸笛这才回头,道,走吧。 沈右瞧着那木鸟飞出去也并没有往心里去。白日带舸轻舟进来之后,舸轻舟便在这不染城的各个角落放上了特有的磁石。沈右做的这些通讯木鸟在城中飞来飞去,自会受到磁石的干扰,所以即使舸笛放出木鸟也到不了目的地。 于是他站起身,对舸笛道,我这便带路,你且跟紧一些。 舸笛一点头,然后二人一起离开了甲子客栈。 话分两头,再说不染城内的其他人。原本这深夜沉寂,只除了清韵楼所在的那条花街还在兀自热闹,剩下的地方大多都已经收场了。 可这钟声自深夜响起,恰如一锅沸油中落进了一滴水,大半夜的,原本歇下的各楼纷纷吵嚷起来,熄下的灯也纷纷亮起来,有些楼里住的粗人多的,更是楼上楼下吵成一片, 他奶奶个腿儿,大半夜的扰洒家清梦,改天非要砸了这破钟不可! 操他爷爷的,大爷这才刚躺下! 哎,去哪儿去哪儿,我这新来的,谁带带我? 不知道就等着被我们砍好了,正好爷爷起床气大!哈哈哈 妈的,你拿错了,那是我的裤子! 而原本热闹的花街,却突然闭门谢客,前一刻还在大爷,是奴家好还是她好~的软玉温香,突然一个个翻脸成了泼妇,只着一件红肚兜,一件薄纱往身上一披,抬脚就把一个个衣不蔽体的臭男人撵出了楼。甚至有一位是被美人从二楼看台上踢下来的,借着一声轻功堪堪落地,还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仰头再看,门窗紧闭。 于是花楼门口,有胸毛大汉往地上啐唾沫,他娘的婊.子!来日好好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也有白衣书生深情款款,春红姑娘,我处理了事情马上就回来,你可要等我,莫和别人勾勾'搭搭~ 风流公子提着裤腰带,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笑来,罢了,诸位先行吧,娘子们也是自保。 一群人吵吵嚷嚷,打着呵欠,走上街头,又慢慢分散到了不染城中的各个角落里。 不染城三律第一条:不染城只庇佑亡命徒,其亲眷不得入内。 这便是说除了来来去去的商贩和花楼里的姑娘,不染城中的住客,皆是战力,无一例外。哪怕是住在最末端的楼里的人,手里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染城三律第二条:城内可以内斗,但外敌来袭之时,一致对外。 这说的,便是现在。钟声既响,便是外敌来袭,按照进城时给的规矩,所有人在城中各处自有所守的位置,也自有所值守。只要各人归位,不染城便是天罗地网,铁桶一般,不得出不得进,在固定点之外流窜的人,除了护卫,必是外敌。自可杀之而后快。 钟声兀自长鸣,姜逸北在钟楼下拿手指头堵着耳朵,一副要被这震耳欲聋的钟声催到脑浆迸裂的德行。 姜逸北:你够了没有!?便是耗子也被你吵醒了吧?!差不多得了!! 钟楼上的展安把这最后一组钟声敲完,然后自钟楼上跳落下来,落地风骚地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打个赌,你猜今日被误杀的有多少人? 姜逸北揉着耳朵,笑了一声,人渣聚集的城,哪有误杀不误杀的,杀了谁都是为民除害不是? 不染城自建立起,响过的钟声不超过三次。但是每次误杀的不在少数,总有那么几个忘了自己应守的岗位,或者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城中乱窜。 两个人并肩站在钟楼下,自上而下的俯瞰整座不染城,准备看哪里先发出抓住人的信号来。 展安道:横竖都是无聊,不如咱们聊会儿,也好杀杀时间。 姜逸北:你什么时候聊天还要先打个招呼了? 展安:我这不是打算先铺垫一下吗? 姜逸北了然,你要聊那个瞎子? 展安:哟,心中有数啊,早知道我直接问了。你怎么看他? 姜逸北:睁着眼睛看。 展安:就没有起疑? 姜逸北:起什么意?睡他么? 展安哈了一声,看出来这是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展安道:我还当你宝贝的紧呢。按你说的,那个姓姚的可是再次进城了。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姜逸北笑道:这不是正在抓他么,怕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突然城中一角升空了一朵烟花,然后炸开。那烟花与之前姜逸北看到的一样,是求救用的。 姜逸北看着那个位置,突然心头一跳,回春馆是谁负责的来着? 第18章 展安神色也不大好看,藏蓝水那个妖婆当年揽过去的,清韵楼和回春馆距离近,两边都是她负责守卫的范围。 姜逸北先是骂了一句,而后问展安道,你去还是我去? 展安一思量,你去吧。 姜逸北也没有多说,直接掠进夜空,冲着回春馆去了。 姜逸北在夜风中疾行,从屋顶略过时还要以暗号表明自己护卫的身份,免得被攻击。自然是速度不会太快。 等到了回春馆的时候,刚刚落到门口,就有一具尸体从门口飞了出来,幸亏姜逸北躲得快,才没有惨遭泰山压顶。 屋子里还在接连传来打斗之声,姜逸北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有三四个没见过的黑衣女子,分别使着刀剑长鞭,正在围攻中间一着水蓝衫的女子。 几个女人打的不可开交,柳倚春一个男子却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药杵药钵。有些愣怔,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几个黑衣女子明显不是蓝衣女子的对手,姜逸北干脆在旁边看起了热闹,眼见着一个又一个的被蓝衣女子索了命。 最后倒是记得留个活口了,可惜被蓝衣女子踩在脚底下的时候,咬破齿后的毒囊,咽下去不过片刻就死了。 这蓝衣女子松开脚,站直了身子,啐了一口晦气。转头看向姜逸北的时候,忍不住抱怨道,个没良心的,就这么看着姐姐被打? 这人正是不染城四护卫中唯一的女子,藏蓝水。也是九渊门出身,生的妖媚艳丽,一身冷色的蓝都压不住的风情。 姜逸北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藏蓝水道,刚刚。我与柳先生心有灵犀,他一有难,我便飞回来了。 一边的柳先生好似刚刚才从这杀局之中回过神来,此时露出一个有礼的笑,多谢蓝水姑娘, 藏蓝水娇声道,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要这种嘴上说出来的多谢~ 柳倚春有些窘迫,不敢接话。 藏蓝水却不管人接不接话,都要把自己的话说完,先生要这么喜欢动嘴皮子,不如,来日不如去我清韵楼,用嘴做点别的? 姜逸北在旁边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年纪了,收着点。 藏蓝水不依不饶的,柳先生欠我这么多次命,报答我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柳倚春:多谢蓝水姑娘抬爱,实在是在下已经有妻子了。 藏蓝水:那个短命鬼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忘了她罢~我会让你一次过后就再也离不开我的~ 姜逸北懒得听这老妖婆调戏良家妇男,只俯下身去搜那几个黑衣女子的尸体,想看看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结果在这几人身上一无所获,想来也是办事干净。 与此同时,外面已经又传出了些声响,想必是其它地方也有所收获。 姜逸北二话不说拽着藏蓝水出了回春馆,先干活,柳先生又不会跑,你大可以下次挑个黄道吉日来骚扰人一整天。 柳倚春: 两人出了门,藏蓝水和姜逸北说话声音正常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娇滴滴的柔媚,你们可曾看到三叔? 姜逸北道:怎的? 藏蓝水:我回城先是去找他复命,却没见着人。 姜逸北: 藏蓝水:三叔出事了。 姜逸北:不要想那么糟,三叔身手也不凡,纵使这几年因旧伤有所亏损,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 藏蓝水:不,出事了。你可知道城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姜逸北:玄机阁的人? 藏蓝水:还有九渊门。 姜逸北: 藏蓝水:九渊门的手段和宗旨,你应当知道的。 第29章 龙阳断袖的关系 舸笛跟着沈右出门之时, 钟声刚刚响起, 众人一起走上街头, 恰好是最乱的时候,因而两人走在路上也没有特别突兀。 可若是沈右中途疾走几步, 舸笛恐怕都要跟丢。一个瞎子,又不会武功,自然是这个样子的。本来沈右还在一路忍着, 可眼见着走上街头的人又渐渐分散开, 不禁心头也开始着慌。于是心中一番思量,就将舸笛扛了起来,趁着这天罗地网还没有成型,先行赶到了地方。 舸笛这人方向感也不是特别强, 所以沈右最后落下来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舸笛也说不清。 只是粗略觉得此处僻静得很,而且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草木香, 大概是远离了不染城中心的那块区域。 沈右做好了准备舸笛问他此处是何处, 却没想到放下这瞎子之后, 这人只字未言。也不知是他真过于信任那个沈右,还是他本性过于随遇而安。 可不管这人问不问,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沈右该念的台词还是要念完的, 此处是唐三叔一个隐秘的藏宝处, 我之前打探过, 天鉴匣在他手里, 应当是被藏在了这里。 舸笛略一点头。 这人这番话还真不是胡说,这地方确是唐三叔的一个藏宝处。是之前舸轻舟以被押送的囚犯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城里各处放磁石的时候发现的。 不过里面藏着的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些应急用的食粮。唐三叔这人越老越谨慎,不染城内吃穿用度皆是靠的小贩往来。不染城虽大,但一旦有人真下了狠心集结足够的人手把不染城困住,唐三叔存的这些东西,远比金银要可靠得多。 沈右见舸笛如此从容,也就没多说,只在心里暗道了一句,等爷拿到了天鉴匣的钥匙,倒是看你这瞎子还能不能维持这幅寡淡模样! 然后便在前面引路,二人一起进去。 进去以后路上倒是有不少机关,只是之前已经被舸轻舟一一破解过,且给假沈右分析过该如何避开。 舸轻舟今天上午就已进了不染城,放置磁石和计划部署都不过盏茶的功夫,剩下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了。 沈右带着人,两人渐渐深入,在机关面前自是有惊无险。本来沈右就已经对这机关心中有数,再加上舸笛本人就精通机巧一道,可谓是想受伤都难。 其实此人心中也暗暗吃惊,因为白日里他见过舸轻舟破解这些东西,所花费的时间不短。但是这个瞎子,明明目不能视,却上手摸一摸就能知道关窍所在。 他拿着刚刚匆匆做成火把,看着这瞎子一双手灵巧地翻飞,把一只刚刚抓获的守门蜘蛛改造成了探路用的机巧兽。 他神情专注,一张脸在暖黄色的火把下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浅色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甚至于那一道覆盖在眼睛上的白,看起来都有些说不出的精致好看。 沈右今日是第一次见着舸笛,但是之前却听了不少舸轻舟宝贝这人的流言。说是进不染城探访的所有人都被舸轻舟明令不得伤及此人性命。 现在这么一看,居然觉得这张脸确实有那么几分值得。 大概是一路走过去实在无聊,这假沈右也不禁心里起了点八卦的心思,换上那一副语无波澜的沈右腔调,道,你与那舸轻舟,到底是何关系? 舸笛手底下动作未停,血仇。 沈右自是不信,诈舸笛道,今日旁听舸轻舟受审,他的话却与你现在说的,不太相同。 舸笛轻笑了一声,嘴角弯起来一个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那他倒是怎么说? 假沈右心头的词从姘头一路换到了恋慕,却因为披着沈右这张木然矜持的皮,愣是没寻出来一个合适的。最后避重就轻道,我听闻他以前叫做姚杰,与你一同长大。 舸笛却直接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他以前是不是龙阳断袖的关系? 沈右: 沈右被这份直白砸得一懵,有些想要推脱说不是,可是又挺想知道结果的。所以嘴唇动了一下,居然没能吐出字来。 而舸笛此时却已经收工了。将那只蜘蛛往地下一放,它便自己走进了这黑漆漆的通道,清脆而细微的齿轮相扣的声音有节奏地在黑夜中响起来。 那蜘蛛走出去不过十余步,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八支脚原地不动,圆滚滚的躯干微微上抬,旋转了一周,站在原地不动了。 沈右装模作样地问道:怎么了? 舸笛道,安全。 当然安全,此处的机关已经被舸轻舟拆过了。 两人一同往前走,这蜘蛛精巧,一般的机关都能提前预警。直到踏过这最后一层关卡,进到这所谓的藏宝洞的里面。 之后那只小蜘蛛不需要再探路,便跟认主一样,一直在舸笛脚边跟着。 假沈右看舸笛一人走在前面,而且之后都不曾提之前龙阳断袖的事,又见这人背影腰肢纤细。忍不住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心道装什么清高,怕不是舸轻舟睡得舒服,睡上瘾了,才这么恋恋不忘,到现在还舍不得杀。 进到洞里之后,假沈右自然是自告奋勇前去寻找所谓的天鉴匣。舸笛一个瞎子,便心安理得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沈右就抱着一个形式古朴的匣子出来了,口上道,我白日所见就是它,你且看看是不是? 说罢便把这个准备好的道具递给了舸笛。 舸笛也从未见过天鉴匣,这世间唯一确切知道天鉴匣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的,恐怕要算舸笛的爹,也就是玄机阁的前前阁主了。 所以此时脸上不免也有些惶恐,恭恭敬敬地把这匣子接了过来。 大概到了这种时候,他才会开始认真愤恨自己是一个瞎子。家传秘宝到了手里,却只能用手去一寸一寸的抚摸才能知道它是什么模样。 沈右瞧着舸笛的模样,开始下套,道,是这个东西吗? 舸笛皱着眉头,他不敢确认。手指从匣子的每一寸花纹每一条纹路上走过,可是毫无头绪。 沈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验一验这东西的真假就好了,这一不知舸轻舟是否给的是真东西,二不知唐三叔是否调换过。 舸笛手下动作一顿。 沈右嘴角慢慢漾起一个笑,他知道舸笛在思考什么。天鉴匣对玄机阁而言,自是意义非凡的,他不信舸笛就不想确认一下这东西的真假。 舸笛:我手上倒是有一物可以一验。 沈右嘴角弧度变大,两只眼睛简直就是在放光,甚至浑身的肌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强夺。 舸笛放在匣子的手动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很沉静,并不怎么激动,也不怎么犹豫。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沈右紧盯着舸笛那只细白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只盼着他马上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 沈右的手从匣子上离开,却并没有伸入怀中,而是弯下腰把脚边那只小蜘蛛捡了起来,放在了匣子上,然后在蜘蛛的背上轻轻敲了两下,与此同时道, 你是不是等我说这句话等很久了,说我有钥匙可以验明真假。 沈右:!! 话音刚刚落下,那小蜘蛛突然弹跳而起,直接跳到了沈右身上。 沈右慌忙提剑来挡,却没能挡住,那小东西经过舸笛的改造,动作迅捷异常,瞬间就落到了沈右的肩膀上。 然后听得砰!的一声,整只小蜘蛛炸开,沈右的半边肩胛被炸的血肉模糊。 沈右往后踉跄了几步,慌忙伸手点了几处大穴止血,脸上惊疑不定,却还是强撑着以沈右的声音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 舸笛笑了笑,其实今日早晨初见你的时候,我就有些诧异,为何我没认出你的脚步声来。只不过当时你没有出声,又有姚又有舸轻舟在一边扰乱我的心神,我便只当我是当时过于分心,才没有认出来。可是夜间你再来,破绽可就太多了。 假沈右愣了片刻,然后突然长笑了两声,再开口,声音已经不同于沈右那种木然,而是清亮了许多,语音带笑,既然你认出来了,你就不该跟我出来!现在我抓了你,照样能回去复命! 这人把剑从右手换到左手,长剑出鞘,一副哪怕我只用左手也能拿下你这废物的傲然自信。 舸笛因为眼睛不能视物,自然不知道这人现在伤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听到这人还能使剑,不禁心中一惊。靠着听声辨位躲过一击戳刺,右手抬起,袖底的机巧装置瞬间引发,一排银针从袖底飞了出去。 那人到底是因为身上有伤,躲开的身形不算迅速,被几枚银针钉进了体内。 可绕是如此,他也依旧没有放下手上的剑,似乎是吃定了自己就算受伤,拿下这么个武功皆废的瞎子是足够了。 舸笛说到底还是处于劣势,只能避其锋芒。可看着这人多处受伤还在不依不饶,心中不觉也是怒气上涌。 两个人半斤八两的状态,就在这对着走了好几招。突然那人反应过来,舸笛手里牢牢抱着那个匣子,一直不曾放开,突然心中一动,攻击的对象改成了那个匣子。 舸笛护天鉴匣心切,生怕这人一个横劈竖削,没把匣子弄碎却启动了匣子的自毁装置。顿时有些受了局限。 中途被那人得了机会,一剑挑开了天鉴匣,舸笛正欲去接,就被剑指在了喉咙上。 天鉴匣直接摔到了地上,甚至还滚了一下,隐约听得到木质断裂的声音。 舸笛:假的? 那人笑了一声,自然是假的,舸轻舟那厮花了三个月研究出来仿品。 舸笛长叹一口气,也罢了,原本就是本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心思来的,早该知道舸翁亭没那个本事寻到真的天鉴匣。 那人挑眉,你就是怕这个匣子是真的,才跟我来的这里? 第19章 舸笛不答。 那人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疼得不轻,可剑始终在舸笛脖子间不曾松开分毫,他凑近了打量了一下,轻笑道,倒真是不错,等把钥匙审问出来了,说不定可以让舸轻舟那厮借我玩儿两天。 第30章 玩儿我可是很贵的 要不是右边肩膀被炸得重伤, 恐怕这人都会直接上手去捏舸笛的下巴。这张脸初见不见得惊艳, 只觉得清秀。可确实越看越觉得勾人。 只可惜, 缺了一对招子,要不说不准真是个尤物。 这种轻薄话于舸笛而言, 倒是没多大影响,他只不过是轻轻侧了一下头,那个角度就像是在看着他一样。沈右仿佛能隔着白绢布感受到他的视线。 舸笛莫名弯了弯嘴角, 他道, 玩儿我可是很贵的,舸轻舟自己都还没攒够价钱。 假沈右一怔,不知道这人现在已经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哪里来的嚣张的本钱。可又觉得这种受制于人还在嚣张的性格, 实在是抓人得很, 像是手底下按了一只还没剪指甲的小奶猫,我会觉得你这是在勾.引我的。 舸笛挑眉, 露出一个轻佻而又挑衅笑来, 却没有说话。 就是这一瞬间。 之前进来的通道中突然传来了声音, 有点像是鸟类展翅,可又觉得不大像,隐隐约约地有些模糊,却越来越清晰。 假沈右一愣, 虽不知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还是当机立断, 立刻一把拽过舸笛, 企图用他挡在自己身前做肉盾。 结果人还没拉过来,就从通道尽头咻得射出来两枚飞镖,刚好穿过两人中间,这人要是不松手,恐怕就会被飞镖直接射中手臂。 假沈右迫不得已的松手,剑也因为刚刚的躲避而离开了舸笛的脖子。沈右却不管通道里来的何人,只试图再次去挟持舸笛,却还没近身,就从通道内冲出三四个人影,皆是以假沈右为目标,几个人瞬间战成一团。 舸笛半点也不惊讶,从容地站在一旁,只侧耳听着通道里的那个展翅的动静。等到那声音近了,便一抬手,然后就看到一只木鸟飞了进来,在舸笛手上停下来了。 这木鸟嘎吱嘎吱一寸一寸地收拢翅膀,然后两个小爪子下蹲,一派乖顺模样的依偎进舸笛的掌心。 它大概只有麻雀大小,头和喙都做的十分粗糙,只有一个隐约的形状。若是沈右看它一眼大概就能想起来,这就是他们离开甲子客栈之前,舸笛放出窗外的那只鸟。 假沈右原本就身受重伤,现在自然是敌不过这三四个人的围攻,很快就被他们擒下。 刚刚进来的人,有两个押住假沈右。剩下的一个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对舸笛行礼,唤了一句少阁主。 假沈右原本被押,现在听得这一句才猛地抬起头来。 舸笛:很惊讶? 假沈右: 舸笛: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我父亲掌管玄机阁三十年,我在玄机阁也住了十五年。舸翁亭才住进去几天?真当玄机阁的活人都是傻子么? 都当这几年舸笛是败走的犬,只知狼狈不堪地到处寻一个藏身之地,哪里知道这人手底下居然还有人可用。而且用的还是舸翁亭眼皮子底下的人。 舸笛不动声色道,原本你们不来寻我,我也打算这几天出门去寻你们了。不过你既然自己千里迢迢地送过来,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不是。 假沈右失语了半晌,方才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舸笛把小木鸟交到旁边的人手里,道,我没记错的话,舸翁亭是说有两个儿子。除了前几年才刚刚认回去的舸轻舟,剩下的那个应当就是你了吧。 假沈右笑道:是啊。算起来,我也应该叫你一声堂哥? 舸笛:舸千帆? 舸千帆:怎的,要从我这套玄机阁的消息,还是做人质,要不然,用来和那个老头子交换其他东西? 舸笛摇了摇头,笑道,我就想知道一下你的名字。 说罢向旁边安静立着的人伸出手,那人看着约四十出头,有些胡渣。此时立刻会意,抽出一把随身的长剑放在舸笛手上。 舸千帆此时突然有些心慌,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结果被押住的人给按回去了。 舸千帆:我听舸轻舟那厮总说堂兄是个温善之人,今日这是要为我破例了吗? 舸笛:温善?我是个恶人。 舸千帆: 舸笛:屠尽舸家满门的恶人。 只不过屠的会是舸翁亭的舸,而不是舸笛的舸。 说罢长剑一挥,泼天的血雾喷洒出来。 舸笛一身白衣,瞬间染满了血点子。连面颊和遮眼的白绢布上面都是。 两个押人一起松手,尸体便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舸笛把长剑还给旁边的人,脸上是一片空白。明明是报仇雪恨,却不觉得快意,也不觉得有任何一瞬间的轻松。 舸笛语调平静地道:尸体处理好。还有,舸千帆的名字,可以从名册上划去了。 接剑的人答了一句是,恭恭敬敬地把剑收了起来。 接剑的人安静了片刻,又道,这么杀了,是不是有些可惜?他毕竟是舸翁亭的儿子,比舸轻舟还要受重视些,应当知道一些我查不出来的事情。 舸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脸上往下滑的血珠子,是刚刚溅上去的。于是抬手擦了擦脸,嘴上道, 不需要那些。况且他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早杀了他我们也好安心。 毕竟在现在的舸翁亭心中,舸笛就是个手握天鉴匣钥匙的废人。虽然要抓,却也不足为惧。 可要是让他知道舸笛手底下已经有了一大群旧人,那他只怕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舸笛了。 要想报仇的话,就不得不谨慎。一个松懈的舸翁亭,和一个警惕的舸翁亭,孰难孰易,显而易见。 舸笛无端有些疲惫,道,你们先撤吧,不染城收留我三年,我需得招呼一声,再行离开。不出七日,我便去与你们会合。 那几人立刻乖顺退下,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然后准备从洞中离开。 只不过之前送上剑的那个有胡渣的男人离开的最晚,等到其他人出去了,他还在看着舸笛的脸。甚至没忍住上手帮忙擦了擦他脸上的血点子,辛苦你了,小笛。 舸笛摇头,云叔说的哪里话。说到底这是我的家仇,您一个外人尚且帮了我这么多,我哪里谈得上辛苦。 云叔道,你爹当年对我先有救命之恩,后有知遇之恩。虽我不姓舸,但你若说我是外人,便是生分了。 舸笛便笑了笑,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云叔确是待自己极好,说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孩子也不为过,三年来潜伏在舸翁亭座下,为自己谋了不少事。 可是血缘这种东西,说不清的。说到底,舸笛的家人一个都没有了,这世间如此多的人,却再也没有任何人与他血脉相连。剩下的那些,都是命运一个抬手,他们便可以相识;命运一个拂袖,说散便也就散了。 云叔陪着舸笛静默了良久,最终只吐出来一句,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苦了你了。然后便转身出了这所谓的藏宝洞。 舸笛一个人在这洞里待了许久,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好似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声响,好似是什么重物落地。 舸笛原本放空的状态瞬间开始警惕。 可这一声过后便没了声响。 舸笛不是心存侥幸的人,不会想什么是不是幻听什么的。于是站起身,警惕地朝着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结果走着走着,便摸上了洞壁。 他是玄机阁出身,此时第一反应便是这后面有密室,于是立刻将耳朵贴在洞壁上,凝神细听。这一听之下,果然听闻其背后传来了几乎不可查的呼吸声,有些沉滞,听起来就像是将死之人喘不上来气一样。 舸笛也没计较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立刻下手在洞壁上摸索了起来。果然不出片刻,就找到了其中的关窍,将暗门打开。 打开之后,舸笛还未曾入内,便有一只拐杖横空飞出。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人已经精神不济的关系,这拐杖失误错开了几分。没能伤到舸笛。 但舸笛也是被惊得不轻,觉得自己刚刚简直就是和黑白无常擦身而过了。 此时他还没说话,却听闻里面的人,道,谁?! 舸笛听到这声音不觉一愣,三叔? 唐三叔受了伤,又中了毒。现在有些提不上气,看到来人是这个瞎子,方才松懈下来,只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舸笛:被人骗过来的。您这是怎么了? 说罢便走了进去,中途还碰翻了个什么东西,好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滚了一地。 要是舸笛能够看见,大概也会有些惊讶的,因为自己刚刚碰翻的是一缸子金银宝石,珍珠玛瑙滚得到处都是。 不过舸笛是个瞎子,自然也就不会为此侧目,直接奔着人去了。 舸笛把人扶起来,只以为是玄机阁的人把唐三叔伤成了这样,颇有些愧疚,道,我带您去找柳先生。 唐三叔摆手,我一个伤患,你一个瞎子,咱们两个人出去给人当靶子吗? 舸笛: 唐三叔:放心,我暂时死不了。不染城内如何了? 舸笛:我离开的时候钟声预警了,应该天亮就解决了。说起来城内钟声预警的次数不算多,这次为玄机阁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 唐三叔笑了两声,又因为喘不上气,呛了自己一口,咳咳咳为了玄机阁?你太高看你们玄机阁了!九渊门的人进来了!老夫也是一时不察,上了他们的恶当,跑这荒郊僻壤的受了伤,才在这猫着。 舸笛: 唐三叔:怎么不说话,说高看你们玄机阁还耍小脾气了? 舸笛:嘘通道好像有人进来了。 第31章 来接你回家了 唐三叔凝神细听, 才能听到通道里传来些微的动静, 像是脚步声。也不知是这瞎子本来就听觉敏锐, 还是说他因为伤毒导致有所迟钝。 两个人都暂且压轻了呼吸,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舸笛下意识将唐三叔挡在了身后, 弄得唐三叔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虽说毒伤在身,但自觉比舸笛还是要强一点的,正打算把这个小辈扒拉到自己身后去的时候, 却突然看到舸笛整个人似乎松懈了下来。 唐三叔:?? 通道中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 不过最先从通道尽头飞出来的却是一只赤色的蝴蝶,翅膀上有着荧荧红光。 唐三叔耳力比不上舸笛,但是一双眼睛总还是比瞎子强的。看到那蝴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追路蝶。 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近, 人还未曾露面, 就先是一个不大正经的声音从通道中响起来,那人用一种逗小孩儿的口吻, 扬起声音道, 小瞎子在吗, 小鹧鸪来接你回家了。 唐三叔: 舸笛: 姜逸北从洞口走出,先看见的是一双被血泡得变了色的靴子,幸得这人平日里爱穿黑衣,因而下摆上的血色反而看不出来。 等到他完全出现在洞口的时候, 借着隐约夜色只能见到此人身形颀长, 端的是一派好身段, 面容反而不大明显了。 不仅小瞎子在, 小瘸子也在。唐三叔皮笑肉不笑地横插了一句。 舸笛: 姜逸北:三叔?? 唐三叔看着追路蝶轻飘飘地落在舸笛肩头,就明白这人是来找谁的了。 倒也谈不上置气,谁还没年轻过呢,但是吧,就是觉得姜逸北那个声音欠抽得慌。 姜逸北没带火把,之前假沈右带的火把也早就熄灭了。所以姜逸北只能靠着那双赤色的蝶发出的荧光来辨认,隐约见着三叔受了伤,才慌忙凑过来。 姜逸北:这是怎么了? 唐三叔:被小瞎子砍的。 瞎子: 我不是,我没有,您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皮? 姜逸北嘴上说着别闹,顺带检查了一下唐三叔的伤,发现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此时的他尚未发现唐三叔中毒的事情。于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跟着两人一起坐下,半点也不着急, 三叔你怎么和他凑在一起了?他没信号弹就算了,您怎么也连个信号都不知道给,展安和藏蓝水就差铲开地皮找你了。 唐三叔道,他俩铲开地皮了,你呢? 姜逸北半点也不羞惭,找你的人那么多,这瞎子不是没人管吗? 姜逸北边说边抬手把舸笛肩上的追路蝶给逮了下来,随手关进了那个巴掌大小的竹篾编制的笼子里。 那蝴蝶轻微,舸笛又不能视物。加之上次火海也不曾知道追路蝶的事情,所以等到姜逸北过来伸手捕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姜逸北:虫子,给你拍掉了。 唐三叔:呵。 也是捕蝶的时候姜逸北才发现这瞎子身上溅满了血。虽说刚刚进洞口就觉得这里面血腥气浓重,却没想到这瞎子身上的血腥气比三叔身上还重。 而且瞧着好像也不像是他自己的血,没有重伤的样子。 姜逸北心头绕了绕,终究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多问了一句,你没受伤吧? 舸笛道,没事,先把三叔送去柳先生那里吧。 唐三叔听着这话,没忍住对着姜逸北哼了一声,瞧瞧,一个瞎子都比你有孝心。 第20章 某个瞎子: 姜逸北这头和唐三叔打嘴仗,那头就把人给背了起来。然后准备拉着点舸笛,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可是舸笛没让,总觉得自己这袖子不禁拽。 姜逸北也没强求,笑骂了一句,毛病的你,放心,看不上你! 舸笛:那也不用。 姜逸北:成。回头撞墙上了我找柳先生给你拿散瘀药,走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有姜逸北在上面开路,舸笛跟着声音走,也是走的稳稳当当。 三叔尚且不放心城内,城中如何了? 姜逸北:差不多了。不过没留下几个活口,九渊门您也是知道的,一旦失败自杀跟比赛似的,一个个生怕死得慢了。 三叔:留下的活口呢? 姜逸北:绑成粽子扔地牢了,回头藏蓝水找时间去审。 三叔冷笑道,还有什么可审的,那么点陈年旧事,谁不清楚是怎么的? 陈年旧事? 舸笛听着他们闲聊,脑子里一个跑偏,想到了当初的说书故事,那一段缠绵悱恻因爱生恨的情感纠葛。 然后把女主角带入唐三叔的脸,瞬间 舸笛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姜逸北道,怎么了? 舸笛:没事,想到了个爱情故事。 姜逸北瞬间会意,挺缺德地跟着笑出来。 唐三叔:?? 三人从荒郊僻壤的地方回到中心区域,自然是先奔了柳倚春的医馆。 因为昨夜城中乱,所以医馆中的等待诊治的人不在少数。中间还有个藏蓝水跟个背后灵似的跟着柳倚春东转西转。 而且这人只负责挡路、添乱和吼病人,别的一概不管。 三叔进来看到藏蓝水那张脸就觉得碍眼反正他从九渊门带出来的几个人,就没有一个看着顺眼的。 唐三叔对姜逸北道,这就是你说的铲开地皮找我? 姜逸北: 柳倚春到底是大夫,看了一眼唐三叔的气色就觉得不对劲,慌忙让姜逸北把人放下。 藏蓝水和姜逸北两人浑然不觉,藏蓝水还在打量着舸笛,打量了半天都没能收回眼。 倒不是长相如何,舸笛这个长相还真不是藏蓝水的口味。她看的是舸笛衣服上撒了半面的血迹。 行家一看就知道,这血迹只会是近距离杀人喷溅上去的,杀的不是小孩,就应该是跪着的人。这一点姜逸北自然也是觉察到了,但是却什么都没问。 藏蓝水却没有姜逸北那份心,打量了半晌,方才笑道,公子这衣裳,挺好看啊~ 舸笛都没能反应过来藏蓝水是在和自己说话,所以并没有回答。 藏蓝水正待再问的时候,却被姜逸北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藏蓝水:?? 姜逸北以口型说了小白兔三个字。 藏蓝水: 以藏蓝水来看,能杀小孩儿或者是跪着的人的,这种要能算小白兔,自己大概就是观世音。 她老人家赏了姜逸北一个你眼瞎的眼神,回头去缠着柳倚春了。 而柳倚春现在的神色,实在是不算太好。 唐三叔的伤口确实不算深,也没伤到经脉。但伤口颜色不太正常,而且刚刚切脉也觉察出有些问题。 大概是因为唐三叔内力深厚,所以暂时还不算明显,但可以肯定的是,伤他的武器应该是淬毒了,而且毒性不弱。 不染城外,某无名小镇一酒馆内。 酒馆上下两层,却没怎么见到人影。一小厮战战兢兢地端着几碟下酒菜和一壶酒,走到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手抖得不成样子,拿着盘子差点把菜全都撒在地上。 舸轻舟一手接过小厮的菜碟,一边道,下去吧。 那小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连托盘带酒菜放在桌上就跑了。 舸轻舟抬手把托盘里的酒菜端出来搁在桌子上,道,好端端的非要杀人,看把人吓的。 在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少女,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一声的血污拖的地上都是酱黑色,甚至看起来坐着都费劲。直让人觉得比起吃饭,她更需要先去找个大夫。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乃是昨日还在甲子客栈地牢里的少女邵一师。 邵一师此时听闻舸轻舟这种语气,怒气上涌,姓姚的,你说话好没良心! 舸轻舟没搭理。 少女的声音不依不饶,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看看!杀个人怎么了?我要是心再狠一点,我杀得就是你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为了谁被抓的? 舸轻舟有些不耐,道,我不是让人救你出来了吗? 邵一师:呵,清晨就入城了,午夜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我还得谢谢你没有忘了我咯? 舸轻舟:不要无理取闹。 邵一师:姓姚的!! 舸轻舟不和这人胡搅蛮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在等舸千帆的消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按理说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再怎么说也该回来了。 又过了许久,突然一只鹰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在酒桌上。拍打着翅膀,把踢翻了一盘酱牛肉。 那鹰停下之后,便侧过头,好似在打量舸轻舟。 舸轻舟原本就有些心浮气躁,再被这畜生来回打量,几乎就要下手以针废了这畜生的眼睛。 邵一师惊呼一声把鹰给抱过来,你想干什么?!这是我门的鹰。 说起来邵一师虽然一直同舸轻舟厮混一处,但确是舸轻舟早年从九渊门买过来的杀手。 九渊门与现在的玄机阁有些合作,所以邵一师现在的身份,即是卖出去的商品,也是放进玄机阁的眼睛。 只不过这双眼睛现在向着谁,还真不好说。 邵一师把鹰腿上的小纸条取下来,将鹰放飞。展开纸条上的内容扫了一眼,然后便突然大发脾气,将酒桌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 一群废物!废物!!门主派他们来有什么用?! 舸轻舟挑起眼皮睨了邵一师一眼,不动声色道,脾气发完了?那说说纸条上的内容吧。 第32章 准备离开 你以为你们玄机阁损失就小吗? 邵一师看着云淡风轻的舸轻舟, 蓦地升起一股恶意, 反而将刚刚的暴戾全都收了起来。她重新坐下, 甚至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舸轻舟喝着酒等待邵一师把话说完,既没有给她正眼, 也没有给她回应。 邵一师露出少女的那种甜丝丝的笑容,道,你兄长也死了哦~ 舸轻舟: 舸轻舟:舸千帆? 邵一师:嗯~ 舸轻舟沉默了片刻, 蓦然也跟着邵一师笑起来, 果然大宅子里养出来的东西都是废物。 邵一师: 舸轻舟与舸千帆,兄弟二人同父异母。舸千帆的母亲出身显贵些,于是他从小娇生惯养地跟着父母长大。而舸轻舟就没有这个少爷命了,三年前还在玄机阁卧底做下人, 端茶倒水忍辱负重, 甚至连姓舸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背景下,自然这二人也谈不上什么兄友弟恭。舸轻舟见着舸千帆的面能够披着一层人皮称一声兄长, 那都算是顾及面子了。 所以此时舸轻舟反应颇为平淡, 死了就算了, 堂兄呢? 邵一师见舸轻舟如此反应,自然是心中不满,戳人痛处道,他死了, 你以为你那个父亲能轻饶了你吗? 舸轻舟失笑, 无奈道, 死都死了, 舸翁亭还能让我去给他陪葬了不成。 邵一师:陪葬怎么了,你那个爹又不差儿子。 舸轻舟轻松道,可正式记录在他家谱上的只有两个。我为了爬上这个位置做了多少事?你以为别的私生子能回来的轻易? 邵一师看舸轻舟这人居然还没事人似的,一副完全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刚刚那点恶意累积起来的好心情瞬间散光,又开始生闷气。 舸轻舟再次问道:我堂兄呢? 邵一师:舸千帆都死了!那个废物当然还在不染城!你以为呢?! 舸轻舟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等到问完自己最关心的,才本着现在九渊门和玄机阁是同盟的关系,顺带关心了一下九渊门的事宜,那唐三叔呢,你们孔门主不是嚷嚷着要杀了他,死了吗? 邵一师: 邵一师吼了个不知道!,就一个人生闷气去了,看起来真跟个无理取闹的娇蛮少女似的。 舸轻舟笑了笑,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那天在街头看见舸笛的时候。 当时他和舸千帆两人正在放置磁石,之后还要引导九渊门的人进城。明明不该和舸笛有正面接触的,尤其是舸笛身边还有个不染城的护卫。 但是当时看那个人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抱着一堆吃的,像是在等人来领他走。舸轻舟实在是没忍住,此时不禁有些后悔,怎么当时就没把这个人掳回去关起来。 虽说当时有个护卫在,但一搏之下,说不准那人现在就在自己怀里了 没关系。 舸轻舟看着窗外对自己道,他会是自己的。 就好像玄机阁少阁主的位置一样,看起来再遥不可及又如何,只要努力地伸出手,现在不也归自己了吗? 不染城内。 柳倚春还在查医药典籍,翻查唐三叔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昨儿晚上受伤的伤患基本全都被晾在院子里了,反正也都是一些皮外伤。藏蓝水在柳倚春的委托下,拿上几瓶金创药带上几卷干净细麻布,扔给他们就算完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姜逸北和舸笛两个人在陪着唐三叔闲话,说起来唐三叔半点都不像是中了毒的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要不是这个判断是柳倚春下的,恐怕压根就没人信。 舸笛听着柳倚春翻书的声音,忍不住道,真能找到么?别被医书给误了。 柳倚春分出心神来,应当不会,我之前确实在这医书上见过,只不过就是记不大清细节了。 屋子里凳子就那么几个,大夫病人女子的,这么一分,姜逸北自然是没得坐的。只能倚在舸笛的椅子旁边,和三叔搭话,九渊门怎么说也是您老家不是,您要不想一想,说不准就想起来他们爱用什么毒了? 唐三叔手里端着茶碗,做大夫的都没说让我一个老人家动脑子,你凑什么热闹。 姜逸北道,我这不是想着您死了挺可惜的吗。 舸笛侧过头来,准备劝劝这人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闭起来的。 但是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突然听闻柳倚春道,有了!找到了。 于是在座的几位,除了舸笛,都站起来往柳倚春那里走。 柳倚春的食指抚过医书上的文字,解释道,此毒名为蔓生,是从一种从湿热地区的植蔓中炼出毒汁,辅以其它毒物制成的。毒液会随血液走遍全身,根植于肌理。毒发时先从四肢开始腐烂,最开始是指尖脚尖,一直蔓延到躯干。腐烂后化出的血水亦为载体,触之则染毒。 话音落下,一时没什么人接话。 过了一会儿藏蓝水才出声道,怎么这,一点都看不出啊。 唐三叔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端着茶杯,看众人一起盯着自己,道,有疑问找大夫,别看我。 柳倚春:咳嗯,想来是三叔这么多年的武学底子深厚,而且也紧急处理过,所以毒性发作得慢。 姜逸北提出了所有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有解法么? 柳倚春将医书翻过一页,看过之后才道,倒是有提供了一个方子,瞧着语焉不详的,药材也少见。 柳倚春也顾不上在场的众人的情绪,心里还在揣摩这个奇怪的方子,补充道,这方子我也吃不准有什么效果,我需要再研究一下才能给出建议。要不今日各位先散吧。 一众人此时心情颇有些压抑,但是一直都堵在人这医馆里也确实不大合适。听柳倚春这般说,自然也就纷纷告别了。藏蓝水回自己的清韵楼,姜逸北扶着唐三叔回甲子客栈,还准备带上舸笛这个不分东南西北的一起走。 结果舸笛却说自己等上一会儿再回甲子客栈,和柳先生还有话要说。姜逸北也就扶着唐三叔先行一步了。 等到室内的人都走完了,柳倚春方才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舸笛:之前告别的话我已经托三叔给你说过了。这次是想知会你一声,此次回去我还打算帮楚蹊迁坟。 楚蹊,也就是舸楚蹊。是舸笛的妹妹,也是柳倚春的心上人。三年前玄机阁事变的时候,便死去了。 柳倚春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只求能与她合葬,你想把坟迁去哪里,我就葬在哪里,反正答应帮我入葬的也是你。你知道位置就行了,不用与我商量。 舸笛:真不去祭拜? 柳倚春笑了一声,我怕见着她就舍不得走,当场撞死在她坟头上。 舸笛略一点头,两人一时无话。静默了半晌,舸笛便转身欲走,却又被柳倚春叫住。 柳倚春:你真要回玄机阁找他们? 舸笛:怎么? 柳倚春:她死前是希望你隐姓埋名,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 舸笛像是想起什么久远的事,笑了一下,是啊,我当时还答应她了。 第21章 舸笛这么坦荡的说出这话,柳倚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一介大夫,还是个带着不治之症的大夫,心中还是觉得人该好好活着。 可此时,最后也只说出了一句,别死在我前面了。 舸笛笑了笑,然后转身踏步走出了回春馆。 回甲子客栈的路依旧是一波三折,舸笛这人的方向感是真的没救了,兜兜转转地跑了大半个不染城,最后还是遇上在街上善后的展安,才给他指了个正确的方向。 回到客栈的时候都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舸笛却也没吃饭,直接去了三叔的房间向三叔辞行。 之前在回春馆人太多,舸笛便没有开口。所以现在回到客栈才去找唐三叔说此事。 其实说来这样的告别,上次已经做过一次了,哪里知道兜兜转转地居然又来了一次。 只不过这次的唐三叔没向上次那样说些什么看不看得开血海深仇的废话,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算完。 舸笛计划的是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所以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也想过要不要和姜逸北知会一声,甚至还有自己欠姜逸北的那顿饭,要不要今晚补上。 可是转念一想,前一天晚上屋顶喝酒的时候也算是告过别了。自己还送了那人一枚甲片,搭进去一个机巧匣还没要回来。就算欠他一顿饭,大概也算扯平了。 大概其心底,还是像姜逸北之前说的那样,得还拖欠点什么,才方便说起以后。就算没有以后,也还能留个念想。什么都还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第二日一早,他收拾了行囊,也简单,没什么可带的。唯一值得说道的是,这次他走的时候,带上了那只青玉萧。 第33章 有没有想我 姜逸北这个小可怜还是第二日一早, 端着药汤子准备去给那瞎子灌药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居然没在屋子里。 只不过当时他却也没怎么多想, 只当是这人清晨出门溜达了。再加之心里还在记挂着三叔身上的毒, 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没注意到屋子里那份不正常的整洁。 所以出门随手把药汤泼进一盆常青树的花盆里, 下楼时也只是让小厮记得把后院的药煨着些,说是晚点来取。 倒是唐三叔,明明他才是中毒的那个, 却似乎是所有人中最从容的, 甚至还睡了个懒觉,半点不走心的。 藏蓝水和展安倒是一早就去回春馆了,姜逸北把这药的事儿吩咐完了,才后脚跟上。 柳倚春那边依旧是一筹莫展。他昨儿借了三叔的毒血, 又找小贩买了几只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拿小动物染了毒血做替代,准备试试那个方子。结果煎出来的药喂下去, 就昨晚儿一个晚上小动物就死了一大半。 也不知到底是药的问题, 还是以小动物做载体本就是有误的。 既然展安他们几个清早过来询问, 自然柳倚春也如实把这些给他们几人说了。柳倚春与这几人相处得融洽,自然也就忘了在场的三个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当着柳倚春的面三人什么都没说,只不过下午的时候展安就送来了好几个活人都是染过三叔的毒血的。 展安把这五六个人拴在一根绳子上,好像牵着一路吊在绳子上的大蚂蚱, 个个都跟霜打过似的。 柳倚春面色不善, 展安先嬉笑着抢白道, 柳先生先别气, 这都是自愿来为三叔试毒的。 柳倚春看了一眼绳子,还没开口,一群人就在展安的眼神恐吓下纷纷出声, 对对对,我们都是自愿的!自愿的! 三叔平日里那个,勤政爱民我们,我们都不想他死啊! 求柳先生救救我们不是,救救三叔 柳倚春死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可惜一张文弱书生的面皮,气也气不出什么大动静来。再加上展安这人脸上堆笑,说话和和气气的,又不落把柄。这俗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柳倚春不得已,把展安手上的绳子接过来,一个一个地给人解开,仅此一次! 展安装傻道,什么? 柳倚春怒道,展安! 展安笑开,哟,这可是柳先生第一次叫我全名,我得回去记下来,来年也好过个纪念日。 柳倚春: 这人摆明了油盐不进,柳倚春化身教书夫子,缓和了面色讲了老半天道理,说去说来无非也就是命无贵贱,不能为了三叔活就要其他人死。 展安笑着听完,乖顺地答应。但这种话还真进不了他的心。但是好歹算是把这群小白鼠给送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就见藏蓝水一人站在门口,展安还有些讶异。 这事儿办是他们三人办的,姜逸北抓的人,藏蓝水染的毒,展安负责让柳倚春收下。此时应该是姜逸北和藏蓝水一起在门口等结果才对。 此时展安在门口没见到姜逸北,不禁道,咱们家小鹧鸪呢? 藏蓝水:飞了。 展安:飞了?飞哪儿去了? 藏蓝水:那得看那只兔子飞哪儿去了。 展安:?? 藏蓝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关心里面的结果,送出去了? 展安失笑:一再警告只此一次,早知道让小逸北再多抓两个。 藏蓝水:哪有那么多一大早就作奸犯科的?就差连骂街的都逮来了。 展安无所谓道:咱们城里横竖没好人呗,乱抓也不亏啊。 这两人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姜逸北那头火急火燎地直接奔回甲子客栈,他是刚刚和人藏蓝水闲聊,才知道藏蓝水早上看见那个瞎子出城了。 此时杀到那瞎子的房间推开门一看,这次终于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归置得整齐得过了头。 姜逸北在屋子里呆呆立了一会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好似百味杂陈,又好似有些空茫。 不过他这人小时候就学会把无用的伤感丢了,所以也没有细细去品那股滋味到底是酸涩还是不舍,最后也只笑了一声,骂道,个没良心的! 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可惜他想翻篇,却不见得进去能翻过去。 他原本是睡在那个瞎子的隔壁的。当天晚上回房间的时候经过瞎子那间房,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快,叫了小厮上来,大半夜的跟折腾人似的,闹着给自己换了一间房。 原本以为换了房间就好了,谁知道第二日一早,下楼看见小厮,习惯性又问了一句药煎好了吗? 问完自己也是一怔。 小厮堆着笑脸,道,哟,您昨儿说以后不用了,我这早上就没备着。要不我现在就去,您等等,半个时辰就成。 姜逸北忙改口,说不用了。然后匆匆下楼出门。 就这么时不时就想起人家的过了三五日,某天晚上坐在房顶喝酒的时候,才有些恍然大悟似的,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天这么照顾那个瞎子的。 一天天地围着他转,弄的突然把他抽出去自己都快要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想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那个瞎子给他的甲片就在胸口,他用匕首尖钻了个眼儿,打磨过后穿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了。 姜逸北胡乱想到,也不知道那个瞎子会不会这么想起自己。 另一边三叔那里也渐渐出现了端倪,他的手指和脚趾最近都有些发木,到了深夜就开始有些痒。 这是是毒已经植下了征兆,按这个速度,再过个一段日子,就会开始指尖变黑。柳倚春给开了几服药,都是遏制毒性的,聊胜于无。 说起来三叔那里的毒也算是发得慢的了,毕竟武学底子摆在那里。之前送到柳倚春那儿的一批人里,已经好几个手指脚趾都在发黑。甚至有一个在变软,是那种融烂的软,捏起来里面像是一指头臭水。 柳倚春就着医书里的那个方子几经改良,虽有些成效,却副作用极大。后来总结来总结去,柳倚春觉得是其中一味药的药性不够,需得换更烈性的。 可这不染城中的药材都是找附近药农买的,多是山中常见药材,还真寻不出什么可替代的。于是叫了展安他们几人过来,看他们谁能出门寻一趟。 藏蓝水问道,药理一道,我们所知实在是不多,这个替换的药,去个大点的集镇买得到吗? 柳倚春也不瞒着,实话实说道,若是京中的药铺,种类齐全,说不准也能买到。别的地方恐怕就只有在天架山附近的药铺才会有。 柳倚春一边把手头的那份药草的草图分给他们,一边口中继续道,但最好还是山中采来的。药铺的药材多是药农在药圃中培育出来的,如此才能做到大量供应,但于药性而言还是欠缺了些。 姜逸北接过药草的草图,突然问道,柳先生刚刚提到天架山,是否就生长在天架山附近? 柳倚春一点头,天架山后山有个悬崖,悬崖上有机巧师搭的登天梯,顺着下去就能在峭壁上采到。我曾去过一次,那里的药藤少说也有上百年 姜逸北未等到柳倚春说完,便道:我去采吧。 藏蓝水笑道,听到天架山就跑得这么快,真不是我打击你啊,舸笛已经不在天架山玄机阁了! 展安在旁边笑道,谁说他就一定是去找舸笛的呢?是吧,小鹧鸪。 姜逸北把手中的草图叠了叠,放进怀里,没理会这两人,问道,三叔这里大概还能撑多久? 柳倚春叹了口气,知道和他谈其它中毒的人也是枉然,所以只说了一句越快越好。 姜逸北一点头,那我今日便出发。 展安跟着笑道,那我便去附近的大集镇转转,万一能碰上死耗子也是好的。 姜逸北一路回了甲子客栈,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银两,便去找三叔辞行。 三叔听完掀开眼皮子瞧了人一眼,道,我怎么那么怕你忘了正事儿呢。 姜逸北跟着笑道,倒有可能,毕竟是心上人的地界,说不准我就不回来了。 三叔明知故问道:心上人,你说谁? 姜逸北自傲道:舸笛啊~ 三叔笑了一声,姜逸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笑哪里怪怪的。 唐三叔拿着拐杖,点了点他腰间某个竹篾编制的笼子,惊得赤色的蝶翅膀展翅欲飞。 姜逸北恍然道,哦,这个啊,我准备顺道把他抓回来。 唐三叔:哦? 姜逸北:偌大个不染城还护不住一个瞎子么,这儿都不安全还能有哪儿安全。是吧三叔? 唐三叔自己就是不染城城主,总不能说我这儿不安全吧。于是提起那只还没残的脚准备踹人,滚吧。 姜逸北就着力道果真就滚了,还不忘回过头补了一句,您老死了真挺可惜的,多养着点,我很快就把救命仙草给你带回来~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说罢不等唐三叔发话,人已经溜得没影儿了。 这人一路出了不染城,然后打开了那个竹篾的小笼子,赤色的蝶翩然而出,悠悠地找了个草尖儿停了停,然后找准了一个方向,展翅飞了出去。 第34章 抢人可以吗 话说舸笛自从离了不染城去和云叔汇合之后, 两人也只是待了一个下午而已。云叔毕竟还身在玄机阁, 离开太久容易让舸翁亭生疑。 两人只用这段时间来粗略敲定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然后云叔便留了个人伺候舸笛,便先行离开了, 留的人说是云叔的心腹,做事稳妥个性内敛。让这个人负责舸笛的饮食住宿,当然, 主要还是给舸笛带路。 舸笛这人虽然曾经是玄机阁的大公子, 但也没什么少爷脾气,待人和煦。这两人一个温和,一个寡言,相处也还算是融洽, 就是不算亲近。 因为舸笛眼盲, 所以有诸多事情不太方便。所以那人便购置了一辆马车,白日里舸笛就坐在车上晃晃悠悠的, 小眠或者是思索些别的事情, 偶尔也吹段曲子什么的。 舸笛似乎是天性使然, 哪怕此次出来是去复仇的,也不见多么苦大仇深,行路也并没有怎么赶时间。乍一瞧倒像是哪家出来闲游的公子哥儿,一路走得慢。 姜逸北跟着那只赤色的蝴蝶, 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追到了人。 当时已经暮色四垂, 舸笛的那辆马车错过了住宿的集镇, 索性便在荒郊野外停下来了。 离马车不远生着篝火, 舸笛一个人坐在篝火旁边发呆。跳动的火苗把那半张脸映染成了暖色,只是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似的,嘴角眉梢都是空白,像是一座精致的玉雕。 明明还只是看到这个人,姜逸北心里就蓦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喜悦,像是往水里放了一块绯色的桃花糖,一点点散开的浅红,将一碗清透无味的清水慢慢的浸染成浅绯甘甜。 红色的蝴蝶并没有因为姜逸北停下来就改变,而是扇动着翅膀直接飞到舸笛身上,依旧是落在肩头,停下来,然后抖动翅膀。 这次的瞎子若有所感似的抬手,拍了拍肩膀处,大概以为是蚊子。 因为距离近,姜逸北便没用轻功了,直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的。脚步踏在山间的草地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舸笛只当是那个去打野味的随从回来了,并没有注意。可等那脚步多落了几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侧头看向姜逸北这边,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姜逸北瞧着那张脸笑出来,故意道,打劫。 舸笛没跟着他的话闹,惊讶道,还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逸北已经走到了舸笛旁边,含糊地唔了一声,跟着在舸笛旁边坐下,这个嘛 舸笛:嗯? 姜逸北:我准备从不染城出来做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有没有东西给我打劫一下? 舸笛笑出来,有啊,马车上呢,自己拿? 姜逸北假装讶异:这么大方? 舸笛从善如流:我一向很大方的。 姜逸北侧过头看着舸笛的脸,嘴唇勾起弧度,皮肤也染成了暖色,白绢布蒙着眼睛。仿佛和刚刚坐在那里的玉雕像是两个人,莫名地生动。 第22章 姜逸北突然道,东西给打劫,人给打劫吗? 舸笛挑眉。 姜逸北:我瞧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不如入伙吧,以后打劫的东西我俩五五分账。来日我负责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你负责坐在旁边帮我管钱。 舸笛听这人越说越没谱,不禁笑道,你还没完了。说正经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姜逸北道,嗯,想你了所以来找你,算不算理由? 舸笛失笑:算,但是我觉得你肯定还有其它理由。 两人正说这话,那个随从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山鸡,都已经拔毛去内脏洗干净了。 这时见到舸笛身边多了个陌生人,下意识便有些护主。打量姜逸北的目光实在是谈不上善意。 姜逸北自然把这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过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问这瞎子道,这位是? 舸笛也不细说,只说是招的马车夫。 姜逸北哦~了一声,心道,哪儿招的马夫武功底子这么扎实? 姜逸北道,辞了吧。 舸笛:辞了? 姜逸北:有我在你还要什么车夫? 理直气壮的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车夫大哥看了姜逸北一眼,然后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儿,把鸡插在树枝上,放火边靠着,一副与我无关,老板怎么安排我怎么做事的样子。 姜逸北道,我瞧着这柴火不够旺,要不劳烦这位再去拾一些回来? 车夫看了一眼舸笛,舸笛以为姜逸北要说点什么,不方便有人在场,于是点头应允了。那人便站起身再次离开了。 姜逸北笑道,你这找得车夫够听话的啊? 舸笛:那是自然。 姜逸北:没事,我也可以很听话的。 舸笛: 这有什么好比的? 舸笛:你要给我赶车?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姜逸北,天架山,玄机阁。 舸笛: 舸笛一滞。 却没想到姜逸北接着道,你原本不打算去天架山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要去那儿了。 舸笛:什么? 姜逸北:因为我要去天架山。 舸笛有点懵。 特别想劝姜逸北说人话。 实则姜逸北根本就不知道舸笛的目的地,纯属赶巧,都要去天架山。 他真正的意思大概就是,不管舸笛要去哪儿都没关系,反正现在你得跟着我走。我去天架山,你就也得去天架山。 姜逸北自顾自地从包袱里拿个米饼子,掰开一半分给了舸笛,顺带发善心给一脸懵的舸笛解释了一下, 唐三叔的毒你也是知道的,今儿清早柳先生说缺一味药草,要去天架山寻。你既然是我媳妇儿的旧部,自然对天架山玄机阁熟悉 舸笛打断他,颇有些不能忍受,道,能不能不用我媳妇儿几个字。 姜逸北:成,我相公,行了吧? 舸笛: 姜逸北:没见过你这么忠心的,这种口头便宜也要帮你少阁主讨的吗? 罢了,你开心就好。 舸笛觉得下次再听到这种话就当没听见吧。 姜逸北自顾自地把话接上,你对天架山比较熟悉,需得你先陪我去天架山一趟采药。然后你再话说回来,你当初是说为了躲玄机阁才离开不染城的,我实在是很好奇,离开了不染城你要去哪儿? 舸笛:这是我个人私事。 姜逸北摆出哥俩好的架势:别啊,咱俩这么熟了,说说呗。我帮你参详参详,要是不如人意,就接着跟我回不染城啊,我罩着你。 舸笛:用不着,我担心我袖子。 姜逸北还真暼了一眼舸笛的袖子,咬着米饼,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道,那也行,先去天架山? 反正这瞎子的袖子扯不扯的事儿暂且不提,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人忽悠着去天架山,采完药再把人绑回不染城,完事。 反正这瞎子也打不过自己,强行带走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姜逸北半块饼下肚,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两只山鸡上。非常乐于助人地帮忙翻了个面,让另一半也能烤熟。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心情是无比的好,就等着这俩山鸡烤熟了再加个餐。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舸笛想了想道,那先去天架山,三叔对我也有恩情,我可以陪你去。只不过要抓紧些时间,我之后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姜逸北把树杈从地里拔起来,直接把山鸡架在火苗上烤,烤得滴油,香气四溢。也没问是什么私事,只胡乱答应了两声。 于是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等到整只鸡都烤熟了,姜逸北把撕了一只鸡腿给舸笛,然后自己也扯一只,还在旁边催着舸笛快吃。 舸笛突然想起点什么,突然道,这只算我分你的,那只给人留着。 姜逸北:啧。 舸笛:别人打的猎,咱俩都是吃白食的。 姜逸北厚脸皮道,我又没说要吃。 等到一只鸡吃完,姜逸北看着舸笛擦干净了手,突然直接就把人拽起来,揽着人一跃而起,落在马背上。 舸笛:??? 姜逸北挥剑斩了连着马车的绳索,抱紧身前的人,用剑身拍了一下马臀,驾! 马匹没了马车那个累赘,又被姜逸北驱使,瞬间撒开蹄子狂奔,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又密集,转眼就把那堆篝火抛在了身后。 舸笛:你做什么? 抢人!姜逸北肆意笑道,扔了那个马夫。咱们快点跑,待会儿他追上来了! 舸笛哭笑不得,你扔他做什么? 姜逸北睁眼说瞎话:赶时间么,咱们早点到天架山不是,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 舸笛都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好,人家尽心尽力照顾了自己好几天,结果自己就这么没影了。 而且舸笛又想起来一件事,我盘缠还在马车里。 姜逸北:用我的啊,没事,给你用管够。 第35章 去哪偷枣子了【抓虫】 姜逸北拉着舸笛扔了那个碍眼的马夫, 也没能说是好好的游山玩水什么的。 说是赶时间, 就真的在赶时间, 一路都卡不上住宿的点,赶到哪儿是哪儿, 基本都是风餐露宿。除了每天睡上几个小时,都是在赶路。更不要提伙食了,是根本没有闲心去打山鸡猎兔子的, 一直都是白面馒头和米饼子。 算来三叔那边也算是性命攸关了, 经不起怎么拖延,姜逸北着急也是应当的。最开始寻舸笛那一天,真的是下血本拨出来的了。 中途二人换了好几匹马,不过始终是同乘一骑, 是不能奢望舸笛一个瞎子骑马的, 他也得看得见才能知道让马往哪个方向走。 两人就这么过了好几日,弄的舸笛觉得日后自己不仅能够听得出姜逸北的脚步声, 搞不好还能辨得出这人的味道。 当然, 这味道不怎么好闻就是了。这么餐风露宿的赶路, 也没那个梳洗打扮的时间。 两人这么紧赶慢赶的,到达天架山地界的时间居然要比正常的时间缩了近乎一半。自然那个被抛弃的马夫也是没能追上些两人的。 两人到达天架山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考虑到天黑山路难走,也有猛兽出没。因而两人也就在山脚的集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打算休整一晚, 第二日一早便上山去采药。 过去这么多天, 这两人总算是逮到了机会把一身尘泥都洗一洗。姜逸北做事比较爽利, 自然洗的也快,换好了衣裳坐在窗边吹风晾头发。 和不染城不同,这客栈窗下就是街市,热闹非凡。 姜逸北吹着头发,听着楼下的叫卖声,正靠在窗棱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东西,看样子是直接冲着自己砸过来的。姜逸北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已经一把将砸过来的东西一把接住。 本以为是个石子什么的,却发现居然是颗青枣。像是刚刚摘下来的,颜色青绿,看着便觉得脆甜可口。 窗下听到几声女子笑闹的声音。姜逸北略微探身看过去,便看到有两个女子站在自己窗下,有一位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青枣的小篮子。 看到姜逸北看过来,一个有些羞涩的女子转过脸,只能看到一个红红的耳廓。还有一个就比较大胆了,笑着大声道,请你吃的~ 不同于舸笛的秀润,姜逸北的脸是比较偏向于俊朗的那种,剑眉星目的。平日里在不染城闲晃的时候,偶尔也会收到女子的手绢什么的。所以此时有女子示好也不露怯,从善如流地举着枣子挥了挥手,笑道,谢了~ 大概是这里民风开放,两个姑娘看着小哥长得俊俏便想送点什么给人家,也不是非要图点什么。看到姜逸北坦然接受了,两个人便笑闹着提着篮筐远走了。 姜逸北看着两人走远,心情颇好。不管怎么说,男子得了女子的殷勤,总会有些得意的。他捏着枣子重新把头靠在窗棱上,还没重新闭上眼睛,就听到隔壁好像有些动静。 这隔壁自然不用说,就是那个瞎子住的房间了。 姜逸北听着响动,突然想起那个瞎子目不能视地待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这么一想,这人也就从窗台上跳下来了。原本就想直接从这个窗台翻过去,但是想着这当街口的好似也不大好。便还是规矩地从正门出去,转头敲了那瞎子的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声音,道,何事? 姜逸北道,是我,我听你屋子里有动静,想着要不要我帮忙。 舸笛便道,进来吧。 姜逸北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进去,顺带再把门给带上了。 舸笛还在沐浴,整个人泡在热汽蒸腾的浴桶内,头发散披下来,湿哒哒的贴着光洁的肩膀。 眼睛上的白绢布也不曾蒙上。大概是因为盲了的双眼无神,只是空茫地睁着,愣是把一双凤目带出了点天真的味道,直愣愣地看着姜逸北的方向。 湿漉漉的,不管是舸笛的眼神,还是他整个人,都是如此。 因为两个人都是男子,舸笛也就一时没想起来避讳。估计要是姜逸北这时候再嘴欠提一句舸笛是我媳妇儿,他就能想起来要把这人赶出去了。 姜逸北当然也不会这么自己砸自己的锅碗的。仗着瞎子看不见,明目张胆地用视线扫着那人露在外面的锁骨和肩膀。口上还能一派正人君子地问道,要我帮什么忙? 舸笛道,我刚刚把澡豆放在旁边来着,但好像碰掉到地上了。 姜逸北大尾巴狼似的踱过去,一眼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澡豆。捡起来之后也没有把澡豆递给人家,反而在舸笛伸出手准备接的时候,把另一只手上的青枣给他了。 舸笛拿到手上就觉得不对,凑近鼻尖嗅了嗅,笑道,你这哪儿偷来的青枣? 姜逸北啧了一声,美人送的,你能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 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扒拉过来一张凳子,在舸笛身边坐下,把澡豆好好搁置在一边的匣子里,转手拿了毛巾过来帮人擦背, 边擦还要边嫌弃,你这身上多少泥? 舸笛:说的跟你比我干净一样。 姜逸北哼哼了两声,嘴上没多说,心里却嘚瑟道,我现在还真比你干净,我已经洗完澡了。 姜逸北擦背也就好好帮人擦背了,没曾动手动脚的,只在心中有些感叹,这人的皮肤倒是不错,不同于女人的那种细滑柔软,而是另一种光洁紧致。就是有些太瘦了,这瞎子平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现在脱了衣服看,发现还真是弱不禁风。还要多补点肉,摸起来才会更满足。 这人只动眼睛和脑子,满脑子有的没的,手上的动作却是规规矩矩的。这样一来,舸笛自然也就没多想,不仅由着这人帮自己洗澡,还觉得拿着青枣无聊,顺带就把它祭给自己的五脏庙了。 帮人洗好澡换好了衣服,姜逸北又找了一条干毛巾给人揉头发。等都弄的差不多了,才把自己的头发束上,两人一起下楼去吃饭。 在不染城是姜逸北比较熟,但是到了这个地界,就是舸笛的地盘了。他在玄机阁长大,这山脚下的一草一木他都能数出来。 所以便直接领着姜逸北穿街过巷,一点都不像不认路的样子,最后在一个小饭馆面前停了下来,进去以后姜逸北连菜谱都没见着,也没来得及问招牌菜。舸笛直接点了好些吃的,而且事实证明,菜上桌之后,味道确实不错。 吃过饭天色就已经到了黄昏,暮色低垂。舸笛和姜逸北两个人在街上闲晃遛食。 大概是因为此处是玄机阁的地界,所以摆卖的机巧物什特别多,大多都是小巧精致还便宜的小玩意儿。姜逸北跟着看了几处热闹,居然小孩儿似的买了好几个。 舸笛哭笑不得,这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姜逸北不以为意道,谁说就一定得小孩儿才能玩儿了。要是遇上父母苛待严厉的,小时候不让玩,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玩儿了。 舸笛听着这话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父母也严厉得很? 姜逸北唔了一声,思量着回答,也还成,我相当于没有爹,谈不上严厉不严厉,哈。 舸笛:那你娘呢? 姜逸北这次倒是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却还是之前一般的随意音调,她是个可悲又凄惨的女人。可怜,但没必要同情。 舸笛: 舸笛有些难以想象有人会这么评价自己的亲娘,这多少带着些童年幸福的孩子特有的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可悲。 第23章 只不过舸笛毕竟还是知道分寸,没把那份为何要这么说自己娘亲的疑问提出来。 姜逸北似乎也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道,明日上山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今日一起买了吧。明天就不等早市了,可以天亮便直接走。 舸笛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但是防着意外,还是让姜逸北去买了两个牛皮水袋,以及一些常用的药粉,好防着些蛇虫毒蚁什么的。 买完之后两人便一起回了客栈,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歇息。 按理来说一路奔波劳累,应当会睡得很熟才对。可不知道是不是姜逸北习惯野营的时候旁边依偎着个人了,居然到了半夜还没睡着。 到了近乎子夜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些虫鸣的声音。 这时候姜逸北突然听到隔壁的房门传来开合的轻响。姜逸北一开始只当是那瞎子起夜,并没有多在意,可半晌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姜逸北突然有些起疑。 他从床上翻起来,轻轻把窗户推开一道缝,果然看到夜色下的空旷街道上,那瞎子一个人独自往前走着,像是要去会什么人。 第36章 你哄我 姜逸北瞧着那个身影, 默默把窗户合上了躺回床上,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心里开始自己和自己较劲。 跟还是不跟跟还是不跟跟还是不跟? 跟? 不跟? 要不,还是不跟吧, 弄的自己怀疑他一样。他是来帮自己采药的,已经很够意思了。而且他是玄机阁旧人,在这个地界上有两个熟人要见不是很正常? 不跟不跟。 睡觉! 姜逸北把原本就乱的被子混乱裹在身上, 翻了个身准备闭眼睡觉。 闭眼不到三秒, 眼睛突然又睁开了,直接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穿上外衣,提上剑就出了门。 我这不是怀疑, 我这是担心。 大半夜的, 一个瞎子出门多不安全啊。 姜逸北在自我说服这方面一向才能出众,觉得这个理由简直不能再有道理了, 简直毫无破绽。然后心安理得地翻上屋顶, 跟上去了。 姜逸北虽说知道舸笛原本就是玄机阁的人, 对这里熟悉也是正常。但是看这人这么胸有成竹地在街道之间穿行,还是觉得有点怀疑。毕竟他已经不止一次地领教过舸笛在认路这块儿的天赋跟厚脸皮了。 好在这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算靠谱,总归是没绕冤枉路。直接一路远离了集镇,到了稍微偏远一些的地方。周围渐渐少了人家, 而草木渐茂。 姜逸北跟得步子放得轻, 始终都离着一段距离, 因而也没有被舸笛发现。不过也因此看得不是特别分明。 他看到舸笛最后一颗大松树下停了下来, 然后单膝下蹲,似乎拿手摸了摸地上的什么东西。姜逸北看不分明,只看着他有了些动作之后,突然从地底下捧出来一个坛子。 舸笛把坛子捧到手上之后,还特别珍惜似的擦了擦灰,然后才站起身欲往回走。 姜逸北收声敛气,待在原地没动,只是把自己的动静压制到最小。看着舸笛一个人抱着坛子,又顺着原路走回去了。 姜逸北心道,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就为了挖坛酒?什么酒这么稀罕,还得这么藏着掖着的? 姜逸北好奇心旺盛起来自己都拦不住自己,愣是等那个瞎子走远了,还跑过去看了一眼那颗松树下面。 这松树很大,树底下一层厚厚的松针。舸笛刚刚蹲下的位置松针被翻开过,下面是湿润的。姜逸北用手把松针拨开一些,就摸到了一块平平整整的像木板一样的东西。 姜逸北顺着这块石板往旁边摸了摸,却没找到木板的边缘,也不知道这块木板到底有多大。 他只能估测这木板下面应该是个暗匣,刚刚那个瞎子没带锄头没带铁锹的,直接上手把坛子挖了出来,应该就是说明这东西之前藏在下面的匣子里。 想到此处,姜逸北挑眉,抽出自己的长剑来,直接一剑扎了下去。 机巧术什么的他不在行,倒是搞点破坏什么的,他还是很擅长的。 只是谁知道这剑根本就扎不下去,哪怕姜逸北的剑也算是削铁如泥了,却依旧入进去近一寸便卡住了。姜逸北无奈,只能又废了点功夫把自己卡死的剑给拔.出来。 这明明都发现了问题所在了,却愣是得不到结果。拿着剑又试了两次,才最终放弃了。站起身把剑收起来。正准备转身走,却突然见到松树上接近树根的地方好像有字。之前被松针隐藏着,不大明显。 但是这夜色昏暗,又在松树下,月光都照不进来。姜逸北只能凭手摸了摸字体的笔画,却发现刻字之人的书法功底实在是一言难尽,摸了半天,也只辨别出来一个楚字,剩下的一个也不认识。 姜逸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一趟,结果全都只有个影子不给真相,今儿回去还能不能睡着了。 等他回到屋子再睡着的时候,离天亮已经没几个时辰了。只稍微眯了一会儿,就又得爬起来梳洗准备,然后叫上瞎子二人好一起上山。 原本上山的食物和水以及药什么的都是姜逸北背的,可那瞎子今日也带上了一个包袱,圆滚滚的。姜逸北只需看一眼就推测那是舸笛昨夜挖出来的东西,一时十分纠结要不要直接开口问问。 想来想去,折中了个法子,你这个我帮你背吧。 我顺便再偷偷看看。 舸笛直接自己背上,拒绝道,不用,这个我还是背的起的。走吧。 姜逸北: 此次他们二人要去的是天架山的北峰,那边有一处悬崖,姜逸北要找的药草应该就是在那片悬崖上。 但玄机阁既然已经在天架山落脚了几百年,那这天架山已经算作他们的地界了。无论哪个山峰,上下山的通道都是有玄机阁的人手守卫的。 只不过玄机阁毕竟只是个做生意的,不是什么江湖大派,人手有限。因而守住的都是一些大路,而一些偏远位置的山路,则是靠机巧陷阱。 舸笛还要为自己之后的计划做打算,自然不好打草惊蛇。挑的道路也都是一些偏僻难行的,甚至有几处都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路,全靠人在草木藤蔓之间开辟一条路出来。 姜逸北看着舸笛走的辛苦,山路难行,便提出要不要自己背着他走,被舸笛拒绝了。然后姜逸北又挺诚心地说,要帮舸笛背行李,当然,还是被拒绝了。 姜逸北这次倒是真准备帮忙背行李了,只不过得了两个拒绝,忍不住心里哼哼道,弱柳扶风似的还不让人心疼,倒是看你能撑到几时。 舸笛虽然累得有些气息不匀,但也还没忘记指点姜逸北,由此路往上走,若是遇到分岔路口,便看分岔路口的松树。松树在左便向右走,松树在右便向左走。记得小心脚下,如果遇到大片的青石板路,你便提醒我。 姜逸北道,至于这么谨慎么? 舸笛道,这山上的机关都是互相关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里的机关启动了,玄机阁那边马上就会知道,到时候你要应付的就不只是机关了。 姜逸北边走边道,我记得你不识路得厉害,怎么到了这天架山地界毛病反而好了。 舸笛诚恳道,你要是在这里长大,你也不会认错路的。 姜逸北笑道,我以为你是关在玄机阁长大的。就是把你们所有学子都锁在一个都是木头金属的房间里,逼着你们把它们变成武器或者是暗匣。 舸笛也笑:我还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不过我都会把时间花在撬锁上。 这第一重机关阵规矩死得很,姜逸北和舸笛说说笑笑地便把第一重机关阵爬了上去,一路走的十分平稳,并没有什么意外。 到了第二重机关阵,规矩便活了许多,需要舸笛边走边判断。姜逸北中途看舸笛走得挺累的,一时抽风,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自己背,你上次那腿伤估计还没好利索,小心落下病根。 舸笛:说了不用。 姜逸北无语了半晌,不知道这瞎子在熬个什么劲儿,非要和自己的腿过不去吗? 自己也是,干嘛非要这么上赶着背他,弄的跟犯贱似的。 姜逸北这人估计犯贱有瘾,前一刻还在唾弃自己,下一刻还是有点心软,那歇会儿呗,歇会儿总成吧。 舸笛也确实走累了,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姜逸北把牛皮水袋的塞子打开,递给舸笛喝水,然后心里默默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这瞎子的老妈子了。 就在这时候,姜逸北见着一条呈黑黄白三色环纹的大蛇,杯口那样粗细,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爬了过去,一点都不惧人,高贵地连个眼神都不屑于赏给这两个人类。 姜逸北: 舸笛:怎么了? 姜逸北:蛇。 舸笛:你怕? 姜逸北: 这倒不至于,姜逸北主要是和蜘蛛螳螂蜈蚣蟑螂一类的八字不合,对蛇还算友善。他主要是惊讶这蛇如此高贵冷艳的态度。 舸笛笑起来,招手道,快来,头低下来,摸摸毛吓不着。 姜逸北: 姜逸北拍了一下舸笛的手,啪的一声脆响,我看你一点都不累,还能在这消遣我,走吧。 说着就要站起身,舸笛自然也跟着站起来,笑道,昨儿买得驱蛇虫的药粉呢,你要不往身上撒点?就当撒香粉了。 两人这么一路爬上去,到了近中午才到了北峰峰顶。 峰顶上面有人建造了一个凉亭,凉亭前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夜台。笔法狂乱,刻痕极深。 姜逸北看见,不禁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舸笛笑了笑,地如其名,好名字啊。 所谓夜台朽骨,夜台自是指坟墓,也可指阴间。 舸笛说罢领着姜逸北走进凉亭里,只见凉亭中间有一个石桌,石桌上面摆着一副残棋。 姜逸北看着棋子,问舸笛道,这棋能下吗? 舸笛:你随意。 姜逸北看着黑白两子的境况,下意识想耍赖,正准备将一枚白子从棋盘上拿起来,却发现棋子和下面的棋盘是一体的,根本没办法移动。 姜逸北嗤笑了一声,你哄我,这哪里可以随意了? 舸笛:落子无悔,你都多大了还耍赖皮。 舸笛把自己一直背着的包袱放下搁在石桌上。然后走到凉亭的一边,凭着触觉摸了摸凉亭的靠椅,找到需要用的地方,前后有次序的敲击了几下,然后就看到石桌上的黑棋棋盒突然陷落下去,翻上来一个十六宫格的木块。 这十六个小木块各自绘着些图案,舸笛让姜逸北给他形容过后,便挑了太阳花纹、星辰花纹和雷电花纹的按了下去。 按下去之后寂静了片刻,然后便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好似山崩地裂山河欲倾,几乎让人要怀疑是不是这天架山要崩塌了。 姜逸北:按错了? ※※※※※※※※※※※※※※※※※※※※ 《聊斋志异》的《连琐》中曾提到:夜台朽骨,不比生人。 夜台:指坟墓。因为闭于坟墓,不见光明,所以称为夜台。后来也用来指代阴间。【出自百度百科】 第37章 多相信我一点 舸笛无奈道:你该多相信我一点儿。 姜逸北也不尴尬, 我这是合理推测。 说话间, 这动静已经慢慢缓和了下来。姜逸北原以为是哪里打开了密道, 四下一看,却发现并没有哪里露出密道口。 舸笛给这个懵逼的人指了条路, 示意他去悬崖边看看。姜逸北看了一眼舸笛的神色,将信将疑地往悬崖边走了两步,然后便立在原地, 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的悬崖都是峭壁断岩, 最多也不过是斧子劈过一般的垂直于地面。这面悬崖在此处也不例外,看着确实惊险,不过真正让人惊叹的地方不在于此。 姜逸北惊讶得是靠近这峭壁出现了一个圆柱形状的山石,单看横截面大概能有一个屋子那么大, 离悬崖大概有一丈。 山石侧面内嵌了一条旋转而下的阶梯, 阶梯配有护栏。阶梯护栏皆是古朴而庄重,看样子都是用的上好的石料铺的。 没什么雕花画鸟的装饰, 但它不必靠那些取宠, 只需立在这里, 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 姜逸北:这你们 姜逸北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却愣是没能找到可以形容自己内心感受的。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从心底吐出来一句, 你们玄机阁的人都是疯子吧。 舸笛不置可否, 只是介绍了一下, 此柱便是登天梯, 是从悬崖中挖出来的整块山石制作而成的。 说罢他笑了一下,其实做得粗糙得很,这东西真正废力的是连接它和悬崖的机巧物。要让它用的时候能够牵引出来,不用的时候收入悬崖之中。 姜逸北咽了口唾沫,挺不可理解地道,这东西造了干嘛的,就给你们采采药、看看风景?不是我说,给我根结实点的绳子我也能下去采药看风景,这不是有病吗? 舸笛挑了下眉毛,笑道,你有意见?那得你自己去跟我家老祖宗说了。 姜逸北疑惑道,你家老祖宗? 舸笛: 姜逸北:你是舸笛本家? 舸笛自己还没想起来,这人先把下去的台阶铺好了。 舸笛哭笑不得,道,管得着吗你,采你的药去。 姜逸北莫名被糊了一脸,觉得自己怎么就管不着了,这一个是自己白月光,一个是自己嗯,也挺亲近的。问一下怎么了? 而且一看这东西就是玄机阁下了大功夫的。这瞎子既然知道如何开启,应该就是本家了,自己也没乱猜么。 姜逸北狐疑地看着这瞎子,觉得这个逻辑说得通,但看舸笛反应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只是一会儿也摸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第24章 舸笛听这人没动静,便又催了一遍姜逸北才动身,动身之前还道,你就在这儿等我,你一个瞎子别到处乱跑知道吗,我一会儿便上来。 舸笛听着这语气哭笑不得,回道,知道了,娘。 姜逸北: 我婆妈吗?嗯,就算我婆妈,这事儿能怪我吗?我这不是关心吗? 姜逸北看着某个好心当作驴肝肺的白眼狼,认命地过去把包袱搁下,里面有干粮和水。 舸笛接下,你还走不走了。 姜逸北:等我! 姜逸北提着剑,并没有走悬崖连接石柱的折叠桥,而是轻巧地跃了过去。然后顺着阶梯往下走去。 这悬崖虽陡直得仿佛斧劈,但是却一眼看不见崖底。深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悬崖下有层雾霭。 姜逸北走在这所谓的登天梯上实在是感觉有些奇妙。这东西一半露在外面,有些青苔。 另一半藏在悬崖里,所以是干燥的,有鸟兽什么的在缝隙间做窝,甚至还有蛛网, 旋转的阶梯导致他走过十来步的绿意,就又要踏进干燥和蛛网,如此循环往复。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再抬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崖顶了。只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老实说姜逸北不太喜欢这里,天架山地处湿热,植物本就茂密。现在又配上这层朦胧雾气,把原本的天光遮蔽起来,总让人有些疑心要出现点什么。 姜逸北自己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理出去,心说自己真是志怪故事看多了。赶快采了药回去和那瞎子汇合才是正经。 姜逸北从怀里把那张药藤的草图掏出来,细心观察了一下形态,然后便一路往下寻过去。 崖顶的舸笛则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等到估摸着姜逸北已经走下去足够远了。才动手把自己带的那个包袱的包袱皮拆开。 里面是个骨灰坛。 坛子漆黑,浮雕着些幽冥的风物,做工并不是特别精致,反而有些粗糙。坛身正面有一块呈方矩状的空白,这里原本是贴死者姓名的。 但那时时间紧迫,舸笛又手刚刚被废,眼也瞎了。提起笔写了几张,都写着写着就到纸外面去了。他又不愿别人代笔,最后居然就这么无名无姓地埋在那个松树下三年。 舸笛摸着骨灰坛,神色温柔。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片柳叶刀刃,捏着这薄如蝉翼的东西在这块方矩之地上刻下了舸楚蹊三个字。 三个字写的飘逸漂亮,落笔如云烟,一如其人。 舸笛用手指擦过刻痕边缘的釉灰,对着骨灰坛轻柔道,我到夜台了,就快到了。 夜台,即坟墓,也作阴间。 这北峰的悬崖峭壁,不过是玄机阁阁主一门的家冢。 所谓登天梯,也并不是什么采药看风景的,而是寄愿列代先人早登极乐。 舸笛捧起骨灰坛,小心翼翼地朝着登天梯那边走。 他不方便带姜逸北一个外人进本族陵墓,所以只能让他先去一个人采药了。 舸笛一边踩着一阶又一阶的石梯,一边数着步数。他们这一代,需要放在靠下面的位置。这悬崖最上面的陵墓是埋的是舸家开山的祖师爷,据说是从坟里面挖出来的骨灰,然后迁移到这个地方。 原因是这登天梯的建造是在第七代阁主手上,相传那一代阁主珪璋特达聪慧异常,出了许多的机巧妙品,甚至天鉴匣也是从他那一代传下来的。 只不过此人情路坎坷,似乎有龙阳之好,且心系之人早夭。因而一生虽建树卓越,却因为有些痴狂疯癫,在家谱上着墨不多。 等到舸笛觉得位置差不多了,便把手放在了扶手上。靠触感辨别着位置,手下摸到的护栏本来是石质的,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小段金属,金属不大明显,上面刻着的数字,代表舸家的第几代。 等到舸笛摸到属于自己和妹妹的那一代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用机巧术将金属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小的器皿。 舸笛用柳叶刀刃割破了自己手臂,让血滴进去,直到器皿滴满。便看见护栏突然自动打开,然后对面的崖壁突然打开了一道门,从门内伸出一座桥,直接搭到这边的阶梯上。 中途有落下几个碎石,坠入深渊,连个回响都听不到。 舸笛抱着骨灰坛踏上这桥,似乎一点都不怕一脚踏失,反而轻柔道,楚蹊,到了。 然后平稳地踏过桥,走进了石门。人一踏进去,桥便立刻收回,石门关紧,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说姜逸北寻着药藤一路往下,崖壁上的植物因为高度不同的关系,自然也不同。可这都换了好几茬了,还是没见到要找的东西。 姜逸北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柳倚春记错了。 可这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又回去,干脆下了狠心,心道大不了就走到崖底了,就不信找不到了。 脑子里刚刚冒出来这个想法,又想起那个瞎子还在崖顶上等自己。手无寸铁的,要是被玄机阁逮回去,这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想,不觉加快了步伐。 又往下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那种药藤的影子。姜逸北长舒一口气,拿出药草图比对,确认就是这种东西之后,便准备下手拽。 这藤蔓也怪,藤蔓茎的部分一旦扯断,流出的汁水是乳白色的。但是攀着悬崖的那部分细脚,一旦离开了悬崖就会渗出鲜红色的汁水,并且弥漫出一股甜香。而且及其易断,不管多粗多老,都是脆生生的。 姜逸北本来准备采完整一点的,可到了手里都成了一两寸的小截。最后没办法,只能一点点的去扯。 大概是注意力过于集中,方才没注意到药藤的甜香吸引来了别的东西。有一条蛇在藤蔓翠叶下蜿蜒着爬了过来。 也不知这悬崖峭壁它怎么上来的,只停在茂密的藤叶深处,瞧着姜逸北的手近了,猛地蹿出去就是一口。 姜逸北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毒蛇的七寸,生生将其头颈捏断了,扔在了台阶上。 但是蛇这种东西,你就是把它扒了皮,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它照样能给你来一段扭腰舞。 姜逸北一面迅速撕下一截布带,用牙齿和另一只手一起绑在了上臂,勒紧。然后用剑尖挑开了伤口,挤毒。还好水囊留了给舸笛一个,自己身上还有一个,于是又用水清洗了伤口。 能做的全部做完,就是不知道这蛇毒强弱如何。姜逸北叹了一声自己的运气,看着地上七扭八扭的蛇实在来气,又下手帮人家分了个尸。 他这人心胸向来不怎么宽大的。 出了气,自己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心一横,觉着要真死在这毒蛇手里自己也没辙。这地方,哪里找大夫去。 于是干脆安了心重新去扯药藤,等到药藤采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往回走。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似乎没觉得没什么异样,以为这蛇毒是遏制住了,便把上臂的布带彻底解了。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的时候,却只在凉亭里见着自己留下的包袱,并没有看到那个瞎子的影子。 姜逸北看凉亭内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也就没有着慌。只以为是人有三急,安心在凉亭坐下来,顺带还翻出来昨日带的应急药粉敷上。 微风清过,吹的周围的树叶一阵沙沙的声响。 也是这时候,姜逸北突然差距到不远处的树上似乎有人。他略微侧目,抬手将手上的药瓶弹了出去。 那树上的人为了避开药瓶,不得不露了行踪。 两人打了个照面,姜逸北见这人青天白日的尚且蒙着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联想到这上来就不见踪影了的瞎子,思路一下子就走了岔。 那蒙面人见到姜逸北,一语不发。只凝神看了片刻,转身就闪进了丛林。 姜逸北只当这人抓了那瞎子,那里容得他走,提剑便追了上去。 第38章 你是谁 那蒙面人轻功了得, 姜逸北跟的有些吃力。而且这山中地形复杂林木茂密, 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跟丢, 于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两个人在林子间追逐了一段时间,但是两人似乎都对天架山不太熟悉, 一路惊动机关无数。弄的两人就像闯进了马蜂窝似的,弩.箭跟下雨似的。 姜逸北一边追着人,应付机关, 另一边心下想着怕是要惊动玄机阁的人了, 最好是速战速决,快点把那瞎子救出来,也好两人及时逃离,免得陷在这玄机阁了。 恰在此时, 正好前面那个蒙面人也被机关绊住了脚, 姜逸北追上去,两人便直接提剑动起了手, 连个解开误会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这边战事正酣, 那边玄机阁已经收到了动静, 正在值守的小童没见过世面,见着北峰的机关阵启动了一大片,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连滚带爬地去找阁主汇报。 结果跑到一半才想起阁主前几日下山了,不在玄机阁内。于是临了拐了个弯儿, 奔了二少爷舸轻舟的住处。 舸轻舟也是昨日方才回到玄机阁的, 是被催回来的。 舸千帆身死的消息一传回玄机阁, 他娘便闹了个鸡飞狗跳, 非要把责任一股脑盖在舸轻舟的头上。说是舸轻舟这贱种害死了他儿子,好自己做少阁主。 舸翁亭天生冷血少情,儿子死了倒不心疼,只是对夫人的吵闹烦不甚烦,便召了舸轻舟回来给夫人灭火气。 结果就是舸轻舟昨夜差点没被这个口头上的娘撕成了碎片。又因为种种关系不好翻脸,愣是演了一晚上的好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折腾了一溜够,还险些被那疯女人一剑劈开了脑瓜子。 要不是现在舸翁亭名下只有他一个正式的儿子,说不准昨儿晚还真就被那女人活剐了解气了。 昨夜折腾之后,他就被判禁足,理由是未曾护兄长周全。舸翁亭传书回来的责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保人的,只不过走个过场。 那小童此刻也顾及不了禁足的事,毕竟阁中大小事务夫人又做不的主。于是直接冲进了舸轻舟的院门,进门就嚷嚷着二少,出大事了!! 一副天要塌了的德行。 舸轻舟侧脸到脖子的位置,还有三条抓出来的血痕,现在正在对着镜子上药,神色安然听着那小童吼着北峰!北峰的机关阵启动了!!有人闯进我们天架山了!!! 舸轻舟眼神都没赏一个,嗤笑道,北峰不是坟圈子吗?谁闯山是奔着人祖坟去的,去实践怎么操.人祖宗十八代吗? 小童慌张得很,甚至都没注意到舸轻舟不同于平常的用词,只道,可可这边显示,大片的机关阵都启动了,且范围还在扩大,人还在活动。而且在峰顶,不像是猎户或者野兽误碰啊! 此时舸轻舟才把那油腻的脂膏涂完,转过头来看了小童一眼,那就随便找个人去看看。 小童立刻起身,准备出门找人安排。 等等,舸轻舟叫住出门的小童,突然改了主意,心血来潮似的,罢了,横竖也是无聊,我亲自去。 小童愣怔了一下,禁足的事儿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去了。 舸轻舟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是不敢提醒。毕竟舸千帆死了,以后玄机阁谁当家一目了然,该有眼色还是有的。 所以他只慌忙应了一句,然后便出门安排去了。 那边姜逸北与蒙面人暂时还没分出胜负,倒不是那蒙面人真与姜逸北武功不分伯仲,而是姜逸北之前被毒蛇咬过一口,虽然及时处理过,但多少还有些残毒影响。 现在一动手,气血运行过快,很快就显出来了。姜逸北已经开始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手上动作偶尔会慢个半拍,跟不上。 就是这一瞬的误差,导致那蒙面人的剑擦过姜逸北的腰腹,化破了衣物,在皮肉上带出了一条血痕,顺带割下了姜逸北腰间的玉佩带子。 那古玉瞬间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二人也皆是停了半拍,姜逸北是因为这伤来的突兀,那蒙面人是盯着落在地上的古玉。 古玉花纹古朴,浮雕着些云纹,正中镂刻着一个渊字,垂着雪白的穗子。 这玉是姜逸北从九渊门带出来的。 那人看到那玉明显一顿,停了攻击,而飞身去把那古玉拾了起来。然后纵身几个跳跃,落在较远处,盯着这块古玉,仿佛看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娘,眼神灼热。 姜逸北则摸了一把自己腰上的伤口,心里感叹分尸了毒蛇真是便宜它了,早知道该带回去炖蛇羹。 蒙面人突然抬起头道,这玉你从哪里来的? 姜逸北身上的那道口子,虽不深,却也是有些疼的。此时心里正在跟毒蛇过不去,哪有闲心回答这种问题,只心中愤然道,你管得着吗?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蒙面人遮着脸,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又道,你是什么人? 姜逸北嗤笑:只怕你我在这地界都干的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哪里来的脸面问我是什么人?我若是问你你是何人,你会回答我么? 蒙面人被堵了个正着,不知如何接话。 姜逸北看这人愣怔的样子,不觉失笑,换了个语气打商量道,你看咱们这同为恶人,也不必与对方为难,一直打来打去的把主人招来也不好。不如这样,你把人还给我,咱们各自别过。 黑衣人:什么人。 姜逸北道,刚刚在凉亭里待着的那个瞎子。 黑衣人思索了一番,似乎记不得有什么瞎子聋子的,实话实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阁下找错人了吧。 姜逸北挑眉,看这人似乎不像在说谎,心下暗道难不成自己真找错人了,可要真与这人无关,那个瞎子又去哪里了? 正在愣怔的时候,突然听闻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密集杂乱,似乎来人不少。 姜逸北与蒙面人一个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的神色。于是彼此都确定了来人是第三路人马。 想必是刚刚碰了陷阱机关,惊动了玄机阁的暗哨。先有附近的暗哨前来查探打头阵,然后玄机阁总部便会派人来支援。 蒙面人拿着古玉,听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心知他们两人需得分开逃跑,于是一番衡量过后,客气地对姜逸北道,在下不曾见过你要找的人,只是 姜逸北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线索,却听到那人接着道,不知可否告知阁下的尊姓大名? 姜逸北: 姜逸北笑了一声,好说,我姓姜,你叫我爷爷就好了。 第25章 蒙面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姜逸北已经率先掠出了好几丈,分明是提前开溜了。 开玩笑,留下姓名等你来日找我算账么? 又不是英雄救美,别人都是等着姑娘来日报答才留名的。谁说结仇打架还要留名了? 蒙面人正准备追上去,却有几只弩.箭朝着自己射.了过来,竟是玄机阁的人已经到了。 蒙面人瞬间被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姜逸北心里记挂着那个瞎子,此刻正往夜台亭的位置赶过去。但是蛇毒依旧在作祟,脑子里颇有些昏沉,就好像是有连着一个月没睡够似的。 阴差阳错间,触动了藏在山林间的机关阵,一脚踏错,不知从何处飞出来几根锁链,就跟活的一样,瞬间绞缠住姜逸北的脚踝。 姜逸北还没来得及挥剑,那锁链便好似有着千斤的力道,拽着姜逸北往下一坠。瞬间把人从树梢枝头拽向地面。 枯叶的地面感受到重压,瞬间塌陷,姜逸北整个摔进了一个放置于地下的铁牢笼里。铁牢笼的上方瞬间封紧,把笼子锁死。 机关一环扣着一环,如行云流水。姜逸北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囚牢里待宰的猎物。 不过相比起被困,他现在比较计较的是痛。 本来腰腹就有个口子,现在又被拽得摔进一个大坑,坑底枯枝败叶,一截露出地面树桩子直接插.进了姜逸北后腰的皮肉。 姜逸北咬着牙忍疼,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然后自己起身把树桩子拔了出来。他努力试着想要看一看后腰的伤口,却一扭腰就疼,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好在树桩子短小,位置也偏,没伤到要害。 姜逸北咬牙扯了一截布带勒紧了止血,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该找个菩萨庙烧点香,这点儿也太背了。 等到伤口疼痛缓和了一下,他方才提剑把绞缠着自己的锁链砍断。站起身用手撑着后腰的伤口,站都站不直,站直了疼。 他索性歪着腰抬头看了看被笼子栏杆封住的天空,打算提剑试一试能不能破开笼顶。 但玄机阁下的机关岂会让他出去的轻易,他的剑只要划上铁笼的栏杆,便会启动额外的攻击模式。弩.箭从四周射出,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里面的人不安分,就把人射成个刺猬。 弩.箭的攻击密集且劲力十足,姜逸北试过一次就不敢再冒险了。自己现在是个伤号,别回头把自己作成了个尸体。 于是相当识时务地安静在这铁笼下坐了下来。 可这人一安静就容易想多,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瞎子。虽说自己现在是身陷囹圄,可心里想的居然是希望那个瞎子没出事,最好是再聪明一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姜逸北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不觉得叹了一口气,心道怨不得人家调侃自己叫娘,这心操的,稀碎稀碎的。 他在铁笼里待了不知多久,就听到脚步声靠近。姜逸北摆出个嬉笑脸抬头看过去,却撞上了一张与那瞎子有几分相似的脸。 姜逸北一愣,随即笑道,哟,姚公子,幸会幸会,你也来这山里看风景? 舸轻舟见到姜逸北也颇有几分意外。 他现在看到姜逸北这张脸,就会想到那日抱着东西站在街头的舸笛。 此时也不管舸笛有没有可能和这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只捕风捉影地就立刻下令道,封山!立刻全山搜索。 姜逸北: 这是什么反应?我打招呼的姿势不对? 这人带回玄机阁,严加看管。舸轻舟看着姜逸北,补充道,仔细些,别让他跑了。 下面的人应了一句是,然后一圈的人同时抬起了手里的弓驽。 姜逸北: 但是射出的并不是弩.箭,而是从侧面一个小孔飞出的银针,银针带有让人麻痹的毒药。 于是数十枚银针一同奔着囹圄之中的姜逸北而去。 而树林的另一边,舸笛刚刚从登天梯上下来,回到凉亭闻到了药藤的香味。摸到了药藤和姜逸北打开的包袱,却没感觉到姜逸北的人。 鹧鸪天? 第39章 咱们一起安【抓虫】 姜逸北再次醒来的时候, 首先看到的是黑乎乎油腻腻的屋顶, 还有粘着死蚊子的蜘蛛网。 他本人躺在一片稻草上, 后腰那一块儿还是有些疼,可能有些化脓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关系, 脑子里也晕乎的厉害。用了好一会儿才把脑子给调动起来,想起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躺在稻草的草堆上长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一下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三叔那边还挨不挨得住。 大概是这一声叹气惊动了别人, 此时方才听到旁边有人问他,醒了? 姜逸北一怔,猛地转过头,就看见那个瞎子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堆枯草上。依旧还是白绢布蒙着眼睛, 一身白衣, 白玉似的皮肤。 阳光从上面的小窗撒进来,照在他身前的那片地上, 阳光里看得到空气中的灰尘上下舞动。 姜逸北看得有点愣神, 明明不合时宜, 他却突然嘴角翘起来,刚刚心里那点糟心的感觉像是飞走了一大半。 姜逸北笑问道,我这是出现幻觉了?你是来陪我同生共死的吗? 舸笛没接这茬儿,道, 烧傻了的脑子可以留着下次涮火锅。 姜逸北脸皮厚得塞城墙, 你舍得吗? 舸笛挑眉, 给了姜逸北一个你觉得呢的神情。 姜逸北反应了一下, 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处境是谁导致的,然后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 姜逸北转了话题,问道,我们进来多久了? 舸笛道,你进来大概有三天了,我是昨儿晚上进来的。 我睡了三天了? 姜逸北一愣。 他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想到平白耽误了这么久,三叔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好不好。这么一想,好心情又似乎打了折扣。 舸笛大抵是知道姜逸北想的什么,只道,你还是多想想自己身上的伤,还发着烧就不要想太多了。 我发烧了吗?姜逸北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但是自己感觉不出来。 舸笛肯定道:发烧了,昨儿夜里烫的跟火炉一样。 而且还说了半夜的胡话,舸笛进来的时候见他这个样子,不放心,怕这人烧坏了脑子。坐在他旁边想把他叫醒,结果被这人一把拽住手,就跟饥荒的人抢到了个白面馒头似的,死死抱在胸前,抽都抽不走。 然后舸笛就以那个别扭的姿势坐在他旁边坐了半夜,好在手里抱着东西就不说胡话了。到了早上烧慢慢退下来,这人才松手。 没事儿,小孩儿才怕烧,我这问题不大。姜逸北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不大在意。一边说话,一边撑着自己的后腰想要坐起来,看到舸笛待的那么远,忍不住笑着道,你就不知道过来扶扶我,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舸笛没搭理他。 姜逸北坐起来之后居然觉得还好。和舸笛说话的功夫,头晕已经好多了。后腰的伤口好像也问题不大。 姜逸北心里有一瞬想到,明明伤也不重,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不过却也没有深究,很快便在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出去,现在自己状态还行,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送饭或者是审问,放倒他们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舸笛似乎也在思索什么事情,整张脸有种类似于空白的神情。 等姜逸北回过神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就有些移不开眼,不自觉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多少有几分入迷。 之前便说过,舸笛的相貌并不是什么让人一眼便觉得惊艳的类型。初见只是让人觉得生的清朗秀润,反而是看得越久越觉得这人世上无两,仿佛整个天下找不着第二个这般的人。 姜逸北这时看着舸笛,想到这种感觉大抵是这瞎子的五官耐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要归功于这瞎子的性格。 安静下来便如一尊沉静的玉雕,笑起来便带着说不出的生动。明明看着是个谦谦君子的德行,偏偏偶尔又带点嘴欠,什么话都能给你接上。 他可站在云颠一世清高出尘不染,也可坐于人间烟火处尝酸甜苦辣。 以前姜逸北偶尔会想,可惜这人失了一双眼睛。 现在却觉得,这人似乎无论失了什么都不影响他的风华。 姜逸北站起来,走到舸笛身边坐下。顺带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舸笛有些意外,不太懂这人跑过来干什么。 姜逸北在舸笛的那堆稻草上躺下来,把头放在舸笛的腿上,不要脸道,借个枕头。 舸笛: 姜逸北说是借个枕头,其实根本就不打算睡觉。仗着舸笛看不见,连假装闭眼的功夫都省去了,光明正大靠在人腿上,玩儿人家的一截衣服料子。 舸笛一开始还还没发现这人扯着自己的一截衣服,等到发现的时候颇有些无语,一下拍开人的爪子,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姜逸北翻了个身,变侧躺为仰躺,看着人白皙而又线条分明的下巴颏,笑道,着急也没用不是? 玄机阁造就的地牢,不用去试都知道到底有多结实。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接下来进来的人,无论是送饭的,还是审问的。只能从他们身上取得钥匙。 所以说到底,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是等待而已。 舸笛道,还以为我已经算是足够随遇而安了。 姜逸北笑起来,没事儿,咱们一块儿安。 舸笛: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就觉得哪里变得有些奇怪? 有吗?姜逸北死不认账,没有吧。而且随遇而安也不是坏事,随时随地的安静蛰伏,等待时机,多少人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个。 舸笛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深意。可是又一时察不出来。 姜逸北现在鼻端都是舸笛的味道,明明只是枕着人大腿,却仿佛整个人陷在舸笛的怀里。 他抬手用指尖戳了戳舸笛的下巴颏,诶,小瞎子。 舸笛偏了一下头,避开那根手指头,怎么? 姜逸北: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舸笛,怎么问这个? 姜逸北其实有一点想说,你沉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不过觉得这话似乎有些矫情得莫名其妙,便只道,有些好奇。 舸笛道,发呆不都想的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姜逸北把那个可有可无念了一遍,语气轻缓,让人觉得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念什么。 倒是他的爪子仿佛无处安放,不玩衣料就是在戳人的下巴颏,不戳下巴颏,就虚隔着一段距离,描绘着人家的喉结。 姜逸北突然问道:你觉得要是在有白月光的前提下,对别人有好感算什么? 舸笛: 为什么觉得这个问题好危险? 不是,你们有龙阳癖的人怎么回事,瞎子都不过的吗? 之前是谁正义凛然说看不上你的。 姜逸北笑道,回个话。 舸笛干脆果断:是错觉。 姜逸北也没多意外,哦了一声。感觉也没有特别失落,反正就是一时嘴欠,没指望这瞎子给个多高明的说法。现在枕在人腿上,心里依旧带着点微妙的甜,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比起他这幅轻松的样子,舸笛心湖里就是被砸进去了一颗石头,水花溅起,碧波荡漾。说不定连心底的沙土都被搅和起来跟着晃荡了。 虽说之前就有点这石头会砸下来的预感,但是它怎么就砸下来了呢? 他不是喜欢舸笛那种貌美如花又冷血无情的吗? 说扔就扔了? 不对,也没扔,多少还是一个前提条件。 还不如扔了。 姜逸北在舸笛身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却突然被舸笛一把推了下来。 姜逸北一脸无辜:就随便问一句,不至于这么绝情吧。 舸笛一脸正经道,来人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就逐渐清晰起来了,来人有两个,一个端着食物。另一个腰间挂着刀手里拿着钥匙,应该是守卫。 两人走到门口,看到舸笛的时候脸色大变,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姜逸北:?? 舸笛笑了一下:我来看个人。 那守卫不认得舸笛,也不知道姜逸北是个怎样的身手,现在只知道这里要是出事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此时居然不知道先去找救援,反而拔出长刀,凑到栅栏前,喝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舸笛觉得有些好笑,他姓舸,在玄机阁长大的。今日有人居然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舸笛笑问道,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守卫还没回话,姜逸北已经在这一瞬就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捏断了他的脖子。那个端着食物的小厮瞬间撒腿就跑,杀杀人了!!! 姜逸北:这真不是闹着玩儿吗? 舸笛:觉得守卫废物? 姜逸北:别,侮辱了废物这个词。 舸笛:看守你足够了。 姜逸北: 姜逸北已经昏睡了三天,其实身上伤倒是不重,而是药。每天给他灌的粥水都让他保持昏睡。 玄机阁的人手本就不多,人力都去搜山去了,舸轻舟发现登天梯动过之后,愈加肯定舸笛在山里。 能用的人都去抓舸笛这个叛徒了,看守姜逸北的自然都是些歪瓜裂枣。但是就如舸笛所说,只要他昏睡着,这几人就足够了。 姜逸北隔着栅栏从守卫身上拽下钥匙,还没站起身。就见舸笛直接伸手摸上门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门锁就已经打开了。 第26章 姜逸北:你能打开? 舸笛:很奇怪?你是被抓进来的,我又不是。 第40章 公子这边走 舸笛说罢, 自己先出了房间, 却没等到姜逸北的动静。 舸笛有些疑惑地朝姜逸北那边望了过去。 姜逸北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这只小白兔, 突然藏蓝水确实说的有点道理这品种有问题。 哪家的小白兔这么虎? 姜逸北:你既然不是被抓进来的,那你你不会溜吗?跑人地牢里来自己待着, 这么听话的?等等,你该不会是迷路过来的吧? 舸笛: 舸笛好心好意来救人,结果就被说成走错路了? 舸笛:我给你个机会。现在, 闭嘴, 出来。 姜逸北:我这是人生教育,很正经的。我俩不熟,犯不着来救我,不值当, 下次记得先跑。我给你讲 舸笛:一。 姜逸北唰一下就蹿出牢房了。 然后按着自己的老腰喊疼, 说出来太快扯着伤口了。 舸笛转身往外走,姜逸北在后面跟上, 顺带絮絮叨叨个没完, 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窃喜, 真不是迷路过来的,专门来救我的?诶,问你呢。 舸笛心道,顺路过来救你的, 顺路。想那么多呢你, 没完没了了还。 但是这个腹诽还是被他给按在心里了。 因为要是自己告诉他, 自己是舸笛来这里有正事, 顺带搭救你一把。回头这人再一脸控诉说你冒充我白月光! 还活不活了? 两人还没走出牢房,便又有十来个人涌了进来。之前那个端着饭菜的小厮已经逃脱,到了地牢门口就是好一番宣扬,自然把门口的那些守卫全招过来了。 只不过这几人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姜逸北赤手空拳外加伤了老腰的状态,应付起来也是一点都不费劲。 舸笛机巧术上可谓是一流,但拳脚功夫上便相当有自觉地后退,让姜逸北上了。 听着姜逸北把一群人放倒,舸笛便抬步继续往前走,却被一个还没死透的守卫一把抓住了脚踝,带的舸笛整个人前倾,险些摔倒。 幸好姜逸北眼疾手快的扶了人一把。 姜逸北:你小心着点儿。 那守卫喷着血沫子,你你们是何人!玄机阁岂是 舸笛站直了身体,觉得有些嘲讽。却不知该嘲讽这愚忠的有眼无珠之人,还是该嘲讽归来却无人识得的自己。 舸笛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解决那个没死透的守卫,结果被姜逸北抢了先。 姜逸北笑道,你就负责开锁就好了,这种苦累活有我。 舸笛默了一下,回了个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逸北扶着舸笛的手也没有松开,他反正平时挨挨蹭蹭的习惯了,毕竟在不染城的时候就老是喜欢上手拽舸笛的袖子,现在也完全没有要松手的自觉。 倒是说不上故意蹭豆腐,他就是老觉得一松手这瞎子就得绊一个大跟头,自己得拽着他。 舸笛虽说看不见,却似乎对这个地方及其熟悉,都不用姜逸北提醒。甚至遇上分岔路口或者机关,还得仰仗这个瞎子指点。 不一会儿功夫二人便走出了地牢,姜逸北在地牢里习惯了光线昏暗,乍一见阳光觉得颇有些刺眼。下意识便松开了拽着舸笛的那只手,转而抬起来挡了一下阳光。 舸笛虽说看不见,却也能够感受到外面的空气清新和阳光撒在身上的温度。 此时便停了脚步,指着一个方向对姜逸北道,顺着这条路走,我让云叔安排了一个人接应你,他会带着药藤送你下天架山。 姜逸北: 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舸笛说罢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块令牌,这个给你,若是遇到意外,你便拿着它谎说你是舸轻舟请回来的客人。 舸笛手中的令牌正面写着玄机二字,有着星宿排列的暗纹。分明就是上次两人在石屋里的那个暗格里拿出来的。 姜逸北没接,也没问云叔是谁,为何听你指示。只问,那你呢,何时下山? 舸笛一怔,大概没想到姜逸北有此一问,听着这话里似乎有些等他同行的意思。错愕的同时,几乎就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 舸笛道,问这个做什么,好等我吗? 姜逸北没回话。等他是等不起的,三叔那头还等着他救命呢。但是刚刚那句话问出来的一瞬间,确实是想着和他一起回去来着。 舸笛没等到回答,便作罢了,道,你也知道我是玄机阁的人,我在这里还有些旧事,你先走吧。 姜逸北:就说这些? 舸笛想了想,觉得好似也没缺什么,姜逸北总不至于在等着自己再想他讨机巧匣的吧?虽说舸笛还真挺想讨的,只是深知讨了这人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还回来。 便只能斟酌着补了一句,那,江湖再会? 姜逸北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谁要听江湖再会的客套话,就算没动什么歪心思,至少也该说句来日我去不染城找你喝酒的客套话吧。 不对,这个客套话也不是他想听的! 姜逸北平日里城墙厚的脸皮,今日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居然跟这么四个字怄上气了。 想来是三叔和这瞎子站在了天平的两边,非要逼他暂时选一个。 他这头还纠结着呢,那头瞎子直接从天平秤盘上跳下去了。说我不要你了,你给我走。 江湖再会是什么,是运气。 碰巧了就再见你一次吧,碰不巧就算了。 姜逸北觉得自己掏心掏肺的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有心想要也棒读一句江湖再会!!然后转身便走。 再当初那个要把这人绑回不染城的想法原地扔了,大家好聚好散。 但他这人就是那么个破脾气,招自己嫌的人好也是不好,心里惦记的人不好也是好。 心里不平衡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又开始气不起来了。 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都没能撑过半刻钟。 此时心里想到,这瞎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自己上赶着稀罕着呗。 然后这人厚脸皮地对着那个瞎子笑道,那你办完事了在山脚下等我,我来接你啊。 舸笛一愣,这话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了。 接他?接他去哪儿?为什么要接他? 他原本想着此行要是能成,估计以后就是玄机阁阁主,余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玄机阁管理事物,传承基业了。要是不能成,一把枯骨随便往天架山一抛,横竖也是埋在自家的山头了。 他孤孤单单在不染城待了三年,没想到最后这么几天的日子却招惹了这么个人。 姜逸北原本想着扔下话就潇洒地转身就走,但是看那个瞎子似乎有些愣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其实他有点想问一问,你要在玄机阁做什么? 但是这话不合时宜。 与人相交要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亲近还是疏离。姜逸北自我觉得离这个瞎子不算太远,但也还没近到那个程度上。所以估计问了,也只是平白惹了尴尬,不如干脆不问。 姜逸北最后只道,那你多加小心。要是山脚不方便,便在客栈留个信,我去找你。 说罢转身离去,顺着舸笛给他指的那条小路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路边。 而且一看之下发现居然是故人,正是那天被他俩扔了的那个马夫。 姜逸北: 马夫:公子好,我家主人让我送你下山,这是给你的东西。 所谓的东西便是一小捆药藤,还有姜逸北的剑。 比起姜逸北现在这个神态,那个马夫没有半点不自在,就好像压根没见过姜逸北一样,从容道, 公子这边走。 第41章 和他没缘分啊 舸笛听着姜逸北的脚步声走远, 一时心里不知是怎么个感受。 说不上是不舍, 却多少有几分感慨。 一个已经没有了家人的人, 突然听闻有人等着自己同行,还说让他等他来接自己。再怎么淡薄的人, 心中也会涌现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都不适合把这份感受铺开细细品味了。 他把手上的令牌收回来,既然这东西刚刚姜逸北没收, 那便留着, 说不准以后还能派上别的用处。 舸笛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步子很稳。一路过去大概走了有一刻钟,但是却没能碰到半个人影。也不知是这活人都去搜山了,还是舸笛着实运气好。 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两人在等他, 一位是云叔,另一位居然与之前那马夫生的一模一样。两人远远看到舸笛过来便迎了上去。 舸笛听到脚步声,道了一句云叔。 云叔和跟着的那人先后叫了一句少阁主。但是经过刚刚地牢里的事情, 舸笛再听着这三个字,心里不免有些微妙。 云叔也没多过问姜逸北的事情。 舸笛从北峰出来便找到了他,与此同时提了姜逸北,说是先把这人救出去再提之后。云叔虽没有明确反对, 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微词。 所以此时避开了这人,只是简要说了一下这阁中的近况, 姚杰那厮已经在北峰死守了三天了, 据说是恨不得地皮都翻开。而且我刚刚收到通知, 舸翁亭怕是已经收到你到了天架山的消息, 估计是在往回赶了。 舸笛略一点头,道,抱歉,是我打草惊蛇了。 云叔默了一下。 此时舸笛主动说起此事,他也不好避开的太明显,终究还是道,罢了,不染城确实于你有大恩。再者说,也不见得是坏事,反正都是要等舸翁亭回来才能实施计划,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不止是提前了,这几乎是把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他去见姜逸北之前,才与云叔重新商议过新的部署。 是啊,少阁主不必自责。跟着云叔的那后生到底是阅历浅,听云叔说不见得是坏事,当即接话道,舸轻舟把大部分人手都抽去了北峰,而主峰此时反而守备空虚。咱们现在也有不少人,少阁主手上有玄机阁的密令。我们现下夺下玄机阁,拿下舸翁亭的夫人做要挟,一样稳赢。 云叔瞥了旁边的这棒槌一样,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带来丢脸的,没好气道,夺下了,然后呢? 后生有些忡怔,理所当然道,然后?然后以他夫人为要挟,逼他陈述自己的所作所为,再逼他自裁以谢玄机阁百年基业。 云叔不轻不重地拍了人一下,怎么脑子都长在你兄长那里了? 他的孪生兄长现在正送姜逸北下山。 那人茫然道,怎怎么了? 云叔道,我手底下人再多也多不过舸翁亭手下的人数,咱们暂时夺了主峰又如何?北峰那边的人马一旦回过神便将咱们困在这里了。 这 你就当舸翁亭真这么在乎这个夫人?自己亲哥哥一家都能屠戮干净,亲生儿子丧命也不见他有半分哀色。这种人有多冷血,岂是你我可以揣测出来的? 而且,就算他真在乎这个夫人,并且痴傻了,在要挟下陈述当年真相,再自杀以谢舸家。可夫人被要挟的情况下陈述的事情,真有人信吗? 那人哑口无言,嘴唇嗫动了一下,似乎是想问,那该怎么办。 可愣是没能发出声音。 其实对舸笛而言,现下那人承不承认当年的屠戮倒是其次。 他最想要的便是舸翁亭死,哪怕不择手段,这人也必须死。他本就是为复仇而来,夺回玄机阁什么的统统可以往后靠,只要舸翁亭与舸轻舟命丧,便算是不枉此行。 只不过在云叔和其它追随者心里,还多了两件事。一个是向玄机阁众其它人和整个江湖澄清当年玄机阁事变的凶手是舸翁亭,而非舸笛。 另一个便是找到天鉴匣所在,以确认玄机阁的传承尚在。 这第二件,在云叔多年打探下,已经有了些眉目。昔日舸轻舟化名姚杰在玄机阁卧底,其中与舸翁亭来往的密信便是铁证。 至于第三件,反正天鉴匣的钥匙尚且在舸笛手里,天鉴匣所在至今是个谜题,也不着急。 舸笛听云叔和这人的对话似乎告一段落了,方才开口问云叔道,我们昨日商讨的事情,需要准备的可备妥了? 云叔点头。 舸笛仰头,似乎是在看天色,感受到阳光洒在自己脸上,道,那便开始吧,别让舸翁亭等着急了。 北峰,夜台凉亭。 舸轻舟坐在凉亭内自己和自己下棋。邵一师坐在凉亭的屋檐上,手里拿着藤条编着一个花环,小腿一晃一晃的。 凉亭内,一灰衣男子禀报道,崖内悬棺皆已经清点过,并无活人。 舸轻舟落下一枚棋子,道,可找仔细了? 男子:仔细了,上上下下查过两遍,甚至棺材也翻开查看过了,绝不可能有遗漏。 邵一师在屋檐上咯咯笑道,你祖宗棺材板都掀的吗?哈哈哈,为了你这堂哥可真是费心了~ 舸轻舟并没有理会邵一师,只对下属道,已经三天了。这北峰已经封死,你们是准备从找人变成找尸体吗? 下属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一师从上面飘下来,将花环带在自己头顶上,显得可爱又娇俏,笑嘻嘻地道,这位哥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找,小心你们准少阁主一个不开心削了你的脑袋,立一个办事不力的典范。 那下属慌忙退下。邵一师坐到舸轻舟对面,抬手准备从棋面上拿棋子,却拿不起来。 第27章 你们大人的心思真难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挖眼断手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舸轻舟抬头看了人一眼,披好你天真少女的皮,话太多容易死的快。 邵一师哼了一声,气鼓鼓的,似乎是气不过,他有什么好,你都不喜欢我的吗? 舸轻舟笑了一声,喜欢过你的人都在奈何桥排队了。 两人说话间,突然又有个人跑过来禀报,舸笛神色一凛,见那人匆匆的神色只当是舸笛有消息了。 却没想到听那人急道,阁主回来了! 舸轻舟有些失望,可还是把神色敛了,在哪里? 阁主回主峰了,并吩咐把北峰的人都撤回去。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不止舸轻舟,连邵一师都有些震惊,撤回去?! 舸轻舟断然道,不可,堂舸笛就在北峰,此时撤回去便是功亏一篑。 下属道,阁主吩咐,说是那叛徒现就在玄机阁内,所有人等一律撤回主峰。 邵一师与舸轻舟两人都愣怔了一瞬。 邵一师突然笑出来,哈,跟着守了三天两夜人却在主峰,姓姚的,看来你和你这堂兄没缘分啊~ 第42章 又见碎魂引丝 邵一师的话不算狠, 却扎得正是地方。舸轻舟有些时失控地断然道, 不可能!这北峰已经封死了, 他如何出得去? 那下属回忆着之前听来的一些闲碎言语,道, 据说是曾有生人携密令离开过北峰。 舸轻舟一顿,自然就想到了之前自己放在石屋的令牌。手里的棋子瞬间捏紧。 下属忐忑地看着舸轻舟,许久等不来吩咐, 可自己又不能转身就走, 只能硬着头皮试探道,那,咱们还留吗? 舸轻舟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回去吧。 那人应了一声, 慌忙退下。行至深山, 掏出一枚陶制的哨子一样的东西,放到唇边吹响。 于是很快深林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 声音就如同水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到整个北峰。 舸轻舟站起身, 看向自己面前的棋局, 突然开口道, 你说这是谁赢了? 邵一师压根不看棋面, 讽道, 又没人陪你玩儿, 自己和自己做游戏, 输赢不都是你的? 天架山主峰,玄机阁。 一中年男子随意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游离,似乎在想什么久远的事情。一张脸纵使生了些皱纹,也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华,相貌与舸轻舟有七八分相似。 不必说,这人便是舸翁亭。 他坐在主位,两边分别坐着玄机阁一众元老,其中一部分原本在外地,此次与他一起回来的。也有几个是留在玄机阁的,云叔也在其列。 只除了舸轻舟与另外一个元老尚在赶回来的路上,其他说的上话的现在都站在这里了。 此刻舸翁亭走神,在座居然无人敢主动询问他。只有其中几人偷偷摸摸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哑谜。 坐在云叔旁边的一人悄悄摸摸地凑过来道,这是怎么了? 此人名为舸泰周,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手底下的机巧师从不和江湖与朝廷打交道,只敢做些商贾的生意。 云叔一直有些瞧不上这人,正眼都不曾给人一个。 倒是另一边的一人接话道,在等消息呢。 舸泰周:什么消息? 这两人一往一来,立刻又有别人插嘴。 嗨!你还没听说么?舸笛,就那个丧门孽障潜进玄机阁了。 他怎么敢,也不怕他父母索命? 指望他爹妈索命是没指望了。但是咱们阁主早有预料,据说下山之前就已经布下了局,坐等舸笛这厮自己进去呢,现下正在等收网呢。 那个,不是说是阁主找到天鉴匣了才召集咱们的吗? 我去他大爷的,那个孽障怎么还没死?这祸害真要遗千年了? 咳! 舸翁亭有意无意的一声清咳把这讨论给震住了,一瞬间屋子里又恢复到了安静。 云叔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水,也没心思细品,直接一口喝了个干净。 他有些烦躁。 舸笛双目已盲,武功尽失,也不知道计划进行得如何。 谁知此时舸翁亭突然开口道,莫云深。 云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然后立刻起身应上,是,阁主? 舸翁亭转着手里的玉扳指,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兄长曾于你有恩? 确实如此。救身之恩,知遇之恩。云叔此时听舸翁亭提到此事,莫名心中有些忐忑。 舸翁亭道,那你觉得舸笛要是站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云叔心头飞快地掠过各种可能性,最后还是谨慎道,阁主何出此言? 有些好奇,舸翁亭说话的速度有些缓慢,似乎真是困惑,舸笛是杀了我兄长一家的凶手,可也是我兄长唯一的儿子。兄长于你有恩,自是与我感同身受。那你来说说,是报仇重要呢,还是让他延续我大哥的血脉重要? 云叔: 伪善,恶心。 云叔仿佛有一口血哽在喉头,咬牙咽下一腔愤恨,想要吐一句不知道。可话还没出口,就已经有拍马屁的人上了。 阁主大善!可那畜生不如的孽障必须要千刀万剐,万万不可手软!! 不错,此人弑父杀母,还偷走咱们玄机阁天鉴匣的钥匙,罪不可赦! 舸泰周是个老实人,此时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天鉴匣本就是人家家传的。 旁边立刻有人喝道,你说什么?! 列位说得对!此等恶徒,决不可放过!舸泰周立马改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舸翁亭听罢,面有悲色,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侄儿。 这句话出来,厅内立刻更加热闹,仿佛舸笛杀的是他们亲爹亲妈。一个个恨不得要舸笛割肉放血。 偌大的地方,居然只有两三人还坐在原位上,三缄其口。舸翁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这几个沉默的人身上扫过,眸底有着几分算寄。 此时突然有人闯进来道,禀告阁主,后山洗铅池发现了歹人踪迹。 云叔听到这话心中一跳,好险才压住了没露出别的神色。 下面有元老呵斥道,只是有踪迹便来报了,难道要我等去给你拿人吗? 非是下属不懂事。只是那人机巧术了得,我等实在是拿不下。担心再这么下去延误了要事,方才来报。 那人还要再呵斥,却见舸翁亭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去那儿看看。 既然阁主说去看看,那便没有人敢推辞,众人一同站起身,浩浩荡荡地往后山洗铅池走。 洗铅池实际上是后山的一个深不见底的天然水池,此处不见活水来源,却一年四季都是清冽如初。 舸翁亭自然是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他的两个心腹。 舸泰周这人胆小如鼠,却不知怎的对云叔信任得紧,一路上小媳妇儿似的非要贴着云叔走,被赶了好几次都赶不走。 众人还没近洗铅池,尚在林间小路的时候,便见到前路上铺了一地的血迹肉块,活人都被切得七零八落, 之前禀报那人便指着前路道,前方设了碎魂引丝,我等实在是过不去。 其中一个长老急于在舸翁亭面前表现,直接怒骂道,一群废物!!然后转向舸翁亭,让我来为阁主开路。 说罢提步便踏上了那条小路,一路走了过去。 他一路小心提防,却踏过了红色最浓的那块地面都没有出现碎魂引丝的影子。等到他把这条小路走完,也没能出现什么异样。 等到小路走完的时候,他的心瞬间松懈下来,转过身朝着舸翁亭那边挥手,道,阁主,此路 噗 碎魂引丝细若蛛丝,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自然不可得见。所以在众人眼里,那人便是挥着手说着话,突然就脖颈与手臂齐断,手和头先落在地上,肢体却尚且立着,血如井喷。 舸泰周最胆小也最不要脸面,当即惨叫了一声跳起来扒在了云叔身上,觉得自己满目都是猩红,怕是要做好几年的噩梦。 云叔想把这人扒拉下来,却发现怎么也扯不掉。这人竟是黏的比狗皮膏药都紧。 在场有人道,这是活机巧阵? 活机巧阵便是指由人操控全局的机巧阵。一般的机巧阵,只要人踏进去便会遭到无差别攻击,不懂变通,所以称之为死的。 而活机巧阵因为有人操作判断,便可区分敌我。只是机巧阵本就繁复,活人操纵劳神伤力,一般范围小,而且需要同时好几人配合得当才行。 那孽障不是只有一人吗?怎么可能操纵这么长一段路的活机巧阵? 当年他在玄机阁便天资聪颖,没想到三年过去,居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句实话的意思。 你!!呵,我看这阵就算是舸笛控制的,那也得先有人替他布阵。这么大的阵仗一时三刻可弄不完,想必是咱们玄机阁有人相助。你这么欣赏他,难不成? 两人还在争论,突然扒在云叔身上的舸泰周尖叫了一声,大声道,蹲下!都蹲下!! 在座的大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此刻听人提醒,纷纷注意到一根碎魂引丝自前方推移过来,高度大概在大多数人脖颈或者胸膛的位置。 他们本以为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安全的,却没想到已经踏入了机巧阵中。这猝不及防地来了一下,一众人被弄的人仰马翻。 躲过这根,众人纷纷凌空后撤好几丈。惊魂未定的等待下一次袭击,却没想到居然再次没了动静。 他这是要做什么?吓我们玩儿吗? 舸翁亭突然向前踏了一步,道,他这是在警告,说不欢迎别人入内。只愿意放他想放的人进去商谈。 几个溜须拍马的见舸翁亭往里走,慌忙想要把人拽回来。却听舸翁亭虚伪道,那毕竟是我亲侄子,想必他也是在等我的。 说罢直接走了进去,这次碎魂引丝没再发动,所有人眼见着舸翁亭消失在小路尽头。 ※※※※※※※※※※※※※※※※※※※※ 尽量下章送走舸翁亭,让姜逸北出来哈 第43章 下去叩头道歉 舸翁亭信步走过这条血洗过的小路。小路走完, 再往前便是一片开阔地。 洗铅池的池水不见一丝的起伏波澜, 仿佛一潭死水。水质却极清, 能见到洗铅池池底铺就的砖石和人工撒进去的五彩沙,池边也有些园林点缀一般的山石树木, 把这整块地方衬得仿佛是哪家富商的避暑园林。 舸翁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池边的舸笛,眼上蒙着白绢布,细白的皮肤孱弱的身体, 乍一看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短命鬼。 舸翁亭打量了一会儿, 最后把目光落在舸笛的手上。舸笛今日带了一双手套,纯白的,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连个花纹都没有。 但是以这手套为中心,牵着无数细丝。几乎每一根手指上都缠绕着数十根碎魂引丝。 想来这手套也是以碎魂引丝编织而成, 才可以把其它的碎魂引丝系在手套之外。若是直接系在手指头上操控, 怕是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要被切成肉泥。 舸翁亭向前走了几步,离开身后那群人的视线便站定了,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此处并无他人,舸翁亭自然也就犯不着做出那副伪善的嘴脸, 神色没了之前的悲悯, 轻松地道, 我的好侄儿, 许久不见啊。 舸笛: 舸笛指尖微动, 便有数十根碎魂引丝形成的网, 直奔着舸翁亭而去。 舸笛原以为自己也能够气定神闲地与这人说话, 道一声我的好二叔,我来找你讨债了。 可这人声音一入耳,舸笛根本就没了那些心思。心中剩下的便只是让这人化成肉泥的念头。想让他在这块他曾弑兄的地方,偿还当年的血债! 就是现在! 要他死在这里!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舸翁亭原本还想着寒暄一番,没想到自己这侄儿这么急性子。于是足尖轻点,借着身旁的高树腾空而起,离了这片网的切割。 即使少了寒暄,对他而言,也只是有几分的意外,并没有多大影响。 这小孩儿当年被废了手脚,又毁了双目,根本就不足为惧。今日舸笛来是复仇的,可在舸翁亭看来,这人是来给他送天鉴匣的钥匙的。 舸翁亭凌空之际,悬停了两秒,神色泰然自若。却也就在此时,数十枚银针不知从何处发动,直接射向他。 舸翁亭:!! 舸翁亭按压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扳指正中突然翘起一角,露出扳指中的一个小小的金钩子。 金钩子不大,却极沉。尾端连着一根丝线,与碎魂引丝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极细极韧。只不过这丝线是舸翁亭当了玄机阁阁主之后炼出的,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自然比碎魂引丝要好得多。 这金钩子弹跳而出,然后在舸翁亭的操纵之下瞬间以扳指为圆心,快速旋转,牵连的细丝瞬间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盾牌,挡在舸翁亭身前。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银针叮!叮!的几声清脆碰撞之声,就被这盾牌给弹飞了出去。 舸翁亭跟着落在地上,靴底与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与此同时,金钩子停了旋转,在舸翁亭手中一个弹射,直奔着舸笛的琵琶骨而去。 第28章 舸笛微微侧耳,细细聆听着动静。 听闻此声,略微一个闪躲,与此同时三根碎魂引丝弹出,直接绞缠在了金钩子带出的身后的细丝上。 金钩子打在舸笛身后的山石之上,直接把山石砸出了一个坑。舸翁亭收回金钩子,却瞬间和另外三根碎魂引丝缠在了一起。 于是两人各自执着细丝一端,细丝在各自主人的牵引下绷得微微抖动。 舸翁亭尚且有余力应付,他自若地看着舸笛左手食指第二根指节和中指第三根指节被绞缠得死紧,甚至隔着白色的手套慢慢透出血色。 舸翁亭从容道:你我叔侄相见,何必如此,我还有许多体己话想要 话音还没落下,舸笛两只手抬了一些,同时右手几根手指动过。 突然,舸翁亭的脚边地板翻开,弹射出来数十只小小的机巧匣,都是只有半个绿豆糕大小的木块,身上涂满了鱼胶。 舸翁亭慌忙闪避,可依旧有不少瞬间便粘在了舸翁亭的衣服上,那小木匣等不及舸翁亭应对,便逐一炸开。 舸翁亭身上的连同落在地上的,都炸开了。热闹的仿佛过年放鞭炮。 舸翁亭经此一遭,手上自然也就放松了。那金钩子被扯得近了舸笛好几步,自己的机巧兵刃差一点就要落进舸笛手里。 他忍着身上的剧痛,瞬间发力。那碎魂引丝不如他的丝坚韧锋利,瞬间被割断。金钩子收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舸笛这也算是出其不意胜了一遭,却不见丝毫松懈。依旧专注地聆听着舸翁亭的动静。 只是听这人的呼吸声就知道他受伤不重。那些炸开的机巧匣因为要确保可以黏在敌人身上,所以必须制作的轻巧一些。 这样一来,自然在杀伤力上有所削损。 要人命是不能指望的,但是在削弱舸翁亭的战力上还是有些效果的。 舸翁亭带着玉扳指的那只手就已经受了伤,炸得鲜血淋漓。红色顺着垂下的手指慢慢往下淌。 舸翁亭脸上神色沉郁,过了许久,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果然是他的好儿子啊,都见不得我这只右手吗? 舸笛皱着眉头。 舸翁亭笑着把玉扳指取下来,从右手换到左手,像得好!当年我那好兄长死得太快,没来得及讨要他欠我的,今日问你讨也挺好。说不准他在地底下看到,还要更心疼! 舸笛咬牙怒道,我父亲不欠你分毫! 欠的多了!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十岁不到就流落江湖,我难道不是流着舸家的血吗?!凭什么我不配姓舸,凭什么玄机阁就没有我的位置!?舸翁亭像是戳中心事,所以有些失控。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他都是因为嫉妒。 舸笛:怎么不说是因为你贪婪? 舸翁亭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小辈争论没意思。同样的争论发生过太多次就没意义了。 不如让胜负和生死说话。 舸翁亭左手带着玉扳指,振了振衣袍,抖落残破衣衫上的□□灰。 他收回金钩子,从扳指的另一面弹出一枚小巧的金镏子,水滴状,下端浑圆。 这小东西并没有连着细丝,舸翁亭只把这东西拿出来放在手上。 这东西极沉手,从重量上看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一个蚕豆大的金镏子,而是拿着一块砖石。 好侄儿,你虽成功伤了我,舸翁亭道,可你知道把□□灌进机巧匣内并设置点燃装置的,是谁? 舸笛一怔。 下一刻便觉察到有东西飞向了自己这里。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只下意识一般的牵动碎魂引丝编织成网挡在身前。 但这东西却突然从身体里旋出五枚飞刃,小巧得很,飞速转动,居然直接就把碎魂引丝的网割出一个大洞,但碎魂引丝也并非俗物,那飞刃也是缺口不少。 舸笛在第一层网结好之时便不放心,开始了二次设防,这次碎魂引丝要更密集。 那东西飞刃受损,没能突破,而是在网的中间卡了一会儿,不断振动。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舸笛预感它要炸开了,不想将近身的碎魂引丝全部炸毁,瞬间松开网。那东西落进洗铅池的瞬间,砰!!的一声,仿佛山石炸裂。 洗铅池的水炸起了好几丈高,五色沙都随着池水扑上了岸。 舸笛和舸翁亭二人皆被池水淋湿。 舸笛耳力本就灵敏,刚刚那一声巨响直接让他有些晕眩。 舸翁亭惯是会拿捏时机的,水幕还未落下,他就已经飞身点着水面直奔舸笛近身。 舸笛需得操纵机巧阵才有与舸翁亭一战的实力。若是近身战,他这身体没有半分赢的可能。 水幕落下之时,舸翁亭就已经掐住了舸笛的脖子。 舸笛: 舸翁亭:把手套脱下来。 舸翁亭边说边把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舸笛于是按照他的要求,脱下了手套。顿时小路和洗铅池内的碎魂引丝都失去了作用。 舸翁亭笑道:高看你了,也不过如此。 舸笛一身淋漓,白绢布贴着眼睛,隐约能见着闭着眼睛的轮廓。头发湿透,一缕一缕的。 他突然笑了下,倒是让二叔失望了? 说罢把手按在舸翁亭的胸膛上。 他们现在如此面对面的姿势,这个动作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舸翁亭:!! 他分明觉察道舸笛手下有东西! 舸笛松手,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一样的东西稳稳贴在舸翁亭胸前。不知道是涂的什么胶水,似乎是渗透了衣服,黏贴在了皮肉上。即使舸笛松手,它也依旧不曾落下来。 舸翁亭大惊,可什么都来不及了。舸笛松手的瞬间,那袋子便砰!的一声炸开。 谈不上血肉横飞,但是血确实喷溅了舸笛一身。 舸笛伸手一推,舸翁亭便倒退了两步,一下栽进了洗铅池里。洗铅池原本干净的水瞬间弥散开一片浅红。 舸笛:希望你从这儿下去能走的快点,记得给我爹叩头道歉。 这里便是三年前他父亲身死的地方。 舸笛在这里静静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听闻一声惊呼,退开!!! 伴随着这声音,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舸笛的脚踝,仿佛恶鬼索命,冰冷潮湿。好像恨不得把手嵌进舸笛的骨头里。 那手往下一拽,舸笛便跟着滑进了水里。 舸笛滑进水中之后便呛了水,舸翁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扼住舸笛的喉咙将他拽进水里。仿佛真是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宁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舸笛挣扎间,突然就听得噗通的落水声。然后有人游至自己身边,一把拽开了那掐着自己喉咙的鬼手,扶着自己让自己的口鼻露出水面。 舸翁亭刚刚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被人一击,便再做不得什么,只能在水中等死。 舸笛昏沉地难受着,突然听见有人让自己呼吸! 他只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像姜逸北,有点想问这人怎么在这里,却开口都是呛咳。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舸翁亭的血融进了池水之后,池水就发生了某种反应,变得粘稠而沉重,类似蜂蜜一样的质感。 这种沉重的质感导致池底的地砖承重发生了变化。 姜逸北带着舸笛往岸边游,都顾不上说话。这时水池底下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齿轮咬合的声音。 还在呛咳的舸笛一惊。 与此同时,水池底部突然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原本平静的池水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舸翁亭的尸身瞬间跟着水流开始满池打旋儿。 姜逸北这时已经抵达岸边,慌忙间一手的手指嵌进岸边的地砖里,另一只手带紧舸笛。 原本此时若是舍弃舸笛的话,他一个巧劲便可脱离漩涡,跃至地面。可他居然压根没动过这个念头,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这个瞎子抛上去。 大概真是执念所致,姜逸北一咬牙,用一只手将舸笛更带近了岸边几分,然后用力往上推举 恰在此时,舸翁亭的尸身跟着水流撞了过来。 冲击力极大,瞬间就把两人撞离了岸边。 两人一尸都身不由己地跟着水流乱撞。姜逸北只能把漩涡中用力把昏迷的舸笛搂在身前抱住,然后便一起从池底的那个豁口冲了下去。 ※※※※※※※※※※※※※※※※※※※※ 金镏子和方言的金镏子是两个东西,大家把它脑补成一个圆圆的球形金疙瘩,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拎起来的把手,就好了。 第44章 忘了带你走 舸笛醒过来的时候, 首先听到的是木柴燃烧时噼啪炸开的声音。 他略微动了动自己几乎像是落枕的脖子, 结果就有一只手按在了额头上。 舸笛略微愣了一下, 本能地要抬手防备,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姜逸北的声音清朗, 笑着打趣道,你就这么报答我?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舸笛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头枕在姜逸北的腿上,也不知道躺了到底多久。 可惜这么不正常的姿势, 他老人家第一反应却是怪不得感觉要落枕了, 这大腿肌肉硬成这样。 姜逸北等不来答复,上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人两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如何来着? 来生自当当牛做马。舸笛从善如流,半点也不慌乱地从人腿上爬起来, 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正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姜逸北随口胡说道, 忘了点东西。 舸笛揉着脖子,什么东西? 姜逸北顿了一下, 而后戏谑道, 你猜? 舸笛听着这戏谑的嗓音, 揉脖子的手一顿, 我? 姜逸北笑起来。 舸笛则说完就后悔得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心道自己接他这茬干嘛? 这是嫌自己袖子太结实了吗? 聪明啊, 要不要奖你点什么。姜逸北笑起来, 说罢还真四处瞧了一眼, 看到一旁的地上生着几朵粉色的小花儿,随手就掐下来递给舸笛。因为舸笛看不见,还故意拿着花儿戳了一下他的面皮。 舸笛后撤了几分。姜逸北逗猫似的,不依不饶地拿着小花儿又戳了人两下,惹得舸笛抬手把那几根小花儿夺了下来。 舸笛:还没完了你? 姜逸北笑道,我可就当你收下了。 舸笛却转口道,你回来了,那三叔的药呢? 你不是派了一个送我下山的人么?姜逸北随意似的道,我让他帮忙将药藤送回不染城,然后我转头回来找你了。 舸笛一时哑然,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有些想问回来找自己做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这么问不就是给自己挖坑吗? 于是改了口道,你就放心让他送? 姜逸北反问道,为何不放心? 姜逸北:你放心让他送我下山,难不成我就不能放心让他帮我送药? 姜逸北之前随着那人下山,走到一半便越想越觉得这个瞎子谋求的事不在小,怕是有诸多危险,当即心下不安。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就折回来了。 而且他信得过那瞎子,既然他愿意帮自己去北峰采药,自然是真心想救三叔的。所以也不至于派个居心叵测的人来送自己下山。 再加之那个引路人的态度他很喜欢,明明之前被自己坑了一把,但是该做的分内事绝不含糊,他不觉得这种人会食言。 这时舸笛咳嗽了两声,他身上现在的衣服尚且还有些潮湿。姜逸北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 舸笛便伸出手烤火,到了此时他才开始觉得此处寒凉潮湿,开口问道,这是哪儿? 姜逸北把火堆拨弄得旺了一些,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两人之前的记忆都还在玄机阁洗铅池一同被卷入暗流,可是姜逸北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在这么一处山谷。 这山谷像个酒壶,头顶上有个圆圆的开口漏进来些阳光,内部宽阔且容量极大。山谷内多幽幽青草和葱郁树木。东南侧有个泉水出口,估计他们就是从那里冲出来的。 姜逸北当时醒来四处走了走,便在不远处发现了昏迷的舸笛和一同被卷下来的舸翁亭的尸身。 姜逸北脑子里匆匆流过这瞎子为什么要和舸翁亭过不去的念头,再加之以前的点点滴滴,隐约在脑子里汇聚成了一个念头。但是在这个念头彻底成形之前又被姜逸北自个儿给打散了。 他刻意地无视了这具尸体,抱着舸笛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生了火。让人枕着自己一直等到这人自己醒了过来。 舸笛此时又咳嗽了两声,到底是身体底子不好,之前精神紧绷,又受了冷。 咳完才接着道,和我们一起冲下来的那人呢? 姜逸北原本拿着木棍在拨弄火堆,此时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然后才笑道,大概是在奈何桥喝汤? 舸笛点头,不说话了,手里无聊地捻着刚刚夺来的两朵小花。姜逸北就看着他出神。 第45章 身份不重要 听到舸翁亭已死, 舸笛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下一口气。虽然, 实际上自己心里还是一片平静, 并没有大仇得报的那种舒畅感。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早就看得透彻,所谓的报仇根本就不是为了死去的家人, 而是为了自己。 死去的人早已消失,报了仇他们也不会回来。报仇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在经历那样的事之后,还能撑着活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 是报仇撑着舸笛。可舸笛不是那种用仇恨填满自己所有人生的人。三年来他一边精心策划, 一边也在让自己心态平和。也许正是如此,他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平静。 姜逸北瞧着人的神情,好奇道,你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舸笛动了动唇,突然有点想对姜逸北说点什么。 随便什么。比如自己现在的感受, 比如自己对父母的思念, 比如自己的那三年,比如 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29章 对姜逸北来说, 自己的故事又乱又复杂,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想开口, 但是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开头。 舸笛于是闭上嘴, 对人勾了一下唇角, 然后继续捻着手上的两朵小花儿。 姜逸北此时也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开口问问题。 他暗自纠结了一会儿, 才道, 你还记得怎么贿赂我吗?我教过你的。 舸笛循着记忆不确定地道, 额,夸你? 嗯。不过正式通知你一声,那是以前的价了,从今天起要涨价了,姜逸北不正经地道,现在是要亲我。 舸笛: 舸笛:再往后走,是不是就要睡你? 舸笛笑起来,这个笑不再牵强,看起来明媚不少。 姜逸北咳嗽了一声,以后的价咱们以后再谈,你先记得现在的价码。 舸笛刚刚口头讨了便宜,现在无比乖巧,点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记下了。 姜逸北这才接着说道,我接下来问的话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贿赂我。 为什么要确认舸翁亭的生死?姜逸北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舸翁亭死? 姜逸北的神情很认真,盯着舸笛的每一个神情,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某个宣判。 舸笛的笑褪了几分,我说你就信么? 姜逸北:我信。 舸笛:我说我是找他报仇呢? 姜逸北:什么仇? 舸笛:灭门之仇。你信么? 姜逸北: 两个人一起静了片刻。 姜逸北看着舸笛,却没接话。 舸笛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索着抓住姜逸北的手,放到自己唇前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 逗你的。 姜逸北干涩地笑了一下,亲手就完了?你这是耍赖皮啊。 舸笛倒是笑得大方,不管,我贿赂过了。 两个人像是站在一扇窗户的两边,却在捅破窗户纸的一瞬间收回了手,然后看着对面那个人留在窗户上影子。 这是舸笛的温柔。 叶公好龙,那是因为龙是按叶公的想象而存在的。见了真龙他不一定还喜欢。 姜逸北瞧着这人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抬手勾了一下舸笛脸上的白绢布。这动作也没个征兆,倒是把舸笛弄的一怔。 舸笛:做什么? 湿的,姜逸北上手把人勾过来,把手绕到舸笛脑后去解白绢布的结,道,眼睛不难受? 舸笛有些不自在,还好。 姜逸北明显是不信。手上灵巧地帮人把结打开,然后将白绢布取了下来。 舸笛原本闭着眼睛的,睫毛都是潮湿的。大概是感觉到白绢布的离开,习惯似的将眼睛睁开了。这一瞬就像在看向姜逸北,蒙着白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懵懵懂懂似的。 刚刚姜逸北那点若有若无的不自在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 这人是谁突然也没了关系。 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撞进了自己心中的某块柔软。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距离又近。恍然间,他觉得捏在手上的不是白绢布,而像是一块红盖头。 舸笛也觉察到这人的愣怔,只以为自己失了明的眼睛已经变形,吓到人了。于是慌忙又闭上,还道了一句对不住。 姜逸北真心实意地调笑道,生得这么招人,是该道歉。 舸笛从善如流道,比你还招人吗? 姜逸北这个不要脸的还真自己心里比较了一下。平素他对自己的长相也是很满意的,但此时比较起来,确实觉得两个人不在一个路子上。 姜逸北难得诚恳,不好比。 说罢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敷衍,拉着舸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起来你好像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舸笛: 舸笛勉为其难地给了个面子,摸了摸这人的五官。从眉目移到鼻尖再移到唇形,最后落在脸蛋上,掐着人的脸笑道,皮肤倒是好。 就这样?姜逸北表示不服,怎么也得再给个俊朗非凡吧? 舸笛真心道,脸皮这么厚不好。 姜逸北道,我这叫实事求是。 舸笛松手,姜逸北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掐过的面皮,真没别的感想了? 有,舸笛戏谑道,你生的比我招人,不必谦虚。 姜逸北挺大方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觉得自己要求不能太高,干脆把这句算成对自己的夸奖了。 舸笛在旁边还挺震惊,大抵是没想到人世间还能有这么只要夸奖不要下限的。 两人在篝火旁边烤干了衣服,姜逸北死乞白赖地又非要自己帮舸笛把白绢布系上。舸笛不让,他就拿着白绢布不给人家。愣生生把人闹的没脾气,随他去了。 白绢布重新蒙上,姜逸北有一瞬间释然。 干嘛非得纠结那些虚的。 不管怎么说,终归觉得眼前这瞎子好不就是了? 打理好了衣服,两人便开始准备寻找出路。 估摸着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能了。头顶上那个洞口也不能指望,洞口太高,而且山壁太滑。轻功再好也飞不上去的。 只能看这山谷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姜逸北和舸笛便开始在山谷中乱转,姜逸北充当舸笛的眼睛,告诉他这山谷中的布局。描述的同时还不忘掺几句闲话, 这山谷怎么也跑不出你们玄机阁的地界,你就没什么印象么? 不瞒你说,玄机阁在天架山也有几百年了。差不多每隔几代便会出现一两个喜欢建密室藏东西的,这间接导致了天架山中藏了无数密室暗洞。有些未曾记录在册。 舸笛跟在姜逸北旁边,脚下踩着松软的草地,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说,这是先辈留下的,进来全是机缘所致,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逸北点了点头,道,幸亏让人提前去送药了,要不现在困在这里得疯。 舸笛觉得有必要先把自己摘出去,免得日后落埋怨,倒是先说好,可不是我要你回来找我的。 知道,是我自己非要记挂着某个没良心的,自觉主动地跑回来的,成了吧,瞧你紧张的。 舸笛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尴尬。 心道,我这不是怕你没良心么?万一这一口大锅砸自己头上,那多冤枉啊。 说话的功夫,两人把这山谷转了一圈。舸笛根据姜逸北所说的山谷地形和树木花草的排列,心里大致推了个出口方向。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花草树木不断生长,越过了原有边界,导致某些细节处有些对不上,所以无法精确出口位置。只能和姜逸北两人一起走到那个方向去慢慢试。 石壁原本都很光滑,但是低处生了苔藓。摸上去湿漉漉的。 姜逸北不懂机巧术,就专门在旁边负责添乱。不是东戳一下就是西扯一下,要不就是嘴里没个正经的瞎发表意见。在旁边待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舸笛赶去找吃的了。 说来也巧,走出去没几步姜逸北就遇到了一条蛇,大概是这山谷里气候太适宜,也没什么天敌,所以还挺粗壮的。 正好姜逸北上次被蛇咬了一口的气还没消,直接就给蛇来了一顿来自江湖侠客的关怀。然后就拎着去洗干净,架火上烤了。 等肉熟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姜逸北把舸笛拽回来吃了晚饭。看着天色,姜逸北有心让舸笛明日再去接着看,却被拒绝了。 舸笛摇头道,还是抓紧些好。 他们是从洗铅池卷下来的,只来得及杀了舸翁亭,也不知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云叔能不能控制住场面。 姜逸北拗不过他,于是拿了个火把过去帮忙。主要负责每过一段时间就提一句休息吗。 舸笛啼笑皆非,你这人受困就半点不着急吗? 着急啊,急在心里,你看不出来。而且,姜逸北一脸真诚,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舸笛也一脸真诚,先谢过了,话说介意帮个忙吗? 姜逸北:你说。 舸笛:朝那个方向走五十步,然后闭嘴,躺下睡觉。 姜逸北妥协道,成成成,我不说话行了吧,保证不说。 姜逸北还真说到做到,在一边安静了。舸笛这才专心研究从石壁的苔藓底下发现的那些暗纹,它们的排列有点类似星辰。 舸笛又不能直观地看见,姜逸北不懂这个,也描述不来,只能舸笛自己靠着触感去摸索。 等到把这些暗纹解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那个原本聒噪的人早就在旁边找了个干燥地方睡下了。让他闭嘴他就只能无聊的看着,可看也看不懂什么,看得直打瞌睡。 舸笛打了个呵欠,正打算也歇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姜逸北在说梦话。 第46章 牵着我走呗 姜逸北梦呓的声音不大, 低低的。 舸笛打呵欠的动作一顿, 这种情形他昨夜刚刚见识过, 记忆犹新。立刻就走过去在人旁边蹲了下来,摸了摸姜逸北的额头。 这可好, 真发烧了。 烧得不算厉害,就是有点微热。 估计是腰部的伤口碰了水导致的。因为低烧不明显,这人白天自己也就没注意。睡着了方才显出来。 舸笛认命地拿了块布, 沾了水给敷在人额头上了。其实也就图个心里安心, 估计效用不大,还是得出去之后找大夫来清理一下创口,再开些汤药。 姜逸北的梦话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舸笛隐约觉得听人说梦话好像是不太好,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了非礼勿视之类的圣人语录。 然后, 他一边脑子里循环着圣人们的叨叨叨, 一边待在一旁接着听。 梦话基本都不太有逻辑,姜逸北的也不例外, 说出的话都很碎碎片化。上一句在说我要吃橘子,下一句突然就会凶巴巴问谁说的?! 听着有些孩子气, 可能是梦到小时候的事儿也说不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句话碰着舸笛的笑点了, 弄的他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还没笑完, 就听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不信, 语气是有点倔强的稚拙。跟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舸笛笑问, 不信什么? 姜逸北沉默了片刻, 也不知是不是睡得浅, 居然真口齿模糊地接上了,他道,什么都不信。 舸笛一愣,差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装睡,故意逗他呢。 可凝神听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人呼吸声很规律,似乎是真在安睡。而且以舸笛对姜逸北的了解,这人要真装睡逗人,应该不会接什么都不信这样的话。 舸笛试探着道,鹧鸪天? 姜逸北没理。 舸笛又道,姜逸北? 姜逸北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舸笛: 还以为他很喜欢鹧鸪天这个外号呢。 姜逸北嗯了一声不就说话了,梦呓也停了。 舸笛却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带着点好奇和玩闹的心思,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姜逸北没接话。 舸笛以为人睡着了,而且说完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跟骗小孩儿似的,这样不好。 正准备作罢,却突然听得那人嗯了一声,似乎是表示同意了。 舸笛: 我都准备罢手了,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 舸笛清了清嗓子,提示道,关于,额,舸笛的。 念出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怪怪的,舸笛压下那点怪异感。等着姜逸北给回应,但是姜逸北没作声了。 你为什么喜欢这个词儿怎么这么怪呢? 舸笛又换了句式,他怎么嗯,成你白月光的? 姜逸北安静了许久,才接上话,话音含混,谁? 舸笛。 那是谁? 舸笛: 舸笛神情复杂,拍了拍姜逸北,安抚孩子似的,心道我早该知道不能信你胡说八道。 这两下拍的不重,大概就像娘亲哄孩子睡觉似的。 姜逸北突然心有所感,又模模糊糊地道,那,你又是谁? 鼻音浓重,半梦半醒。 舸笛道,我是嗯,那个欠你一顿饭的瞎子。 姜逸北又沉默了好半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舸笛句子太长,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舸笛也没了逗他的心思,给姜逸北额头上的布条换过,准备待会儿稍微休息一下。毕竟昨夜就没睡好,今天不能接着不睡了。 他这头还在想事情呢,却没想到姜逸北突然伸手一把拽住舸笛,也不知道这人半梦半醒的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直接就把人给拽得歪倒下来,差点整个上半身砸在姜逸北身上。 舸笛慌忙用手撑着地面才没直接扑人身上,长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姜逸北直接伸出双手拦腰一抱,就地一滚,把人搂着整个翻了个身,困在身前抱牢了。 舸笛:???? 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30章 姜逸北跟抱着铺盖卷儿似的,一看就是平素睡相不好的。头埋得低低的,整个陷在舸笛的脖子里,呼吸因为低烧的关系有点烫,全扑在舸笛脖子的皮肤上。原本放在额头的湿布也被他折腾掉了。 舸笛试着从他怀里出来,结果刚刚动了动,那人就抱得更紧。 舸笛: 舸笛:松手。 姜逸北没声音,但是在舸笛脖子处蹭了蹭。 舸笛:你你是不是醒着? 还是没声音。 舸笛等了半天,姜逸北的梦话停了,就只剩下绵长的呼吸了,一下又一下地往脖子上扑。 他一时分不清刚刚是真的睡眠和低烧导致的梦呓对话,还是这人已经醒过来了,在和自己闹着玩儿。 但是这事儿怎么可能自己纠结的出结果。 可是舸笛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也嗯,有点太八卦了,他脸皮薄,也不好非把人叫醒了对证。 纠结来纠结去,反而听着姜逸北均匀的呼吸声觉得累了。迷迷糊糊地在人怀里睡着了。 客观来讲,这人怀里还挺暖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关系。 第二日舸笛醒到日头高升才醒过来,当时身边早就没了人,坐起来凝神细听,听到不远处有动静,这才寻过去。 姜逸北已经在准备吃的东西了,他在这山谷里打了几只雀儿,架在火上烤了,顺带还摘了几颗拇指大小的小果子。 此时听到舸笛过来,便笑着打招呼道,睡醒了? 舸笛点了个头,借着旁边的活水洗脸净口,然后才试探着道,你昨夜发烧了,知道么? 姜逸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怪不得醒的时候那么渴。对了,吃果子么? 说罢拿着颗青红的小果子凑到舸笛嘴边,碰了碰唇示意舸笛张口,舸笛张开嘴他就把果子喂进去,可甜了。 舸笛咬了一口,酸味弥散在整个口腔,瞬间激得整张脸都皱了一下,嘴里被酸引出了大量口水,只能捂着嘴。 姜逸北在旁边哈哈大笑,看热闹看得欢,开心得不得了。一边笑一边拿巴掌大的叶子兜了清水,喝口水喝口水,吐出来,没关系,吐吧。哈哈哈,酸不酸? 舸笛喝水漱了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几岁了还这么玩儿? 姜逸北笑着道,我早上比你惨。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往嘴里一起扔了五六个,酸得差点见神仙。当时就觉得一定得给你尝尝。 舸笛:?? 舸笛:我平素没得罪你吧? 姜逸北:有福同享,有果子同酸嘛。来,再喝一口漱漱。 姜逸北殷勤地递完了水,又给人递了烤熟的小雀,心情明朗得像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舸笛郁闷地咬着雀肉,盘算着什么时候讨回来。就在这时候,两人突然听见巨大的声响,像是水流在某个狭小空间奔腾的声音。 姜逸北和舸笛一怔。 舸笛突然反应过来,有人追过来了。 说罢站起身,拽着姜逸北离开原地。 两人走开没两步,刚刚那处稳定的水流突然像是暴涨的洪水,水喷涌而出。 姜逸北和舸笛被卷入暗流之后就是从此处出来的,此时水位暴涨,只能是洗铅池出了问题。应当是有人再次触动了洗铅池的开关,导致洗铅池的池水涌了下来。 舸笛尚在思考,不知来的是云叔,还是其它人。 姜逸北却瞬间就开始警觉,你昨日研究出口研究得如何了? 舸笛:已经找到了,怎么? 姜逸北:走。 舸笛一衡量,他和姜逸北两人现在都状态不佳,来的若是舸轻舟 风险太大,不值得赌这一把。 这么一想,他便带着姜逸北到达之前寻到的门的位置,按照之前星辰暗纹的提示打开了暗门。 也就在此时,水源那边已经有人冲了出来,摔在草地上,撞了个七荤八素。但是这人大概是做了防护才下来的,所以并没有晕过去,爬起来看见舸笛和姜逸北两人,便大声呼喝道, 果然还活着!在那儿!! 语气间分明就是快去抓住他们!,可没有半点找到人的欣喜。 是敌是友,一听便知。 来人若是只有一个就罢了,可偏偏来的人不少。 舸笛和姜逸北两人也无意在这里浪费体力,一起闪身躲进暗门,千斤的石壁慢慢合上。那边的人已经提着兵刃追过来,结果被舸笛手腕上的袖箭放倒了最前面几个,石壁就已经彻底合拢。 山壁里此时完全就是一片黑暗,舸笛毫无知觉,姜逸北却有些不适应。 舸笛道,虽说按布局推测此处有生门,但是具体如何还得看当初建造的人的安排,接下来也许有危险,多注意些。 姜逸北应了一声。舸笛一时也没想起光线的问题,得到了回答,便转身摸着洞壁往里走。姜逸北扶着洞壁走了几步,终究觉得有点不太适应,干脆停了下来, 小瞎子? 舸笛:把最前面那个字去了。 姜逸北:看不见路,你牵我呗。 第47章 想你了 姜逸北这话说的又乖又软, 乍一听倒好像是在撒娇。舸笛愣怔了一下, 方才反应过来原因。 姜逸北也不管这人答应自己没有, 自己先伸出了手。黑灯瞎火的也没个准头,先是抓住人小臂, 之后顺着往下捋,等摸到手了,便一把攥紧。 舸笛: 姜逸北自顾自地发表感慨:有安全感多了, 走吧。 舸笛笑道, 你倒是不见外。 姜逸北反正是个不要脸的,你我的关系还要见外?我是外人么? 舸笛:你是内人。 姜逸北: 也行,不亏本。 舸笛也没把姜逸北的手给拂开,拉着人一起摸索着往前走。 舸笛的手其实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不大相符。他这人看着温润,所以总会让人觉得他的手应该是细白柔软的, 只提得起笔拿得起扇。 姜逸北也曾留意过这双手, 当时觉得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但是和捏在手里的感觉不一样。 他的手给人感觉较细弱, 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腕受过伤的关系,所以手没有一般江湖男子的那种宽厚感。但是并不柔嫩, 手心和手指有些薄茧, 手指摩挲而过的时候, 感觉痒痒的。 舸笛也不和这个手指头乱动的人计较, 只留心着通道当中的动静。 天架山地界的暗道大多都是机关遍布, 而且前辈能人众多, 一不小心栽进去的话, 未免太不值当了。 两人步行了一段距离,黑暗却渐渐淡了。看东西就好像晨昏时刻那样影影绰绰的。通道几个拐弯之后,居然见到一束天光从头顶上漏下来。 姜逸北抬头,就看到近百丈高的位置有一处孔洞,天光便是从那处落下来的。 而且不知山顶上具体是个什么构造,天光落到地上的时候,居然光线与阴影深浅错落有致,形成了一副阴影构造的水墨画。 明明已经看得清路面了,姜逸北偏偏不做声,依旧牵着舸笛的手跟着往前走。 不过眼睛却在那幅画上打量着。 画并不是什么山水花鸟,倒是有几分像是给幼童看的绘本,似乎是在用一种近乎抽象的人物笔法讲述一个故事。 这样的漏天光几乎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瞧见一个,姜逸北一边走一边看着画,心里揣摩着这些到底是在讲述着什么。 依这画上所见,大抵是个情爱故事,还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讲述断袖龙阳的情爱故事。 最开始几幅都是两个稚子嬉戏,姜逸北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到了后来,看到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立的时候,姜逸北方才察出不对劲来。 原本他还劝说自己,自己是小人之心,自己剑走偏锋了就觉得看谁都偏。结果下一幅可好,直接来了张龙阳春宫。 姜逸北:啧。 舸笛:怎么了? 姜逸北犹豫了半天,最后道,踩着水洼了。 舸笛虽没觉察到有水洼,但也没多想。 姜逸北这头十分想要把这稀奇事告诉舸笛,可又舍不得抓在手里的福利,愣是把自己纠结了个够呛。 都走出好几步了,还没忘回头多看几眼。那副漏天光画的简洁,不过是两人一窗,鸳鸯交颈,窗上贴着个囍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比不过市面上的各种春宫册的。但不知是不是那个囍字渲染的,居然瞧着不觉得如何淫.秽,反而倒是透出了几分布局之人心里的欢喜。 姜逸北难得也伤春悲秋地感叹了一把,心道龙阳断袖本就世俗不容,而且江湖险恶人命轻贱。这两人能贴上囍字互定终生,也算是令人钦羡了。 结果这个念头一落,就见着下一幅上面有着三人,两人是刚刚互定终生的,还有一人不知是谁,只是拿着一把剑把其中一人刺了个对穿。另一人在他身后。 想必是这人是为了保护爱人而受了一剑。 姜逸北: 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这才刚刚羡慕完。 大概是姜逸北这个惊讶有点明显,舸笛便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姜逸北有苦说不出,牙疼似的道,又踩水洼了。 舸笛沉默了一下,还是道,那你多注意些脚下, 姜逸北睁眼说瞎话,看不见么。 两人接着往前走,接下来几幅在姜逸北的意料之中,无非是葬礼之类的。简单的几幅图也表达不出什么,但大抵是刚刚一路看过来,姜逸北多少也心有惋惜。 与此同时,心中暗道只怕是他和舸笛一不小心踏进了哪位前辈的陵墓中来了,这里应当是记录着此人生前的事情。 本以为这画到了下葬之后要么就结束了,要么就要叙述别的事情,谁知后面居然还是此二人。 下葬之后夹了一副姜逸北看不懂的单人画,而后的场景便是挖坟掘墓,居然把下葬之人又给挖出来了。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就算是姜逸北这种不着调的人,也觉得有些太过了。哪怕相思再苦,别人也得入土为安不是。 可转念一想,大概是情深所致,又有些怜悯。于是又叹了一口气。 舸笛:又踩到水洼了? 没有,姜逸北这人张口就是胡说八道,是我想你了。 舸笛:什么? 姜逸北瞧着舸笛的脸,一本正经道,这里乌漆抹黑的,我已经快有半个时辰没见过你的脸了。 舸笛:你猜我信不信。 姜逸北颇有自觉,定然是不信的。 舸笛道,你这一路都一惊一乍好几回了。这位爷,能不能赏我个明白? 姜逸北拉着舸笛的手,心头衡量了一下,最后妥协半步,要不你贿赂一下我? 舸笛: 舸笛:接着走吧,小心脚下。 姜逸北被一口回绝还挺失望,刚刚目睹了一个生死爱恋的悲情故事,挺想和人叨咕叨咕的,要不我降个价,夸我两句也成。 晚了,舸笛笑道,不想听了,憋着吧你。 姜逸北: 如果说现在姜逸北只是想和人分享一个悲情故事,那么接下来他就是想要和人说一说怪奇故事了。 因为接下来几幅漏天光简直匪夷所思。 那人分明已经死了,埋进了棺材。可是接下来居然又出现了好几副日常场景,死了的那人要么在帮人绾发,要么在帮人夹菜。 姜逸北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可是看绘法,又没什么区别。 他这边正在纳罕的时候,那边舸笛却道了一句奇怪。 姜逸北: 你我果然心意相通。 姜逸北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地问道,你也踩进水洼了? 舸笛停下来,道,倒不是,我是在想咱们进这暗道这么久,却没见到任何机巧陷阱。 姜逸北:这不是好事么? 舸笛:好虽好,却也怪得很。毕竟是我天架山的地界,这一路走的越顺畅,我这心里便越没底。 姜逸北突然心领神会,你是说前路恐怕有大凶险。 舸笛默认。 姜逸北想着刚刚一路所见,顿时犹豫要不要告诉舸笛。毕竟自己就是看个热闹,可到了舸笛这里说不准会有些别的发现。 可是还没等得及姜逸北开口。舸笛突然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逸北: 我是自觉闭嘴还是装作依旧看不见? 舸笛侧耳凝细听听,突然道,有风声。 姜逸北:??? 舸笛:这暗道里哪里来的风,这风声应该是近出口了。 说罢拽着姜逸北提步就走,姜逸北踉跄了两步方才跟上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出口又不会跑。 舸笛拽着姜逸北往前走,却见原本一直都是单一通道的路出现了好几个岔口,舸笛靠着耳力,半点犹豫都没有地在几个岔口之间进行了选择,最后停在一堵石墙之前。 是死路。 姜逸北:额,要不咱往回走几步? 舸笛贴着洞壁听了听动静,就在这后面。 姜逸北跟着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能帮着干点什么。 舸笛松开姜逸北的手,在洞壁上摸索着。 第31章 这说松手就松手的果断劲儿还让姜逸北有点怅然若失。 不出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响,洞壁居然裂开了一道缝,光从门缝那边透了进来。舸笛再次把姜逸北拽过来,推开。 姜逸北打量了一下,发现是个翻转门。舸笛现在的力气自然是不敌他的,于是便走过去手贴在石壁上一个用力,门应声而开。 天光倾泻进来,风也扑了进来。 但是门外却并不是什么出口通道,而是万丈高崖。 姜逸北本就有些微烧,所以这风扑在身上格外舒服。他吹着风笑道,虽然不是出口,但也不错。嗯风景很好。 舸笛: 抬眼望出去风景还是确实不错的,此处离地面约莫数十丈,下面近处是绿意盎然的青草,远处的树木似乎正值花期,粉粉白白的一片。嗯,还有湖泊。 姜逸北欣赏了一会儿,突然一怔。 那湖泊上居然悬浮着一座空中阁楼!! 姜逸北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着了海市蜃楼,因为那楼阁与水面少说也有好几丈的距离,就那么漂浮在空中,没有任何依托。 姜逸北下意识伸手拽了拽舸笛的袖子,道,快掐我一下,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第48章 你慌什么 舸笛自然不会掐他, 只听姜逸北接着道, 我好像看见神仙的家了。 舸笛:你离仙去尚远, 醒一醒。 姜逸北:房子怎么会漂浮在水面上? 舸笛一怔,而后突然反手抓住姜逸北的手腕, 什么房子漂浮在水面上,你说清楚些! 姜逸北道,就凭空飘着, 这还能如何清楚。 舸笛松开手喃喃道, 居然在这里。 姜逸北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舸笛:天鉴匣。 姜逸北: 姜逸北认认真真地开始从自己脑子里翻找天鉴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他对机巧术本就不感兴趣,整个玄机阁估计他也就知道一个现任阁主和一个传说中的舸笛,突然提起天鉴匣不免要反应一会儿。 相比起姜逸北还在犯迷糊,舸笛已经称得上有些激动了。 天鉴匣本就是他们舸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只有阁主交接的时候, 才由上一任阁主告诉下一任阁主天鉴匣的位置,并把钥匙传承下去。 舸笛这一代因为那次事变, 所以他只拿到了钥匙,天鉴匣的位置原本是做好准备用余生, 甚至可能是后几代, 去慢慢去寻找的。 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姜逸北瞧着舸笛的脸颊甚至都因为激动有些泛红, 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喜悦的味道。虽说舸笛平日也是爱笑的, 但是这种神色却很少见。 姜逸北看着不自觉也跟着欢喜起来, 大概真是有点看着你高兴, 我就跟着开心的意思。 姜逸北笑道, 想不想过去看看? 舸笛看向姜逸北,都没来得及说话,姜逸北就一把将人捞在怀里,然后左右看了一眼,见着悬崖上往下垂着手臂粗的藤蔓。随手抓了一根伸手拽了拽,便一手抱着舸笛的腰,一手拽着藤蔓一跃而下。 耳畔的风呼呼而过,舸笛突然被人带着往下跳,半点准备都没有,不免有些慌张,下意识手上拽紧了些。姜逸北察觉到,嘴角翘了翘,干脆拉着藤蔓停在了半空,擦着舸笛的耳廓笑道,又摔不了你,慌什么? 不慌,舸笛嘴硬道,不是还有你垫背吗? 其实还是有点慌的,主要是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他没防备,吓得他现在心跳还是乱的。 姜逸北也不戳破这个还在死死拽着自己衣服的人,挑了下眉毛,逗他道,其实你还可以试着抱住我的腰。 舸笛仰头逗回去,然后在你伤口上拧一下? 说罢还真的准备伸手抱住,手放在姜逸北伤口附近,吓了姜逸北一大跳,慌忙道,别,别介,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 说罢便带着人接着往下走。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姜逸北腰上有伤,而且这里距离崖底的距离不低,此举还是有些冒险的。好在安全落地,也没出什么岔子。 落地之后姜逸北这就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道,深渊在前,请君止步。 姜逸北道,止步,便是不让往前走了? 舸笛解释道,天鉴匣从未有人开启过,只是有人把钥匙世代传了下来,说是若舸家有灭族之难,方可开启用以自救。 姜逸北口无遮拦道,你们历代阁主就没有一两个好奇的? 能救整族的人于危难,那里面该是多强大的东西?不论是武功秘籍还是机关宝典,都该是为人所觊觎的,玄机阁传承几百年,非说每一位掌家的都是谦谦君子可没人信。 更何况这钥匙就在自己手里,哪怕是谦谦君子,当在难处就没个走岔路的时候吗? 舸笛却道,虽不合常理,但确是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天鉴匣出世的消息。就连留下天鉴匣的那一位祖辈,都在家谱之中笔墨甚少。 姜逸北道,你不会好奇吗? 舸笛倒也大方,笑道,小时候确实好奇的。 姜逸北:现在不好奇了? 舸笛想了想,不一样了。 小时候好奇是少年心性,现在却谈不上好奇不好奇,而是责任使然。责任压得过重,反而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了。 舸笛道,往前走吧。 这话说的正合姜逸北心意,他反正是被撩的挺好奇,但是嘴上还是笑着提点道,这碑上可写着止步。 舸笛:算来玄机阁三年前也算是经历过大难了,舸翁亭虽然身死,但他三年培植的人脉尚在。说不准天鉴匣内的东西正好用上。 而且,若是舸笛真要重新接管玄机阁,必会遇到阻力。那么天鉴匣在他手中也能让阻力小一点。 说罢他先抬步越过了界碑的线,姜逸北自然开心地跟上。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似乎并没有步步为营的感觉,姜逸北甚至在草地上看到了几只灰色的野兔子,一点都不怕人,三瓣嘴吃草叶子吃的可香。 不知名的树开花开得正盛,风一吹就是漫天粉粉白白的花瓣,空气里都沁着一股浅淡的香味儿。 四面山壁很高,几乎将这里完全封闭,但是底部非常宽阔,甚至比最开始他们从洗铅池冲出来的那个山谷还要宽阔。 走了走也没见到什么机巧陷阱,至于所谓的天鉴匣,更是影子都没有。 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湖泊上的那座空中楼阁。 姜逸北站在湖边拿着石头打水漂,以前听别人夸赞你们玄机阁强于鲁班公输之流,我都觉得是夸大其词,今儿见着这个可算信了。 舸笛也跟着站在湖边,答道,公输鲁班是祖师爷,谁也比不得的。没他们开山哪来的我们,就算是现有强于他们的,那也是在他们的基础上得来的,只不过是有些人说话不知深浅。 姜逸北故意断章取义,笑着戏谑道,也就是说,还是你们强咯? 舸笛无奈,是说不能这么比。 姜逸北几个水漂打出去,突然见着水底似乎有鱼。顿时来了兴趣,计划着要不要插两条上来烤着吃。 于是一边物色着充当鱼叉的东西,一边和舸笛继续闲话,你说这阁楼在湖中心,有数丈的悬空,人在水面又借不到力,如何修建的且不说,它是如何做到这般悬浮的? 舸笛摇头,确切的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小时候倒是看过一本先辈手写的笔谈,和磁石有关的,中间倒是提到些类似的。 姜逸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当自己听明白了, 要吃鱼吗,我烤鱼烤的挺好吃的。 ※※※※※※※※※※※※※※※※※※※※ 这个磁力悬浮楼阁设定应该是有bug的。 最开始灵感来源是磁悬浮盆栽,但是今天查了一下,发现那个是机电一体化系统什么什么的,要用电的。 身为文科生且学渣的我,又去查了只靠磁石行不行,然后打开了天书 恩绍定理是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 总而言之,天然磁石应该是做不到稳定且永久的悬浮的。 【百度了恩绍定理,看了一下定义我有点蒙圈,但结论应该没错的说起来中途有场外求助,发现朋友基友都是文科生(哭笑不得) 嗯,话唠了我又,就,大家知道一下这个悬浮楼阁纯属虚构就好,不要深究。 第49章 去看着鱼 姜逸北说动手就动手, 去削了两根木棍过来准备扠鱼。舸笛则绕着湖边走了走, 想要研究一下这处空中楼阁到底该如何上去。 只可惜一无所获。 而且舸笛比较在意的还有一点, 就是他们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遇到任何机巧陷阱。 而天鉴匣在玄机阁中一直被传的神乎其神,很难想象这种东西所藏之地, 居然就好像是随便谁家的后花园一样,花卉草木湖泊楼阁,却没有半点用来防卫的东西。 姜逸北倒是心大的很,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烤鱼的时候还有闲心在草地上寻一把香草撕碎了撒上去。 舸笛最后在湖边停下来,就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看不见东西,所以绝大多数的信息都是从听力获取的。耳畔呼呼的风,木柴燃烧的噼啪脆响,姜逸北坐在草地上撕碎香草, 偶尔鱼儿露出水面飞溅的水滴 声音很多, 可是没有舸笛想要的。 没有齿轮咬合的声音,也没能察出什么阵法排布。 平静得这里仿佛已经出了天架山的地界天架山总是给人一种每一寸土地下都有机巧术的感觉。 他只能凭借姜逸北之前的描述判断这楼阁在自己的什么方向, 大概有多高,其它的却什么也不知道。 天鉴匣, 仿佛触手可及。 可是又仿佛自己根本没可能取得它。 这种只差一点点的状态, 要比没有可能还让人焦躁。 也就在这个时候, 舸笛突然隐约听见那阁楼上有脚步声。因为距离的关系, 那声音及其微弱。 舸笛一怔, 侧耳再听, 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舸笛转身急道, 姜逸北!! 姜逸北吓了一跳。 他总觉得舸笛没怎么叫过他的全名,更何况还是这么急的叫。慌忙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舸笛慌忙向其求证道,阁楼之上好似有声响。 但是舸笛本来就耳力灵敏于常人,他尚且只听了个隐约,姜逸北就更加没可能听得清楚了。 姜逸北凝神听了一会儿,犹豫道,好似没什么声响,你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舸笛之后也没能听见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会有人住在上面。 但说是听错了,又不太像。 姜逸北也是个心软的,看着舸笛这么个样子,不禁心中有些波动。于是仰头重新打量了一下这空中阁楼的高度。 这楼阁位于湖中心,湖中心离湖面越有三五丈,阁楼离水面也大概有个三丈。 不提这高度,单单是在水面上无所依托就难以施展轻功,纵使是水上漂,也不能踩着水面凌空跃起三丈不是? 姜逸北叹了口气,道,你怎么那么会难为人呢? 舸笛:?? 罢了,谁让你生得一副讨巧的脸?姜逸北把舸笛从身边扒开,口上嫌弃道,起开起来,看着鱼去,我帮你试试。 舸笛:怎么试? 姜逸北笑了一声,没你聪明,用笨办法试咯。 舸笛虽没说要姜逸北帮忙,甚至都没想过让姜逸北帮忙,但是看着舸笛这个样子姜逸北自然心里不落忍。 一不落忍,就忍不住想帮他做点什么。 其实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姜逸北都觉得舸笛就是他的命,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不用说出来。只要看着那个东西,自己就能屁颠屁颠地去给人取回来。 姜逸北把舸笛轰过去看着鱼,不放心又给人嘱咐了一下这鱼大概还要过多久翻面。 然后去看了看那几颗正值花期的树,找了个趁手的工具把树皮给剐下来,勉强搓了个结实但不太能看的麻绳。完事又砍了挺大一个树枝,扛着扔湖泊里了。 他说是笨办法,就真的是笨办法。 机巧术什么的他是不懂了,小时候摸鱼掏鸟蛋的经验倒是蛮多的。 他跳进河里,游着将那根巨大的树枝拖到悬浮的楼阁下。树枝浮于水面,虽然比不得实地,但总还是可以凭漂浮起来借些力的。 手上的绳子已经提前绑好用树杈做好的飞钩,树杈选得特别大,又重又结实。他先借着漂浮着的树枝纵跃了丈余高,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简易飞钩抛出,等到飞钩卡住,便借力再跃上去。 就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居然试了几次,还真让他侥幸上去了。 这阁楼并不大,只有两间房的大小,房子四周留出走廊,设有护栏。飞钩卡在护栏间,姜逸北借着力道一拽,便跟着上去了。 落到走廊之上以后,便站在护栏上往下望。舸笛根本就没管烤鱼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湖边,听着姜逸北那边的动静,又不大猜得出这人具体在做什么。 有心让他别折腾了,自己来想办法。可是又隐约存着点期待。 舸笛也是在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对姜逸北有所期待。 其实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姜逸北自己一点一点垒出来的,石屋的时候是他拽着舸笛让他免下深渊,不染城的时候是他陪着舸笛天天灌药,藏宝洞的时候也是姜逸北去寻他的。他出城姜逸北便追了出来,他留在玄机阁姜逸北就回头了。 舸笛不自觉愣怔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又哭笑不得地觉得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断袖的说法源于西汉汉哀帝与董贤。说是一日午睡,董贤与汉哀帝同榻而眠。哀帝醒来时,发现袖子被董贤枕着。他需起身前去议事,可为此惊醒董贤又心有不忍,便拔剑割了衣袖。 第32章 后世多对龙阳断袖有些偏见,为世俗所不容,提起这断袖二字总是避之不及。倒是少有人想起这原本是个温柔的故事了。 舸笛此时多少也有些顿悟,若一人对另一人可做到关切至此,大抵性别云云也是要往后靠的。 姜逸北那头对着舸笛不停地挥手,喂,我上来了!我放绳子拉你上来啊~ 第50章 他们 等姜逸北把舸笛也带上了空中楼阁之后,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体面。毕竟都是水里捞出来的, 浑身湿淋淋的。 这时屋子里传来了确切的脚步声。 姜逸北和舸笛都是一愣。 舸笛对着姜逸北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姜逸北按了按舸笛的肩膀, 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猫起身,从镂空窗纹中看了进去 只见屋子里有一个青衣男子, 衣服灰扑扑的,正从桌边走到床侧,然后在床侧坐了下来, 伸手掖了一下被角。 也就是说除了他, 床上还躺着有一个人。 姜逸北将自己的声息降到最低,慢慢俯下身,抓住舸笛的手,在舸笛手心写道, 有两人, 一人青衣白发, 身量高挑,可知是谁? 舸笛将青衣白发四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并不记得玄机阁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于是便摇了摇头。 姜逸北挑眉。 心道难得干回老本行做次贼,怎么就这么点儿背。 他再次在舸笛手心道, 礼还是兵? 舸笛想了想, 这地界在天架山, 又如此隐晦, 这里面的人很有可能是玄机阁的人。 而且以之前云叔所说, 舸翁亭应当是还未寻找到天鉴匣所在。那这里面的应当不是舸翁亭的人。 只要不是舸翁亭的人, 舸笛便觉得还是应该先把礼数走周到了。 于是对着姜逸北比了个唇形, 先问问吧。 说罢舸笛便站起了身,也不在乎身上这身湿淋淋的衣衫了。站的如一棵挺拔的松,客客气气地在门外道,晚辈误闯此地,多有失礼,可否告知屋内是哪位前辈? 姜逸北听着那个误闯,勾了勾唇角,没出声。 屋子里自是没人应。 舸笛又道,可是我玄机阁的前辈? 屋子里还是没人应。 舸笛: 姜逸北在一旁无声地笑,笑得特别嚣张。 明明也没什么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舸笛心有所感,居然不动声色的抬脚踢了一下他小腿。 姜逸北抬头,见这人明明刚刚对自己使坏,脸上居然还恭敬不变。 他咳嗽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不过就没舸笛那么规矩了,直接一脚踹开这不经用的木板门,口上笑道,咱们这道理也讲过了,这可是他们先不理我们的。 舸笛: 什么歪理? 但是这门都打开了,舸笛也不能说是把门拉上当无事发生。 正在犹豫要不要赔个礼道个歉,免得姜逸北被人教训。却听姜逸北咦?了一声。 姜逸北已经踏步走了进去,舸笛虽说平日里也跟姜逸北插科打诨什么的,但在礼数这件事上还是要比姜逸北周到些的。下意识想伸手把这个没规矩的给拽回来。 心道,这要是真是得罪了哪位前辈,我可保不住你。 可伸手只擦过了那人手臂的衣物,没拉住人。 姜逸北进到屋子之后便盯着屋子内的那人打量。 他有些诧异的是,那个青衣白发的人面对有人踢门而入,居然连头都不回。还是坐在床前动也没动。 而且这屋子里不大像是人住的。 当然,屋子的陈设很正常,床上挂着帐子,床边是小几靠椅,窗边放着长案,案上摆着些笔墨纸砚及书本,屋内一角陈设着香炉。 但是,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像是千八百年没人住过。 就连那个青衣白发的男人,身上那身衣服也好似多年没有洗过,灰扑扑的,泛着一股陈旧味儿。 姜逸北也没有惊动那白发的男子,只是侧着身子,挑着空瞄了一眼床上,居然发现 床上躺着一具白骨!! 那白骨身子都陷在花色黯淡的锦被下,只留了头颅靠在筒枕上。发着黄的颅骨上还有已经松散得不能看的发髻,墨黑的发上也是落着厚厚的灰。蜘蛛甚至在颅骨和筒枕之间结了一张网。 就在这时,那白发男子突然伸手,又帮着掖了掖被角。 动作很流畅,但是收回动作之后,便又不动了,就干坐在那里,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那白发男子生得也是相貌堂堂,一双桃花眼,薄唇挺鼻。皮肤苍白而诡异,像是脸上贴着一层白纸,头顶肩膀也落着灰尘。 姜逸北心中一动,试着伸出手指在那人鼻下探了鼻息。那人果然好似什么都没没察觉,也没有阻止。 鼻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空气流动。 姜逸北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听过的各种志怪传奇一瞬间涌了上来,慌忙退了出去拉着舸笛道,走走走。 舸笛:???? 姜逸北:有鬼! 舸笛: 舸笛抬手摸了一下姜逸北的额头,结果被姜逸北一爪子打了下来,干什么呢! 舸笛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我怕你烧坏了。 姜逸北: 这时那床边的人突然起身,脚步流畅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想必之前他们听到的脚步声便是此人这么来回走动的声音。 打开以后他也没在窗边看,而是又回到了床边坐着了,就看着床上的尸骨。 此时一只小雀从窗户飞了进来,转了一圈,然后在房梁上歇着了,歪着脑袋看着床上的两人。 姜逸北心里毛毛的,好歹先把人拽到走道上了,再把刚刚所见给舸笛说了一遍,顺带用听过的志怪传奇润色了一下,直说得自己都心里都发慌。 舸笛站在一旁,边听还要边自己掐去各种修饰,等他说完了自己还要整理了一下,才拼凑个大概真实来。 姜逸北看舸笛安静了,以为吓着人家了,于是拍着人背安慰道,不怕不怕,都是纸老虎。 嗯?舸笛慢了半拍,一脸懵地道,我不怕啊。 姜逸北: 姜逸北:我也不怕。 我就是心里有点抖。 舸笛听着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语气,顿时颇为同情,反过来给人顺了顺毛。 舸笛重新打开门进去,对着床前的尸骨和床边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即使这里两人都已作古,那也极有可能是玄机阁的前辈,他身为后代子孙,祭拜一下总是没错的。 当然,无论是床上那个还是床边那个,都没办法给他回应的。该躺着的还是躺着,该坐着的机械性重复地又给人掖了掖被角。 姜逸北站在门外,心说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看不见还是有好处的。 他又扫了几眼那青衣白发的男子,可再好看的皮相也禁不住姜逸北自己心里膈应,那面皮的颜色越看越心惊胆战。 姜逸北转过头,心里默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什么的。本来是想念点别的驱鬼送神的,奈何不会。 但是转过头,心里也还是不自在。 但不知是不是转过头看不见人脸只记得动作,反而突然脑子里闪现过什么。 之前看到的漏天光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其中有一副好似就是这样的场景。 姜逸北一怔,又把头给转回来,盯着这两人看了看。 诶,小瞎子,姜逸北突然对着屋内的舸笛道,我之前有个事儿没告诉你来着。 姜逸北踏进屋内,把之前漏天光见到的东西给舸笛大致叙述了一遍。 舸笛此时也没想起来问那时你怎么不说的问题,只听着他的叙述,推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姜逸北的叙述,舸笛突然感慨似的道,原来如此。 什么如此? 舸笛张了张口,又摇头不语了。 玄机阁第七代阁主,在机巧术上的造诣无人能及,为后世留下不少机巧妙品,初代牵魂引丝,登天梯,夜台崖 但是其人在家谱上却着墨甚少。 舸笛原本以为是因为他有龙阳之癖,后世避讳,才对如此人物少有笔墨。 却没想到真正原因居然是那几字的行事癫狂。 依姜逸北之前所见,心系之人已死,后又挖坟掘墓把尸首弄了出来,再其后便是日常。 想来不就是现在这样? 坐在床边掖掖被角,过一会儿去开窗通通风。 不是换了人,也不是还了魂。 而是他把自己爱人的尸体,以机巧术做成了人偶,陪自己吃饭睡觉,为自己夹菜穿衣。 甚至于死后,两人也不曾入土,只是一人躺在床上,另一人坐在一旁帮他掖被角。 这 这恐怕无人可以理解。 但估计后代仁善,又或是对这位旷世奇才心有敬畏,便把这些隐了去,免留恶名。只留下了行事癫狂几字。 舸笛未对姜逸北细说,便是因为面前这两人都是先辈,他不好开口评价。 但姜逸北在对舸笛讲述漏天光的时候便已经心里有所猜测了,而且他也不需要避讳什么。 此时看着这两具作古多年的人,开口问道,你说那人对着这么个傀儡偶那么多年,在想什么? 一张昔日爱人的人皮,皮下是空的,是金属木石,是齿轮和银丝。 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带着这具有着爱人躯壳的人偶来到这里,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会不会想要这人帮忙掖一掖被角,都要先明确的下达命令? 会不会察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看着这张脸又觉得心有不忍,让他去帮忙关窗,而不让他看见自己咽气? 舸笛过了许久,突然道,想必,是爱他的吧。哪怕只剩下了这么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那便也是连这躯壳,也爱的。 舸笛之前就一直奇怪,一路过来这里怎么会什么机巧陷阱都没有,湖泊花卉的,弄得像是哪家的后花园。 现在想来,大抵在这人心中,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藏宝匣的地方。而是他为自己和爱人建的一个世外桃源。 在这里没人在意他们是龙阳断袖,也没人在意那人是不是傀儡人偶。 这是他建给他和爱人的。 所以不需要那么多机巧陷阱。 第51章 姜逸北!!!!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只剩下梁上那只小麻雀歪着头, 看看两个活人, 又看看两个死人。 那青衣白发的男子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无论是恶意或是怜悯, 和他似乎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只是盯着床上那具白骨,有些可笑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人掖被角。 姜逸北靠坐在窗边的长案上,道, 要按你这么说, 他们这个样子便也算是圆满了。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讽。 舸笛一时没有回姜逸北的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姜逸北之前那点感慨转瞬即逝,此时靠坐在长案上,无聊地从笔架上取下一根羊豪笔, 在几根手指间转来转去, 另一手翻看着长案一边码成一摞的书籍。 都是一些闲散传奇民间故事,瞧着便是用来打发光阴的。想来这二人应当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 那人才死去的。 姜逸北随手翻了翻便放回去了,然后在书籍旁边看见一个信封。 那信封上并没有落字, 未曾说明是写给谁的, 封口已经被人拆开过。 姜逸北拿起信封打量了一下, 又看了舸笛一眼, 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告诉舸笛一声, 说是自己看到了一封信件。 舸笛听罢便走了过来, 他目不能视, 若是想知道这信是什么还是只能让姜逸北帮忙。 姜逸北明明自己也想拆开看的,但是听舸笛这么干脆的让自己拆开,又开始揣着点儿坏地打趣他, 真要看?这要是你家祖辈的情书,到时候羞得可不是我? 舸笛道,要是有什么肉麻的话,也是要你念出来的,只要你不羞我便是无所谓的。 姜逸北挑眉,感觉自己扔了个回旋镖,这转了一圈又扎回到自己身上了。 他重新低头打量着手上泛黄的信封,心道该不会真要自己念些什么思君令人老或是愿做深山木的句子吧。 舸笛不慌不忙地等着,似乎是半点也不着急。 姜逸北犹豫了一下,才打开信封把里面的那张纸给抽了出来,我可看了啊? 舸笛:嗯。 姜逸北翻开折好的纸张,看了个开头,便把一颗心放下了。 这是床上那位第七代阁主写给后代子孙的。 姜逸北也没一句一句地念,只大略扫了一眼,然后精简地告诉舸笛道, 你这位祖宗说,若是阁中有难,可带走这屋中的宝物,但为了防止被人随意取走,所以此物需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且宝物用完需得归还,否则死无全尸啧,真是位慈爱的好祖宗。 先要拿命换东西,要是换完不还,那你就尸体都别想有。 舸笛却没在意这个,只是问道,他没说天鉴匣在何处? 没,姜逸北笑道,可能想要和你们玩儿个捉迷藏。 姜逸北随手把这封信重新叠好,又装进信封,放回了桌子上,要不我帮你翻一下? 反正这屋子也不大,姜逸北觉得翻翻应该挺快的毕竟这瞎子找东西好像也不太方便。 舸笛摇头,暂且不必。 他只是觉得,这位先辈已经把使用天鉴匣的代价说出来了,还要求了归还。这便是同意后世在危急时刻使用它了的意思。 第33章 既然已经同意别人使用,那便没必要还特意把东西藏起来等人找。 这东西应当就放在显眼的地方才对。 此时,梁上的那只麻雀突然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然后展开翅膀准备从屋子里飞出去。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这小雀眼神不大好使,居然迎着光一头撞在了窗棂上。 这一撞可不得了,估计自己把自己惊着了。瞬间开始在这屋子里扑棱棱地乱飞,又撞了几下,越撞越慌张,估计头也撞晕了。 一个没留神,直奔着那青衣白发的男子去了。 可这小麻雀还未近身,突然之间寒光一闪。 甚至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小麻雀便被凌空划成了两半,掉落在木质的地板上,血瞬间染开。小脚弹动,空抓了几下,不动了。 姜逸北: 舸笛虽没见着,但是刚刚也分明听到了机巧运转的声音,虽然只有一瞬,还被那划开血肉的声音遮掩着。 舸笛问道,刚刚是什么? 姜逸北从长案旁站直了身体,你别乱动! 舸笛一怔,他刚刚确实有心往前走,去查看一下的。听声音,刚刚那动静留在床前。 但是姜逸北这么一凶,舸笛下意识就停在来了,犹豫着问道,怎么? 总之,你别动。姜逸北咽了口唾沫,别靠太近。 床边那个白发青衣的男子右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剑,剑身极窄,只有一指宽,颜色是诡异的黑,只锋刃处两线银白。 他依旧坐在床边,剑尖斜指地面,银白的位置看得见有血流过,只是不多。 事实上,这地方没有设置机巧陷阱的原因,除了因为这里是他们的桃源,还因为不需要。 这具尸体做成的人偶,除了拥有爱人的外形,其本身也是那位阁主一生最杰出的机巧妙品。 刚刚那麻雀撞得极快,让这人偶误以为是飞过来的飞镖暗器,此时已经进入了防卫状态。 那阁主想必一声遭遇无数非议,死后也不得不未雨绸缪。若是有后人也看不惯他们这般,想要毁了他们以正家风,那该怎么办? 那人偶看了看地上被削成两半的鸟儿,又抬起头又看了看舸笛和姜逸北。 苍白的唇艰难地颤抖了几下,缓慢地开合着,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奇怪,一字一顿,像是用某种发声机关,强行模拟人声。他道, 虽,是,血,脉,之,亲不,能,容则,杀 我的天,姜逸北尚有闲心惊讶,一脸震惊道,尸体说话了??? 他刚刚震惊完,那白发青衣男子便起身一个飞掠。动作和说话完全不一样,流畅至极,手中长剑一挥,直指舸笛脖颈。 舸笛慌忙避过,可一剑未完另一剑又至,舸笛现在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应接这个换招速度。 锋利的剑锋直接擦过舸笛的上臂,也不知道割得到底多深,反正血瞬间就顺着手臂流下来。一下子就侵染了整个衣袖。 这两招不过是瞬息之间,舸笛就已经伤重至此,第三剑便是直取舸笛的性命。 就在长剑挥下的时候,听得当的一声响。姜逸北已经飞身至舸笛身侧,提剑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可这人偶手劲大得可怕,姜逸北的剑也算是兵器谱上有名号的,却当场被砍出了一个缺口,虎口也被两剑相击时带出来的震颤而震得发麻。 姜逸北甚至都来不及心疼一下舸笛的伤,只当机立断地抽剑反击,想着先把这人偶带得离舸笛远一些。 但是在这人偶手底下,他根本就占不得主导。不过三五招便被这人偶狠狠的压制住,手上的剑也满是缺口。姜逸北的手麻得几乎拿不住剑,虎口的位置都已经因为振动而开裂渗血。 碾压般的实力差。 无论是非人的敏捷度和力度,还是兵刃的坚韧度与锋利度,以及他刀枪不入的皮肤。 姜逸北一剑划过这人偶的小腿,但是人偶未伤分毫。 这根本就没法对抗。 舸笛按压着大出血的手臂伤口,在武力这块儿他肯定是帮不上忙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思考如何让这东西停下来。 要依靠机巧术。 这人偶是机巧术支撑的。 那么就需要用从破解机巧术的角度去思考。 关窍是什么? 它是如何运转起来的? 它是靠什么做出判断的? 舸笛听着打斗之声便可得知姜逸北的处境。心里很慌,脑子却依旧运转得很快,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无数机巧术相关从他脑子里匆匆流过。他需要从中抓取自己用得上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是自己,自己制作了这么个东西 自己会用什么来驱策他? 怎么触发,怎么停止? 声音?不对。 阵法?也不对。 突然,伴随着一声脆响,只有一半的剑刃打着旋儿从舸笛身侧飞过,带起一阵风掠起了舸笛的发,然后死死扎进了身后的门框里那是姜逸北的剑,断剑。 舸笛听到那人偶的剑划过空气,原本飞速运转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姜逸北!!!! 第52章 亲我一下 噗 姜逸北甚至都来不及躲闪, 只能堪堪避过要害, 就被一剑穿透了胸部。 舸笛: 刺透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 以至于舸笛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好似呼吸跟心跳都一起凝滞了。 而后又是一声响, 剑从血肉中拔.出来,能听见血洒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是姜逸北因不支而踉跄了两步,脚步错乱, 似乎是撞到了长案, 才倚靠着长案停下来。 咳你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姜逸北嘴角渗着血,用手按着胸口,血却不断地从他的指间渗出来。他声音虚弱,语气埋怨,吓着我了 舸笛是无措的。 即使白绢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也依旧能从他的眉梢嘴角看出脆弱。 时光仿佛倒退了三年。泼天的血光下, 家人一个个远去。珍爱自己的,自己珍爱的, 都消逝在这个世间。 可那青衣白发的男子只不过是一具人偶,自然也不会留时间给这两人告别。 他只是盯着姜逸北的胸口判断了一下伤势, 然后就再次提起了剑他要确认这人一定会死。 姜逸北看着这人偶的架势, 没忍住低头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站直了身体, 似乎想要应对, 但是刚刚那一剑他伤的不轻, 此时根本就是站立都困难。 姜逸北皱着眉头看着人偶, 话却是对舸笛说的, 还不跑等着我起身送吗? 舸笛: 面前这个人偶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和正常人无异,但姜逸北心中无比了然会死在这里。 虽然自己还很年轻,还有放不下的东西,也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情 但是自己现在就会死,死在这里,死在这个人偶手底下。 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也没有想过转身逃。 原因他没有时间深想,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逃不掉,也许是因为自己逃了这瞎子必死无疑。 姜逸北用尽剩下的全部力量,支撑着将真气蕴藏到手掌之上,仿佛要掏空丹田一样不留后路。 虽知必死,但并非就愿意坐以待毙。 这人偶一剑劈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知再无退路,反而生出了几分背水一战的狠绝,那一剑居然被姜逸北生生用手上真气接了下来。 剑与真气相碰,因为真气抵挡,剑身未曾触及姜逸北的血肉。但他整个人后退半步,直接撞上长案,长案当场咔擦一声,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但也就仅仅这一瞬间的抵挡而已,这人偶变招极快。一剑弹开,第二剑几乎是立刻就又到了眼前。 姜逸北眼见着那银白的剑刃挥向自己的脖子,剑身未至,剑风已经破开了脖子的皮肤 时间到了。 姜逸北下意识转头看向舸笛的方向,脑子里居然想的是最后一眼了。 啧,这傻子居然还没跑亏了。 晏师,住手! 这声音极大,几乎破音。 但出声的同时,那人偶便身形一顿,停下了。 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如此快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那人偶的剑离姜逸北的脖子只有寸许,他就好像突然被定格了一样,停在了那里。 姜逸北开始察觉到脖子上有些微痒,那是剑风划破的伤口流血了,血顺着皮肤往下滑,很慢,所以有些痒。 舸笛惊魂未定,觉得自己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手里还捏着挂在脖子上的墨玉葫芦吊坠,葫芦的塞子已经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猜对没有。 他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出声问问,问姜逸北,你还活着吗,你还在吗? 但是有些不敢开口。 只能认真地听着空气里的动静,努力去辨别空气里还有没有姜逸北的呼吸声。 嘎吱 姜逸北失去力气一样的靠上身后的长案,本就出现裂缝的长案发出几声嘎吱声响。 姜逸北让自己的脖子离那柄剑远了些,换了口气,才道,刚刚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他的话还没说完,舸笛一颗心重新落回了地面,那口吊着的气终于有胆子呼了出来 你还活着 嗯。姜逸北靠在长案上,按着自己不断冒血的胸口给了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在偷偷心里补了句暂时。 那刚刚还行动流畅的人偶就好像突然被点了穴道,这么久还是一动不动。 姜逸北问道,刚刚咳咳怎么了? 舸笛往姜逸北这边走,一边口上答道,我有钥匙。 天鉴匣的钥匙,也就是他脖子上挂的那个墨玉葫芦。 想必舸翁亭和舸轻舟两个人找了舸笛三年,却再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天鉴匣的钥匙居然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挂坠。 舸轻舟甚至可以说是和这钥匙擦肩而过。 他那次抓住了舸笛,搜房间搜包袱,连手腕上的袖箭都取了下来,却没想到要动这么个吊坠。 不过也怨不得他们,其实最开始连舸笛自己都是迷惑的,他甚至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这个根本不是天鉴匣的钥匙。 他将这个小葫芦从里研究到外,也没看出什么玄机。 如此普通,葫芦里是散发着清香的药汁,葫芦外不过写着晏师两个字。 刚刚姜逸北生死一瞬。 舸笛突然想到之前那封信,说是想要天鉴匣之宝,便需以性命作为代价。 且用完尚需归还。 这位先辈一生什么都不图,机巧造诣已经绝顶,但是墓穴外面的漏天光却没有夸耀任何自己制造的机巧术。 那么有什么宝贝,是需要他死了之后借出去,还惦记着要人还的。 只有一件东西,一个人。 所谓以性命为代价,便是墨玉葫芦里的药汁。那是让人偶听令的关键,也是让人交出性命的契约。 药汁一点都不苦,舸笛甚至觉得齿颊留香。 舸笛试探着问道:晏师? 人偶嘴唇颤抖,艰难而干涩地发声道,晏,师。 姜逸北尚且不知舸笛已经服下了毒,此时他自己都是虚弱的,甚至有些想睡觉。胸口的血顺着衣服往下滚,在衣角处滴答,滴答地往地板上落。 此刻确认这人偶不再危险,便整个人松懈下来。身体往下软,被舸笛一把扶住。 姜逸北一眼看到舸笛被血染透的袖子,有些心疼道,你流了好多血。 舸笛: 舸笛:这一屋子的血腥味可不是我的血造成的。 姜逸北笑起来,因为自己没力气,干脆整个人靠在了舸笛身上,语气有些疲惫,戏谑般地道,心疼啦? 舸笛: 姜逸北:不心疼,我皮糙肉厚。 他声音低低的,鼻音很浓。就跟那天低烧的时候说梦话一样。 姜逸北!舸笛听着就觉得心里慌,忍不住唤他,他摸到姜逸北身前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温热的。 那一剑就算被姜逸北避开了心脏,至少也伤到了肺。而且剑当即就拔了出去,瞬间血流不止。而后他又自断后路地凝聚真气,造成现在的虚弱。 姜逸北,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姜逸北没睁开眼睛,勾了下唇,你别害怕我就是有点没力气。 舸笛扶着人慢慢坐到地上,然后用手试探着摸着姜逸北的伤口。 姜逸北不让人碰,一只手按着伤口,另一只手捏住舸笛乱摸的手,笑道,不许吃我豆腐 舸笛用力把手抽了出来,皱着眉头道,你这伤口已经贯穿,需要止血。 姜逸北嗯了一声,觉得有点提不起力气。 舸笛直接将姜逸北的衣服撕开,止血可能有点疼。 姜逸北:那要不你亲我一下就当止疼了。 ※※※※※※※※※※※※※※※※※※※※ 端午安康啊大家~ 还有就是这文he,中毒了咱也别慌 第53章 舸笛 舸笛静默了一下, 突然直接撕下姜逸北中衣的一块布料, 然后压在姜逸北的伤口上。 第34章 唔!!姜逸北疼得挣了一下。 不用止疼, 舸笛:疼点挺好的,能让你保持清醒。 姜逸北咬牙, 忍着痛可怜兮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 舸笛只能摸索着帮忙紧急止血,回道, 你自己说的, 皮糙肉厚。 嘴上说的干脆,可舸笛的脸色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简直把担心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止血仅仅是权宜之计,这样的伤口靠止血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带姜逸北出去,去山脚下找大夫。 姜逸北看着舸笛嘴硬心软, 疼也是疼得开心的, 一边疼得表情扭曲,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要掀唇角。只是这份开心多少有些怅然, 总觉得开心一分就少一分。 舸笛帮姜逸北弄完,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胳膊也还有一个大口子, 只扶着姜逸北让他站起来。 姜逸北赖在地上不动, 你都不亲我我不起了 舸笛: 舸笛想大耳刮子抽他! 什么时候了?这位爷是不知道自己伤有多重, 还是不知道命有多金贵? 舸笛:起来。 姜逸北:不起 姜逸北仰头看着拽自己的舸笛, 突然道, 舸笛 舸笛一怔。 咳咳你表情那么傻做什么?姜逸北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总不能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 我就没藏, 是你自己不信。舸笛有些尴尬,努力让自己神色正常一些,你先起来。 姜逸北拽着人不起,道,待会儿起先说会儿话。 原本舸笛是心急着要送姜逸北下去找大夫的,现在被姜逸北用舸笛两个字一搅和,愣是把舸笛心给搅和乱了。 担心自然还是担心的,着急也还是着急的。但是突然把舸笛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就突然觉得关心跟着急都要变个味儿了。 这得怨姜逸北自己,他那一溜的媳妇儿、相公、白月光给闹的。 这瓜田李下的,关心不是,不关心更不是。 姜逸北问道,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发现发现你是舸笛的? 舸笛没接话,却心道我问这个做什么? 我比较想问你怕不怕死? 姜逸北才不管你跟不跟着他的路子走,他想说的还是会自己说的,其实很早之前就有所怀疑了,甚至在你表明自己是舸笛之前,咳咳 姜逸北想了想,那时这个瞎子告诉自己他是舸笛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来着? 不是不可能是他! 而是,怎么可以是他? 早就隐约觉察到了,他忽地自嘲般地笑了笑,一直不想承认来着。 舸笛:因为舸笛是个瞎子? 姜逸北实话实说,因为你比我想的干净。 以为你冷血无情貌美如花来着,姜逸北笑了一声,谁知道你生的跟只兔子似的,还是只白兔子。 姜逸北看着舸笛,跟我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觉得,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能作为知己,那么一定是舸笛。 他肯定能懂自己。 但是实际上,他却发现舸笛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样子。他是个路痴,很爱笑,会做饭,和冷血无情沾不上半点关系。 不过貌美如花倒是真的。 舸笛被劈头盖脸砸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现在实在没那个时间让他好奇,他只道,废话说完了? 还没,姜逸北正经道,你是我认定的媳妇儿,你知道吗? 舸笛: 舸笛:这个不用知道。 姜逸北:你已经知道了。 舸笛一咬牙,装傻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最近耳鸣,听不清。 姜逸北懒得拆破这人,直接去抓舸笛的手。但是手臂稍微动一动胸口就疼,好不容易把人手抓进手里,舸笛意识到这人的手是冰凉的。 姜逸北认真唤道:舸笛。 舸笛没作声,他就算反应再慢,姜逸这么拖拖拉拉的他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舸笛本来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姜逸北不是不着急,是压根就没打算出去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自己清楚。 这一剑贯穿肺腑,真气又耗损巨大。别说这山谷之中不知出路在何处,就算知道出路,出山寻大夫也尚且需要时间。 他这个伤,哪里是等得了的样子。 姜逸北感觉自己在说遗言。 但是这个遗言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却突然被舸笛截断。 舸笛抽回手,你先住口。 姜逸北: 有这个时候让人住口的吗? 舸笛知道再放任下去,这人能把自己给活活拖死在这儿。索性懒得再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说八道,直接转头对着人偶道,晏师。 晏师,也就是人偶,听到舸笛叫自己的名字,便看了过去。 舸笛道,送我们下山。 晏师听到命令就将剑收了起来,然后两步上前,将姜逸北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逸北也就欺负舸笛手臂受伤没力气,拽不动他。晏师直接一个横抱就解决了,根本不存在赖着不走的可能性。 姜逸北:??? 姜逸北一腔情绪被打碎成了满地的问号。 这人偶怎么回事?这瞎子怎么回事? 我不是在告白吗?我怎么被别人抱起来了? 舸笛从容地摆出教育人的姿态,道,姜大公子,遗言还是留着七老八十再说吧。 姜逸北哭笑不得,真挚道,至少咳,至少先让我把喜欢你说完啊 舸笛被某三个字刺激了一下,然后选择性失聪,同样真挚地回道,留着吧,你这话说完就走不出去了。 跟我打完仗就回来成婚是一个道理。 姜逸北笑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一股戏谑风流的味道,你分明都听到了。 舸笛没搭理,转身对着床榻上的先辈再次行了个大礼,道,后辈舸笛无能,还需借先辈机巧术荫蔽。还请阁下放心,您您爱人,来日定当送他归来于此。 姜逸北听此话突然心中一动,道,这人是天鉴匣? 说完他便咳嗽了两声,有血点子跟着咳嗽飞出来。 舸笛顺着自己的猜测道,他不是天鉴匣,他是天鉴匣的一部分这都不重要,先出去再说。 晏师得了舸笛的命令,自然带着姜逸北出了房间的门。 有了晏师,自然就不用再水里来去,只见他轻巧地从空中楼阁跃下,然后几步踏过水面,便到了湖边。 将姜逸北放在湖边之后,便又回头去接舸笛。 姜逸北坐在湖边,虚弱且晕眩,无比苦恼地发现之前烤着的鱼已经烤得不能吃了。 姜逸北苦笑,那个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会做饭的 对了,他是不是还欠自己一顿饭来着? 舸笛将门掩好,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若非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喝下那墨玉葫芦里的药汁;若非现在姜逸北性命垂危,他也不会需要晏师送他们出山。 舸笛觉得歉意,他总觉得自己带走晏师,对不起里面那具躺着的骨骸。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喝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舸笛苦中作乐地心道,要真觉得抱歉,过些日子当面赔礼道歉好了。大不了到了阴间被长辈罚抄书,说不准自己还能用我看不见来耍赖。 晏师已经再次回来,他轻而易举地便从水面跃上了楼阁,然后便要带着舸笛离开。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就好像对这里毫无留恋。 也是,晏师是人偶。 但是,如果这个人活着,有血肉有思想,想必应该有无数道别的话要和里面那个人说的。甚至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愿意离开。 说到底,这个人已经死了。 阴阳两隔。 里面那具骸骨生前再怎么在乎,再怎么连同这具行尸走肉一起去深爱,这行尸走肉也给不了他回应。 舸笛有些嘲讽地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说到底,能够保证自己和姜逸北活着出山就不容易了。 还计较这许多? 晏师将舸笛送至岸边便将他放了下来。 舸笛对晏师承诺道,我会送你回来的。 晏师自是没有反应,他只会对命令有反应。 而刚刚舸笛给他的命令是,送他们两个人出去。 晏师是第七任阁主所制作的,对这山中错杂通道自然是了如指掌。 此时带着舸笛和姜逸北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山谷,进入了一个隐秘的通道。 姜逸北失血过多,在晏师背上越发的神志不清。舸笛也怕他昏睡过去,便试图和他说话。姜逸北原本还偶尔搭个一两句,有时候是嗯,有时候神智清明了,也会回两句完整的。 迷蒙间,姜逸北突然想起,这人若是天鉴匣的一部分你带有他岂不是 岂不是要用性命作为交换? 舸笛答道,又没签契约,你关心关心你自己罢。 呵也是,姜逸北牵了牵嘴角,你到时候记得耍赖 舸笛: 就不能教人点好? 姜逸北说完这句,像是松懈了,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第54章 松手! 一开始舸笛还尚未发现, 过了一会儿发现姜逸北连个嗯的回应都没有了, 这才反应过来。 舸笛唤了他两声, 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心里更加焦急了, 就怕这人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山中通道四通八达,虽说一直知道天架山几乎每一寸土地下都有机巧术的存在。但是跟着晏师这么一走,便让人觉得觉得自家列祖列宗仿佛用人力将天架山造成了个庞大的蚁穴, 内部当初都是互相勾连的通道, 就看你能不能找到门,有没有能力打开。 幸亏晏师识路,这才没有平白耽误时间。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舸笛才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了点檀香的味道。 这味道他倒是前不久闻到过的天架山北峰,夜台崖。 这檀香是玄机阁特制的, 一炷香大约能烧七天, 七天之后会有人来替换,专门用来供奉玄机阁的列代先辈。 舸笛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 居然从主峰又回到了这里。 他跟着晏师往前走,檀香味渐浓, 在晏师打开了某个机关门之后, 舸笛便猜到这是已经来到了墓室了。 也不知道身处的这个墓穴到底是那一代的, 但肯定都是先辈。 晏师将姜逸北找了个位置放下来, 前去开启出去的闸门。那闸门是为祭奠的人设计的, 开关在门外。若从内部墓室开启, 便只能依借蛮力, 背着姜逸北不方便。 姜逸北原本是趴在晏师背上的,突然变换姿势导致伤口拉扯,听他迷蒙间轻哼了一声。 舸笛跟着在姜逸北身旁蹲下,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伤口。结果摸到了一手黏腻湿凉,衣服被血浸透后都是沉甸甸的。 想到这人是为了护着自己才成了这样,舸笛便又觉得亏欠,又觉得心疼,还担忧这人撑不撑得过。可心里纵使再难受,都为他做不了什么。不论是疼还是虚弱,都还是要姜逸北自己受着的。 舸笛摸索着拉着姜逸北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捏在手里,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姜逸北迷迷糊糊间觉察到身边有人拉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擦汗,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自己幼年感染风寒的时候,于是口齿模糊地叫了一声娘。 舸笛一愣。 倒不全是为了姜逸北认错人而错愕。人脆弱的时候想娘亲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舸笛隐约记得姜逸北对他娘的态度,似乎是不大好的。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他娘虽然可怜,但是没必要同情。 这样的措辞,理智到近乎无情,听起来分明是不喜欢自己娘的。 姜逸北不知怎么的,突然握紧了舸笛的手,力气大的像是要捏碎舸笛的骨头,神情不安。但是却没有说任何梦话,或者说,像是潜意识里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开口。 他呼吸错乱,只死死地捏着舸笛的手,这动作是在紧张的时候的无意识的。 舸笛吃痛地皱了皱眉头,但没做声。只把这疼忍过去之后才出声唤道,姜逸北? 姜逸北没反应。 舸笛却依旧道,姜逸北,你做噩梦了,是梦。 那人手上的动作松了一瞬,但是依旧还是捏着舸笛的手。 那边晏师已经打开了机关,回来打算重新背上姜逸北。但是姜逸北拽着舸笛的手不松开。也没说捏得太紧,但抓的巧妙,不疼,就是挣不开。 舸笛想让他松开手,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可这人的爪子居然纹丝未动 虽说这前有汉哀帝断袖,但舸笛总不能为了这个断手吧? 正在这纠缠不清呢,突然听到前路有机关开启的声音。 舸笛一怔。 然后就听远远有人道,诶?上次来换长生香的是谁,怎么出去的时候墓穴都不知道关? 第35章 管他是谁呢。咱们赶快换了出去罢,每次来这种阴阴鬼鬼的地方我都瘆得慌。 舸笛也没具体算日子,但是听这意思分明就是来换香的人。 他也没怎么慌,反而觉得来得正好。 毕竟现在有晏师在,不比他一个人带着姜逸北。这两人来了也没什么威胁,倒是正好给舸笛送消息了。 他想知道玄机阁现在如何了。 若是云叔能控制住场面,现在他便可带着姜逸北直接回主峰,让玄机阁的大夫帮姜逸北看看。这样更快些。 那两人也不知里面有人,只走近了就看着墓穴里逆光杵着个人影,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胆小的那个的尖叫声仿佛恨不得把这夜台崖震出个峡谷裂缝来。 站着的那个自然是晏师,舸笛和姜逸北蹲在一旁,反而因为阴影不大明显。舸笛听着这声音就觉得搅扰先辈安宁,对晏师下命令,让他把这两人制住。 那两人本就三魂惊飞了七魄,晏师一出手这俩就直接软地上了,嘴里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等等不知所云的东西。 等到这两人发现了舸笛,才冷静下来一点。 因为舸笛他们是见过的。 准确说,不是见过舸笛,而是见过舸笛的画像。 其中一人惊讶地扯着同伴,道,不是鬼不是鬼,你看,是他。 舸笛: 舸笛可不觉得会有这么年轻的玄机阁弟子识自己,顿时颇有些惊讶。细细问过方才知道,他们认识的并不是舸笛,而是迫害阁主的歹徒。 原来那日舸笛除了舸翁亭,外面的一众玄机阁元老却是没瞧见的。这群人一大部分都惜命得紧,还是看见一道黑影的姜逸北闯了进去,方才知道机巧阵好似是失效了。可又不敢确定,拉了几个随从做替死鬼,试过之后方才进入的。 进去的时候舸笛姜逸北与舸翁亭便都已失踪了。阁主失踪,事不再小,于是顿时陷入了混乱。 云叔本欲借此造势,准备一举让三年之前的事沉冤得雪,甚至准备了相应的证据,好为舸笛正当拿回玄机阁阁主之位做下铺垫。 可尚未等到证据出场,舸轻舟便已经带着人从北峰回来了原本云叔是派人在舸轻舟回来的路上截杀的,但是却未能成功。 于是原本的澄清,愣是在对质之时,被舸轻舟颠倒黑白搅和成了一潭浑水。 从固有印象上来说,舸轻舟才是正统的玄机阁少阁主。而舸笛,反而是个流窜的叛徒,杀父弑母,灭己全门,为人不齿。 虽也有几个对当年之事存疑的,但在场的不少都是见风使舵的角色。 舸轻舟从北峰带回来的人不少,云叔的人却不多。于是很快就风向逆转,没等到证据呈上来,舸轻舟就以少阁主的身份判定云叔作乱,要将其拿下。 云叔当时侥幸逃脱,但是不知所踪。 而舸轻舟以舸翁亭失踪为由,正式主事玄机阁。并将舸笛和姜逸北的画像分发出去,对下说是迫害阁主的歹徒,令全山搜捕。 舸笛想到之前追到山谷的那些人,想来舸轻舟的人应该已经在那里找到了舸翁亭的尸首。 既然知道舸翁亭已死,想必舸轻舟做事便会更加没有顾及。 这人是个疯子,舸笛在三年前就对此有所觉悟了。 玄机阁肯定是去不得了,只能先下山。舸笛在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尚有熟人,现今保住姜逸北的命猜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人其他事,都可以暂时缓缓。 舸笛便让晏师将这两人处理过,然后吩咐他背上姜逸北尽快下山。 他心里推算着如何下山走哪条路相对安全一些,转头却发现姜逸北居然还拽着自己的手没曾松开过,顿时心里无奈得紧,松手! 第55章 《鹧鸪天》 舸笛这声音有点凶, 姜逸北瑟缩了一下, 真跟个孩子似的, 然后委屈巴巴地把手给松开了。 弄得舸笛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姜逸北这个反应怪可怜的, 另一方面又因为这种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反差,让舸笛有点想笑。 不管怎么说,好歹算是让姜逸北松手了。还是由晏师带着姜逸北, 三人一起下山。 下山比上山要快, 虽说天架山的守备森严了一些,但晏师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更何况主要的人力都被舸轻舟调去主峰了,他似乎是觉得舸笛逃不出主峰的地界。 算来舸轻舟这人还真是一直在错过舸笛,不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敌人的身份。 舸笛他们到达天架山山脚的小镇之后, 没有贸然进去, 而是低调行事,先做了个简单的伪装。 这山脚下严格来说也是天架山的地界, 虽说镇子里的人不能算是玄机阁的部下,但总归离得近, 舸轻舟不可能完全不管这里。 舸笛带着晏师按照记忆找到了镇子上唯一一家药材铺, 那药材铺名为回春, 和不染城中的医馆同名。 里面的大夫是个姑娘, 叫做蓉蓉, 年岁不大, 也算的是柳倚春的弟子。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当初柳倚春还年少的时候, 曾来天架山采药,误踩了玄机阁的机巧陷阱被逮了回去。结果刚好被舸笛的妹妹舸楚蹊瞧见,便让手下的人放过了柳倚春一马。 那时的舸楚蹊年岁也不大。柳倚春也不过刚刚及冠,却对舸楚蹊一见钟情,原本只是打算采了药就走,却为此在这山脚下的小镇子住了三五年,愣是等到舸楚蹊到了豆蔻,仍是觉得喜欢才去追人家。 他一个脸皮薄的大夫,也不好意思天天去送拜帖,就在镇子里待着。平日里帮人看看病,等到哪日听说玄机阁的大小姐偷溜下山在街上晃荡,他就关了药铺,涨红了一张脸去跟在人旁边和人搭讪。 他与舸楚蹊的缘分是他这般等来的求来的,原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一场变故便什么都没了。 他本人也因为和舸笛舸楚蹊曾接触过密,而被舸翁亭追杀,甚至悬赏金够他上了江湖暗花榜,最终只能在不染城里才有些安宁。 柳倚春虽走了,但这药铺还是留了下来。 蓉蓉是当时柳倚春收容的一个孤儿,柳倚春走后,她便接下了这个药铺,一直守在这儿。 舸笛和晏师带着姜逸北进门的时候,蓉蓉正在和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吵架。她身量不高,看着也纤细,柔柔弱弱的。偏偏袖子卷上去一叉腰,乍一看就是个骂街的泼妇。 那汉子嘴拙,吵不过便要动手,巴掌抬起来还没呼下去呢,就见蓉蓉抬脚就踹人两腿中间,再魁梧的汉子也经不起这个,捂着裆在地上缩成一团。 蓉蓉啐了一口,你家里那个就是个牲畜!说什么你媳妇儿?我今天医你明天打,那我还医个什么?!横竖她舍不得离开你,你也舍不得那几口马尿,多般配啊!你直接喝醉了打死她了事,别找我治了,在姑奶奶这儿装什么深情!! 舸笛几人只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这个动静也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涵养颇好,只安静地站在那儿等待接诊。 蓉蓉此时瞥了一眼门口的舸笛几人,心头气儿还没顺,连带着骂道,没看见姑奶奶这儿乱吗?!今儿不看诊,滚! 舸笛干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多少还是有些惊讶三年前乖巧的小妹妹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样子。 但是他涵养好,也没表露出来。也顾及着那个大汉还在场,没当场相认,只道:我朋友在山上不幸踩失滚下山坡,被枯枝穿透了胸膛,还请蓉蓉姑娘帮忙看看。 蓉蓉听这声音就觉得熟悉,不觉一怔。此时才仔细看过去,瞧着这两人带着斗笠遮着脸,就连背着的那个人也俯在别人肩头看不见容貌。 但是稍稍矮一些的那个男子,身形怎么看怎么熟悉。再联想到不久前贴上的那两张告示,蓉蓉当即反应过来是谁了。 刚刚那恨不得烧着屋顶的脾气瞬间就消失了,踢了一脚地上的大汉,慌张赶人,没瞧见我这儿来病人了吗?还不快滚! 那大汉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蓉蓉急着轰他走,以为他是要药,于是随手从身后药柜里抓了几个药瓶扔在大汉身上,打发他道, 这药去给你家那位擦上,能好就好,不能好就自己去买棺材,滚滚滚! 好不容易把大汉送出门,蓉蓉才过来站在舸笛面前,试探着道,笛子哥哥? 舸笛将斗笠掀开少许,露出一张蒙着眼睛的脸来,歉意道,抱歉,可能要打扰你了。 真是你?!你这是哪里的话,快进来,往内室走,别站在这门口。蓉蓉一边把三人往里引,一边问道,对了,三年前柳先生突然就没影子了,你又被传那些事,到底是 这些日后再说,舸笛打断蓉蓉的话,你先看看我朋友,他失血很多,又昏迷了很久。 晏师两人放下,蓉蓉看了一眼这人苍白的脸色,又瞟了一眼姜逸北的衣服。姜逸北外面罩着一件不知道哪儿来的粗布麻衣做掩饰,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 蓉蓉一看就知这人性命垂危,也顾不得和舸笛聊些旧事了。立刻指导晏师将这人放平,可是晏师压根不理会她的话,还是舸笛开口了才有所行动。 舸笛目盲,自然也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干杵着。晏师在舸笛的授意下帮蓉蓉打下手,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闻得舸笛心里泛恶心。 他不晕血,他只是生理性地厌恶这股血腥弥漫的味道。一般情况下却也还好,这种干杵着做不得任何事的时候,闻着血腥味就让他恶心又心慌。 蓉蓉折腾了几个时辰方才收手将姜逸北的伤口彻底包扎上,药都是用的可用范围内最好的。 她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不归她管了。于是长舒一口气,转头却见着舸笛一张脸也是惨白惨白的,险些吓了一跳。 等到回过味儿来,方才叹息了一声,想要安抚一下说两句别太担心之类的话,却又不怎么习惯说谎。最后也只拿着药瓶过来帮舸笛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舸笛听蓉蓉过来,就知姜逸北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问道,他怎么样? 蓉蓉:看他命有多硬吧。 舸笛: 蓉蓉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道,笛子哥哥,三年前到底怎么了? 舸笛心系着姜逸北,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接上,一言难尽。 舸笛这话基本就是不大想具体说了,蓉蓉也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儿,自然明白,便也不深问旧事,只是转口问,那你知道柳先生去哪里了吗? 舸笛: 舸笛知道,但是却也不好说出来。 蓉蓉把舸笛手臂上处理好的伤口包扎起来,赌气似的,不方便说便不说了吧,反正他都不要我了,也不要这药铺了。 蓉蓉对柳倚春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曾被柳倚春收养,虽然口上叫着柳先生,但是心里却已经当人是亲人了,还小的时候就想着将来报答柳先生。 结果她还没成人呢,柳倚春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蓉蓉帮人包扎好了伤口,也没再多伤感旧事了,站起身道, 现在镇子里有人查呢,虽说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怎么把两张画像往心里去,但说不准有那么一两个多事的,你们就在我这待着,没事莫要出去。 舸笛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蓉蓉没接话。但是眼见着这三人的衣服都已经脏污得不堪入目,便估量了一下身形,准备自掏腰包去成衣铺给这几人买了衣物,还要去买菜。 舸笛听闻她要出门,想着刚刚她教训那男子的情形,怕她被报复,便让晏师陪她去了。 蓉蓉走后,舸笛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心里没着没落的。一会儿又走到姜逸北身边坐下,先是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发烧,又不放心似的摸了摸胸口的包扎。 等到这些弄完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干坐在人床边。 外面有微风,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乱响。 舸笛突然想起来一件旧事,对姜逸北道,还记得之前我要给你作曲子的事吗? 姜逸北自然是没回应他的。 舸笛抽出姜逸北送给他的那管青玉萧,道,本来早就作好了,但是还没吹与你听过。 舸笛那日答应了要帮姜逸北作一支只属于他的《鹧鸪天》,说作便作了,只是后来姜逸北没再提起,舸笛也就没有献技似的非要吹给人听,结果就拖到了站在。 薄唇触及青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箫孔,一支曲子就如此倾泻而出。 箫声悠远,婉转舒缓,确实要比原曲那凄凄惨惨的调子强多了,但是依旧称不上轻快。 只是让人听着很熨帖舒服。舸笛总觉得这样的调子才是属于姜逸北的《鹧鸪天》。 一曲终了,舸笛放下青玉萧,侧头问道,喜欢么? 第56章 笛子哥哥~ 姜逸北躺在床上, 安静得毫无声息。 舸笛等了半晌, 而后略一挑眉, 自言自语似的笑道,不喜欢也不会改了, 反正我挺喜欢的。 其实姜逸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听到箫声,只不过神智迷蒙。那感觉就仿佛是你大清早的觉还没睡饱,但是耳边总有个声音在吵, 醒不来又睡不沉。 这种时候谁也没那个风花雪月的心思去品妙曲, 想的都是哪儿来的声音,好聒噪。还没那个瞎子吹得好听,什么时候消停啊?! 以此可见,姜逸北这人根本懂不了什么曲子的。就是看碟下菜,还是看吹的人是谁。 当然这些舸笛自然是无从得知了。他只是把旁边叠着的被子打散, 给姜逸北盖着了。 话说回来, 姜逸北倒也算个命硬的。 在这药铺只昏睡了一夜,第二天午时, 他便自己慢慢醒转过来了。 先于睁开眼睛,第一感觉肯定是疼的, 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就听到耳边有人道, 姜逸北? 然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舸笛那张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 白得快跟那蒙眼的绢布一个颜色了。 姜逸北先是愣怔了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经包扎过。 此时看着舸笛,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心情, 居然笑出来了, 从被子里伸出爪子戳了戳舸笛的脸,媳妇儿~ 舸笛: 原本心里那些担忧全都跟着这句话散了个干净。 看出来了,这人好得很。哪里像鬼门关转过一圈的? 第36章 姜逸北道,我叫你呢? 舸笛:听不见。 姜逸北哦了一声,不要脸道,相公~ 舸笛:要不你再去鬼门关转一圈,先把脑子捡回来,咱们不着急。 姜逸北自顾自地笑得接不上气,扯得伤口疼。 笑得声音有点大,直接惊动了外面的蓉蓉。她一掀门帘,就见着姜逸北笑得恨不得满床打滚的德行。 蓉蓉: 本来睡着的时候看着挺俊朗的一个人,怎么醒了就跟只撒了欢的狗似的。 姜逸北也见着门口那露出脸来的小姑娘,笑容收敛了几分,四目相对,姜逸北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探寻的味道。 舸笛也没深解释,只道,那是蓉蓉,这药铺的主人,你这伤便是她医治的。 姜逸北客气地一点头,道,多谢。 仿佛这两个字真只是从舌尖滚过一圈就没了,也没听出多少诚意来。 蓉蓉也不在乎这点感谢,实话实说道,我是帮的是笛子哥哥。 姜逸北神色有点奇怪,等到蓉蓉姑娘退出去,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舸笛笑道,笛子哥哥?? 舸笛反应过来,解释道:小姑娘乱叫的。 姜逸北逗他,腻他道:笛子哥哥~~ 舸笛啧了一声,你这是把脸皮也扔在忘川河了吗? 哪有走那么远,姜逸北笑,我魂儿就在你身边转了一圈,现在又躺回来了。 舸笛无奈,咱们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了? 不能了,姜逸北道,我之前说过了,你是我媳妇儿,哦,相公也行。 舸笛起身了。 自己坐在这里干嘛?擎等着被吃豆腐吗? 他这么招惹自己,自己偏偏还不能嘴上把便宜占回去,就怕一占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闹心! 结果舸笛起身还没走就被姜逸北把手抓住了,干嘛去啊笛子哥哥? 舸笛:我要打你了。 姜逸北笑得特别欢,逗人逗得可开心。 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收敛了一些,道,舸笛。 舸笛听这一声汗毛都炸起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突然被叫全名,不是要被打就是要被表白。 舸笛考虑自己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打他一顿再说。 姜逸北:我要说什么你知道的吧? 舸笛: 看来还是有自觉的啊。姜逸北笑道,你先别慌,就想确认一下你知道,别的不急。 姜逸北反正是没考虑过脸面的事儿,他脸皮厚,不急主要是怕把舸笛给招惹急了。 不过做人嘛,脸皮厚的肯定要比脸皮薄的占便宜。 就好像现在,舸笛是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因为护着自己险些丧了命的人说拒绝的话的。 而且舸笛自己也还能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姜逸北因着不想把人逼太紧了,此时松了手道,有吃的么? 有,舸笛叹息了一声,跟着转话题道,不过你现在这模样只能喝白粥。 白粥也成,加点咸菜。姜逸北倒是好养活。 舸笛出门,不一会儿就见着晏师端着白粥和咸菜进来了。 晏师明显是打理过,换下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新衣依旧是青色。清洗过之后脸上原本是更加苍白的。但是蓉蓉也不知道这不是活人,看不惯这面色,愣是拿着自己的胭脂水粉给人一顿涂抹,所以现在晏师看起来面色红润,倒是和常人无异。 不过姜逸北看着晏师这张脸就觉得心窝窝疼,这人长得再好看都不好使。毕竟自己这伤口都还没好呢。 他问晏师道,那小瞎子呢?话出口又想起来自己问他也是白问,他肯定不会给自己答复的。 姜逸北拿着粥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才喝了两口,就见着那门帘子又一次掀开。舸笛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之前舸笛受伤,姜逸北给舸笛送药的时候都是跟盯梢似的,非要眼见着舸笛把药全送进嘴里咽下去了才能放心。 到舸笛这儿倒是省心了,姜逸北喝药跟喝茶没区别。一口下去面色不变,喝完了接着吃自己的粥,无比配合。 姜逸北不敢一直占人便宜,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万一把人给弄跑了自己哭都哭不来,所以此时也不提媳妇儿相公那一茬了。 瞧着晏师跟个活人一样立在一旁,除了看起来木讷一些,几乎看不出这是个尸体做成的人偶。姜逸北此时便正经问道, 这人偶叫什么来着?晏师?这晏师你打算怎么处理? 舸笛道,已经带出来了,等我这边把玄机阁的事处理完了,就送他回去。 姜逸北略一点头,道,也好。 两人静了一会儿,他又好似没话找话似的。道,那天鉴匣呢?我之前好像记得你说他是天鉴匣的一部分,那完整的呢? 舸笛也不在姜逸北这儿设防备,转头对着晏师道,晏师,脱.衣服。 姜逸北:??!! 晏师自然是舸笛说什么便做什么的,神色木然地将上身衣物除去,露出苍白而精壮的身躯来。舸笛让他转了个身。 然后姜逸北就见着晏师的后背并不是如面前那般与常人无异,而是沿脊柱划开了一条口子,再以黑色的线缝合起来。黑色的针脚配上苍白而光洁的皮肤,看着有种诡异的美感。 舸笛道,匣子就在这里。 第57章 多谢相公 姜逸北下意识放下了舀粥的勺子。 晏师实在是太像活人了, 姜逸北怕这黑色的线一挑开, 心肝脾肺肾的全一股脑掉出来。 不过显然舸笛并没有这么丧心病狂的打算。 要是真想挑开寻个究竟, 他昨晚知道的时候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这匣子是他昨天问晏师, 晏师自己说出位置的。他也问过晏师知不知道这匣子里封存的是什么,但晏师不知道。 舸笛暂时还没有打开它的打算。 原因有很多。 比如如果封存在里面的天鉴匣实际上是晏师运转的机巧术。那么打开之后就很容易受到损伤,若是如此, 舸笛没那个信心修好它。 不过, 姜逸北反正粥是不喝了。 舸笛便让晏师穿上衣服,帮忙把碗收拾出去,然后蓉蓉便进来给姜逸北换药。 蓉蓉虽说是个姑娘,也似乎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直接上手解了姜逸北衣服,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姜逸北: 姜逸北觉得心情很微妙, 当着舸笛的面被一个妹子扒衣服了。而且人生头一次遇到姑娘下手扒衣服这么从容冷静的。 自己默默调整了一下,才开口和舸笛说话, 那你现在要如何,还是回天架山将阁主之位拿回来? 倒是不急, 舸笛随意地道, 先陪你把伤养了。 姜逸北笑了笑, 倒也没把这话拆开得寸进尺, 放在心里开心就行了。 舸笛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 便不在这里扰姜逸北了, 嘱咐让他歇着, 自己就!先出去了。 姜逸北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反而躺着无聊,想起来之前梦到的几个碎片来。 肯定不是什么美梦的,那些阴沟里的日子。 他躺了一会儿便不想一个人在这待着了,撑起身体从床上下来了,想要出去走走。 虽说他现在的伤口不适合走动,但是架不住这人犟而且还能忍疼。居然一个人就撑着去把门给拉开了。 这屋子外是小院,小院里晾晒着各种药草,导致空气里都是一股草木的味道。边上还摆着些石磨背篓之类的东西。 姜逸北四周扫了一眼,瞧见一个小凳子,估计是分拣药草的人坐过了的,就摸过去在小凳子上坐着了。 此时还早,阳光不算毒,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他仰着头闭着眼睛晒太阳,懒散得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大肥猫,就差转身舔舔毛了。 被三叔带出九渊门之前的事,都不想回忆起了。 现在多好。 今天药铺没开门,蓉蓉姑娘在另一个房间配药,便拉了舸笛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好帮的,蓉蓉就想拐弯抹角地拉着舸笛问一问柳倚春过得好不好。可是她已经把自己养成了个泼妇脾气,叫笛子哥哥这种软软的称呼都救不回来。 所以她愣是把人抓过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变成了舸笛和煦的说闲散话,她时不时接两句。 中途少了一味药,舸笛便帮忙出门到院子里来取。 此时姜逸北无声无息地待在那儿晒太阳。听到声音,一转头便看着一间门拉开,舸笛从里面走出来。 姜逸北也不做声,就那么看着。 等到舸笛走得离自己近了,突然小孩儿似的一伸腿,直接绊得舸笛趔趄了好几步,差点直接扑地上。 舸笛:?!! 姜逸北就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 舸笛:你! 又想训这人到底几岁了,又想问他一个伤患怎么跑院子里来了。结果两个问题卡一起,愣是不知道先说哪个。 姜逸北笑着抢白道,屋子里太闷,我晒一晒。你接着去忙你的~ 舸笛: 舸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边上的话吞了。改口道,早点进去,日头到午时就毒了罢了,我一会儿来扶你进去,你先晒着。 姜逸北没皮没脸地道,那,多谢相公。 舸笛都纠累了,破罐子破摔道,不谢! 之后几人又在这小镇子上逗留了许久,主要是姜逸北的伤实在是不适合活动,只能先养一段时间。 所幸一直都还安全。姜逸北和舸笛始终没曾出门露面,倒是晏师经常被舸笛派出去跟着蓉蓉,帮忙提菜采药什么的。 因而镇子上都传蓉蓉养了个野男人。蓉蓉也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正好掩盖了这几日她买菜份量突然变多的事。 饭菜是舸笛做的,舸笛有试过命令晏师下厨。他倒是真下厨了,就是做出来的东西,嗯,有些危及生命。 也不知是那位第七代阁主没考虑过下厨的功能,还是晏师本就不擅此事。 当然,此时最可怜的可能要是姜逸北。 他原本就是个每天只要等吃的,也没往厨房那块儿走过,结果吃上舸笛的饭菜好久了都不知道。 还是某一天,姜逸北觉得那蛋花汤咸了,开口提了一嘴。 结果舸笛在旁边道,我下次注意。 姜逸北:??? 姜逸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再看了一眼舸笛。心里五味杂陈,虽说一直记着这茬,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吃上却压根不是专门做给自己吃的。 但是姜逸北嘛,脸皮厚,心大。 也就五味杂陈了那么一下下。然后喝了一口汤,面不改色地改口就夸,好喝。 蓉蓉:要脸么? 姜逸北:优先要媳妇儿。 蓉蓉:?!!! 舸笛已经习惯了媳妇儿相公这一套了,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喂了一筷子土豆丝。 晏师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在命令的时候他看起来都像在发呆,这时就是坐在饭桌上发呆。 不过蓉蓉还是每次都买了他那份的饭菜。 姜逸北原本是个专心养伤的,别想让他帮忙干点正事,就是个酱油瓶倒他面前了,也别指望他能扶一把。 结果这天吃了饭破天荒地要帮忙洗碗,不过舸笛没让,让他回去躺着。 姜逸北不去,就在舸笛洗碗的时候跟着捣乱,惹得舸笛烦不甚烦,也顾不上这位是个伤患了,拉着他的手给按水里。 不是想洗碗么?洗吧。 就这么过了大约半个月,日子都称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直到某天舸笛睡到午夜时分的时候,突然从心底蹿起一股钻心的疼。 就好似有张渔网勒紧了五脏六腑,勒得五脏六腑都从渔网洞里鼓出一块一块红丝丝的肉来。疼得让人喘不上气。 可这深更半夜的,舸笛也没声张,开始还是只忍着。可疼痛一阵比一阵烈,到了后来,简直就是在有刀插.进五脏六腑和面糊了,搅得好似胸腔里面都是一阵一阵翻滚的碎片。 到了此时舸笛方才反应过来,之前喝下的墨玉葫芦里的药汁一直没什么反应,怕是到了现在起效了。 这一想,舸笛便更加不好声张了。 他之前便隐晦的让蓉蓉帮自己看过,却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来。现在自己若是呼疼也是无用,找不来大夫,只平白惹别人担心。 于是他就这么自己苦挨。 直到第二日清晨,蒙蒙亮的时候那疼才渐渐缓和下来,可当时舸笛整个人已经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了。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疼痛已彻底褪去,舸笛却依旧有些恍惚。一个人躺了许久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 结果可巧,大清早拉开门便遇上姜逸北了。 姜逸北看着舸笛的脸色吓了一大跳,道,你昨夜遇上艳鬼了,怎么脸色成了这样? 舸笛随口道,屋子有蚊子,睡不安稳。 姜逸北才不信这一套,到底是怎么了?合着你自己看不见自己的面色就胡说八道? 近墨者黑,舸笛一推二五六,道,跟你学的。 第58章 入赘不染城 姜逸北被堵了个正着, 他平时可不就是满嘴的胡说八道。 姜逸北:成成成, 你近我者黑, 我近你者甜,行了吧? 第37章 舸笛笑起来。 不过配上这个脸色, 笑得怪让人心疼的。 姜逸北心里飘满了愁云,走过去扶着舸笛他老觉得这人就跟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瞧着怪心惊胆战的。 姜逸北扶着人, 你要真是哪里不舒服, 就让那丫头给你看看。 舸笛摇头,心说已经看过了,只是无用。 但是此事也不必说出来让人跟着一起担忧,只道,没事。 舸笛说完又觉得姜逸北这么搀着自己, 跟搀着七老八十的老人似的。浑身不自在, 道,真没什么, 不用扶着。 姜逸北:不吃你豆腐,放心。 姜逸北这关还没过去, 舸笛又遇上了正准备晒药草的蓉蓉, 手里还端着簸箕, 也是一见这个舸笛这个脸色就慌了。 药都顾不上晒了, 直接簸箕一扔就过来了, 笛子哥哥这是怎么了? 舸笛: 你瞧, 姜逸北找到了一个同盟, 一副要为自己申冤的德行,不是我反应过度吧? 舸笛下意识摸了摸脸,心道,难不成脸色真有那么难看? 蓉蓉抓着人的手腕诊了半天,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抓着人看眼白,舌苔。 姜逸北: 姜逸北要不是顾及人家是个姑娘,估计就能当场把庸医两个字糊人脸上。 舸笛一边无奈地配合,一边不停地说自己真的没事。 其实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舸笛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疼出一身冷汗导致有点脱水,所以现在有些口渴。 姜逸北将舸笛从蓉蓉的魔爪下揪出来,放在自己的魔爪下了。 然后一锤定音道,回不染城吧。 舸笛:???? 姜逸北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看着舸笛这个样子当即决定不继续养伤了,先回不染城。 柳倚春号称江湖第一神医,让他帮这瞎子看看总没什么坏处的。 而且姜逸北也确实担心三叔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这人说风就是雨,当即就带着舸笛回房间收拾包袱。 舸笛:回不染城做什么? 姜逸北:找个说话老实的,问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舸笛:真没什 再说?姜逸北打断,威胁道。 舸笛把狡辩咽下了。 舸笛: 舸笛:我这里的事情还尚且未完。 我知道。姜逸北说话也直接,可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玄机阁内乱。以之前所闻,现在玄机阁应当是在那个姓姚的带领下的。 舸笛就算带着晏师上去横扫玄机阁,怕也难以服人心。舸笛想要的毕竟是复仇与夺回,而不是血洗。 舸笛: 问你你又不说,姜逸北放低了声音,你就当让我安心了,先回不染城一趟,找柳先生看看,嗯? 舸笛:就算我这是身体有不妥,我自己都还没慌,你慌什么? 姜逸北笑,哪天你喜欢我,到了我喜欢你的这种程度,你就知道我慌什么了。 舸笛被拽回屋子之后就安置在椅子上了,姜逸北帮人收拾东西。舸笛听着姜逸北的动静,突然问道, 我能不能好奇一下,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他是真的好奇。 以前还能觉得这人是叶公好龙,横竖也没见过舸笛什么样的,按照梦中情人来树立一个形象,然后喜欢就喜欢了。 现在见着自己了,又瞎又残的,有什么可喜欢的? 舸笛也不是妄自菲薄,非要觉得自己废物。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姜逸北当成朋友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要说吸引的话,未免自己都觉得牵强。 姜逸北手下不停,随意回道,没有冷血无情,就喜欢貌美如花嘛,在你面前我很好说话的。 舸笛点头,跟着不着调,那可真是多谢你的宽容。 姜逸北收拾的东西不多,所以很快。等他和舸笛收拾完,蓉蓉却已经在门口准备了一辆马车,还有干粮。 蓉蓉也没什么悲悲切切的神色,大大方方的。 舸笛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话才好。 蓉蓉把干粮和姜逸北要用的药一起放在马车上,转过身看着带着斗笠的舸笛。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出来了一句,一路平安。 舸笛:多谢。 舸笛扶着姜逸北上了马车,临近把马车帘子放下了,蓉蓉才急急地说道, 笛子哥哥,你见到你要是见到柳先生,记得替我问好。就说,这个药铺我帮他看着呢,他要是有空闲就挑个日子回来坐坐,我给他泡杯茶。 舸笛点头,郑重道,一定带到。 姜逸北和舸笛进了车内,晏师赶车。蓉蓉就站在药铺门口看着马车走远。 她也说不清心里是怎么个感受。 小时候被父母抛下,生活无望的时候遇见了柳倚春,认识了舸笛舸楚蹊。本以为一片光明,结果三年前突然就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就一个人,守着摊子过了三年,长成了个样样拿得起做得到的泼妇了。结果旧人突然又回来了,勾起往事。 然后就又走了。 蓉蓉一直站在药铺门口,看着马车影子都瞧不见了,才转身重新坐在自己的药铺里。 关门了这么久,也该重新开张做生意了。 因为有晏师可以帮忙赶车,姜逸北和舸笛都坐在车内。 姜逸北从马车后方的帘子看着蓉蓉站在门口不走,对舸笛说道,看来还真是不能放松,感觉一不小心你就被别人惦记上了。 这就是小人之心了。 君子之腹的舸笛都不想搭理人家。 姜逸北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舸笛昨夜本就没有睡好,听他这么说,还真觉得可以睡一会儿。 于是点头以后,就真靠着马车,寻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了。 姜逸北: 谁让你这么睡了? 腹诽归腹诽,姜逸北还是没招惹他。 一直等到舸笛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把舸笛拨弄到自己怀里来,让他靠着自己睡得舒服一些。 三人在路上奔波了一天,到了夜间便停下来休息。姜逸北和舸笛都睡在车里,晏师在马车外守夜。 舸笛到了夜间便醒过来了,发现在姜逸北怀里也只是最开始惊讶了一下。 然后便神色如常地继续窝着了。 此时已经深夜,却没有再次毒发的迹象。 舸笛心道,想必这毒的发作会间隔一段时间。大概是那位先辈也不想让后代夜夜睡不着耽误了正事,只是想让后辈记得性命之约,和送晏师回去的事情。 想到性命之约,舸笛也并不怎么悲伤。他本就不是什么怕死的人,拿命换了晏师这般利器,可谓求之不得。 而且昨夜那一番疼痛,反而真让他警醒了一些,开始规划之后要做什么。 以之前得到的讯息来看,云叔应当是已经逃走的。而玄机阁之中支持舸笛的人,也大多是以云叔为中间人和舸笛接触的。 所以后事谋划,大概还要从找到云叔开始。 这也是舸笛妥协,跟姜逸北回不染城的原因之一。 舸笛与云叔之前便是一直在不染城接触的。此时回不染城,也算是碰碰运气。 一来云叔正在被舸轻舟追杀,肯定会寻个稳妥之地藏身,不染城必定是个不错的选择。二来,云叔也有可能按照旧例,继续在不染城等待舸笛。 舸笛正想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撩开了一缕垂到舸笛脸颊的发丝。 舸笛一愣。 姜逸北:醒了? 舸笛:这时间也该不早了吧,马车都停了。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姜逸北半真半假地道,你就躺在我怀里,我心里激动。 舸笛索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那你多激动一会儿。 姜逸北笑了一句求之不得。 正在那儿耍花枪呢,两人突然就听到外面的晏师有了动静。 两人都是一顿。姜逸北最先反应过来,有人。 舸笛瞬间起身,姜逸北掀开马车车帘。就看到晏师已经飞掠出了十来丈,从一棵树上挑下了一个人来。 而这一个人还只是开始,不知何时,这辆马车居然已经被包围了。这一人落下,数十人便从黑暗中或者树梢上跳下来亮出兵刃。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对着马车上的姜逸北和舸笛大声道,在下的主人想请两位过去做客,不知两位可否与个方便。 这话说的模模糊糊的,既没有说主任是谁,也没有说去哪儿。更何况做客这二字,引申意义未免也多得很。 但是有前事做铺垫,听人这么一说,姜逸北下意识看了舸笛一眼,只当来的是玄机阁的人,抓舸笛的。 我要是不给这个方便呢?姜逸北笑道,你们家少阁主额,前任少阁主?反正是这个叫做舸笛的,已经入赘我不染城了,正要跟着我回家呢。 ※※※※※※※※※※※※※※※※※※※※ 接下来要出门一周,应该不会断更,但是更新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 所以通知大家一下,晚上不要等更新了,第二天早上看吧,早睡早起皮肤好哦。 第59章 姓孔的来人 舸笛一把就将胡说八道的姜逸北拽了回来, 谁说的? 我, 姜逸北一脸无辜, 刚刚说的,你听到了的。 舸笛:??? 胡说这么坦荡的吗?我本人还在这里呢。 姜逸北思索了一下, 怀疑道,不说入赘,难不成让我说下嫁? 舸笛: 舸笛:算了, 当我没问。 啧, 姜逸北一脸拿你没办法的宽宏大量,你看你这个人,说不认帐就不认帐,是不是? 那边的领头人也是涵养好到了一定境界。等着这两个人掰扯完了才开口解释道, 姜少侠怕是误会什么了, 我们与玄机阁并无瓜葛。 姜逸北和舸笛两人都有些意外。明显是不大相信的。 此时此刻会来与他们为难的, 除了玄机阁实在想不出其它人。 姜逸北问道:既然不是玄机阁,那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姓孔, 他命我务必要来请二位过去一叙。 孔? 孔什么? 孔夫子还是孔明灯? 姜逸北转头看着舸笛,你朋友? 舸笛在脑子里面想了一想, 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姓孔的, 只道, 似乎不大记得。 他们二人这么交谈, 对面数十人居然规矩得很, 也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好像打定了先礼后兵的主意, 礼貌得都不像是来劫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姜逸北与舸笛两个受伤了的人没什么威胁性, 所以才这么心大。 对面那领头人久久未曾等到姜逸北两人的回复,被逼无奈,只能再次出声确认道,不知二位可否愿意陪我们走一趟? 姜逸北在不染城做流氓做习惯了,突然见着这么有礼貌的劫匪实在是不习惯。感觉不教训他们一下,都对不起自己一身的痞气。 不过嘛,虽然心有壮志,这身体穿了孔还没长好呢。 姜逸北拽了拽舸笛的袖子,十分光明正大地不要脸,笛子哥哥,打死他们。 舸笛僵硬了一下,好歹算是绷住了表情,没让自己太跌份。然后用一个还算冷静的表情吩咐道,晏师。 那边一直木讷的晏师随着这一声呼唤,转过头来看着舸笛。 舸笛道,动手吧。 对面:??? 晏师抬起剑锋,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原本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却在舸笛的一个命令之下瞬间改变了气场。肃杀之意如腊月寒风一般,于无形之中刮过去。在场众人无不一震。 只是那那领头人却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正面冲突。晏师哪里会等他,已经先行动上了手。 他脚尖点地,贴地一个飞掠。不过瞬息之间就抵达了一人的身旁,并且将剑准确地送进那人的心脏,噗的一声,血雨喷溅。 姜逸北: 看得胸口好痛。 接下来的战局毫无悬念,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躺满了尸体,死的透透的,连口残喘的气儿都没有。 那些人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却转眼就只剩下三个人还在晏师剑下挣扎。 转个眼,便又倒了一个,只剩下两个了。 姜逸北这时方才对舸笛道,别杀干净了,留一个活口。 晏师这才在舸笛的吩咐之下留下了个活口。却是挑了人右手的手筋,断了人左腿腿骨。 是真的只留下个活口。 姜逸北对晏师的狠辣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具体说什么。反正都是舸笛这边的人,狠辣不到自己人头上就好。 姜逸北干咳了一声,道:下去看看吧。 舸笛嗯了一声,先行跳下的马车,然后伸手扶了姜逸北一把。 毕竟姜逸北现在伤口还没有恢复好,行走也就罢了,这种上上下下的还是不太方便。就只能跟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一样,在舸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其实姜逸北也不是不能忍疼,只是有人心疼着要扶自己一把,不好拂了人的意不是。 第38章 两人一起来到那人面前,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人刚巧便是之前说话的那个领头人。 姜逸北上手搜了一下这人身上的东西,但这人似乎是经验老道,并没有带什么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舸笛在一边从容道,不考虑说点什么? 那领头人不言语,却看向了姜逸北。 姜逸北:??? 姜逸北想了想,开始忽悠人家,蹲下来和人平视,挂上笑,道,这位好汉,我看你也是真英雄,不忍心为难你。而且你这状态,要强行带走我俩也不大可能。既然你说你不是玄机阁的人,不如咱们都开诚布公的说话,你告诉我们你家主人真名真姓,我们就考虑一下随你回去。 虽然这话忽悠得很不走心,但是舸笛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当场拆台。 而且最难得的是,那位好汉居然也没有直接呸姜逸北一脸。 那领头人看着姜逸北,神情依旧是正经的。不知道是不是姜逸北的错觉,他从这个神情中似乎没能看到对方的敌意。 这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是恭敬有礼的,甚至于刚刚的动手,也是被晏师所迫之后的自保。现在同伴被杀光,依旧见不到他眼里有怒色。 领头人恭敬道,姜少侠不必说了。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您也不用诈我家主人是谁,您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而且,日后定还会有其他人来找少侠。 姜逸北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威胁?说不上。提醒?不可能。 领头人继续道,未能带两位公子回去实在是遗憾。但我看二位公子似乎是想去不染城的方向,容在下多嘴提一句,现今的不染城是多事之秋,二位此行尚需三思。 好像真的是提醒? 那领头人说罢,连个招呼都不打,居然直接咬断舌头自尽了。 等姜逸北看出他的动作慌忙用手去阻止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人直接吐出半截舌头,而后口冒鲜血,歪在了地上,不多时就咽气了。 姜逸北: 姜逸北都有点儿被他震傻了,这年头坏人都这么刚烈的吗?我我没说要怎么他吧? 舸笛却道,你觉不觉得,他这些话好像是对你说的。 不可能,姜逸北一口否决,他说的是两位公子。自然就是有你有我。 舸笛:真会有人同时找我们两人吗? 而且前话分明说的姜少侠。 舸笛与姜逸北二人相识不久,身份背景也不同。若是说有人同时找姜逸北展安还有可能,毕竟这两人都是不染城的护卫。 可同时找他们两个,除了玄机阁实在想不出别人。偏偏那人又否认了玄机阁。 所以要么便是那人在说谎,要么便是,这所谓的请二位公子,请的其中一个人是捎带的。 姜逸北听舸笛这么一问,便静下心从记忆里面扒拉了一下,翻了翻姓孔的,结果翻了半晌,把不染城中自己坑过的人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 正准备出口否认,说自己才不认识姓孔的,不染城就那么大,除非 想到这里,姜逸北突然就脸色一白。 舸笛似乎是感觉到姜逸北有异,怎么了? 姜逸北顿了顿,似乎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却避而不谈。转而问道,他刚刚是不是提醒我们不要回不染城? 舸笛回道,确是如此,怎么? 舸笛确实有些弄不清这些人的来意,大半夜的包围他们的马车,似乎是想俘虏他们的。但是这自杀前的一番话,又像是在提醒他们,让他们远离祸端。 他此时心中一思索,却也道,他所说的不染城之事,倒是宁可信其有。不染城本就是多事之地,而且三叔又中了毒,有人想要趁火打劫也不无可能。 姜逸北却道,不是可能,估计是真要出事了。 舸笛:何以如此肯定,你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姜逸北沉默了一瞬,却还是决定否认,不知道,我只是直觉。 舸笛心有所感,却也不追问,只道,那便先回不染城看一看。 于是两人回了马车,依旧是晏师负责赶马车,不过不再夜间停下来休息。而是日夜兼程地往不染城赶。 期间舸笛倒是再没有发生过夜间脏腑疼痛的事情。只是姜逸北就比较可怜了,伤口本就还没有复原,这么一路颠簸,也不大能睡得踏实,几天下来伤口就有反复。 不过他也不提,而且大概是因为担忧不染城的安危,在那夜之后明显话少了很多。 舸笛虽然能察觉到这人心中有事,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于是也就跟着沉默了些。 转眼不染城就已近。 一日舸笛靠着马车神游的时候,却突然被姜逸北触碰了一下面颊,依旧是拿手指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舸笛后知后觉地避让了一下,回过神道,做什么? 姜逸北沉默了半晌,有些没头没尾地道,没什么,就想戳戳你,看你是不是真的。 第60章 这是我媳妇儿 这话说的 舸笛能觉察到这个人自那天之后有些不对劲, 却又不好直接问什么。 姜逸北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话似乎是不太妥当, 好端端的怎么说出这种话。 于是转而用一种不着调的调笑补救, 道,瞧着你这貌美如花又才华横溢的, 总疑心你是哪里的神仙下凡了。 舸笛挑眉,有些哭笑不得地心想这人一张嘴可真是拿猪油掺蜜做的。可惜就是用错了对象,这话要是说给姑娘听, 估计也是能收获芳心一片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张抹蜜了的嘴老是不说实话也让人很苦恼就是了。 姜逸北没看到舸笛给反应,问道,难不成真是被我说中了,怎么不说话? 舸笛一本正经道,能有什么说的?实不相瞒, 我才刚刚下凡两天, 你不要走漏风声了。 姜逸北哈哈笑了两声,应了一句好。却也就点到为止, 之后就又靠在马车上继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虽说姜逸北一路担忧,但两人回到不染城的时候, 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一片混乱。 不染城依旧是不染城。 没变好也没变坏。 不染城的外城门最难进, 分三层, 但因为姜逸北是熟脸, 反而进去的很容易。 倒是最内层的城门, 遇上了个不会做事的, 就跟故意找茬儿似的将姜逸北他们扣下了, 而且看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我就马上摇铃让暗处的兄弟把你们射成马蜂窝扔出去的意向。 哪怕在验证了姜逸北的身份之后,他也不肯卖面子,非要将舸笛和晏师也清查一遍,问到底是不是暗花榜上的人物,是谁,怎么证明。 其实舸笛倒还好说,毕竟暗花榜排在第一的。此时拦他也不过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加上一点狗眼看人低,觉得文弱的瞎子上不了暗花榜。 但归根结底,舸笛只要证明一下便可以进去。比较麻烦的还是晏师。 姜逸北看到不染城还算平安,也算吃下了颗定心丸。 此时才有了耐心在这里和守城的掰扯,一本正经地说这白衣瞎子是他媳妇儿,那个人偶是嫁妆。 这话有人信就出鬼了。 守城的人赏了个不屑的眼神,硬邦邦地道,不染城禁止亲眷入内,护卫也不得例外。 舸笛听着姜逸北这么掰扯过后,直接没了证明自己是谁的意向。干脆安静在一旁当个听客,听热闹。 姜逸北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在自家的城门口遇到这么个找茬儿的棒槌。 一开始他还有些玩笑的意思,到后来简直想要拍死这个守城的。 就在姜逸北决定伸出罪恶魔爪教训人的前一刻,突然传来了一声调笑, 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故作惊讶的语气,带着点戏谑,除了展安自然是没有别人。 守城的回头看见展安走过来,态度立刻恭敬了不少。他是展安手下的新人,自以为是地觉得四护卫之间肯定是不对付的,所以便对姜逸北态度一般。 此时见到展安,立刻狗腿地过去,把姜逸北那点胡说八道一五一十地给人复述了一遍。大意是此人带头违反城内规矩,我抓到的! 展安听到媳妇儿嫁妆之类的词也没太惊讶,只当是姜逸北闲的发慌找人开涮。 反正之前就看得出姜逸北与这瞎子关系不错,也开得起玩笑,此时便只意思性笑了笑,转头对着舸笛打了一声招呼,态度亲昵。 然后便撂下了这守城的。 嘉奖自然是没有的,弄得这位准备邀功的人心里空落落的。 展安打完招呼之后,便笑着对舸笛道,规矩确实是规矩,你原就有资格进城,此时进来自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您这位朋友 他看了一眼晏师,出于旧日习惯首先估量了一下此人的功底。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这人似乎不大像活人? 只不过他把这点疑问咽了下去,并没有声张。 舸笛此时自然知道进退,也客气道,展公子放心,不染城的规矩在下是知道的。 姜逸北啧了一声,看着展安,一副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的欠抽德行。 展安却给了人一个暗示性的眼神,大致意思是不会让这白头发的走暗路么,非得大摇大摆地和规矩对着干,傻了你? 于是两个不是东西的人很有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把这个起因就很迷的争执给放下了。 不过此事舸笛却不知晓,只是给晏师吩咐过,大致意思是让他在城外注意自保,随时待命。然后便跟着姜逸北与展安一起往里走。 守城的一怔,慌忙道,这瞎子 姜逸北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他却莫名有些后背发凉,后面的话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展安过去和煦地拍了拍那守城人的肩膀,笑着道,你这眼睛要是用不上,可以送去不染城的酒楼做成下酒菜。 扔下了这没眼色的,展安边走边和舸笛寒暄,道,葛公子这是事情办完,要来不染城定居了? 舸笛笑道,也未曾,只是先送他回来。 他自然说的是姜逸北,但姜逸北却没接上这个话题,而是直接插了一杆子,把这个话题给人打断,转而问展安道,三叔如何了? 他?毒解了,最近在清余毒。能吃能睡能骂人,身子骨估计比你还硬朗点儿。 展安第一眼就看出姜逸北身上的伤了。 展安:倒是你,怎么自己不回来,反而派了个小鱼小虾的送药藤回来。都没入城资格,要不是拿着你的信物,且外城门的人做事谨慎,估计早就被一刀砍了扔出去了,连人带藤的由着他们烂了。 舸笛听此话,问道,那这人呢?可还在? 展安听舸笛如此紧张,便猜到那人是舸笛手下的,笑道,还在的。不过毕竟让他进城已经坏了规矩,安置在甲子楼的一间客房里,不可随便走动的。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姜逸北又道,三叔无恙,那城内呢,最近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展安听这话便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 展安这话,基本就等于是没有异样了。 这倒是奇怪了。 姜逸北心道,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人了?那伏击的人死前是胡说八道的? 展安原本还等着姜逸北回复,结果姜逸北直接没声了,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展安啧了一声,不带这么说话说一半儿的,小逸北,这样会被打的你知道么? 打呗,姜逸北轻巧拨开话题,挑衅道,打得过我么你? 话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展安必定是不会退了。 两个人居然就真在这大街上拆招了。动静也不是特别大,但拆招终归需要灵巧和躲避,所以脚下步子自然快了一些。 舸笛这条池鱼为了避免城门火烧过来,自觉地默默远离了这两人几步。 不过他忘了自己天生不识路。除了在天架山地界能自己走,剩下的地方带出去就是个撒手没。 不过远离了几步,最开始也是有跟着声音走的,结果中途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等那人赔完礼道完歉,那拆招的两人就没影子了。 舸笛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又要自己慢慢摸索了。 于是原地听着叫卖声和其它声音判断了一下此处的位置,然后非常从容自信地挑了一条岔路,走进去了。 姜逸北和展安拆招都没动真格的,也谈不上胜负。也不知具体走了多远,姜逸北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于是一把挡住展安的进攻,回头四处瞧, 我家瞎子呢? ※※※※※※※※※※※※※※※※※※※※ 放在这儿的那么大一个瞎子呢? 第61章 他呢 展安的手腕还被姜逸北掐着, 却也没抽回来, 只笑道, 打不过可以直接认输的, 不丢人。 姜逸北一把将展安的手抛开,开始往回走,准备先把自家那个不识路的给接回来。 展安愣了愣, 追上去道,干什么去? 姜逸北心情复杂,没发现少了个人么? 展安当然发现了, 但是他觉得那瞎子既然能进不染城便不是省油的灯, 用不着自己来操心他亮不亮,于是道, 不知道的要以为你是丢孩子了。 哪儿就孩子了?姜逸北道:我知道他不是崽子了,所以你下次见到他可以考虑叫他姜夫人。 展安笑道:他同意了吗? 展安还是没对这种词句上心,只当姜逸北在说笑, 第39章 两人一起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结果突然从天边飞过来一只木鸟,横冲直撞的, 直接扑向展安。 展安见状一抬手,那木鸟就撞进展安的手里了, 木鸟并没有准备歇息, 也没什么纸条。 这是沈右找人的固定作风。 姜逸北一边扫视着人群, 一边腾出点闲心来问道, 沈大公子回来了? 姜逸北离开不染城的时候, 沈右被那个姓姚的诓骗去了明月山还没回来。此时看到这熟悉的木鸟和找人方式,便猜着这人已经回不染城了。 展安一点头,笑着道,既然这木鸟都来找我了,应当是正事,那我可就不陪你了。 姜逸北摆了摆手,慢走不送。 展安拨弄了一下木鸟,那只木鸟便在他的手心重新展翅,沿着来路飞了回去。展安便直接跟上。 姜逸北一边四处找那个瞎子的身影,一边迁怒地心道,这人到底过来干什么的,来拆鸳鸯么? 姜逸北一路寻回到了和展安开始拆招的地方,却还是依旧没看到舸笛。 姜逸北对展安的怨念更大了。 主要是因为这事儿吧,他不想怪舸笛不识路,也不想包揽责任说自己不小心。于是非常顺理成章地在心里把责任都推给了展安,然后计划待会儿再次见到展安要暴打他一顿。 不过这是后话,还是要先找舸笛的。 姜逸北这才开始问路人了,好在舸笛外观特征也很明显,只要说那人是个眼前蒙着布的瞎子,基本只要见过的都会有些印象。 这段路也不算太长,见过舸笛的人数不少,很快姜逸北就找到了舸笛走错了的那条路。 他也没什么耐心,直接上了屋顶用轻功追,想着能够快一点。 结果不上屋顶还好,上屋顶就撞着个做坏事的。 具体做了什么坏事不知道,但是那人一见着姜逸北,就好比耗子见了猫。拔腿就飞,转眼的功夫掠过去好几个屋顶。 姜逸北愣怔了一下,回过神便立刻追了上去,三两步便踏过去。因为有些失控,甚至还踏碎了几块琉璃瓦片。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在逃跑的那人手里,看到了一根白色的长条布带。 姜逸北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舸笛蒙眼的白布。 可逃跑的那个人居然轻功不弱,在姜逸北追得那般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堪堪和姜逸北保持在一个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 若是姜逸北心静一点此时就该发现不对劲了,见风而逃却又逃得不快。 这分明是诱敌深入的伎俩。 可现在姜逸北满脑子都是他把那瞎子怎么了与这人是谁?。 他刚刚看见了这个人的正脸,却觉得没什么印象。他对暗花榜前排的人物都算有所了解,除了舸笛那个异数,剩下几乎都是门清。 对此人没印象的原因有三种。 第一,这人是最近新入城的,因为这段时间姜逸北不在不染城,所以不曾见过。 第二,这人只在暗花榜占个边角。 第三,这人是混进来的。之前那个自杀之人说的话是真的,不染城真在多事之秋。 姜逸北比较偏向相信第三种。 直觉。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追起来自然是吃力的。心知这么耗下去,自己迟早便会跟丢,于是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暗器却摸到了钱袋子。 只能凑活着拿出一钱银子当暗器使,用内劲弹了出去。 只听到前方那人腿脚闪了一下,分明是击中了,但是居然没有停下来,而是跛着脚更紧了几步,然后在某个屋顶一跃而下。 姜逸北追到那里,也跟着从屋顶上落下去。 却见到那人似乎因为被姜逸北的石子伤到,落下来的不太平稳,腿脚受伤了,已经爬不起来了。 姜逸北不是菩萨,也不是大夫,自然不关心他的伤势。只冷声道, 他呢? 话音刚落,姜逸北突然感觉后方的屋顶上也落下来一个人。 与此同时,还有个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姜逸北本能似的抬手一把接住。连身体都不曾转,将这个偷袭接的稳稳当当。 接住之后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用来偷袭的碎瓦小石,当然,更不可能是像他一样的碎银子。 这是一块白玉,有着云纹。 这块玉姜逸北可眼熟的很。 因为就在前不久,这块玉还带在他身上,是他的东西。 姜逸北此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开折扇的声音。 这时辰尚早,凉快得很,用不上折扇,所以开扇让人觉得有着一股子附庸风雅的味道。 然后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传来。 姜逸北心里一紧,心知自己中计了。 此时再去认真看地上那人手里的白布,这时才发现这哪里是舸笛的东西,分明就是一条普通的白色布条,不知道从哪件旧袍子上撕扯下来的,皱皱巴巴的,细看还轻微泛黄。 姜逸北姜少侠是吧?身后那人折扇轻摇,一步一步从姜逸北身后走到身前, 在下孔遥,几天前曾遣人邀请过姜少侠,但是从结果来看似乎是失败了。因为在下之前曾得到消息,听说你与额,舸笛公子?与他关系很好,这才出此下策,只为寻君一叙。 姜逸北: 孔遥笑了笑,道,不过,也许不用我介绍这么多,你应当记得我才是。 第62章 关于九渊门 姜逸北面前这个男子拿着一把折扇, 笑意盈盈, 剑眉星目, 瞧着约莫三十出头。整个人透着些略带风流的儒雅。 孔遥道,或许比起解释, 我更应该说句好久不见? 姜逸北心中飞快地窜流过各种考量。 第一反应是动手, 为了自保。这人笑得再儒雅, 也不过是一张虚假的皮。他们之间的旧账还未清算, 动起手来这位可是个手毒的主。 但是这个选择很快就被否决了,原因无它, 打不过。 姜逸北一身功夫,一半来自于三叔的教导。还有一半,就是来自此人。 第二反应便靠谱一些, 是思索通知三叔展安等人,告诉他们此人进城了, 让不染城有所防备。 孔遥此时转身摸出来一锭金子,扔给地上摔伤了腿的人,打发道,多谢了, 这是赏你的。此时我和这位少侠有些话要说,你还能自己走吗? 地上那人也是个人精,懂得这话说的是我们说的话你不能听,要么现在就滚, 若是滚不动我便送你一程。于是捡起金子揣进怀里, 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跑得飞快。 姜逸北一边盘算着报信的事, 一边道,你如何进得不染城? 我为什么进不得?孔遥一把折扇晃啊晃,看着逃离的人仓皇的样子,似乎觉得有趣的很,头也不回地笑道, 九渊门号称天下无不可杀之人,我现在身为代门主,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多了。名字本就排在暗花榜上,我进你们这不染城可是正当得很。 姜逸北没理会这些言辞,只在句中抓出来一个点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嘲讽着反问道,代门主? 虽说姜逸北自从跟着唐三叔离开九渊门之后,就再没有去关心过九渊门的事。但是这江湖就这么大,不染城内又都是江湖人,总会有些消息不经意地落在自己耳朵里。 其中就包括这九渊门门主之位。 九渊门是江湖之中的一个杀手组织,由唐三叔和他的好友两人创立,但后来因为互生嫌隙彼此猜忌,到最后几乎水火不容。 两人之间最终是三叔赢了,旧日好友命陨在他的手下。然而他取得胜利之后却没有坐上唯一门主的位置,却带着藏蓝水、展安以及当时尚且是孩子的姜逸北离开了九渊门。 他们漂泊了一段时日,也可以说是被追杀了一段时日。后来唐三叔觉得这么终日被扰得不得安宁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便停下来建立了不染城,给自己这种被追杀的人一个养老的地方。 大家城内不闻城外事。外人来犯,便一起抵御。 而九渊门,在他离去后便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一度面临解散。 是眼前这人花了一年时间收拢了散沙一般的九渊门,自称代门主。 只是江湖还有一件逸闻。说是前任门主还留有一子,已经年有二十,本该由他接任门主之位,却被孔遥软禁了起来。哪怕九渊门已经安定下来步入正轨,也没曾放出来。 这逸闻真假不好说,只是其中的前任门主有一个儿子倒是真的。姜逸北和那人还打过交道,只不过关系一般就是了。 孔遥捏着实权,囚着正统继承人,却还非说自己只是代门主,未免就有点当了婊.子却要立牌坊的意思了。 姜逸北的这句代门主的反问,便是嘲讽的此事。 孔遥却脸不红心不跳,确实只是代门主。 姜逸北笑道,那门主之位是留给谁的,难不成此行是来不染城请三叔出山吗? 孔遥摇头道,非也。 姜逸北恍然似的,哦,那便是来找我清帐的了? 孔遥道:也不是。来找你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天。 这倒是奇也怪哉,姜逸北还以为这人见到自己定是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 居然只聊天了?可转念一想,这人嘴上说的也不能信就是了。 毕竟他跟着唐三叔离了九渊门,算起来便是叛徒,更何况离开之前还跟着趁火打劫了一把大的。 孔遥却好像真的半点也不纠结旧事,收了折扇,我刚刚好像见着前面有座茶楼,不如过去坐坐。 姜逸北拒绝道,不必,我还在找人。 他还要忙着去找那个瞎子,也还未曾去见过三叔确认三叔的安危。 而且这人进了不染城,也不知是否有人知晓,自己还需提醒一下众人防备一些只可惜自己现在身上未曾带任何东西,要是沈右的木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找人,找那位舸公子?孔遥叹息,怎么我也该算是你半个师父,还比不上一个认识不久的丧家犬? 丧家犬三个字戳得姜逸北皱起眉头,他不太喜欢别人用贬义词来形容自己心上的人,哪怕这个词可能曾是事实。 姜逸北顿时失了耐心,绕着弯子说话不累?你不如直接说说进不染城是为了何事。 问的这么直接?也罢。既是你问,我便说了。孔遥笑得和煦,看着姜逸北的眼睛,做出真诚的模样,此行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为了三叔的性命,一件是为了你。 孔遥拿折扇点了点姜逸北手上的古玉,道,你可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姜逸北不想和这人玩儿什么你问我答的乖巧游戏,自然也不打算接话。 孔遥只好自己接上,这是九渊门门主的信物。 ※※※※※※※※※※※※※※※※※※※※ 感觉笛子下线好久了,准备进来把人拉出来转一转的,结果好吧,真的很短小,写不到笛子出来T_T 今天短的部分明天补上吧,我好困,好想睡 么么大家。 第63章 我不想要 门主信物?? 就这么个破东西?? 姜逸北重新拿起这玉, 打量了几眼。原来觉得看着还行, 现在是越看越嫌弃, 然后二话不说就给孔遥抛回去了。 孔遥措手不及, 右手里又还捏着折扇,左手来接的,差点没让这宝贝玉石落在地上给碎了。 接到玉之后也是一脸惊诧, 似乎没想到姜逸北居然是这个反应。不说欣喜若狂,但终归不该是随手就扔吧。 姜逸北随意道:送给你了,我瞧着你应该挺需要它的。 孔遥:???? 孔遥暂且脱下了自己的儒雅皮:我觉得你可能没大懂得我的意思。 姜逸北:我偏不想要。 孔遥道, 九渊门门主的位置虽说不上崇高, 但也是好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你可想好了。 姜逸北想了想, 无比务实地道,接过门主之位能够命令你现在滚出不染城吗? 孔遥:不能。 你看,姜逸北摊手,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孔遥简直为这个逻辑折服。 反正接不接都是要自己滚的,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和自己这么大仇?再怎么说也是教过他一段时间的。 姜逸北耐心彻底耗干净,而且凭着这人刚刚的说辞也拿准了这人不打算动自己, 索性道,反正看你也没找我算账的打算, 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吧。我这忙着呢! 说罢姜逸北转身就走, 孔遥拿着玉也不追。 哗啦一声将折扇抖开, 一副料定了姜逸北将来会后悔的样子, 在后面摇着扇子悠哉道, 我随时等你来找我。 姜逸北心中冷笑道,去找你送死么? 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罪孽滔天的事,只怕是你还没知晓。也敢把门主之位送到我这里来,不怕那老门主躺在地下睡不着,爬起来诈个尸给你看。 他离了孔遥的视线,便决定先回一趟甲子楼。 孔遥此人入城不是小事。比起那个瞎子在街上乱晃,三叔那边可是危险多了。 结果打定了主意先把这人放一放来着,却在半路偶然一瞥间,瞧见一个白色人影在人群之中,走的那叫一个自信从容。半点看不出是个迷路的。 要不说都是缘分呢。 这乱走都能遇见的,某些人还真是比不得。 姜逸北直接从屋顶上跃下,跟老鹰俯冲下去抓小鸡崽似的,落下去就把手往人腰间一放,带着人助跑两步,便再次上了墙头。 舸笛冷不丁地被这人一吓,袖子底的机关差点启动,差点没近距离给人再扎几个窟窿眼儿。幸亏认出来的够早反应够快。 姜逸北对自己差点满身开花儿这件事毫无自觉,此时正在嘴碎似的叨叨,这不过片刻的功夫,你跑哪儿去了?多大的人了还撒手就没,你说说你,让不让人省心了?我看下回就该把你系我裤腰带上。 舸笛: 第40章 舸笛:你的伤? 比起姜逸北这一堆没头没脑的嫌弃,舸笛比较惊讶的是姜逸北已经能够在屋顶起落了吗?他的伤好得这么快? 刚刚在城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是不是还非要等他扶来着? 姜逸北一时语塞。 要不是现在是真着急着赶去甲子客栈报信,估计他能现在立刻故意从墙头栽下去,以证清白。 至于怎么个清白,其实他伤确实还未曾好。只不过事出有因,这不是赶时间么,便能撑就撑着些了。反正他向来都挺能忍疼的。 但是这番话要是解释到舸笛面前,怎么看怎么像狡辩不是。 姜逸北这人比较异于常人。平日里胡说八道的时候嘴里一套一套的,但是这种看起来会像假话的真话,却又不愿意开口说了。 舸笛没等来回答,正待再问,结果姜逸北掐了一把舸笛的腰,不许转移话题,说你走丢的事儿呢。 舸笛不认帐:谁说我走丢了? 姜逸北再掐了一把,过会儿再找你算账。 舸笛:撒开!横竖不是你疼是吧,没轻没重的。 姜逸北笑,撒开你就掉下去了,抓紧点吧你。 姜逸北带着舸笛一路回了甲子客栈,进了客栈之后姜逸北将舸笛留在大堂,自己先行上去找了三叔。 舸笛便在大堂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二来上过茶,问过要不要吃些什么,便退下了。 坐下不过片刻,就有人在舸笛旁边停下了。 舸笛听着这走过来的脚步声觉得有些耳熟,却也一时想不起来具体是谁。此时有些迷茫的抬头,就听那人恭敬道,少阁主。 舸笛这才想起来这人。是之前姜逸北让人帮他送药藤的那个。舸笛要是没记错的话,叫做邱欢。 之前展安也曾说过,此人因为不在暗花榜内。所以软禁在甲子客栈不得出门,所以在此碰到也算正常。 舸笛略一点头,道,药藤的事辛苦你了。 邱欢本就不是个话多的,只简略道,少阁主言重。 此处不用唤少阁主,舸笛说罢,又道,坐吧。 邱欢略一犹豫,还是在舸笛的桌边坐了下来。 舸笛帮人倒了一杯茶,推过去,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不染城,云叔可曾联络过你? 不曾。邱欢答完沉默了一下,又道,云叔为何要联络我? 舸笛道,说来话长。 倒也不是说来话长,不如说是这地方人多口杂,不适合谈及此事。 邱欢倒也知道轻重,瞬间反应过来了,不再追问。而是转头向舸笛汇报了一些近来所见,主要是唐三叔与不染城的近况。 正说着,那边从楼梯上下来一个人,斜挎着一个药箱,气质温和,不过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此人正是柳倚春。 他刚刚过来给三叔复诊,恰巧遇见姜逸北进去。他看姜逸北的脸色,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密谈,自己便避嫌提前出来了。 他在楼梯上就看见了正在喝茶的舸笛,一时还有些惊讶,不知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于是挎着药箱便走了过去。 舸笛对柳倚春的脚步声熟悉些,所以人还未到,舸笛便朝着柳倚春的方向点了个头。这边邱欢也跟着看过去,正在汇报近况的声音也自觉停下了。 柳倚春坐下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回玄机阁了吗? 舸笛笑了一下,有事回来一趟。 柳倚春一点头,只当舸笛复仇之事还未来得及开始,此时便道,回来就好,不染城终归还是安全些。而且旧事已过,楚蹊应当也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不必非要复仇。 舸笛冲着柳倚春笑了下,心知反驳无用,所以并没有开口反驳。倒是柳倚春瞧着舸笛的面色似乎有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与舸笛在这不染城中待了三年,舸笛身上的伤病都是他一手负责的,所以柳倚春对舸笛的异状总是格外敏感一些。 柳倚春看了两眼,突然道了一声得罪,然后伸手搭在了舸笛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开始切脉。 舸笛一怔,倒是也没挣脱。 他也没想到柳倚春居然会第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有问题。毕竟蓉蓉姑娘专门诊治了一番,也没查出什么来。 只是中毒的事实在不适合在大堂声张,他便让旁边坐着的邱欢去找掌柜的要了一个房间。横竖今晚也是要在这里住下的,也用得上。 柳倚春瞧着邱欢听话地去柜台的模样,原来他是你的人么?我听说是他将药藤送进不染城的。 舸笛也没否认,是姜逸北取的药藤,交由他送进来的。 柳倚春点头,没太大的兴趣,也没细想姜逸北把药藤给了邱欢自己做什么去了。 只专心手下的脉象,并道,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舸笛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道,不久前曾有脏腑绞痛于夜间发作。 柳倚春又道,可是内伤? 不是,舸笛顿了一下,道,此处说话不便,待会儿说罢。 柳倚春收回了手,道,听你这语气,似乎是知道你身体怎么回事? 简直不能再清楚了。舸笛心道,怕是接下来不是请你看病,而是请你帮忙排算死期。 转眼邱欢就就已经办妥了。有小二来带舸笛与柳倚春上楼。 进了房,关了门,舸笛才把自己中毒的事情掐头去尾说了一下。 倒也没多具体,他料想柳倚春应当也不关心那些细节,只粗略说了自己误入先辈安寝之地,中了毒,以先辈留下的讯息来看,怕是活不了多少时日。 柳倚春听罢,又再诊查了一遍,却没有给具体的结论,只不过神色确实不大好看。 想来这毒也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儿。 舸笛倒是想得开,压根不问这毒能不能解,怎么解,直接开口问大约还有多少时日。 柳倚春道,你时日还久。要真想知道这事儿该去问算命的,不该来问我。 听柳倚春这语气就知他现在的心情是不大好的,舸笛也就跟着笑了笑。然后道,你还记得蓉蓉吗? 柳倚春:蓉蓉? 舸笛:她托我带话,说是你留下的药摊子她帮你看着了,若是空闲便回去看看吧。 柳倚春听及旧人,坏心情散了些,换成了一个苦笑。 这哪里是空闲不空闲的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弱大夫,出不染城怕就难有命在了。 所以此时也只能感叹一句倒是让她受苦了。 两人正说这话,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了开,连个敲门声的预警都没有。 姜逸北从门外走进来,半点没有自己乱闯的自觉,口上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在方寸大小的大堂里迷路了,我这才上去多久你就没人影了。 他已经去确认过三叔的身体状况,毒已经解了,只是还有余毒未清。而且这毒凶猛,影响不小,身体损耗颇大。但是能保住手脚性命也算是好的了。 毕竟元气亏损还可以慢慢养,手脚要真烂成水了那可是怎么都补不回来了。 他与三叔说过孔遥之事。却没想到三叔居然先他得到消息。 因为孔遥是以自己的身份进的不染城,所以很快城内就得了消息,沈右以木鸟将这消息传给了三叔。 之前展安被沈右召过去,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既然城内已经有了防备,姜逸北就安心许多。只简略和三叔说了几句紧要的,便重新回到大堂去寻那瞎子了。 结果在大堂左右转了半天也没瞧见人,问了楼下掌柜的才知道这人上楼来了。 姜逸北也不需要人邀请,直接就在舸笛旁边坐下,与柳倚春打过招呼,便问起了舸笛的情况。 柳倚春正待开口,就听得舸笛咳嗽了一声。柳倚春刚刚口张到一半,愣住了。 姜逸北看着这人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给人递暗示。忍不住动脚,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舸笛的小腿肚,不满道,你咳嗽什么? 舸笛把腿往旁边让让,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嗓子不舒服。 姜逸北: 姜逸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茶壶,是刚刚小二上来引路的时候换过的。于是翻开一个茶杯,给人倒了杯茶,那就多喝水。 姜逸北转过头来,柳先生你接着说。 柳先生: 柳先生觉得自己很多余。 刚刚踢的那一脚,不轻不重的,也不见狎昵。但是比起一般的朋友动作,却又多了几分不可说的味道。 柳倚春莫名也跟着咳嗽了一声,主要是为了缓解尴尬。 因为刚刚舸笛的暗示他已经接收到了,便只含蓄道,暂且看不出什么大碍。 不是没有大碍,是看不出。 只是姜逸北也一时没注意细分用词,此时也只是疑惑着道, 怎么会?那日早上我看他脸色差得好似新坟里爬出来的。 柳倚春听罢,不禁正色了几分,忙问道,可还有别的症状? 大夫讲究望闻问切,只是舸笛毒发的时候柳倚春不在,舸笛自己也瞧不见自己怎么个样子,只能从别处寻了。 姜逸北细细回忆了一下,皆说与柳倚春听了。 柳倚春还是没当场下结论,只是陷入沉思。 姜逸北比舸笛自己都要紧张,跟等待宣判似的等着柳倚春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结果柳倚春却站起身,道,回春馆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然后便站起身匆匆走了。 姜逸北瞧着柳倚春的背影,道,一看就是回去查医书了,果然兔子的朋友也是兔子。 都是不会骗人的。 舸笛没接话,安安静静地喝着姜逸北给自己倒的茶。 姜逸北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旁边这个乖乖巧巧的,要不你老实点,主动给我说说。 第64章 啊,想欺负他 舸笛正在思索着怎么把这个事情给绕过去的时候,突然城中响起了钟声。 舸笛和姜逸北两人皆是一愣。 钟声既响, 就必是有外敌来袭。 姜逸北第一个反应便是孔遥, 但是随即就否决了。 孔遥既然说进城为他和唐三叔, 那便应该是真的, 姜逸北没觉得他是在说谎。 他若去找三叔, 两人同是暗花榜上的人, 正当进入不染城, 所以生死天定。这是个人恩怨,不需要鸣钟示警。 鸣钟之事,皆是共同外敌,比如上次那种非暗花榜人员进城屠楼事件。 可否了孔遥, 姜逸北就不知是谁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不染城的护卫,此时定不能闲坐在这里的。 姜逸北走到窗边看了看,见城中的人都已经便骂娘便动起来了。小厮与花楼女皆自行避让, 不染城中的江湖人全都提上武器,走向自己所要负责的位置。 现在的楼下乱成一片,能听见有人骂娘道他奶奶的这才过几天啊, 怎么来这么勤, 是女人的葵水吗? 也有小贩惊慌失措地满街乱跑,奔往庇护的地方。 姜逸北回头来道,你是负责哪里?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舸笛泯了一口茶, 道, 事实上, 我并不负责任何区域。 姜逸北随即反应过来, 这人虽然也在暗花榜上,但是手脚被废双目失明,和柳倚春那个大夫也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要让他们这种人守城,才真是让不染城遭灾了。 姜逸北因为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模样,所以一直也没觉得什么。现在再回头看,这人原本是玄机阁少主,也该是这一辈中武功数一数二的。 可现今 姜逸北瞧着这人态度自然平和,应当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样子,蓦然心底蹿出来一点疼,跟针尖戳了一下似的。 姜逸北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临了又咽下了。 人家自己还没伤感,自己开口强行安慰不是非要揭人伤疤吗? 姜逸北让自己语气尽量正常些,那你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跑,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舸笛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你自己旧伤也还没好,让展安他们多照拂一下,别一人走在最前头。 姜逸北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你知道你这话像什么吗? 舸笛浑然不觉,像什么? 姜逸北走过来,在舸笛身边停下,动作自然地附身亲了一下舸笛的额头, 像送相公出征的娘子。 舸笛: 舸笛懵了。 他不是没察觉到姜逸北走近和弯腰。但是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多想,也没有防备。甚至还扬起脸来,用一种看向姜逸北的姿态,准备开口问怎么了。 结果还没开口,就有湿润柔软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真如蜻蜓点水,一触既离。 但是那一瞬间太过于接近,以至于舸笛鼻端可以清晰地闻到姜逸北衣服上的皂角香。 他是真懵了。 顿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轻薄了,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可,该做什么? 揍对方一顿?自己气性没那么大。 骂人两句?自己不太擅长这个。 总不能说这样不好,你不能这样吧。 而且,最致命的点好像是自己也没怎么生气。 反而觉得这事好像没什么。 大概是被姜逸北三天两头的媳妇儿给闹的,已经提前打好心理基础了。 话说回来,自己都被亲了,该干点什么? 亲回去肯定是不能的。 也不是特别想发火。 舸笛开始担心自己的袖子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担心。 第41章 姜逸北瞧着舸笛的样子,有些忍不住笑。 怎么能 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来? 会让人想欺负他,很用力地欺负他。看着他从一脸茫然,到震惊无措,再到哭泣和无法自持。 姜逸北抬手用食指戳了戳舸笛的面皮,你就可劲儿招人吧,欺负我有急事是不是? 舸笛这下反应过来了,一把将姜逸北的爪子拍开,别老动手动脚的,你该滚了。 姜逸北笑了一下,当真滚了,只不过滚的一步三回头。 在窗前掠下去的时候,还不忘道,等我回来收拾你。 舸笛: 舸笛满腔的无语,简直有心拿袖箭扎死他得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无法无天了。 姜逸北倒是心情颇好,直接掠到街头乘人不备抢了一把剑他自己的剑之前在天架山断了。然后上了屋顶,前去和展安他们会合。 姜逸北刚刚离楼没多久,街上行人渐空,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青天白日的就飘进了甲子客栈。因为此时不染城的防护网还未曾全部到位,而甲子客栈内部的人又都已经走了出去,反而让人钻了空子。 这飘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孔遥。 不染城乱起来与他个人无关,倒是正好方便他进甲子客栈找唐三叔了。 他依旧一把纸扇,边走边摇,明明这天儿也不热,就为了一个风雅。 楼道中尚有一个小厮,他刚刚从楼上下来,正欲下楼去避难处。见着孔遥往楼上走,忍不住提醒道, 这位爷,刚刚钟声可响了,您再不去可赶不上了。 孔遥也不和人解释,只微笑着彬彬有礼道,我找唐三叔有些事情,你可知道他在哪间房? 就上楼右拐,第五间房就唔。 不知何时,小厮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线。血液慢慢侵染伤口,变红,然后噗的一声,喷洒了半面墙。 孔遥:多谢。 孔遥找到屋子推开门的瞬间,便有一把拐杖直钉向他的眉心。孔遥侧身避开,那拐杖立刻变招横扫,杖身机关开启,露出一排寒光闪闪的牙齿。 孔遥收扇,以扇子硬挡,两相对峙。 若是当年,孔遥的身手在唐三叔这里绝对讨不得好处。 但唐三叔在不染城内安养了这么些年,一个是惯用兵刃封了多年,一直只用拐杖;另一个是旧伤多年损耗元气,最近又新毒刚除。 所以两人这么一拼内力,三叔居然有些不敌。只能借着经验老道,险险错开,然后迅速换招,和人拼起了招式。 两人对招不过数十来回,三叔便打飞了孔遥的折扇。 折扇脱手,孔遥手上也被横扫出了伤口,但他也不见恼。 刚刚对峙那一瞬间,他就对唐三叔现在的底子有了数,自然不怵。 此时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的扇子,笑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把,西门主做事还是这么不给情面。 唐三叔收了招,也心知与这人硬拼下去自己占不得多少好处。 相斗只会两败俱伤,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唐三叔道,我早已从九渊门脱离了出去,你这声西门主,叫的是谁? 当年唐三叔与旧友生了嫌隙,九渊门分成东九渊与西九渊。三叔便是西门主,也是整个九渊门的副门主。 孔遥叹息了一声,道,是啊,我忘了,您当年脱离九渊门心智坚定,不惜代价来着。 他说罢顿了顿,门主当年视您为手足,不知您杀了他之后,有没有梦到过门主? 唐三叔脸色略微变了变。 他不曾梦到过。 就是因为不曾梦到,所以才觉得更加可恨。 孔遥察觉到唐三叔这般面色,不觉心中愉悦了几分,看来是没有了。想来也是,谁被好友背叛都会心中难平的。 唐三叔毕竟是老江湖,如何看不出孔遥打的是攻心的伎俩,你进不染城就是要说这些? 孔遥笑了笑,非也。我进不染城原本是来要您的命的。不过事出有变,我也不知您带走了九渊门的下任门主,此时自然也不好动您,否则他必定更是要闹脾气。所以此行,便来瞧个热闹,看看不染城是怎么灭的,顺带还给您带句话。 唐三叔:什么话? 孔遥:门主曾托梦于我,他让我问问您,君心可在? 唐三叔: 人呐,有时候哪怕知道别人不过是在胡编乱造地扰乱自己心神,可依旧情感先于理智。 这一句君心可在简直扎在了唐三叔的心窝里。 唐三叔咬着牙,似乎一腔愤恨,他道,没了。在他当初想要杀我的时候就没了。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这么多年锁着的怨怒皆冲了出来, 什么他手里的皆有我一半,什么生死同在。 世人都道我杀得他,可谁看见了他筹划如何杀我? 我都说了要退了!可他不信他不信!! 孔遥从容得很,笑着问道,为何要信,您不是杀了他么?您不是屠了他全家上下,只留下了个毛孩子? 唐三叔: 孔遥:无论是谁先动的背弃的心,但真正背弃的是您。您怎么好意思继续活在这世上,还活了这么多年。 唐三叔有些失控,震声道:一派胡言!! 话音响起的同时,一排银针从门外射出,直接瞄准了孔遥。孔遥虽没有防备,但是反应极快,一一避过。 他皱起眉头看向门外,想知道是谁扰了自己的好事,却见到一白衣蒙眼的清俊男子站在门口。 舸笛:死在走廊上的那人血腥气太重,我闻到了便出来看看。 第65章 心肝儿 唐三叔看了一眼门外的舸笛,心知刚刚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舸笛刚刚出手倒不在对付孔遥, 而在打断孔遥的话, 让三叔暂且从旧事中出来。 舸笛也感受到了屋内两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弯唇一笑, 一脸无辜似的, 没打扰到二位吧? 唐三叔此时恢复了理智, 听到舸笛这么问, 立刻嘴硬起来,没好气道,瞎子就好好待在自己屋里,出来乱跑什么? 孔遥的视线从舸笛身上扫过一圈, 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舸笛眼前的白绢布上,猜测着道,舸公子?幸会幸会。 舸笛也笑着对孔遥一点头。 两人都是彬彬有礼, 好似就没有刚刚舸笛放暗箭的事情。 唐三叔的腿脚不方便,此时站着也累了,干脆找了个位置先行坐了下来。将拐杖上的锋芒收起, 然后搭在一边的桌沿上。 他老人家这么放松下来, 简直跟刚刚那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语调也随意了些, 谁背弃谁都没关系了。反正现在是他死了, 我活着。 唐三叔说罢, 看着门外那个瞎子, 心道也不知道往里走两步。就干杵在门口, 离这么远出点事自己都护不住他。 好在孔遥也没把心思动到舸笛身上,他从手下那里接到那块古玉的时候,便将古玉主人,也就是姜逸北查了个透彻。 虽说没能察觉姜逸北对舸笛的那点歪心思,但是也能看得出这两人关系不错。 他还指望着将姜逸北诳回去做门主,自己好卸了代门主这个担子来着。自然是不会做出什么惹怒姜逸北的事情的。 倒是舸笛自己现在有些不自在,毕竟提醒完了三叔,自己就该功成身退了。看这个放松下来长谈的架势,剩下的估计都是他们九渊门内部的一些事,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在这里听着。 可,自己刚刚才放了暗箭,此时转身好像也不大合适。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对峙着。 附近大概是有外敌被不染城中的人围剿,三个人安静之中,能听到不远处的喧哗之声。 舸笛听着刀剑争鸣,有些走神地想到,也不知姜逸北的伤有没有大碍。 可这念头刚刚冒出来,又想到之前姜逸北的戏言,于是一把将这念头掐了。 心道,他那脸皮自是可以防刀削斧劈的,自己何需来担心。 三叔与孔遥也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只不过神色各异。 孔遥完全是看热闹的,嘴角翘着一抹笑。 就在这时,突然三人皆听见屋顶有脚步踏过的声音,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在座三人的耳力皆非同一般。 紧接着就见展安从屋顶上跳下来,拉着屋檐荡了一下,然后轻巧地落进了屋内。 想来应该是这甲子客栈周围出事,他放心不下三叔,所以才过来看看。 结果落地之后一抬头,见着屋内的景象就愣住了。 舸笛可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来陪着自己一起尴尬了。 展安干咳了一声站起来,那个,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哈。诸位这是打完了还是等着开打?也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唐三叔道,那你得问问这位代门主。 孔遥下意识想拿着扇子摇两下来着,结果发现自己的扇子刚刚已经毁了。 西门主说的哪里话,所以只能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分明只是来叙旧的。 他这说法倒也站得住脚,因为他进门的时候确实是唐三叔先动的手。 只是他与三叔他们的恩怨摆在那儿,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没人信。更何况,他刚刚那些扰乱三叔心神的话,总不至于是说出来玩儿玩儿的。 展安:叙旧叙完了?那,要不您自己走着? 孔遥:走,走去哪里?我暂时还不打算走。 孔遥悠哉道,你们不染城不是准允暗花榜上所有人进城居住吗?怎么,要赶客? 孔遥此行一个是为了看着三叔死,一个是为了接姜逸北回去给九渊门当牛做马。没有一个目标达成的,怎么会走? 正如他所说,他来这里看热闹的,热闹还没看完呢。 展安本就对此人颇有敌意,只是吃不准自己与他的功夫谁上谁下。此时听这人居然还有长留的打算,右手拿着剑的大拇指不自觉将剑身推出鞘了寸许。 看着孔遥的目光虽然含着笑,但大有下一刻就翻脸的意思。 反正不染城的规矩也没说不让杀人,私人恩怨,生死天定。展安要是真动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三叔突然出声道,让他住。 展安: 展安松开拇指,让剑身滑回剑鞘。转过头看着三叔,简直就是把不同意三个字写在脑门儿上, 三叔,老糊涂之前能不能给我们递个信号,这冷不丁的糊涂一下,我可承受不住。 唐三叔摆了摆手,不染城不赶客,他想住,便给他住。 至于私人恩怨,依旧可以解决。但是关于住的这个问题,三叔还是得给一个正面回应的。 得嘞,住就住呗,展安无奈道,您是城主,您说了算! 舸笛在这看了半天的戏,不知前因不知后果的,云里雾里待了半天,只当他们真要收手。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不好插嘴。 倒是此时,展安看了一眼舸笛,笑道,葛公子,我刚刚瞧着我们家小逸北找你呢。 舸笛一愣,在哪里? 展安:啊,大概是往你房间去了。 舸笛觉得展安这语气怪怪的,但是也没怎么深想。客气了两句道别的话,就往回走了。 走出去不过几步,突然听得那屋子里叮铃哐当的一阵乱响,似乎是什么瓷器摔在了地上,兵刃相接,夹杂着桌椅翻滚。 舸笛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展安那句话不过是随口编的,让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避开。 舸笛也没有转身,还是径直往前走了。 他们若真交上了手,舸笛也帮不上什么忙,真回去说不准还成了帮倒忙的。此时脱身再好不过,于双方而言都是。 至于那屋子里的胜负舸笛也没去刻意关心,只回了自己的房间待着。 姜逸北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也没回自己的房间,直接跳窗进了舸笛的房。黑灯瞎火的往人床上摸。 得亏舸笛是还没睡着,听着他进来的。这要是睡到半夜突然惊觉床上多出来个人,估计条件反射下姜逸北身上就又得多几条伤口。 姜逸北也是乏累,也没注意到舸笛还醒着。 今日入城作乱的虽也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只是来人多又杂。似乎是在某个门派的牵引下,聚集了不少人,准备过来一举灭了不染城这个毒瘤,为武林除害。 不染城本就是人渣汇聚。此时有人喊口号,自然是应者甚广。有人是仇家在不染城里躲着,有人是相信人间正道为江湖除害,总之是汇聚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 这群人进了不染城各种闹腾,姜逸北他们这一天都仿佛在补一个破烂的屋顶,东边补好了西边又开始漏雨。 难度不大,但是累。 而且很有可能这还只是个开头。按这个架势,很有可能会还有后续。 姜逸北忙了一天,只知道展安回去护着三叔了,也不知道后续如何。 现在又困又累的,只往舸笛床上爬,然后理所当然地就被舸笛抬手给挡住了。 也就是舸笛涵养好,没下死手。换了别人都是直接下脚踹的。 姜逸北困得要死,趴在人床沿,可怜兮兮地,笛子哥哥~ 舸笛:你房间在隔壁。 姜逸北:我房间在隔壁,可你不是在这儿吗? 舸笛: 舸笛正色道:姜逸北。 姜逸北:在呢,心肝儿。 舸笛: 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第66章 疼疼我 第42章 姜逸北惯是个得寸进尺的,那头舸笛愣神的功夫, 就已经伸出自己的爪子把对方的手给握在手里了。 姜逸北:你看我这奔波了一天, 累成这样, 怎么也不见你疼疼我? 舸笛心知和这人比脸皮的话, 自己这辈子都没胜算的。但是让他就地投降, 又有点心有不甘。 他也没抽手, 反而笑着问, 你倒是说说,想我怎么疼你? 此时已经是黎明,隐约有些晨光,舸笛的脸在这份影影绰绰之间, 朦朦胧胧的。 原本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原本就是个长相清秀的,现在取了眼前的绢布, 头发披散,这一笑越发的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好看。差点没让姜逸北的魂儿飞出体外。 原本凭着皮相就能做这魅惑人的生意了,偏偏嘴上还要撩一句。 姜逸北感觉自己像只大耗子, 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揩油, 结果被人逮了个正着,正欲和这个主人打个商量分点灯油吃就行,结果被人拎着一把扔进了粮仓里。 就算姜逸北摸进来的时候没想个什么歪的, 此时也不免有点往歪路子上跑了。 舸笛的手还在他手下, 虽不像什么软玉温香, 但是捏在手里姜逸北却觉得比那些勾人多了。 他有些不自觉地摩挲着舸笛手指上的茧, 那种触感是粗糙的,带出来的那点痒,痒得仿佛直接爬进了心里。 姜逸北也不是不知道舸笛就是个嘴上厉害的,自己要真得寸进尺,这人估计得连夜出不染城,然后此生听着自己的名字就要绕行八百里。 拉人下水嘛,终归得一步一步来。 可,道理大家都懂。 此刻姜逸北就觉得自己踩在某条不可说的边界线上。越过去就是销魂蚀骨的欢愉,但却有可能今生也就只此一次。 进一步觉得不值,退一步觉得不舍。 舸笛尚且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直接将姜逸北打入了这般境地。一时还有些纳闷这人怎么不说话了。 姜逸北回过神,瞧着这模糊的人影,笑道,你这么哄我,可是要吃大亏的。 舸笛:哦?吃什么亏? 吃的亏多了。 我想你怎么疼我,你不知道么? 姜逸北没敢说,怕把人吓跑了,只觉得心里无限愁苦。这瞎子管杀不管埋的,等日后落自己手里了,一定要好好讨回来。 一边拿着日后来搪塞自己,一边看着这瞎子的脸,任由自己的遐想一路狂奔,还能空出心思哀怨道, 疼是不指望你会疼我了,我知道我家心肝儿向来都苛待我的。 舸笛听着心肝儿这几个字,实在是 这好不容易适应了白月光,又适应了媳妇儿,合着这称呼还带升级的。 姜逸北掐量着尺度,无赖道,我是真乏了,折腾了一天了。借你这地儿躺躺,不算过分吧? 舸笛: 过分自然是不过分的。 但,这不是某些人自己作的么? 谁让姜逸北整天媳妇儿媳妇儿的,要是没这一茬,舸笛把人当朋友,早让人上来睡了。 姜逸北也不等舸笛回答了,自己往床上爬。 舸笛实在无奈得紧,要不你在这儿睡,我去你房间。 你这是逼着我跟你一起换房间,姜逸北也不解衣服也不掀被子,就在这床边沿占了窄窄的一点儿位置,我又不动你,你瞧你紧张的。 舸笛突然想起,曾几何时,自己第一次知道这人有断袖之癖的时候,这人也是拽着自己的袖子道看不上你,紧张什么。 舸笛心道,我暂时哪天真信了你,我就离断袖不远了。 姜逸北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妥。今日不动明日不动,那日后总是难说的嘛,于是又忙着找补道,不过你我都是男人,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你知道的吧? 舸笛干脆跟着躺下,是,大家都是男子,不一定就是我吃亏。 姜逸北听这话就乐了,那可是好,我不怕吃亏,你只管过来。 两人都躺下了,舸笛方才回忆起之前要告诉姜逸北什么。 都怪这人之前突然一句心肝儿,又厚脸皮地在这儿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直接把正事打出了十万八千里开外,弄的他差点忘了。 舸笛这才捡起许久之前的话头,将孔遥三叔与展安之事简要说了说。 姜逸北听闻之后哪里还躺得下,虽然心知展安与三叔两人在场应当是吃不了亏的,但是担心这种东西却是不受控制的。 刚刚死乞白赖地要来的福利,这时也不得不往后靠。他从床上起身,道, 我得过去看看,你先睡。 姜逸北走了两步,又觉得磨了这么久,直接走了实在是不划算,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道,那个,这位置能先给我留着么? 舸笛: 那就是不能了? 姜逸北失笑。 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道,我对你不够好么?个没良心的。 他出门奔了三叔的房间,进门之后就听床上有人道, 你们这群兔崽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 姜逸北一颗心落地,笑道,下次就会了呗,这么大年纪别老是上火对了,展安呢? 唐三叔也没睡着,直接坐了起来,披上了衣服,去柳先生那儿了,擦了点皮,没什么大事。 姜逸北点头,又问道,那孔遥呢? 唐三叔道,住下了,三楼。 姜逸北啧了一声,似乎遗憾得紧,没死啊? 唐三叔:他死了九渊门就成了一盘散沙。 姜逸北: 姜逸北走过去,扶了一张完好的凳子坐下。觉得三叔这话有些出乎意料。 原来唐三叔居然还记挂着九渊门的么? 孔遥这种追杀了他这么多年的,都可以放过。这已经不是记挂的程度了,这是为了九渊门没了底线了。 唐三叔道,我听孔遥说起了,那人把九渊门留给你了? 姜逸北笑了一声,就好像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一块破玉而已,我随手地上捡的。这也能把门主给我,这破门派不完都天理不容。 唐三叔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可真会捡。一捡就捡这么金贵的。 运气好么,没办法。姜逸北嘚瑟道,我这次出门还捡了个媳妇儿呢。 姜逸北自己提到舸笛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甲片。 这甲片是舸笛出不染城之前送给他的,姜逸北就挂在脖子上了,他要是没记错,舸笛也是说的这甲片是捡来的。 虽说当时姜逸北也没信,但是此时结合自身这句胡诹。突然有些好奇这甲片的来历了。 说起来舸笛还有个机巧匣在自己手上了,这段日子太忙,都快要忙忘了。 唐三叔自然是不会去照顾某人这点少男情思的,我倒是觉得你接手也不错。 姜逸北: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唐三叔:挺合适的。 姜逸北:老糊涂了就多睡觉,少管我们年轻人的闲事。 唐三叔: 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损老糊涂了。为了证明自己实际上还是老当益壮,下意识就想去床头摸自己的拐杖。 一拐杖杵死这群不孝顺的! 姜逸北坐在凳子上,后背靠着桌子,一副坐没坐相的德行, 我干了什么缺德事,他们不知道就算了,你应该知道啊。 唐三叔摸拐杖的动作一顿。 唐三叔静了片刻,才道,不是正好,九渊门干的就是杀人的生意,挺配你的。 姜逸北嗤笑了一声。 唐三叔想了想,突然补了一句,从你干的这点破事,就能看出你是他亲生的。 姜逸北听到这个也没什么反应,不在乎似的道,得了,我这种人渣难得想做点好事,就让我在不染城给你养老呗。 唐三叔没声音了,这还能说什么? 不管姜逸北这句话真的假的,听在心里都是舒服的。更何况唐三叔本来就把姜逸北当成半个儿子在养,他要是现在逼姜逸北回去承接九渊门,那也就和世间那些逼孩子考功名的人没区别了。 姜逸北站起身,招呼道,得了,你俩没死就成,我先回了。 姜逸北确实困得紧,虽然之前说了让舸笛给他把位置留着,但是现在天都快亮了,估摸着舸笛应该快要起床了,自己过去也蹭不到什么。 干脆不去讨人嫌,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一觉睡到下午,早午饭都没顾上吃。 沈右藏蓝水那边已经去盘查这些人是如何进的不染城了。 结果出去转悠了一天,沈右给舸笛带回来个人。 最开始舸笛听沈右说抓的人中间有一个说自己不是来作乱的而是来找人的时候,舸笛还以为是晏师随着这群人混进城了。 结果沈右把人牵出来,舸笛才发现不是。 那人一见舸笛,眼泪鼻涕一大把,年岁瞧着怎么也有三十多,本来就是有点圆润的长相,这么一来简直就是不能看了。 舸笛听着声音,没能判断出来到底是谁,不觉有些疑惑。 结果听得那人哇的一声,扑过来抱着舸笛就哭,我的小笛呀,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舸笛:???? 舸笛:那个,你是? 舸泰周啊!舸泰周!!那人抱着舸笛的腿,仰着脸,莫云深让我来找你我差点就死在昨天了 说着眼泪就又冒出来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 莫云深就是云叔。 舸泰周在玄机阁那一块儿出现过,是个胆子贼小的玄机阁高层。 第67章 小叔好 幸亏沈右是张木头脸,看到这么个场面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 舸泰周实际上年岁只比舸笛大上七八岁, 但因为辈分大的关系, 舸笛得管这人叫一声叔。有亲缘关系, 只是不知到底岔开了多少层。 此人是个本分的, 哪怕舸翁亭接手了玄机阁, 他也还是在老老实实地只做机巧生意, 不掺和江湖事。 现在抱着舸笛的腿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实在是看不出半点长辈该有的样子。 舸笛一听是莫云深让他来的,慌慌忙问道,云叔可还好? 舸泰周哭得接不上气,老半天才在各种噫呜呜噫之中掺上了一句受了些伤。 舸笛扶了半天才将人扶起来, 安抚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位叔叔嘴里知道个大概。 原来是舸笛手刃舸翁亭那日,舸轻舟带人回来, 与云叔起了冲突。双方交手原本云叔是占上风的,没想到那个叫做邵一师的丫头横插一杠,且使得些阴诡手段, 直接导致云叔重伤落败。 且双方人数相差悬殊, 也占不得便宜,云叔只险险逃出一条命去,消匿无踪。 结果被舸泰周下天架山的时候遇上了, 云叔刀架在他脖子上, 让他带自己下山, 结果威胁到一半自己晕过去了。 舸泰周这人怂了半辈子,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哪儿来的豹子胆,明明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却还是一边抖一边把人给藏起来了,还带回了自己的明月镇地界。 莫云深醒来后,因为自己重伤,不方便过来寻舸笛,便让舸泰周拨出人手,兵分两路,一路联系还在玄机阁中藏着的部下,看舸笛是否还在天架山之中。 另一路便派他们过来不染城,想着舸笛若是能从天架山出来,十有□□会来这里。 云叔这人虽然被舸泰周救了命,却对这个胆小如鼠的人算不上怎么恭敬,该嫌弃人怂的还是嫌弃人怂。脸一沉就能把舸泰周吓得缩成一团窝进墙角。 舸泰周在自家实在是没活路了,逃出来躲清静。满心以为来不染城就在门口递个帖子,问问城内有没有个面相清秀的盲眼少年什么的,有就让他跟着自己回去。是个轻松差事。 哪儿知道刚巧遇上了进城匡扶正义的,迷迷糊糊地就跟人进来了,边走还便心道怎么跟听说的不大一样?怎么不从正门走?。 舸泰周抽抽搭搭的说完,好歹算是慢慢把泪给止住了。此刻坐在舸笛面前,告诉舸笛,云叔请他去明月山,也就是他现在待着的地方。 沈右在旁边听着舸泰周说完全部的话,也得了不少哪些人如何进城的讯息。 此时听说两人要走,此时便木着脸插了一句,可要我相送? 沈右想着这山高水远的,舸泰周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靠谱的。至于舸笛,他也是知道的,就是个不认路的。 放这两人上路实在是不太靠谱。 但是此事却被舸笛却谢绝了。 现在都看得出来不染城不稳,将身为护卫的沈右带走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舸泰周却没在意这个,当即道,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他算是怕了不染城了,昨儿一天见着的血比他过去的半辈子都见得多。现在这座城在他心里跟魔窟没什么区别,恨不能自己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出去。 舸笛却没有立刻答应,虽说他也心急着见到云叔。 但是这不染城之中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所以便先推了一下,让舸泰周先行在客栈休息,不得出去乱走。 然后便拉了沈右带路,去寻了一趟柳倚春。 舸笛不说非要将身上这毒解了,他是觉得自己终归得知道还有多少时日,也好规划接下来的事情。 到了回春馆,因为昨儿的那场乱,柳倚春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 见到舸笛,才抽出个空来,将人拉到了内室,将沈右留在了门外。 柳倚春听闻舸笛又要出城,愣怔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连劝说的想法都没有了。 横竖劝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什么成效。 第43章 柳倚春索性直接道,你这毒我回来查过了,并没见什么记载。想来既然是在你祖先陵墓里面中的,我回头查查你们天架山 你知道我不是来问这个的,舸笛打断柳倚春的絮叨,我是来问我还能活多久的。 柳倚春: 柳倚春也心知不好瞒他,上次检查的时候,你的肺腑就已经受损。按你说的中毒时间推算,完全衰竭也不过是半年内的事情。 舸笛: 舸笛:多谢。 柳倚春看了舸笛半晌,有些自嘲地苦笑道,现下倒是要看我们两个谁先死了? 柳倚春自己也是疾病缠身,原本他们约好的,等柳倚春死了,舸笛就将柳倚春的骨灰送回去与自己的妹妹合葬。 但是现在这两个人都是站在奈何桥边上的,就看谁先失足了。 于此事,舸笛对柳倚春有愧,但此时也已经左右不了什么,只得道,我会将此事委托给别人的,你不必担心。 楚蹊会伤心的。柳倚春似乎有些难受。但是终究还是挥了挥手,道,你要出城便走吧,我这边再帮你看看。 舸笛道谢,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的沈右也不知听没听见里面的对话,他惯常一副死人脸,单是看表情听语气也察觉不出来。 倒是出门的时候两人遇上了展安,这人上半身裸着,缠绕着绷带,血侵染了一部分透出来一片红。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出来的,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半点没有伤患的自觉。 展安瞧着两人奇道,哟,葛公子?怎么到这儿来了,病了? 沈右看了展安一眼,木头似的脸上划过去一丝不悦,你不应当喝酒。 展安啧了一声,明摆着嫌弃某人多管闲事,沈大公子不是应该去调查那些人怎么进城来的吗?怎么,有结果了? 沈右顿了片刻,还是如实道,不染城地底有密道,新挖的。 展安一怔。 沈右依旧是惜字如金,半个字也不肯多解释。但展安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新挖的密道。 这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不知不觉的进行,必定是城中有人配合的。 不染城坚固就坚固在有外敌时城中人同心协力。城中如果有内鬼,必须尽快揪出,否则很快就会出现大问题。 沈右一句话说完,过去劈手夺了人的酒,带着舸笛出门了。 展安回过神来方才对着门外大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两人已经走远,展安也不曾追。舸笛此刻问道,只查出密道,挖密道的人呢? 有所猜测,沈右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未查明验证之前,不可说。 舸笛听罢便不多问了。倒是想起来不染城的路上,那个拦路之人说不染城此时正在多事之秋,看来真是所言非虚。 只是他现在也分不出那个心管闲事了,半年的时日他需要拿回玄机阁,且还要处理好玄机阁的后事。也够他忙的了。 舸笛回到客栈的时候姜逸北已经起了。 原本他是打算去舸笛房间打个招呼便去做正事的,结果推门没看到自家那个小瞎子,倒是见到了舸泰周。 姜逸北:???? 没给我留位置也就罢了,不急着送出去吧? 舸泰周经过昨天,现今就是只惊弓之鸟。见着姜逸北瞬间缩成一只虾米,好巧不巧,他昨儿见过姜逸北杀人的。 姜逸北有心问问舸笛去哪儿了,你是谁。只是这只虾米很有操守的把嘴巴闭严实了,怎么问都不开口。 舸笛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姜逸北正在欺负老实人。 舸笛: 姜逸北:咳嗯,那个,就想认识一下。他比较害羞? 舸笛:那是我小叔。 姜逸北哦了一声,亲热道,不早说,小叔好,幸会幸会。 舸泰周做商人习惯了,觉得礼数不能少,而且现在又有舸笛撑了点底气。一边抖抖抖,一边回了一句:幸幸幸幸会。 姜逸北乐了,回过头来看着舸笛,你小叔也上暗花榜了? 舸笛:他是来找我的。 姜逸北:找你做什么? 舸笛没接话。 姜逸北突然自己回过味儿来了,找舸笛能做什么?无非还不就是那些事情。 姜逸北的笑不自觉就褪了几分,所以你这是要 走。舸笛抢在姜逸北前面把那个字给接上了。 舸笛也什么特别大的表情变化,说完这句之后,就等着姜逸北给回应。 他也不明白自己要走为什么要等着姜逸北给反应,但自己确实就在等着。 姜逸北看了舸笛半晌,目光差不多快要在这人白生生的面皮上烧出个洞来。 这氛围诡异得舸泰周都忘记抖抖抖了,就瞧着姜逸北盯着自家晚辈。 姜逸北突然笑道,那就走呗,我又留不住你。 舸笛: 姜逸北也不是赌气。 他是真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人家那家仇未报的。以前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自己知道了,总不能拦着人家吧。 姜逸北走过来摸了摸人的脸,若是换个时候,我就陪你去了。但现在的不染城,你多少也看出来几分了,我不能走。 第68章 重回天架山 周围是一片惨叫与咒骂,藏蓝水和展安两人正在审问抓捕过来的嫌疑人。 姜逸北事不关己地靠坐在扶手椅里, 坐没坐相地将一双长腿交叠放在桌子上, 手里玩儿着许久之前从舸笛那儿顺来的机巧匣。 转眼舸笛离开不染城已经两月有余。 不染城这两月内大大小小的祸事不断, 闹的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因为开始怀疑不染城的庇佑能力而离去。 只是他们走便走了, 反正不染城是个来去自由的地方, 也没谁往心里去。甚至展安天天埋怨着索性把城里的人都一并轰出去算了。一天天忙的, 清韵楼的小娘子都快不认识我是谁了。 此时屋子里惨叫声震天,姜逸北听着实在觉得有些刺耳,停下扭转机巧匣的动作掏了掏耳朵,顺带瞧了一眼那个差不多被剥皮削肉的嫌疑人, 你们就不能让他安静点么? 藏蓝水手里拿着匕首,匕首和手都跟血池子里面捞出来的似的。此时瞟了姜逸北一眼,笑了一声, 要不姜门主你来? 姜逸北: 孔遥死皮赖脸地在不染城待着,弄得不染城人人皆知九渊门下任门主候选人是姜逸北这么一号人。姜逸北被弄得烦不甚烦,前几天还拉了展安去削人家, 结果人家根本不愿意和姜逸北动手, 直接溜了。 不过孔遥也算说话算话,说在不染城看热闹就真只看热闹,暂时还没参与搅浑水。 说起来也怪, 这人见姜逸北不喜见他, 居然隔三差五往三叔那儿跑。这不知道这俩做了十多年的追杀与被追杀关系的人, 到底坐下来一天在聊什么。 要不你就接了呗。展安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咱们先把九渊门门主拿到手,第一条令便是全九渊门通缉那个姓孔的,宰完了人咱们再下个令,说九渊门就地解散这多好。 姜逸北拿着机巧匣似笑非笑地看着展安,夸张道,哟,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展安嘚瑟:是吧? 藏蓝水看不下去,你俩大男人能不能干点活?闭上嘴吧,让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刀刀见血,你俩真好意思哈? 弱女子什么的肯定是不算的,江湖要是出个蛇蝎美人排行榜,肯定有她的位置。 这两个大男人交换了个眼神,不做声了。 姜逸北接着专注自己手底下的机巧匣,这东西他快研究的有两个月了,这两天才慢慢窥探出这第三层的一点门道。 就在那嫌疑人发出啊!!的哀嚎的时候,姜逸北手里的机巧匣也发出咔擦一声细微的声响。 姜逸北:!!! 他慌忙把腿从桌子上收下来,坐正了几分,然后将机巧匣的第三层给小心翼翼地打开。 展安见此状,凑过来道,哟,打开了?里面是什么? 然后就看到姜逸北一脸懵地从匣子里拿出半枚柳叶刀刃。 就是舸笛常用的那种,他的那些蜘蛛螳螂甚至袖箭里都装的都是这玩意儿。柳叶形状,薄如蝉翼,放在阳光下仿佛能透光。 只不过姜逸北手头这枚只有一半,是断的。 姜逸北瞧着这半枚刀刃,这算什么意思? 展安跟着瞧了瞧,要不你再写封信去问问? 姜逸北与舸笛分离两月有余,已经托沈右的木鸟送过不知多少次信件了。 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第一封信件送过去之后,舸笛因为目不能视,又有些担心不染城那边,便请舸泰周念与自己听。 然后 然后舸笛差不多有半个月见着舸泰周都是绕路的。 没脸见人。 姜逸北虽然收到了舸笛的唯一一封回信,言简意赅,让他别写了。但姜逸北不为所动,风雨不改地让沈右的木鸟往那边送信。 但是此事显而易见,想也知道那些信件大抵是没被打开过,下场好一点的放在角落积灰,下场不好的嘛,估计直接就化成一把灰了。 姜逸北将半枚柳叶刀翻来翻去地看了看,没接展安的话头。 看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机巧匣,发现里面还有一层机关。 姜逸北: 这最里面又塞的什么破烂? 天架山脚下。 舸笛与云叔坐在小镇的一个小馆子里吃饭,晏师按照舸笛的命令,打包了一些吃的送到了外面的马车上。 舸泰周怂成一团,他在天架山地界属于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老觉得自从帮了云叔舸笛,这地方就变得危机四伏,把自己的小脑袋从马车里露出来就要被扎个洞。 这两月舸笛做了不少事情。而且因为有晏师这个不死杀器在,所以一切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 本来舸笛做的打算是如果时间来不及,就先让晏师将玄机阁洗了,然后再交给云叔处理后事。但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只是这两月间舸笛的毒也发了四五次,且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些。 云叔一边夹菜一边道,证据前些日子已经用木鸟分发给玄机阁的各位元老了,不过从回应来看,只有少数几位去求证了。大多估计都是观望的态度。 意料之中。舸笛从容道,观望便观望吧,这些不过是墙头草,等今日过后胜负分出来了,他们自然就会靠过来。只是以后,你还需多留心些他们。 云叔看了舸笛一眼,要留心也是少阁主你留心。等掀翻了舸轻舟,你便是阁主了,这些人当敲打的、当下放的,你还需心中有数。 舸笛笑了笑,没多言。 他岔开了话题道,你觉得我小叔叔如何? 云叔每次听舸笛管舸泰周叫小叔叔就觉得不舒坦。因为舸泰周实在是没个长辈的样子。 原本就不大敢招惹是非,但是还能偷偷摸摸地说两句。结果去了次不染城见了血,这都好几月了还没见他回过神来,越发的胆小了。 但是舸泰周的救命之恩尚在,此次也是帮了两人许多,还是不好出口太伤人的。所以云叔模棱两可道,还行,凑合吧。 舸笛笑道,你不觉得他才是正统的玄机阁的人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只与江湖人做生意,不与江湖人谈交情。 云叔实事求是道:那是他没胆子。 舸笛挑眉,笑道: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啊,胆小的人本分。 等到二人吃完,上了马车,便要向天架山上去了。因为有晏师在,所以也几乎没带什么人手,除了他们几个,就带了邱欢还有一个小厮。 舸泰周在车上坐立难安,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道,那什么,小笛,要不我就不上去了吧,我在山脚下等你们。 云叔瞟了人一眼,若是我们败了,你就好溜之大吉,继续在舸轻舟手底下做事? 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舸泰周有点慌,我,我就是,让我去直面那个场面,我有点 舸笛笑道,小叔你到时候可以在马车里不出来的。 舸泰周诧异道,马车能一直到主峰玄机阁的大殿前吗? 舸笛:有晏师就能。 晏师听到舸笛叫他的名字,侧过头来看了舸笛一眼。却没等来任何命令,便又把头低回去了。 果如舸笛所言,一路上山并没遇到半点难处,仿佛入无人之境。但凡拦车的,晏师都会用剑帮他们重新认识一下车上坐的是谁。 无论是活人还是机巧阵,都奈何不得晏师分毫。 但是消息也传得极快。 舸笛他们还未曾到达,舸轻舟就已经知道他们了。 邵一师今日穿的一件粉衫,坐在一旁玩儿自己衣服上的带子,听到手底下的人汇报,嬉笑道,哎呀,你的好堂兄杀上门来了~ 我听见了,舸轻舟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用不着你再重复。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并不算安稳,一来是因为他还未曾公布舸翁亭的死讯,导致之前一直有人一直在逼问。 二来便是最近,舸笛在云叔和舸泰周的帮助下,将他和舸翁亭当年的罪行交代给了玄机阁的元老。于是近些天收到了几封质问书函。 不过最紧要的还是七日前,有个元老直接带人杀上天架山,要当面质问。结果自然是崩盘了,舸轻舟镇压这场乱事,就耗费了他不少功夫和人力。 第44章 至于剩下的元老,大多都是观望的。没回舸笛的信件,也没质问舸轻舟是否真实。 舸轻舟此时按着太阳穴,这些天没怎么睡好,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 他当年辛辛苦苦地爬上来,可不是为了这样的日子。 邵一师笑得娇俏,头疼啦?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必了,舸轻舟笑道,我惜命。 邵一师哼了一声,不识好人心。 舸轻舟想了想,对手下的人吩咐道,撤了关卡,让堂兄进来。 邵一师诧异地看了舸轻舟一眼。 舸轻舟笑道,难得有一次是他主动来找我,我怎么能拦着? 舸轻舟长舒了一口气,就像是想要把最近郁结在心里的那股气呼出去。 他对自己道,没事。 你看,大多数人都是观望的。只要我今日胜了,那么玄机阁还是我的。 他,也是我的。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69章 佛挡杀佛 玄机阁主阁前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广场,现在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舸轻舟与邵一师就站在主阁前的台阶之上, 望着来路的方向。 舸轻舟似乎半点没有这是一场决斗的自觉。在站在这之前还新换了一身衣裳, 此时嘴角带着笑, 心情近乎是激动的。 邵一师看着舸轻舟的神情自然是心里不舒服得很, 只瞟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向别处了, 出口恶心舸轻舟道, 哎呀, 真希望你还想起来,他是来要你的命的。 舸轻舟不曾理会邵一师的言辞,他远远瞧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视线尽头冒了出来。 此时就不自觉就唇角弯起,那样子仿佛自己是在迎接新娘子的。 可是等马车完全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 他又有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他只带了一辆马车? 邵一师嗤笑,不是正合你意? 舸轻舟皱了眉头。 舸笛要像上一个来兴师问罪的人一样, 带着无数人马来才算是正常。这个样子,不禁让舸轻舟心里有些疑虑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还不知道有晏师这么一个存在。这两月舸笛让晏师帮忙做了不少事是不假, 但是晏师做事干净利落, 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让人追寻的,顶多就是让人觉得是高手所为。 当然,这也是此时舸轻舟尚且还能心态轻松愉悦的原因。 这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广场中间走, 车轮压在广场的地砖上,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邱欢与另一个小厮坐在车外赶车, 马车内部晏师坐在舸笛旁边, 舸泰周坐在云叔一侧。 舸泰周神情紧张,两只手像是无处安放,看样子像是想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云叔有些不耐地看了舸泰周一眼,将自己的嫌弃写在脸上。舸泰周于是更紧张了。 伴随着车外邱欢一声吁~,马车的摇晃停了下来。 云叔也收了自己嫌弃舸泰周的视线,看向舸笛道,到了。 舸笛略一点头,然后起身欲下马车,舸泰周一把抓住舸笛的衣角,小笛 舸笛转过头来,无辜地嗯?了一声。 舸泰周:我就不下去了吧。 舸笛对着人笑得特别和善,柔声道,晏师可是跟我们下去的,你不下去没人护着你。 舸泰周愣住了。 舸泰周:你我之前不是说我不用 诳你的。舸笛笑着截断,语气也是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不过小叔要是愿意在这里待着,也是可以的。 舸笛说罢先行下了马车,然后云叔晏师接上。 舸泰周: 舸泰周欲哭无泪,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柔又体贴的后辈怎么说坑人就坑人,还坑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在马车上试图站起来一起下车,可因为又害怕坐回去,坐了一会儿,还是因为害怕,又试图站起来。来来回回折腾个没完,眼泪都要在眼睛里打转转了。 舸笛下了马车,侧耳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凭借着呼吸声判断了舸轻舟与邵一师的位置。 除了这两人,还隐约能听见一些其它的声音,这广场远不像看起来这么毫无防备。 自从舸笛从马车上下来开始,舸轻舟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近乎是用一种迷恋的目光将舸笛的脸庞描了一遍,从眉,到鼻,再到唇,甚至是那蒙着眼睛的白绢布。 他觉得自己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 现在就是时候了。 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在目光接触到舸笛的时候一瞬间开始疯长,顷刻便覆盖了整颗心脏。 它们勃发而又具有生命力,在风中摇曳着自己的触须,仿佛只要靠近一点点,就会被那些触须扑上来卷走,然后埋进那一片生机蓬勃之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舸轻舟对舸笛,就如一份生于阴暗的植物对太阳的渴望。 不仅仅是想要拥有一片阳光,而是想把这个人整个从云端拽落下来,将其困在自己所处的泥潭里。 他以为,自己三年前已经成功将这个人拽下来了,只是不慎被他逃脱。 而现在,他看到这人站在自己的泥潭边缘,仿佛只等自己伸出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再轻轻一用力 那种渴求之物近在咫尺的激动颤栗。 邵一师扫了一眼舸笛一行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舸笛身边的晏师身上。 她本能地觉得这个白发的男人有些奇怪。但是却并没有把这份好奇写在脸上,而是堆出一个甜美而稚气的笑,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晏师。像是个乖巧甜美的孩童。 可惜晏师好似看不见她,并没有给予她回应。 舸轻舟努力将自己的心情都压下,腹内盘算着如何开口才能对得起现在这个场合,这个既是重逢,而且还即将占有的时刻。 好不容易准备好措辞,正待开口,一声堂兄刚刚吐出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我腿软你们谁扶我一把,我不要一个人待在马车上 就见马车帘子突然掀开,舸泰周顶着一张欲哭无泪的露出来。 在场众人: 这一句好死不死地得罪了两方人。 打断了舸轻舟准备好的开场白,也泄了舸笛这边的志气。 邱欢勉强绷着一张面瘫脸将这个人扶了下来。舸泰周瞧着舸轻舟,下意识就想冲人笑笑,毕竟他向来秉持的是和气生财,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可笑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么谄媚好像不对。转过脸果然看到云叔一副想要剁了他的表情。 舸泰周: 舸泰周慌忙在邱欢的帮忙之下,站到了舸笛身侧,拿舸笛当着云叔的视线。 舸笛安抚地冲着舸泰周笑了笑,但是经过刚刚一场忽悠,舸泰周总觉得舸笛笑得像只装和善的白狐狸。 舸笛安抚过舸泰周,转头看向舸轻舟,也不等这人来开场白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来去因果你我也不必在这里提了,我今日是来讨属于我的东西的。 舸轻舟笑,心情颇好,本想接一句是讨旧情,还是讨血债。 结果舸笛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开口,直接唤道,晏师。 晏师听到舸笛念自己的名字,立刻转头看向舸笛。 舸笛:入主阁。佛挡,便杀佛。 晏师手中转瞬便多了三尺青锋,抬头看向通往主阁的两个拦路人,然后一步一步踏上了阶梯。 舸轻舟看着往前走的晏师,又看了一眼阶梯下的舸笛。心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可面对舸笛嘲讽不好摆在脸上,却依旧通过语气透了出来,就凭他么?堂兄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劲风扫过。舸轻舟瞬间瞳孔收缩,凌空后移半丈,可依旧被晏师的剑风带破了衣服,划伤了血肉。 邵一师慌忙打出数枚梅花镖,截挡晏师追上去。晏师瞬间提剑劈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见到每一枚梅花镖被切成了两半,四下飞射,嵌进了门框与阶梯里。 晏师被梅花镖一挡,便舍了舸轻舟,转向邵一师。不过转瞬便已欺身,长剑一划,噗的便泼开一片血雾。 所有的一切不过在顷刻之间。 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摔在了地上,手指间还捏着一个小方块的机巧匣。此时机巧匣已经落在地上,那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 涂成粉色的指甲,纤细而柔嫩的手指,雪白的手臂皮肤,和,断臂下不断蔓延开来的鲜血。 啊!!!! 邵一师愣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此时用尚存的那只手按着自己的断臂处,叫得凄楚尖利。 晏师却没有同情这楚楚可怜的少女的能力,冷情地径直路过那条断臂,便要再去拿邵一师的性命。 就在一脚踏进地上断臂的血泊的时候,那落在地上的机巧匣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嘭!的一声巨响,瞬间炸开! 晏师反应敏捷地后撤了几步,却已经被炸伤扫到了腿部的皮肤。距离实在过近,皮肤被炸烂翻开,露出皮下的金属撑架与牵引的银丝。 舸轻舟此时怒道,都傻了么?!除掉此人! 一声令下,突然广场震动,机关翻转,从广场之下冒出不少人来,还有屋顶之上。 只见这些人迅速变换位置,配合各类机巧物什,以七人为一个单位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巧阵,将舸笛等人困在了阵中。 舸泰周瞬间怂成一团,腰都弯了,躲在舸笛身后抓着舸笛的衣角,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天呐,天呐!! 云叔与邱欢都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来人。 晏师对自己腿部的损伤毫无自觉,舸笛下达的命令还未完,他便不会停下。只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数与布局,便提剑杀了上去。 舸笛站在漩涡中心岿然不动,任何敢靠近过来的,都会被晏师取走性命。 而此时的舸轻舟已经趁这个空隙扶住了崩溃的邵一师。 邵一师一张粉嫩嫩的脸蛋上全是泪痕,在舸轻舟怀里仰着脸,不管不顾地哭喊,你赔我!你赔我!!赔我的手臂!! 舸轻舟轻皱着眉头,原本还有些心疼,却在这几声呼喊之中升起了些不耐烦,抬手封了邵一师身上的几处大穴,防止血流过快而流血过多,口中道, 你自己不慎,怪得谁? 我是为了谁才凑上去拦他的?!姓姚的!你原本质问的话语应该脱口而出,却因为疼痛突然喉头一涩,近乎哽咽地道,姚杰,你知不知道我,我 你做什么梦呢,真当自己是十四五的少女么?大抵是这一切太出乎意料,舸轻舟简直是将嫌恶写在了脸上,出口没有半分犹豫,嘲讽直接剐在邵一师的脸上。 邵一师: 她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舸轻舟,一双水灵的眼睛里装着的都是你说什么?! 舸轻舟也不管她现在的神情如何,直接就将人放开,转身看向了外面的机巧阵,和机巧阵内的舸笛。 这个机巧阵算的是此时的玄机阁的巅峰了,几天前那个质疑他的元老和随从,便是死在这阵的围困之下。 但是此阵却在晏师身上见不到什么显著成效。 乍一看似乎是双方势均力敌,晏师没能突破机巧阵,机巧阵也未能伤到阵中人。 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晏师即使只守不攻,也依旧有不少送上去的人断命。这么下去,执阵的人越来越少,破阵不过是时间问题。 舸轻舟也是此时才发现晏师腿部的伤,震惊于此人居然不是人。 这一惊之下,未免心中害怕起变数来。原本以为今日之事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舸轻舟咬牙,吩咐道,带那个女人上来! 话音落下,便立刻有两人从机巧阵外围退了出来,按下一个机关。 主阁内瞬间从天花板上翻开一个巨大的方形孔洞,然后一个锁着活人的囚笼缓缓从上面落了下来。 囚笼带有轮子,那两人将囚笼推至舸轻舟身边。舸轻舟拽住锁着人的铁链,一把将里面的活人拽到靠近自己的囚笼边缘。 他拽着的那条锁链连着脖子,使得那人不得不顺着力道用力贴近囚笼边缘,拼命靠近舸轻舟,才能让脖子舒缓一些。 舸轻舟一手拽紧锁链,另一手拽下勒住她嘴的布条,道, 到你出场了,求求你的好哥哥,让他救你啊。 笛子哥哥一熟悉的女声从囚笼里传出来,声音喑哑虚弱,仿佛疲惫至极。 蓉蓉? 第70章 用女人换你 蓉蓉现在几乎就是吊着一口气,站都站不住。倒是没什么外伤, 就是看起来似乎是多日未曾进食。 身上栓着乱七八糟的锁链, 因为舸轻舟的拉扯, 整个人都不得不扑在囚笼的栏杆上, 脸卡在栏杆之间, 几乎因为舸轻舟拉扯的力道而变形。 舸笛脸色不变, 没露出什么端倪, 不动声色道,哦,你认识我? 舸轻舟:我还以为堂兄只是对我薄情呢?对别人也这么健忘吗? 舸笛:你随手上街攀扯一个人来,我就得认识么? 舸笛说的轻描淡写, 可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忐忑。 其实蓉蓉的声音已经完全走调,舸笛仅仅是凭着笛子哥哥四个字揣测是她的。只听声音,就知她现在不是太好。 舸轻舟手下又拉紧了几分, 逼得蓉蓉唔!了一声。 舸轻舟口头却依旧客气得很,商量似的道,听到没有, 堂兄说他不认识你, 我觉得你要不求求他,或者回忆一下旧事。 蓉蓉咬牙怒瞪着舸轻舟,不再出声。 第45章 刚刚那声笛子哥哥不过是她神情恍惚间乍看到了舸笛, 因为脆弱而下意识出口的。现在神智回笼, 自然是不愿意了。 舸轻舟叹了口气, 一手扯着锁链, 另一手抽出一把二指宽,三四寸长的短刀来,将短刀放在蓉蓉脖子上滑了滑。 蓉蓉因为紧张呼吸加重了些,却还是没出声。 舸笛隐约辨出了蓉蓉急促的呼吸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却连紧张都不能露出来。 舸轻舟看着蓉蓉的样子,却突然自己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割断你的脖子? 蓉蓉: 舸笛: 何其相似的语句。 几乎能够和记忆里的句子重叠上。 姚杰!!舸笛瞬间出声喝止,甚至因为记忆的关系,都没能改掉称呼。 可也就在舸笛出声的同时,舸轻舟神色蓦然一冷,一手拽紧蓉蓉脖子上的锁链,另一手手起刀落,短刀瞬间刺入了蓉蓉的眼眶。 女子的惨叫声瞬间划破整个广场,一个执阵人甚至因为惨叫愣了一下,而被晏师一剑捅穿了心脏。 舸笛再也稳不住不在意的假象,往前走了半步,大声唤了一句蓉蓉的名字。 舸泰周不知道哪儿来的机灵劲儿,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舸笛抓了回来。与此同时,晏师一剑斩杀了一个想要趁舸笛之危的人。 小,小笛舸泰周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舸泰周害怕,语不成句。 舸轻舟将短刀从蓉蓉血糊糊的眼睛里抽出来,脸上还带着点笑。 他手下力道拿捏的刚刚好,只破坏了眼球,却并没有刺入脑内伤及生命。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停止了的时候,舸轻舟又将短刀扎进了蓉蓉的另一只眼眶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舸笛仿佛想起了薄刃挑开自己手脚筋的时候, 他也是如此的语调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用它割开你的脖子? 舸轻舟当时用的半枚柳叶刀刃。 他告诉舸笛,这半枚刀刃是他偷偷捡的舸笛用废了的。从练武场的废弃靶子上取下来的,一直好好珍藏,就是为了那一刻。 那时舸笛还不知道这个人叫做舸轻舟。 他只知道那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办事妥帖又会说话的随从,叫做姚杰。 因为很欣赏这人的办事能力,所以两人关系在主仆之间算是亲近的。 然后,这个人就用自己的废弃兵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脚腕。 他还记得这人挑断了自己的手脚筋之后,还帮自己止了血,问他是不是很疼。 舸轻舟给他的说法是我不要你的手脚,我只是需要你不能再做天之骄子。有我在就好了,你的余生没有我,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就像是染着腥臭黏.液的藤蔓,既是现在想起,舸笛依旧会觉得恶心。 还有自己的眼睛,这个人将药水倒进自己眼睛前是怎么说的?我是你视线里的最后一个人。 当初舸翁亭夺玄机阁,将舸笛打成罪人,下放牢狱,让舸轻舟审问其天鉴匣的钥匙与天鉴匣的所在。 但只有这二人知道,直到舸笛逃出玄机阁为止,舸轻舟问天鉴匣的次数一只手数得出来。 他沉迷于将这个曾经仰望的人做成一个废物,然后再沉溺在照料他的快乐里。 而且另一方面,这些残忍的手段也讨好了舸翁亭,他成功向舸翁亭表达了自己效忠于他的决心你看啊,我已经毁了曾经的主子,我只能站在你这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一举两得。 最后,目盲又手脚尽废的舸笛找他讨要了那半枚柳叶刀刃,决心有朝一日用这枚刀刃取舸轻舟的性命,以雪昔日之耻。 舸轻舟笑这人落至此处,居然还能如此。嘲讽一般地就将那半枚宝贝刀刃给他了。 舸轻舟原本想的是,日子才刚刚开始。这人很快就是自己的了,干嘛还要念着这么一个偷捡来的破烂。 结果第二日,手脚尽废且目盲的舸笛。就凭着这半枚柳叶刀刃逃出了玄机阁。 不过,舸笛的眼睛自然是废了。手脚筋接上的也没有原来的好用,即使后来有柳倚春帮忙诊治复原,这双手依旧提不起剑。 旧事历历在目。 舸笛握紧手心,指甲嵌进手心,有血痕慢慢渗出来。 不染城的三年教会了他淡然。被仇恨懵逼双眼的人是看不到全局的,这样的人很难复仇成功。 所以他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暴怒。 舸轻舟看着舸笛苍白的脸和将自己掐出血的手,心知自己掐住了这人的软肋。于是心满意足地放开勒住蓉蓉的脖子的锁链,让这个女子跌回囚笼里。 舸轻舟扬起声音道,堂兄,谈个交易吧。用这个女人的命,换你。 机巧阵与晏师依旧还在缠斗。但是看得出舸轻舟这边的人已经落入下风,地上躺了不少的尸体。 而晏师除了腿上的炸伤,和身上的衣服多了几条口子,没有任何不同。 舸轻舟:玄机阁也可以给你。我是说,可以将三年前的祸乱放在舸翁亭一个人身上。我帮你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做玄机阁阁主,只是可能偶尔需要听从我的建议。 云叔皱起眉头,大抵是没想到此人居然可以卖爹卖得这么心安理得,毫无负罪感。 就连舸泰周都暂时忘记了害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二公子,太太那个了吧 邱欢面无表情地接道,先生大可以直说,太不要脸了。 舸泰周愣了一下,又恢复了唯唯诺诺,道,这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好 只有舸笛一言不发。 舸轻舟却仿佛已经吃定了自己已经翻盘了。 他知道舸笛是个多心软的人。 他的少阁主,温软的像只白兔子。 蓉蓉,舸笛突然沉声道,你怕死吗? 在场的除了晏师和正在和晏师缠斗的人,都看向了舸笛。 舸笛似乎是怕晏师与他人相斗的声响掩盖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再次提声问了一遍,然后道, 你想活,我便优先救你;你不怕死,我便先替你报仇。 蓉蓉在囚笼里疼得莫可奈何,弓着腰跪倒在地,双手似乎想要摸摸自己的眼睛,可疼的碰都不敢碰。 血液混合着不知名的粘稠的液体滚了满脸,并没有什么仿佛血泪的美感,就只是狼狈而且难看,满脸都是血,鲜红鲜红的,濡湿的头发也贴在脸上,混在粘稠的血液里。 他和舸笛,两个盲人。 却在这一刻是心意相通的。 舸笛在那个时刻也曾想过,只要能有谁帮自己杀了这个人。谁都好,什么代价都可以,要自己现在就死也可以。 只要这个人,这个叫做姚杰也好,叫做舸轻舟也好的人,只要他死。 蓉蓉微微侧了侧头,忍痛花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近乎微弱的开口, 我不怕 话还没说完,舸轻舟就已经脸色一变。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不再被需要。 他右手用力朝斜下方一挥,原本的短刀突然顺着力道拉长,变成了一把剑,长剑欲穿过囚笼的栏杆取蓉蓉的性命。 可剑身还没碰到蓉蓉,先听得锵的金属相撞的声音。 几枚柳叶刀刃撞在舸轻舟的剑上,一下子就将他的剑打歪了方向,使得其未能穿过囚笼的栅栏。 舸笛:云叔! 云叔和邱欢两个人在这干站了半天,可不是什么都没干。 此时机巧阵被晏师瓦解了部分力量,薄弱点便分外明显。云叔在机巧术上虽没什么天赋,但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这三年又在玄机阁,自然熟知玄机阁各类机巧阵的变换。 晏师与人对阵,他与邱欢便观察了许久,已经拿捏到了关窍。 此时听得舸笛出声,便立刻会意,带上邱欢两人直击这机巧阵的弱点,瞬间令对面方寸大乱。 紧接着,舸笛又唤了晏师。 晏师在舸笛的命令之下,瞬间放弃了与这些人缠斗。在云叔他们绊住机巧阵的时候,晏师瞬间突破机巧阵,剑尖直指舸轻舟。 第71章 他活不了 晏师身形向来鬼魅, 只不过是瞬间就已经到了舸轻舟身侧。舸轻舟提剑横挡, 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锵的嗡鸣。 云叔和邱欢原本就已经看准了机巧阵的弱点, 所以比起晏师之前那种蛮抗的打法要更省力一些, 很快就把这些执阵的人打散。 原本他们这机巧阵凶就凶在彼此之间的配合,打成一盘散沙就没什么了。 舸笛在袖箭和云叔他们的掩护下上了阶梯,舸泰周跟着他到了蓉蓉的囚笼旁边。 蓉蓉因为疼痛而呼吸声混乱, 听到囚笼旁边有人靠近也不知是谁,脸上的血都淌到自己胸前的衣物上了。 舸泰周看着这样子,又害怕又觉得心疼。这么个小姑娘, 也不知道后半生该怎么过。慌慌张张地准备去开囚牢的锁, 结果被舸轻舟快了一步。 舸笛依旧用袖箭匣里的柳叶刀刃做钥匙,轻而易举地就开了锁, 打开囚笼的门,摸索着唤道,蓉蓉? 舸泰周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看到舸笛双目失明也不太方便。于是拽了拽舸笛的衣角,在舸笛明白他的意思之后,他就自己进去把蓉蓉给抱了出来。 那边晏师与舸轻舟已经进了主阁内。两人交手不出十招, 舸轻舟身上就已经多了好几个口子。 他此时又惊又怒,却完全拿晏师莫可奈何, 只能眼看着晏师招招紧逼。 舸泰周将蓉蓉抱出来之后, 蓉蓉状态不是特别好, 疼痛这件事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但是现在谁也没有备镇痛的药物。 舸笛柔声安慰着, 然后摸索着点了蓉蓉身上几处穴道,先让蓉蓉睡了过去。对现在的她而言,清醒面临着的反而只有痛苦。 舸笛对舸泰周道,你照顾好她。 ???舸泰周一脸懵的抬起脸来,看着舸笛道,你你要做什么去? 舸笛站起身,往里面走。 他想知道舸轻舟最后是怎么死的。哪怕他这双眼睛盲了,没办法亲眼看见这人的死状也没关系。 他只是想确认这人已经死了。 他迈步走进去的时候,舸轻舟手上的剑刚刚好不堪负荷,断成了两节。其中一段飞出去扎在了主位上的太师椅上,直将那把历届阁主坐过的椅子扎了个通透。 晏师反手一剑,直接从左肩削到舸轻舟右腹,深约寸许。就跟斜着划开了个瀑布似的,红色的液体瞬间飙出,染红了衣裳和舸轻舟前面的石砖。 舸轻舟尚未反应过来,晏师提剑直刺。力道也是下了死手的,更何况原本晏师的力道就非常人可比。 细长的剑身直接穿透舸轻舟的胸腔,穿过了心脏。晏师却未曾收力,于是直推着人飞掠了数十步,将人钉死在墙壁上。 舸轻舟闷哼了一声,一口血吐出来,溅到了晏师青色的衣衫上,甚至还有几滴扑在晏师的脖子上。 姓姚的!! 先于在场所有人,最先出声的居然是一直待在一旁的邵一师。 这位娇俏的少女缺了一条臂膀在前,又被舸轻舟恶言诛心在后。现在发丝凌乱,一张脸蛋几乎失了颜色,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样。 她原本看着舸轻舟与晏师缠斗,心狠地想着这人死了倒是正好。可眼见这人真要死了,一口血喷出来,她居然想都没想就先呼喊出来了。 晏师正欲拔出剑,却被舸轻舟一把握住剑身,捏得死紧,剑刃割进血肉,血滴滴答答地撒在地上。 舸轻舟:等额! 晏师抽剑抽得迅速又果断,除了胸口飞出来的血花,还有四根手指齐刷刷地断在了地上。 晏师哪里容得他等,他原本就是舸笛用命换出来的,只听舸笛一人的差遣。 他是一柄只属于舸笛的剑,指哪儿打哪儿。 舸轻舟整个人失力地顺着墙壁软在了地上。晏师打量着此人,几乎已经判定这人必死无疑。于是收了剑,走回到舸笛身边。 那边的邵一师连滚带爬地往舸轻舟这边来,那表情似乎比她自己断了手臂还疼得厉害些,嘴里无措地念着姓姚的,姓姚的 舸笛近乎是冷漠的。 他只能凭借声音揣测着发生了什么。 双目失明让他注定错过亲眼看着此人身死的景象。 不过,除了这点些微的遗憾,他心里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情绪波动了。 舸轻舟靠墙坐着,每一口气都喘得艰难。 他直勾勾地盯着舸笛,试图从舸笛脸上找出什么表情来。 什么都可以,无论是快意,还是心痛。好像只要这个人为自己的死动了一分的颜色,他自己就赢了似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 舸轻舟看着舸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道,堂兄咳咳 舸笛漠然地稍微侧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舸轻舟这一瞬间,突然心头涌起无数的念头。而这所有的念头,都与舸笛有关。 他从不后悔自己对舸笛下了这般狠手。 以前的这人灿若星辰,自己只能仰望他,摸到一片衣角都要靠这人自己蹲下身来施舍给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 这样下去,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是自己的。自己只能蹲在角落做一个可怜虫。 所以自己要爬上去!要把他拉下来!让自己高于他,让自己一俯身就能触摸到他! 他是我的 所以舸轻舟不喜欢叫他少阁主,他喜欢堂兄。 第46章 你听,多亲近。 邵一师已经爬到了舸轻舟身侧,拿还完好的那只手堵着舸轻舟的伤口, 姓姚的,你别死你别死你你你不准给我死! 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句话,她就跟找不到别的说辞了一样。 不过,原本也就是找不到别的说辞了的。 她认识舸轻舟五年多。这个人还叫做姚杰的时候,写了一封信给入赘九渊门的舸翁亭。然后九渊门便派她过来帮助他,也是监视他。 他们相识五年,狼狈为奸。 邵一师第一次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们的距离,除了那些狼狈为奸的恶事,他们一无所有。 所以此时除了那句你别死,她找不到任何其它的句子。 舸笛听着邵一师的哭泣,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可笑在,连舸轻舟这种人要死的时候,都会有人为他哭。 而当初自己妹妹和父母身死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们哭过。 就连自己,都因为被囚在狱中,每天只来得及担心,继眼睛和手脚之后,自己还要失去什么。 等回过头来,却发现哀大莫过于心死,自己已经一滴泪都哭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邵一师胡乱按压伤口的时候弄疼了舸轻舟,他将她的手一把扯开。回光返照似的看着舸笛,笑道, 谁说我输了,你日后所有想见而又不得见的时候,都会想起我来的。你的眼睛使我毁的。 舸笛:想见的时候,我想起的应是能帮我看见然后告诉我的人。为何要想起你? 舸轻舟一滞。 舸笛神情淡然,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舸轻舟突然怒道,是不染城那个护卫!? 舸笛也不知这人怎么突然扯到了姜逸北身上,但是细一想,好像也确是如此,自己大概会求助于他。 不过此时还是回了一句,与你何干,你只需知道想起的那个人必定不是你就可以了。 舸轻舟原本就伤重,这一怒更是气血加快。 舸笛从容道,原本你就是我座下一个顺心的奴仆,后来闹的再翻天,也不过是从顺心的变成了不顺心的。不会高过这个位置了。 舸笛:你活着不会,死了就更不会了。 听到这句话,舸轻舟就好像突然被黑白无常的锁链绕了脖子,生气瞬间衰退,空动了动嘴,似乎还想狡辩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邵一师回过头来狠狠剐了一眼舸笛,那一眼怨毒得仿佛露着獠牙的毒蛇。 她用完好的那只手从身侧的布包里抓出来一把木块,然后猛地朝地上一砸。 然后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无数木块同时爆炸,其效果好比开山炸石。连带着主阁的地面都抖了三抖,顿时沙石乱溅。 门外的舸泰周和云叔他们听到声响都吓得不轻,舸泰周吓得坐在不敢动,邱欢离得较近,便两步冲了进来。 可是邱欢一句出了何事还没问出口,就先听得舸笛问道他们人呢?! 邱欢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舸笛看不见东西,自然不知道现在的状况。立刻向舸笛阐述了所见。 地面被炸踏了一个大坑,舸轻舟与邵一师都不见了。 大坑下有密道,应该是两人逃窜出去了。 晏师在舸笛的吩咐下跳下了密道,追寻两人而去。 外面的机巧阵也已经被收拾的七七八八,舸泰周尚且抱着蓉蓉不敢动,手都被压得酸软,却不敢吱声。 云叔进来听邱欢如此说,不觉有些失落。但还是口上安慰道,反正玄机阁拿回来了。只要我们这一胜,那些墙头草自然就过来了,至于那个祸害 舸笛心中有数,接着云叔的话劝慰道,他活不了,你大可安心。 第72章 相公结账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三四个时辰, 晏师就从那个地道之中带出了舸轻舟的尸身。 因为在和邵一师打斗的过程中邵一师用了火.药, 导致舸轻舟的尸身有些惨不忍睹。 不仅是舸轻舟, 甚至晏师身上都有不少损伤。衣裳自然是不用说, 身上好几处的皮肤也被火.药灼伤而破败。 当然,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是因为爆炸的震荡, 使得晏师体内的某些齿轮咬合出了些问题。 这事倒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舸笛不得不拉上舸泰周一起试图帮晏师修理。 至于舸轻舟的尸身,原本是有人出主意扔去后山喂狼的。但是舸笛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挖了个坑埋了。 没有棺木, 没有立碑。 但是也没有曝尸荒野。 舸泰周帮忙修晏师的时候有和舸笛念叨过,问那个叫做邵一师的丫头跑了要不要紧。 舸笛只道,此人非善类, 自然是不能饶。只是此时的玄机阁抽调不出人手来漫山遍野地寻她。 玄机阁被舸翁亭和舸轻舟操纵了三年,手底下的人几乎换过一次血,而这些人一直都觉得舸笛才是叛徒的。此时哪怕就是拿出证据, 他们也有些接受无能, 最起码还需要时间消化调整。 就算他们表示能接受,表示臣服,舸笛一时也还不敢用。所以能用的只有云叔和舸泰周手下的人。 这些人要平稳玄机阁, 派出去追杀邵一师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另一头, 舸笛除了舸轻舟的消息一散出去, 立刻玄机阁就开始收到各种关心舸笛与质问舸翁亭舸轻舟的书信。 甚至在接下来的半个月, 有好几个元老专门跑来了玄机阁,对着舸笛嘘寒问暖。 让人觉得有些讽刺的是,他们对舸笛的关切中几乎都出现了同一句话,那就是你失踪的这三年,我一直很担心你呀! 舸笛笑着回有劳挂念,和这些人闲谈着旧事,听着这群人说舸翁亭如何可恶,舸轻舟如何可恨,自己何等无力没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的日子比筹划夺回玄机阁还累。 舸笛在不染城待了大半个月后,再一次毒发了。深更半夜的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但是疼得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挖出来扔掉。 此毒一直在提醒舸笛自己时日无多。 如今玄机阁虽然拿了回来,仇也报了。但是他却也在人间没几天了。 他有意把玄机阁留给舸泰周来着。虽说这位小叔叔胆小了些,但是一直都还在监守着只与江湖人做生意,不同江湖人讲交情的原则。 他也算是舸笛的本家,如果把云叔留给他帮忙打理,以云叔行事的魄力,他们两个应该会将玄机阁打理的不错来着。 舸泰周胆小本分,不会掺和江湖事。云叔在玄机阁待了这么多年,什么都熟,各家元老几斤几两也清楚。 毒发之后的第二天清晨,舸笛便召了云叔,商讨了一些玄机阁待定的事。也没说自己要走了,只是想借着商讨的名义让云叔知道些东西。 商讨过后,舸笛又去看了蓉蓉。 蓉蓉的眼睛是彻底救不回来了,所幸她本来就算是豁达的人,也没什么以泪洗面。两个人就坐一块儿说了一些体己话,聊的大概就是两个瞎子的共鸣之处。 过了午后,玄机阁飞进来一只木鸟。 木鸟依旧是奔着舸笛来的,给人送信的。 舸笛摸着手上的木鸟,突然就有些想见姜逸北了。 横竖现在也在玄机阁待乏了,等着这群长辈千里迢迢来嘘寒问暖,还不如用剩下的日子出去逛一逛。 正好安排完了后事,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牵绊着,说走就可以走了。 于是舸笛带上了现在是个伤号的晏师,让玄机阁的奴仆准备了一辆马车,留了封书信就下山了。 晏师身上的损坏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不知为何,有时候还是会有些奇怪。 但是舸笛能力只能到此,再多的,他也修不来了。 舸笛坐在马车上和木讷的晏师闲话,当初柳先生说我还能活半年,如今去了近三个月。剩下的日子咱们先去不染城走过一遭,然后我便送你回你的桃花源,好不好? 晏师自然是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的。 从天架山到玄机阁这段路,倒是难得有一次能不紧不慢地慢慢走。舸笛也不心急,慢悠悠地朝着不染城晃。 等到了城门口,晏师按规矩来说还是不能入城的。但是考虑到现在晏师的情况不稳定,舸笛自然不放心将他放在城门外。 于是直接放了一只木鸟进去找姜逸北了。 姜逸北接到木鸟的时候正在街上买吃食,油纸包裹着几块糖糕,木鸟落在吃食摊子上。粘了一脚的糖粉。 姜逸北这个小可怜,过去三个多月只收到过一封舸笛的回信。此时看到这只木鸟尚且没反应过来,只心里冒出个问号来,心道,沈大公子怎么换木鸟了?还换了个这么糙的。 然后就眼见着那木鸟将一个纸条咳进了旁边的糕饼堆里。 小贩差点当场翻脸,哎呀,这是做什么?!我这糕饼还要卖的呢! 姜逸北一边给人赔笑,一边伸出手去从糕饼堆里把纸条拿了出来,展开。 就看到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无抬头无落款,那人道, 我在城门口,来接我。 姜逸北:!!!!! 小贩看着姜逸北的脸色,也不呼喊自己的糕点了,颇有些八卦地道,怎么了这位爷? 姜逸北抬起头看了看小贩,小贩一脸懵,心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姜逸北又低头看了看纸条。 整个人跟卡壳似的慢了半拍,然后突然嘴角翘开,然后两步就蹿上了屋顶,转眼就没影子了。 留下小贩愣怔了半晌,突然才想起来自己糕饼的事情,你还没给钱呢!!! 这人一路就跟有谁在背后撵他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但等真到了城门口,又装模作样地平了一下一路狂奔导致的呼吸紊乱,顺便打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 其实打理不打理的也没什么紧要,反正门口那个也看不见。他就是头上插一堆鸡毛的出去接他,只要声音正常,舸笛也察不出什么不同来。 等到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了之后,才开始往城门外晃荡。 这层层叠叠的关卡一过,就远远看到门外立着个人,身形颀长,白衣临风,此时手上拿的是自己送给他的那管玉箫。 就在姜逸北凝神看着他的时候,舸笛突然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方向笑了一下。 姜逸北: 姜逸北看着这人,突然心里就涌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刚刚那一路狂奔过来的激动欣喜瞬间平复,全都变成了一种宁静的欢喜。 用不着做什么,就是看着就是欢喜的。感觉后半生都看着这个人也不会腻味,只要这人站在自己身边就有岁月静好。 姜逸北抬步走过去,没个正经地笑道,谁为难我家心肝儿了? 舸笛笑了笑,居然也没开口反驳。 他这近三个月都在马不停蹄地筹划玄机阁的事情,每天忙忙碌碌的,遇上姜逸北传信件过来,都是接了就找个角落一扔。 此时该忙的都忙完了,跑到这里来听到这人没个正经的胡说八道,突然心里有种熨帖与踏实的感觉。 姜逸北帮舸笛解决了晏师入城的事情,半贿赂半胁迫地逼着人给自己开了个后门,愣是把晏师也给带进城了。 此时经过了三个月,不染城清查的也差不多了,悠闲了很多。 姜逸北带着舸笛和晏师两人悠哉悠哉地在街上晃荡,边走边说一些闲话,大抵都是些玄机阁如何了,不染城可安定了之类的。 姜逸北怕这个人再次撒手就没,干脆没个正经地攀着人肩膀,哥俩好地往前走。 舸笛的身上衣物皂角的味道清晰可闻。舸笛期间把他的手往下扒拉了两次,但是姜逸北转眼又厚脸皮地把手搁上去了。 也是巧,居然晃荡着晃荡着就又回了之前那个糕饼摊子。摊主一看姜逸北出现了,直接就冲过来一把将人给拽住,索要糕饼钱。 也是不染城不得动商贩妓.女的规则惯出来的歧视,这小贩半点不心虚。大有一副你今儿不把钱给了你就别想走的架势。 姜逸北也是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这茬儿,此时有些尴尬,一边掏钱袋子一边道,这不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他钱袋子掏一半,舸笛那边银子已经交到小贩手里了。姜逸北看着一愣,突然乐了,转头看着舸笛,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舸笛:替穷鬼结账。 不,姜逸北无赖道,替我结账就是想养我。 舸笛笑出来,我养你做什么,宰了吃肉吗? 姜逸北不理,转头对着摊主道,那个藕花糕再给我装一点,我相公结账。 摊主左右看了两人一眼,见这二人嬉笑的语气,也没多想,道了一声好嘞,就麻利地转身去装糕点了。 舸笛也是被姜逸北闹的不正常了,听得相公两个字,莫名有种这场是自己赚了的感觉。 然后啼笑皆非的觉得自己都被姜逸北带歪了。 摊主将装好的糕点并着找零一起送过来,姜逸北接了糕点,直接大方道,我相公有钱,不用找了。 说罢带着舸笛往前走了。 舸笛无奈,你倒是大方。 姜逸北从油纸包里拈了一块糕点放在舸笛嘴边,不要脸道,我这么好看,养我就是这么贵的来,尝尝。 那块糕点有些大,一口吃不下。舸笛张嘴那块糕点咬了一半,发现入口滑软油润,甜而不腻,而且带着一股沁人的香。 姜逸北瞧着人的神色,邀功似的道,好吃么? 舸笛嘴中糕点还没咽下,不好开口,嗯了一声示意确实好吃。 姜逸北便笑着把剩下的那半块扔进自己嘴里,这两天城里来了几个新摊子都不错,我改日带你去吃。 ※※※※※※※※※※※※※※※※※※※※ 为什么火.药都能是和谐词,阿江,你的和谐词汇表好奇怪_ 第47章 第73章 深闺怨妇 舸笛:改天是哪天? 姜逸北听这话一顿,随即反应过来, 笑着道, 今天就想去?那你夸我一句。 舸笛想了想, 还是决定道, 你长的真好看。 姜逸北:太敷衍了, 换一个。 舸笛:你长的真讨我喜欢。 这个还凑合, 姜逸北点头, 然后道,走吧,看在你这么讨好我的份儿上。 舸笛失笑,谁说我是讨好你了。 姜逸北:你知道我生什么样子么? 舸笛:生什么样子又不影响我喜不喜欢。 姜逸北: 啧, 这瞎子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怪讨人喜欢的,亲一口不会被打吧? 姜逸北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大庭广众的, 万一被打实在是太掉面子了,不能这么干。 他带着人往吃食街走,几个人一起走了几步。 姜逸北突然开始嫌弃亦步亦趋的晏师碍事, 他们两人去吃好吃的, 跟这么个木偶做什么。于是无比嫌弃地赶人走,让舸笛下令让晏师先回甲子客栈,还花了点钱请了个路人给晏师带路。 送走了晏师, 姜逸北领着舸笛往另一个方向走, 问道, 你不送这人回那个桃花源吗? 舸笛道, 自然是送的。 姜逸北不动声色地道,什么时候送? 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看看你这负心汉又准备什么时候抛下我。 舸笛笑出来,心说这是什么深闺怨妇的语气。 姜逸北挺正经地道,要不等不染城平定了,我真入赘你们玄机阁算了。这相隔千里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舸笛:你认真的? 姜逸北:我认真的。洗衣做饭,拖地带娃,只要你不逼着我给你生孩子就行,那玩意儿难度系数有点高。 舸笛笑道:那可是好,玄机阁正好缺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姜逸北不要脸地道,你看吧,我入赘进去你们都不用额外花钱请人,多划算。考虑一下? 他老人家说的毫无羞愧之心,全然忘了自己可能十来年没有摸过扫帚了,平日里自己就是个酱油瓶倒面前了都不知道扶一把的主。 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琵琶曲,旋律婉转,意境悠远。 舸笛原本就对声音敏感,又略通音律,此时听到这琵琶声,不禁转了话题道,这里怎么会有琵琶声? 姜逸北听了听曲调,随口道,大概是哪家娘子打发时间吧? 这不染城的住客虽说大多是江湖粗人,但也不能拦着人家多才多艺是吧? 舸笛道,曲子倒是弹得不错。 姜逸北道,一般吧。 舸笛: 姜逸北道,那是你没听过我娘弹曲子,一曲《夕阳萧鼓》惊为天人。 舸笛:是吗? 姜逸北笑着道:一支曲子就惹来了满门大祸,你说弹得好听不? 舸笛: 有这么夸曲子好听的? 因为姜逸北的笑,舸笛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说可惜无缘得闻,还是该问什么满门大祸? 姜逸北:你这个表情做什么? 舸笛无奈道,我什么表情? 姜逸北话在口头一转,变成了,想我亲你的表情。 舸笛:你眼睛不好可以捐给我。 姜逸北拉着人走进一家小店,突然想起来一件旧事,说起音律,你是不是以前说要给我写个曲子来着? 这都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的烂账了,也亏得他想的起来。而且想起来了居然也真好意思讨。 他领着舸笛在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小二上了一壶茶问过菜名便退下了。 姜逸北翻开茶盅洗过,给舸笛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我的曲子呢?你是不是想赖掉? 舸笛想了想道,吹与你听过了,你当时没搭理我。 姜逸北:??? 姜逸北啧了一声,哪有你这般耍无赖的,倒把过错放我头上了。你就是忘了是不是? 舸笛嗯了一声,逗小孩儿似的顺着他道,是忘了。 姜逸北:?!! 这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 姜逸北瞧着舸笛的脸,试图从人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可是看了半天,端倪没看出来,反而是觉得这人好像清瘦了许多。 之前看到这人只顾上欣喜,此时方才察觉出来些细节。这人脸色似乎是不大好,原本就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现在显得更加苍白,血色几乎没什么踪影,就连嘴唇都血色不深,细看反而有些泛白。 窗外有风吹进来,这人带着一点笑,品着手里的茶,不知怎么的,突然让姜逸北有种这人马上就要乘风归去的感觉。 姜逸北看了半晌,方才自己移开眼睛。不知为何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 他努力劝说自己把这个感觉给抛出去,然后从怀里摸出来那个本属于舸笛的机巧匣,和之前从里面取出来的那半枚柳叶刀刃,道, 你这匣子我拆了两个月,摸出来这么个东西,能不能劳驾给解释下这是个什么? 舸笛听着刀刃搁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不在意地道,这东西你扔了罢。 姜逸北奇道:你放在机巧匣里不就是为了留下来的? 舸笛:现在不需要了。 姜逸北挑眉,于是拿着这半枚柳叶刀刃在手指尖翻转,思索着是听舸笛的扔了,还是先留下来帮人存着。 犹豫了半晌,也没个决断。还是舸笛自己伸手,摸索着从他手中取出那半枚刀刃,从窗口抛出去了。 姜逸北: 姜逸北突然发散地想到,自己脖子上这枚甲片该不会也是原本就不要了,拿来打发自己的吧? 这时小二已经端着菜上来了,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各色菜肴,有荤有素,闻着就觉得一股扑面的香。 两人吃饭的功夫,不染城又来了一位新客。 孔遥在自己屋子里见到邵一师断了一臂,又一副乞丐似的模样的时候,不禁有些嫌弃。一开折扇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就好似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似的。 孔遥:哦,所以呢?你并没有听我的命令舍舸轻舟帮舸笛?反而还为了舸轻舟对舸笛出手了? 邵一师低垂着头,不说话。 罢了,你偏向舸轻舟那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孔遥叹着气,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问道,所以你回来找我是做什么? 邵一师:我我需要门主帮我。 孔遥:帮什么。 邵一师:我想要舸笛的命。 孔遥抬头看了邵一师一眼,嘴角翘起来一个嘲讽地弧度。 不知道这女人怎么就疯魔至此了。她从哪里觉得自己会帮她的? 邵一师见孔遥如此,有些激动地道,姚舸轻舟也为我们做过不少事的!玄机阁与九渊门这些年牵扯不浅,突然换了人做阁主,难道门主就甘心吗? 孔遥笑道,我有什么不甘心的?舸笛与姜逸北交情也不浅,谁说我们就亏了? 邵一师一怔。 她没想到孔遥说让姜逸北回来接替门主之位,居然是认真的。 孔遥摇了摇自己的折扇,突然又道,不过你想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邵一师眼睛一亮。 孔遥悠哉道,原本指望那些武林正道除了不染城,让姜逸北无家可归的。可惜这群人实在是太不中用,不过三个月,他们就已经没什么斗志了。 邵一师不解其意,只看着孔遥。 孔遥:我呢,又对下任门主许诺了不动手,所以也不好横加干涉。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想来他们都以为你是玄机阁的人,由你下手再合适不过。 邵一师: 邵一师看了看自己的断臂,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无比清楚。哪怕是双手完好的时候,也算不得什么高手,更何况现在自己成了这么个德行。 邵一师:我我一人么? 孔遥:慌什么?我又没说让你一人屠了不染城。我只需要你杀一个人。 邵一师:谁? 孔遥笑了笑,唐三叔。 想来这三月,孔遥闲着无事就往唐三叔的屋子里去,有时候似乎两人恨不得秉烛夜谈。 展安和姜逸北一度对此事无比诧异,觉得这两追杀与被追杀了十来年的人简直就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一阵阵的,上一秒还在你是盗匪,我是大侠,下一秒就开始你是亲爹,我是儿子。 不过这两人却也是有共同话题的,比如,他们的九渊门。 唐三叔也算是九渊门的创立者之一,哪怕出走这么多年,也从未放下过。孔遥自是不必说,在老门主死后,一人撑了九渊门这么多年,再乱也没松过手。 只是他们聊天谈地,并不影响孔遥想要除去唐三叔此人,且抹平不染城。 只有迫得姜逸北流落江湖,才有可能将此人诳回自己九渊门。否则有不染城这么个天地安逸的地方,姜逸北是不会想走的。 孔遥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抛给邵一师,知你此身不便,给你个助力。只要你能成,我便帮你。 第74章 飞扑加抱抱 邵一师接住那个药包, 心中全都是忐忑。 药包在手心里仿佛灼烫, 她的直觉在尖叫着让她把这个东西扔掉。 可是她脑子里想了又想, 然后慢慢把手里的药包捏紧。已经别无退路, 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对付不了舸笛身边的那个白发人偶。 除了求助这个男人,自己找不到其它办法。 孔遥开着折扇摇了两下, 笑眯眯地道,怎么,出门几年就不信我了? 邵一师深深看了孔遥一眼,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将药包塞进怀里, 然后给自己贴上一张劣质的人.皮面具从孔遥的房间出去了。 从接到药包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 孔遥看着邵一师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去, 突然有些惆怅地觉得自己糊弄人的技术好像退步了。 肯定是因为马上就有新门主接任,自己就快卸任,所以懈怠了的关系。 他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开窗通风。 明明邵一师那一身乞丐似的装束只不过是伪装,并没有多大异味。但是他还是有些心理不适,吹了一会儿风还是有些不自在, 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找楼下掌柜的换个房间。 那头姜逸北带舸笛吃完饭,又带着人满城晃荡了一圈, 当做是消食。消完食又带着人去看了一出人偶戏。 舸笛也看不见, 全靠姜逸北在旁边给他口述。姜逸北的声音夹杂在各种锣鼓, 戏词还有围观观众的喝彩声之中, 哪怕近在耳侧也还是有些不太分明。 相比之下, 倒是那扑在耳廓的热气明显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一出戏唱罢,两人从人偶戏的观众堆里钻出来,舸笛无论如何也不跟着姜逸北继续走了。 这人今儿个打了鸡血,半点都不知道累的,这都已经溜完大半个不染城了,遛狗都不是这个遛法的。 既然舸笛说不走了,姜逸北也不好强求的,一边挤兑人身体差,一边带着人往回走。 舸笛只觉得有些困乏的厉害,不和他磨这个嘴皮子功夫。 到了甲子客栈之后,舸笛问过晏师可到了,然后又让掌柜的给了一间房,便回去休息了。因为晏师的身份不好声张,便让晏师与舸笛一个房间了。 姜逸北则正好在大堂遇上展安去逛清韵楼,于是便被展安叫出去喝酒了。 舸笛困乏,虽然才到下午,但也还是先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模糊间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碎碎念似的,没什么感情起伏,就是一直在重复,但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而且隐约间似乎还有人走动的声音。 按理说舸笛不至于如此大意,都听到脚步声了还睡着。实在是奔波了一路,又被姜逸北抓着满城遛,再加上毒在体内本就耗损身体。 所以身体虚得很,意识一直半梦半醒地虚浮着,可就是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轻拍自己脸颊,叫醒一醒! 舸笛这才借助这点外力勉强醒过来,醒来身上一身虚汗。 姜逸北坐在舸笛床边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睡这么死,知道我叫了你多久么? 舸笛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此时应该是夜里了吧,你怎么进我房间了? 溜门撬锁窃玉偷香呗。 但姜逸北把实话咽下,然后无比自然地颠倒了先后顺序,道,听你房间有动静才进来看看的,这不是担心你么。 姜逸北这话过后,舸笛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不停走动的声音,而且还有一种模糊不清的絮絮低语。 是晏师。 晏师就跟白日里的提线木偶一样,漫无目的地满屋子乱走。而且因为自身的语言缺陷,导致虽然一直在低语,但是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有些像发声系统故障了。 舸笛明白过来之后,原本昏沉的头瞬间清明了不少,立刻唤道,晏师!停下! 那边的晏师听到舸笛下令,便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自发地重新回到自己的桌边坐好。 姜逸北看着有些心惊。 可能是他在晏师身上吃过亏的缘故,此时见晏师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应该不是你下令让他满屋子这么乱转的吧? 第48章 舸笛摸着枕边的发带,将头发束起来,然后又摸过蒙眼的白绢布覆在眼前,与此同时口中解释道, 之前晏师被火.药炸伤,虽然伤处我已经和小叔叔一同修理过,但是依旧有些后遗症。可能是爆炸的震动伤到了我们不知道的位置。 姜逸北不关心原因,他只道,后遗症只是这样乱走?若是他动手伤人呢,你们同处在一个屋子里,要是有一天伤了你怎么办? 舸笛一愣,随即道,不会的。 姜逸北:那要是万一呢? 舸笛:万一的话,那就得劳烦你送它回那个桃花源了。 舸笛!! 姜逸北很少凶舸笛的,他甚至都很少正经叫舸笛的名字,他一惯都是嬉皮笑脸的德行。 只可惜这难得一见的汪!了一声也没什么作用,舸笛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才不怕这人吓他。 舸笛无奈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自己先说的万一,讲不讲道理了还? 姜逸北一口气上来,又找不到地方发出去,只得重重地戳了舸笛的脸一下,你还有理了! 舸笛心里默默腹诽,我这剩下三月不到的光景,万一便万一了,还不让我安排个后事了?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摸索着来到桌边,凭手感检查了一下之前修过的几处。又让晏师做了些动作,检查了一下内部的连贯性。 姜逸北就在床边坐着,看着这两人折腾。 等到舸笛告一段落姜逸北才道,如何? 舸笛摇头,查不出什么不妥,看来我小时候果真是不该仗着天资就偷懒。 你现在后悔也不顶用了,姜逸北走过去揉了一下舸笛的头发,把人原本束好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舸笛都来不及拦。 然后姜逸北宣布,他这在房间里乱逛也让人不放心,你睡得也死,要不我干脆在你房间里睡得了。 舸笛: 怪不得刚刚凶了一下,现在态度转什么快。 姜逸北也不脸红,瞎子就该有人照看。 姜逸北此时真是一副担心舸笛才提出这个建议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不给晏师换一个单人房间,而是姜逸北非要自己住进来保护舸笛 嗯,姜逸北觉得这个不重要。 舸笛:你不觉得 舸笛。姜逸北突然又叫了舸笛的名字一声,舸笛下意识就把话停了下来。 姜逸北道,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你应当是没忘的吧。 姜逸北说过的话多了。 但是他这么一提,舸笛能想起的便是上次他受了晏师一剑之后说出来的那些。 姜逸北道,看来是没忘。 舸笛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自己这三月不到的性命,不该祸害人,正准备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姜逸北把人直接拦腰抱起,悠了半个圈儿,转了方向,直接就把人给扑床上了。 姜逸北反正吃准了他不会大半夜叫非礼,而且这小瞎子也打不过自己。姜逸北笑得嚣张,把人压在身下,瞧着人家。 舸笛:?!!! 比起惊讶之类的情绪,舸笛现在更加明显地感受到的是疼。 他觉得自己差点被压折了肋骨,自己身上好似压了一只熊,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 你舸笛已经顾不上龙阳短袖的事儿了,只能勉强道,你老实说,你多少斤?是不是该出栏了? 嗯?姜逸北压着人,真心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一百四五? 舸笛也跟着真心实意道,这位兄台,你这个体重扑过来会压死人的。 飞扑加抱抱是狗狗玩儿的,谁看见过熊来一个飞扑加抱抱的? 姜逸北笑道:你快死了? 舸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是不是快被压死了】,于是干脆道,是。 姜逸北于是把头蹭进舸笛脖子里,乱蹭,也没做什么坏事,就干卖乖巧。真跟个大型动物似的。 舸笛怕痒,一边笑一边把姜逸北的头从自己脖子里推出来。 姜逸北抬起头的时候自己头发也不能看了,干脆解了发冠放到一旁。又伸手舸笛帮白绢布取了下来,然后拿着白绢布没个正经地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在揭盖头。 舸笛:我怎么觉得你再不从我身上起来我就要咽气了。 姜逸北: 姜逸北从舸笛身上翻下来,舸笛简直瞬间觉得呼吸通畅,空气都轻盈了。 姜逸北:笛子哥哥,你这样不行的,身体太弱。 舸笛:你别说话! 姜逸北哈哈大笑,解了外袍,先行猫进舸笛的被子不出来了,舸笛也懒得兴师动众地赶人,跟着在他旁边躺下。 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舸笛就开始后悔他这个决定,因为他毒发了。 第75章 可以亲你吗? 姜逸北睡觉很少会睡特别沉,基本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也正是因为这样, 所以当舸笛起身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只是此时他还未曾知道舸笛现在是怎么了, 只鼻音浓重地问舸笛做什么去, 说是天还没亮。 舸笛还没回话他先隐约察觉到他的呼吸声不大正常, 睡意清醒了几分, 半撑起身体拉住舸笛, 怎么了? 结果一拉之下, 发现舸笛的手冰凉一片,就跟冰镇过似的。这下姜逸北彻底清醒了。 舸笛原本是想趁着这人没醒,先出了门再说。反正只有一个晚上,挨过去就好了。 现在现在被人逮个正着, 脏腑疼痛又厉害,瞎话都顾不上编,姜逸北就已经把爪子伸到自己额头上了。 没有发热, 但是一头的冷汗。 舸笛脏腑的绞痛已经开始,他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用力按了又按, 但是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 根本压不住疼。冷汗出了一身,只穿了一身中衣,现在摸起来已经是一手的潮气。 姜逸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人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此时有点着慌。 看到舸笛压住心口的位置, 突然反应过来, 询问道,疼? 舸笛勉强嗯了一声。心知现在再说没事姜逸北也不会信,还不如坦白说了。 但是姜逸北得了肯定答案也不大信。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简单的疼。更何况他按在心口,这下面的脏器哪一个也伤不起,疼起来还得了? 姜逸北当机立断,掀开被子下床,将舸笛一把抱了起来。什么外袍发冠的都顾不上了,直接抱着人从窗户掠上屋顶。 舸笛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姜逸北放柔了声音,我带你去找柳先生,你先忍一会儿。 舸笛空白了大半晌,方才咬牙又嗯了一声。 姜逸北听得这人疼得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疼成了一片。 原本该问的为什么会疼,是不是内伤你是不是在玄机阁发生什么了之类的,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只剩下心疼,别的念头根本挤不进去。 他怎么就突然疼成了这样。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睡之前也是好好的。 姜逸北都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能柔声地哄道,就快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嗯?没事没事,不疼 就跟哄小孩儿似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话都是废话,没一句落在实处,全是轻飘飘的。 舸笛听着这声音,迷迷蒙蒙地想到姜逸北恐怕已经慌了神了,十有八九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姜逸北就到了回春馆。也不敲门了,直接从屋顶落到庭院,刚一落地就大声喊道,柳先生!!! 这么会儿功夫,舸笛在他怀里几乎缩成一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半昏迷了,叫他也没个回音。只能感受到他因为忍疼而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 柳倚春已经习惯大半夜的被人叫门了。 他起床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点灯,就听得砰!!的一声,自己的门直接被人给踹开了。 柳倚春: 姜逸北根本没顾得上自己闯门的事儿,他径直走进门,慌张道,柳先生,快帮忙看看他! 柳倚春屋子里尚未点灯,借着月色看得出这两人都是穿的一身雪白中衣,披散着头发。凭着声音才认出这是姜逸北的。 虽说这两人的一身打扮实在是让人容易想歪,但柳倚春涵养摆在那儿,也没拿上台面说。 只先吩咐姜逸北把怀里的人平搁在自己床上。一边去点蜡烛,一边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姜逸北自己也尚且是懵的,他好像脏腑疼,我怀疑是伤了心脉。 柳倚春点了蜡烛,拿着烛台靠近了才发现床上那位居然不是个女子,而是舸笛。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两人的一声装束,道,他不是出城去 您先看看!姜逸北直接打断他的话。 舸笛原本是被平搁在床上,但是此时也已经疼得重新蜷缩起来,双眼紧闭眉头蹙起,似乎疼得呼吸都是抖的。 脸色近乎灰败,乍一看简直像是从新坟里刨出来的死尸。 柳倚春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在床头搁下烛台,然后从旁边的药柜中拿出银针包,铺开,取出几根分别刺入几处镇痛的穴位。 也不知道舸笛是真天性乖巧,还是被疼得没了力气,居然也没什么挣扎。 姜逸北在旁边看得心焦,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有,柳倚春道,站远些,莫要挡着我。 姜逸北: 姜逸北愣了一下,然后就真乖乖退远了几步。平时再没皮没脸的人,到了大夫这儿都得听话。 姜逸北傻愣愣地在旁边站了半晌,方才想起来问问原因,他这是怎么了,可查出来了? 柳倚春还记得上次舸笛暗示他保密的事情,但是此时说没事那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便直接把问题给推了出去,道 等他明日醒了,你自己问他。 柳倚春施针过后,又查了其它的。现在正是毒发,正好查看症状,他甚至还取了一点血以研究毒性。 舸笛疼得一时昏沉一时清醒的,清醒的时候偶尔还能强撑着和柳倚春说两个字,昏沉的时候几乎叫不醒他。 姜逸北觉得自己一生少有这般提心吊胆的时候。一直等到天快亮,姜逸北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靴子都未来的及穿,赤足踏过毛糙的瓦片,又从墙头落进有碎石的后院,脚上被割开了不少口子,但愣是一晚上都没觉出疼来。 天色将亮,舸笛身上的疼痛缓和下来,柳倚春便收了针,自己思索着开了个方子出去熬药,顺便要整理一下昨夜见到的症状。于是便吩咐了姜逸北在床前守着。 姜逸北点头,然后便在舸笛床前坐下了。 舸笛此时已经好了很多,也清醒了不少。听柳倚春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姜逸北,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他也不知道这份忐忑是从何而来的,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被逮到了一样。 此番心境实则是舸笛一个人生活了三年多,都快习惯苦累自己扛着了。 但昨夜毒发把姜逸北吓成那样,舸笛自己心中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真是有人牵挂的。 此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理亏似的,这才不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姜逸北抱他出来的时候没能带上白绢布,现在舸笛面色清俊苍白,一双凤眸虽然蒙着白醫,但瞧着还是灵动得很。几乎就是心虚写在了脸上。 可惜舸笛对此全无自觉。 姜逸北看着这人,原本应该是要好好质问一番他到底是瞒着自己什么了。是在对付姚杰的时候受了内伤,还是昨夜突发了什么,亦或是原本就有心疾病? 但是瞧着这人心虚又乖巧的模样,又发不出火来,只能伸手帮人把贴在额头上的碎发理了理,问道,不疼了? 舸笛:额,不疼了。 姜逸北:真的? 舸笛遭到反问,下意识就想改口,那还有一点,疼? 姜逸北: 现在知道心虚,早干什么去了? 姜逸北摸了摸舸笛的脸,正经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舸笛: 姜逸北:说话。 舸笛收拾了一下心情,叹气道,是知道的,你当初都告诉过我了。 姜逸北:你是不是一直不信? 舸笛:我自然是信 信你还舍得这么吓我? 姜逸北出声打断,都没等到舸笛把那句信他话的说完。 舸笛有些无措,又有些觉得冤枉,心说我没打算吓你的,这不是准备溜没能溜掉吗? 姜逸北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抖,我差点以为你会死在我怀里你当时,疼得那么厉害 舸笛: 姜逸北:你都没意识了你知道吗 舸笛: 舸笛:你别这样。 舸笛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姜逸北这样,仿佛实在是 第49章 舸笛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他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他承受不起这个。 姜逸北只说是喜欢,舸笛也知道是喜欢。 可舸笛没有想过这个喜欢有多深。 姜逸北往后的时间还长,那么长。 舸笛突然想到,他不能这么喜欢我,我就快要死了。 舸笛摸索着找到姜逸北的手,重复道,你别这样。 姜逸北反问道:别哪样? 舸笛:我我不值得。 姜逸北:你说了不算。 舸笛:我就快要死了,我快死了。 姜逸北: 姜逸北有些惊讶,却又没有那么惊讶,他道,我知道。 舸笛:你知道?柳先生说的? 姜逸北近乎平淡地道,我猜的,你不知道你昨夜是什么样子。我甚至都开始劝自己,你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舸笛: 姜逸北的手指从舸笛的脸颊摩挲到舸笛的嘴唇,手指摩着上唇的柔软,突然毫无征兆地道, 我可以亲你吗? 第76章 你想得美 舸笛: 某一个瞬间, 舸笛都想把姜逸北给拆开, 看看他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把话题跳了那么远, 而且还跳得那么嗯。 舸笛抬起手准备把姜逸北摩擦自己嘴唇的手指给拿开, 这样实在是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但是昨儿晚上被疼痛折腾了一晚,他现在手都是软的,搭上姜逸北的手腕也是轻飘飘的。 姜逸北摩擦舸笛嘴唇的动作一顿, 像是被舸笛的动作给惊醒。 他的嘴唇真的很软,但是很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 而且摸起来似乎有点凉。 舸笛:你唔! 姜逸北突然反手捏住舸笛的手腕, 将其压在枕边,俯身就将嘴唇覆盖了上去。 舸笛: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愣着都有些回不过来神,自然也没什么挣扎的痕迹。 两人的唇贴在一起。姜逸北先伸出舌.尖,描摹着舸笛的唇线,感受到舸笛并没有挣扎的迹象,便松开了舸笛的手,转而捧住了舸笛的脸。 整个身体倾侧, 上半身几乎是压在舸笛的身上。舌.尖不停地撩动舸笛的唇缝,只等到舸笛稍稍松懈, 就将舌尖送了进去。 唇齿相融。 湿润的水声, 错乱的呼吸, 还有近乎失控地嵌进发丝的手指。 黏腻得像是分不开。 一吻毕, 分开的时候舸笛有些呼吸不畅, 差点以为自己活过了昨晚,结果要折在这儿了。 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胸膛剧烈的起伏。 姜逸北拿着自己中衣衣袖帮舸笛擦着嘴边的水光。 舸笛全程感觉自己神游天外似的,没什么自己受轻薄了的感受。也没想起什么挣扎,甚至后半段似乎还和人争夺主动权来着,自己的手臂也勾在人家脖子上,此时才放下来。 姜逸北帮人擦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舸笛给个反应,只能擦完了又拿指间戳了戳人的脸,气息也不太均匀,不想说点什么? 额,舸笛迟疑道,说什么? 姜逸北:看你想说什么? 舸笛嘴角弯起来,技术不错? 姜逸北愣了一下,原本也想跟着舸笛笑一下,但是因为之前的情绪压着,因而笑到一半又褪了下来。 他伸手又戳了戳舸笛的面皮。 可能是心理作用,现在老觉得舸笛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薄薄的一层,连下巴的尖尖的。 姜逸北道,既然技术不错,那要不要考虑长久养我? 这话是接的昨儿个要舸笛养他的玩笑话。 舸笛也跟着开玩笑,道,我还能养你几天,留你这么个小寡妇往家里招人么? 姜逸北:我认真的,舸笛。 舸笛: 舸笛道,真要做寡妇?。 姜逸北:我乐意。 舸笛:你年轻貌美的,不值得。 姜逸北:是吗?你先让我试试看。 要不我养你也行,姜逸北商量着道,养你我还乐意点儿,就是可能没你玄机阁有钱。 舸笛还没开口回话,就听得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柳倚春神色自然地走进来,道,我来取本医书。 舸笛: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这样了,就差把我什么都没听见写成纸条给贴自己额头上。 姜逸北倒是淡定得很,此时冷不丁地诈了柳倚春一下,道,柳先生这是有什么眉目了? 舸笛:!!! 柳倚春也没多想,听此话便道,眉目谈不上,只是他这毒发作时浑身冰冷如霜,我翻翻看有什么相似的毒与解法。 毒?姜逸北倒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此时听柳倚春这么说,不禁也有些意外。 柳倚春听这话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被人给坑了。 姜逸北却没打算收手,什么毒? 柳倚春在装聋作哑与破罐子破摔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拿了自己的书撤出去,让这二人自己解决去。 姜逸北对着柳倚春这个大夫毕竟还是有几分敬畏和疏离的,此时转过头来审舸笛就不是这样了。 舸笛干咳了一声,见这人都已经知道到这儿了。所以便提了一句,问姜逸北还记不记得取天鉴匣的代价。 姜逸北一怔。 他原本以为是昨天不小心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再不济,也是那几个月对付姚杰准备拿回玄机阁的时候出的事。 谁知道居然在这么久以前,而且当时自己就在姚鑫身边。 而这个人,在那之后居然从没有对自己提过半个字。 想到这里,原本那些被搁下的乱七八糟的由头,也跟着一起冒了出来。 想来要不是自己昨夜跑他房间里去赖着,被撞个正着,他大概会一直瞒下去。 他一直在说他活不长久,估计原本就是计划好了只回来看看,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出城,从此消失在茫茫江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也只能就此错过。 说到底,这人从头到尾没有给自己留过任何余地。 哪怕自己对他透露过心意,他也没曾放在心上。肯定是想着他一消失,再过个几年自己就忘了他这么个人了。 说不准他还是觉得这是为自己好。 姜逸北越想越生气,近乎有些心寒的感觉了。 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舸笛听姜逸北没了声音,可看不见东西也不知道姜逸北的神色如何。此时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敢眨眨眼皮。 姜逸北沉默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去帮你把衣物拿过来。 现在二人身上都还是一身中衣。 不过姜逸北说此话,也只是觉得有些被伤到了,想要空出个时间自己消化一下。 他也不是说因此就对舸笛有什么怨怼了,就是想先自己待一会儿。 舸笛自然是听出姜逸北情绪的变化,在姜逸北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了人家。 他自己也不知道拽住姜逸北是要做什么,就是身体先于思考,这么自发而动了。 舸笛道,你生气了? 姜逸北叹气道,没有。 舸笛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你生气了所以不要我养你了。 你想得美。 第77章 接替门主吧 舸笛这毒发的时候来的凶去的快,过了午后就已经没什么大碍, 但是因着柳倚春要求, 所以便没有离开回春馆。 此时正坐在一个靠窗的小桌边百无聊赖地听外面的鸟叫。 姜逸北回甲子客栈除了拿了衣物, 顺便还把晏师给带过来了。此时晏师就在桌边坐着, 低垂着头, 发呆。 姜逸北本人出门去找柳倚春问这毒的事情。回来之后脸色自是不会太好看, 听舸笛自己说他要死了, 与听神医说他快死了,到底是两个感受。 不过姜逸北到底不是个悲观的人,别说柳倚春还没把话说死,就是把话说死了。他也能上蹿下跳地要给舸笛留下一条命来。 说到底姜逸北这种人平日里再怎么嬉皮笑脸, 骨子里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德行。 于是一个他,加上一个柳倚春,两人比舸笛自己都上心。一天天的不是在翻书, 就是在寻药材。姜逸北甚至动用不染城的人手成立了专门出城购药采药的部门。 舸笛一天三顿饭似的试药,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偏偏还莫名有了一种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奴役劳苦大众的感觉。 只不过舸笛听到药材来笑是笑不出的。 姜逸北自己也是一天三顿饭似的守着舸笛喝药, 就怕自己眨个眼睛,这人就把药倒进花盆了。 可惜这么上蹿下跳地折腾,也没见到什么实效。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小半个月。 舸笛这边稳定的很, 没变好, 也暂时没觉得变坏。倒是三叔那边先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叔今年流年不利, 上次中的毒尚且余毒未清, 这次居然在给他新买的茶叶里又发现了毒。 好在三叔冲第一壶茶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没再喝,而是交给了展安去查一查。 展安拿着茶壶出门拐弯上楼,压根没有查案这个程序,直接就把这事儿扣在了孔遥头上。 孔遥做惯了杀人放火的生意,撒个慌还不是手到擒来,无辜扮的可认真。 于是这俩又大打出手了一次,接着以展安落败收场。沈右送展安去柳倚春的医馆的时候全程黑脸,看样子比起收拾孔遥,他更想先把这个整天挑完事儿自己一身伤的给收拾了。 听闻展安受伤,姜逸北这个损友自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开场依旧是姜逸北损展安受伤的事儿,展安再反嘲回去,不过最后落脚点还是在孔遥身上。 展安道,我才不信他真在不染城有那么君子,被他追杀了十多年,真当我们都记不得?我说小逸北,你真不考虑把门主之位接过来?做了门主再要杀他可就容易多了。 姜逸北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可干不起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 哟,不容易啊,展安瞧着面前这位鹧鸪天,笑道,从良了? 什么叫从良啊,姜逸北脸皮厚得好似一堵墙,我一直很良家的。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胡说八道。 沈右平素直来直往惯了,帮他们把话题拉了回来,让他们正经想想拿孔遥怎么着。 说来说去,其实这根儿还是出在姜逸北身上。沈右其实已经算是相当明显地暗示姜逸北去把此事给解决了。 但姜逸北对此也很无奈,拒绝他也拒绝过了,人家不听;打也打过了,打不过人家;至于接任九渊门门主顺了他的意这个完全不在姜逸北的考虑范围之类。 但是因为此次已经牵扯到了三叔,所以姜逸北倒是也觉得此事不得不解决一下了。 反正他在九渊门还有旧案,做门主这种事就算轮到门口的叫花子,也不该轮到他来。 大不了大家掰扯开来,然后接着被九渊门追杀呗。反正已经被追杀习惯了。 慰问完了展安,姜逸北顺手从柳倚春那里带了一碗药回去找舸笛。 只不过端着药刚刚靠近后院,就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姜逸北当即冲了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窗户逃了出去。 姜逸北慌忙过来看看舸笛有没有什么大碍,好在一查之下,发现并没有受伤。他这才松下一口气,问道,什么人? 邵一师,舸笛说完,怕姜逸北不知道邵一师这个姓名对应的哪个人,还补了一句,就是一直跟着姚杰的那个少女。 姜逸北当即会意,是来帮姚杰报仇的。 邵一师除去三叔的计划失败,自然也没有胆子回去找孔遥,只能自己放手一搏。 谁知道晏师居然和舸笛同住在回春馆,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凭白给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姜逸北思忖着,这丫头留着也是个祸害,自己这鹧鸪天的生意要不再开个张好了。 不过这番思量他觉得也没必要说给舸笛听了,只拿着那一碗带过来的药,让舸笛喝了。 舸笛: 姜逸北: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不会心软的。 舸笛也是无辜,他这个表情只是真情流露。 姜逸北看着人这么可怜,俯身准备在人额头上亲一下,安抚一下。结果唇还没碰到额头就被舸笛给抬手挡住了。 喝药了这么久,彼此的套路都很熟了。 姜逸北失笑,自己乖巧地退开。顺便把汤药递给舸笛,舸笛接过来一脸愁苦的喝干净。 虽然他一直在喝汤药,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抗拒。但是却也心中有数,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徒劳的挣扎而已。 他与姜逸北大抵算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完全不抱希望,只想珍惜眼下。还有一个则是总觉得这毒明日就能祛了,往后日子还很长很长。 但好在两个人也有一些相通的地方,比如姜逸北也喜欢眼下的时光。舸笛偶尔,也会想一下自己如果真能活下来 如果真能活下来,好像和姜逸北过日子也不错。 恰是刚刚喝完了药,门口就有敲门声。 姜逸北一边接过舸笛手中的药碗,一边道了一声进来。 进门的是沈右,手中拿着一只木鸟,并递给了姜逸北一张纸条,道,三叔找你。 第50章 姜逸北自是没多想,他这段时间天天绕着舸笛打转了。又因为不染城最近还算安宁,他基本处于半撂挑子的状态了。 此次三叔被人投.毒,就算三叔不找他,他也打算待会儿去看看他来着,所以只瞄了一眼纸条就算作罢了,然后回了一句我过一会儿便去。 沈右看到舸笛,不禁就问起了舸笛的近况。他只从展安的八卦里大致知道舸笛与姜逸北的关系,但是却不太清楚他们两人为什么待在柳倚春这儿。 算起来,真正知道舸笛现在的状况的,除了柳倚春这个大夫,就只有姜逸北。 面对关心的询问,舸笛一贯的作风就是回答没事。 是没事,胎儿很稳定。姜逸北在旁边笑了一声,活像要抬杠似的,笑得也是不阴不阳的。 没事两个字一出来,就直接牵扯到了姜逸北的陈年旧恨。他这口气至今也没顺过来,就是不想和舸笛置气才刻意搁在一边的。 此时这口气翻涌上来,姜逸北又不好直接发作,干脆拐了个弯儿占便宜去了。 舸笛随他闹去,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反而还朝着面露不解的沈右笑了一下。 沈右: 沈右到底还是镇定,哪怕此时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出门之后坐在展安面前,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上次说,他们两人是怎么了来着? 姜逸北则出门回了甲子客栈,上楼找了三叔。他进门依旧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就见三叔坐在桌前,正在用一块细白的软布擦剑。那剑倒是其貌不扬,剑柄剑鞘都没什么装饰,只是剑身雪亮如镜,虽毫无纹饰,但是却依旧挡不住其光华。 都不用行家来鉴定,是个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柄上好的宝剑。 姜逸北有些惊讶,您怎么把它给翻出来了? 这是三叔的剑。或者说,它以前是三叔的剑。 三叔用了这把剑二十来年,杀人无数,甚至自己的好友都毙命在这把剑下。 但自从建立了不染城之后,他便将这把杀过好友的剑给封起来了,再也没用过。天大的事儿,也只用手里的拐杖做武器。 三叔看着剑,目光沉沉,头也不回地道,你上次不是说自己的剑断了,新的剑都用不惯么?我把这剑给你如何? 姜逸北: 剑自然是想要的,这种兵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姜逸北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没有应声。 若这是一把普通的宝剑就罢了,这剑对三叔来说恐怕还有些不一样的意义。怎么会说给就给了? 背后不给姜逸北挖个坑,姜逸北都不信。 果不其然,唐三叔慢条斯理地擦完剑,将剑插.回剑鞘,然后才转过身对着姜逸北道, 接替九渊门门主之位吧。 第78章 别让九渊门散了 姜逸北笑道, 别闹。 姜逸北压根没把这句话正经放心上,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 也不到三叔来劝他接这个位子。 三叔自己就是从九渊门出走的,出走前差点被自己的好兄弟给谋杀了。幸亏自己提前察觉, 先一步下手要了自己的兄弟命。 这一转头就要来劝姜逸北回头去做门主,不太合适吧? 我说的是认真的,唐三叔脸色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希望你能接过九渊门。 姜逸北: 姜逸北愣了一下。 然后啧了一声, 脸色变了变,不太好看,语气也正经了不少,你希望我接九渊门? 唐三叔言简意赅, 道了一句是。 你姜逸北失笑, 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居然希望我接过九渊门? 三叔道, 九渊门, 毕竟也有我的心血。我前半辈子,一半的时间在帮他复仇,另一半的时间在帮他打理九渊。 九渊门也算是在唐三叔手底下创立出来的。他亲眼看着九渊从只有他和朋友两个人,一直发展成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 非要说的话, 九渊门可能就像他的孩子。 纵使他和自己的朋友已经翻脸了, 甚至刀剑相向你死我亡。但是并不影响他对九渊的感情。 他依旧希望九渊门能够好好地延续下去。 但从孔遥嘴里得知, 现在的九渊门空有其表, 下面的分属部门各有野心。孔遥掌管九渊这么多年,一直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再没一个正当的人接替门主,堵住这群人的嘴,只怕九渊门很快就会四分五裂。 而姜逸北就是那个合适的人。他身上有那块古玉,是老门主的骨血,又是三叔一手带大,算是三叔半个徒弟。 虽说让现在的姜逸北直接接任门主,尚且有些不足之处。但他胜在年轻,加以指导定能有所成。 唐三叔这个想法其实在孔遥出现之后就已经有了些苗头,后来孔遥又天天过来与他喝酒谈天,聊些九渊旧事,更是惹得他舍不下这个念头了。 此次孔遥让邵一师除去唐三叔,虽说有想逼的姜逸北无处可去的原因。但与此同时,也有另一手准备,就是唐三叔的觉悟。 赌的唐三叔对九渊门的放不下。 这次投毒成与不成,都是他与唐三叔两人一次彼此心知肚明的提醒。 孔遥赌的是唐三叔对九渊的放不下。 若唐三叔真要死了,他难道不想给九渊门和自己养大的这个孩子一条路吗? 而且唐三叔心胸异于常人,平常针尖儿大,进门不敲门他都能计较个半天。但在九渊门的事上,心胸又可比江海。 这一点从他能与一个追杀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坐下叙旧,就可见一斑了。 唐三叔也确实在明智孔遥的意图之后,也还是按照孔遥的想要的这步棋走了。 他希望九渊好,也觉得九渊不会亏待姜逸北。 唐三叔见姜逸北这个样子,多少有些愧疚,解释道, 九渊门号称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虽建立不过数十年,但却也已经有了繁杂的根系孔遥虽撑了十几年,但根本无法服众。那个混账的其它儿子,虽然还活着却也难堪大任,否则孔遥也不必自己把持了九渊门这么多年。 哦?姜逸北一副事不关己的德行,面色有些嘲讽,是吗? 但是你不一样,三叔接着道,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坐稳九渊门并不难。 三叔:你是他的骨血,有古玉为信物。只要你接下这个担子,就能够让那些有分裂之心的人闭嘴,至少能表面上先闭嘴。之后可以慢慢来收拾。 三叔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心系九渊,又无法对姜逸北撒谎,所以他做不了一个好说客。 他列举的每一条,对姜逸北而言都毫无吸引力。 三叔道,拿着我的剑回去吧,别让它散了。 姜逸北走近,接过三叔手里的剑,拔出剑身,雪亮的剑身上印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借着剑身做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便道,三叔你不想让它散了? 三叔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是。 姜逸北却道,但我想。 三叔: 姜逸北看着映照在剑身上的面容眉目俊朗,也算得是生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了。 但如果时光倒退十来年,自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来着?瘦小,肮脏,阴戾。穿着补丁连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吃着干馒头就霉咸菜,身上可能是为了护着母亲而被打的伤。 这就是他对九渊门的第一重印象。 至于第二重印象 姜逸北嗤笑了一声,把剑收回剑鞘里,递回给唐三叔,我是他的骨血不假,他也是把信物给我了。不过,我不是还顺手帮他屠了个家么,就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哦,加上我留的是两个。 唐三叔: 姜逸北道,三叔你帮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江湖都说你杀了兄弟不够,还屠了人全家。呵,看来你自己都忘了,你当时是怎么捡到我的。 老实说,九渊门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姜逸北拉长了语调,说的轻松,语调带笑,不大感兴趣。我想那个孔门主如果知道这段往事,应该也接受不了我这么个人做门主吧。 孔遥骨子里是愚忠。 他一个人扛着九渊门十几年。为了前门主的仇,十几年不曾间断地试图攻破不染城,取三叔性命。 如果他知道前门主的灭门血案里面有姜逸北一份功劳,他还能这么执着吗? 姜逸北道:三叔,你应该只是劝劝,不会逼我接这个位置吧? 唐三叔没能开口。 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那个所谓的灭门,也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过这宗灭门案。 而今被姜逸北提起,突然有种被人揭开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似的。 虽然,这份往事中,不能见人的并不是他。 他没考虑过这个。 这么多年,他似乎都潜意识里开始觉得灭门是自己干的了。 他以为姜逸北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现在姜逸北的神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大吵大闹,但是他的神情分明是有些受伤与失望的。 他没打算把这个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也许自己最开始只是想要游说一下,但是没有把握好度。 姜逸北等不来唐三叔的回答,便道,三叔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当你没打算逼我了。 三叔:逸北 姜逸北: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姜逸北冲着唐三叔笑了一下,出门之前还顺手在人桌子上顺了个苹果,放进嘴里咬得咔擦咔擦响。 可是一出门脸上的笑就褪散了个干净。 屋外艳阳高照,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心底都透着一股子冷。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一个人找了个酒馆,喝了一下午酒。 等到酒馆打烊,不得不走的时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回春馆走。 或许本来应该是回甲子客栈的,但是回春馆现在有个人,自己有些记挂。 于是这个酒鬼醉醺醺的,回到了回春馆也不知道走正门,而是跃上墙头,然后一跟头栽进了后院。 他一边揉着自己摔疼了的臀,一边爬起来往舸笛的房间里摸。大半夜的推开门,把屋子里的舸笛惊醒。 舸笛分辨出来人,并且闻到了随风闯进屋子里的酒气,不免有些惊讶。 姜逸北走路摇摇晃晃的看着舸笛半撑起身,便道,我吵醒你了? 舸笛看不过去,起身过来扶了这东倒西歪的人一把。这人身上扑面而来的都是酒气,估计能熏的死苍蝇。 舸笛忍不住嫌弃道,你这是掉酒缸子里去了吗? 姜逸北愣了一下,醉的迷迷糊糊地,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人怎么到自己身边来了,做什么扶住我?不过这个人头发好香。 他伸出手,一把将人困在了自己怀里。 然后把头埋进舸笛的脖子里,两只手抱的死紧,恨不得把人勒断似的,嘴里呢喃不清地唤道,小瞎子 舸笛被勒得发疼,做什么?你先松开! 这人得寸进尺地勒得更紧了几分,我不。 舸笛疼得嘶了一声,也不好和酒鬼讲道理,只能顺着毛撸,道,不松不松,说吧,叫我做什么? ※※※※※※※※※※※※※※※※※※※※ 不行,我jio得还是要提醒一下。 这文快完结了【应该能看出来吧 第79章 喜欢我么 姜逸北靠在舸笛身上,想了一会儿, 才道, 想你。 舸笛: 姜逸北把头抬起来, 终于不再死死勒着舸笛了。醉醺醺的凑过去在舸笛脸上亲了一下, 又转了个话题, 我以为我们一样, 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舸笛: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逸北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这次没掐着似的,只是把人放在自己怀里,安抚似的顺着舸笛的背,还好我们不一样你都不知道, 那有多恶心 舸笛:好好说话。 姜逸北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人摇啊摇,跟个半大的孩子一样。 舸笛跟不上这人的步子, 但是说不跟着人摇吧,又没人力气大,此时哭笑不得地道, 做什么, 你还闹上了,谁抢你糖了? 姜逸北嗯了一声,想了想, 低头吻住舸笛的唇, 并不怎么深, 只是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舸笛的唇, 然后道,糖。 舸笛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逸北带着人晃悠晃悠地走到床边,坐下来了,死活要把舸笛放自己腿上抱着,然后自己揽着人腰,埋在人怀里。 舸笛也不跟人计较了,和酒鬼本来就没有道理好讲。干脆想着把这人先给掀床上去了,剩下的等他清醒了再说。 姜逸北抱着舸笛,好想你。 舸笛: 舸笛有些无力,这人喝醉酒怎么这么腻歪啊,就几个时辰的功夫,有什么好想的。 姜逸北:我一直嗝在想你。 舸笛:知道了,你先睡你先让我起来,我给你倒杯水。 姜逸北埋在怀里瓮声瓮气地道,我没想到,他会来劝我这个你应该会明白但是我又想起来,你和我不一样 第51章 舸笛:什么?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来做,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 孔遥非要姜逸北做门主,姜逸北就是觉得烦,顺带有点想削他一顿报被追杀了这么多年的仇。 但是三叔来劝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把三叔当师父,当半个父亲。三叔知道他的过去,所以,他以为三叔不是以为,他甚至没想过三叔会来真心实意地劝他回九渊门。 回那个噩梦里。 姜逸北声音放低了,听起来有些低落。 他道,小瞎子 舸笛:嗯? 他又道,舸笛 舸笛:嗯。 他不依不饶:笛子哥哥 舸笛: 怎么还没完了? 八岁大的小孩儿都没这么要抱抱还撒娇的。 姜逸北低声道,你喜欢我是不是? 舸笛无奈道,是,最喜欢你了,我们逸北宝宝最听话了,睡吧。 姜逸北: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舸笛: 今儿晚上还睡不睡了? 姜逸北不管,他就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也没什么条理,说的七零八落的,全靠听的人自己串。 姜逸北的母亲原本是个江南人家的商家小姐,算不得多尊贵,但是也还算富足。家里因为她一曲琵琶招惹了某些惹不起的,遭了灭门。 她是因为自己的品貌才苟活下一条命,被带回了九渊门,当成礼物给了前任门主,也就是姜逸北的生父。 她对九渊门门主又恨又怕,自然得不了什么宠。人家尝个新鲜就不要了,丢去做奴婢。 当时虽然怀了孩子,但是因为老门主不缺孩子,所以当娘的不值钱,孩子也跟着低贱。 姜逸北就是作为小奴仆被养大的。 但是,他娘真的是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女人。 胆小,怯懦,却又忘不掉灭门的仇恨。 一边苟活,一边良心煎熬。 这份煎熬只能全都倾诉在姜逸北身上。她夜里抱着小姜逸北,给小姜逸北扇风纳凉,嘴里说的却是九渊门都对她做过什么,灭门的仇,玷污的恨,那些小人的作贱。 到了第二日白天,却又低眉顺眼地给人干活做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等姜逸北稍大一些,因为某些意外,门主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天赋异禀,底子居然比自己前几个儿子要好。 而且当时恰逢他对其它几个儿子失望,于是便将这个儿子从奴仆中提了上来。并没有认回去,但是扔给了孔遥,让孔遥带着他教他些东西,顺带让他帮忙做些杀人的任务。 那次带走姜逸北的时候,是他娘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反抗。一个天性怯懦的女子,却拼死了不肯放开孩子的手,谁来抢就又咬又挠。结果被来带人的下人反手抽掉了两颗牙。 姜逸北很出息,他确实可以比其他的儿子更加出色,虽然门主依旧没有认回他。但是对他的关注却与日俱增。 母凭子贵。他娘也从下人翻身成了主人,那个男人也看在姜逸北的面上,一改往日面目,对这个女人上心不少。 然后他娘迷茫了,低眉顺眼奴颜婢膝地活了那么多年,突然天上开始下蜜糖。她开始觉得这个男人不错,威严,风度,又体贴。 甚至有一次对姜逸北说,你看话本里那些故事,最开始即使有仇恨,最后不都成神仙眷侣了吗? 当时的姜逸北虽然尚小,但是却早慧。他开始觉得他娘有些不可理喻。 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很可怜,但是没必要同情。 他开始疏远他娘。 虽然他依旧护着她,依旧远出归来给娘带礼物。 直到有一天,自己随孔遥做完任务回来,发现他娘不在了。 不知道消失的时间,也不知道消失的理由,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女人死了。 姜逸北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刻意去问,也没有刻意去查。继续如往常一般,在九渊门做事。 也就是在这件事不久之后,那个男人把那块玉给他的,当时说的是让他好好保存,这是一道催命符,如果你有不合格的地方,就下去陪你娘。 姜逸北收下东西,又过了半年,在那个男人的私宅,遇上了三叔与那个男人的决斗。 在确认那个男人已经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帮那个男人清理了他家的所有家眷。 三叔就是在那片血泊里捡到姜逸北的。 仿佛捡到了一只狼崽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刚杀了自己的兄弟,心中有愧,所以看到这个孩子,他居然只犹豫了一瞬就带这个孩子一起离开了。 等到把这个所谓的故事说完,姜逸北已经絮叨得累了,但是却抱着舸笛不愿意撒手。 舸笛伸出手,拍着姜逸北的背,轻轻地,安抚孩子似的。 姜逸北说完了故事,口齿模糊道,还喜欢我么? 姜逸北吃吃地笑,是不是觉得我怎么那么坏 舸笛道:是吧。那么多人,还是有些过了。 姜逸北笑着用一个乖巧的嗯表达了赞同。 舸笛:但我刚刚一直在想,要是九渊门与玄机阁离得近一点就好了,那时候我来带你走。 姜逸北的笑停了,也不做声了。 姜逸北也顺着心想,要是那时候真有舸笛来带自己走了,会如何? 那姚杰的那个位置说不定就是姜逸北的了。然后他也会被舸笛吸引,只是不会如姚杰一样背叛,以他的脾性,大概会隔三差五蹭个豆腐讨个便宜,然后一直对这个人好,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把这人给拨到自己怀里来。 姜逸北埋在舸笛怀里,近乎不讲道理地道,那你当时怎么不来呢? 舸笛把姜逸北的头从自己怀里弄起来,用手指分辨着这个人的五官。 这一次分辨的仔仔细细。 他的鬓角,额头,眉毛,眼睛,脸颊,鼻尖,嘴唇,下颌。 他那些自己一直没能察觉到的心思,都在这次的心疼中浮出了水面。 扑面而来的是酒气。 舸笛又去摸了摸姜逸北的耳朵,捏了捏他的耳垂。 姜逸北乖乖地任他拿捏。 舸笛道:我来晚了。要不你罚我? 姜逸北: 姜逸北道,好啊。 他整个人有些困倦和昏沉,坐着都觉得屋子里都晃悠,仿佛待在一个巨大的摇篮里。此刻闭上了眼睛。 他老老实实地任舸笛捏了一会儿自己的耳垂,然后就软趴趴地又扑回舸笛的怀里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近乎呓语地道,我不回那个地方不稀罕那个门主 然后就好像睡着了。 舸笛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才反应过来这人怕是睡着了。于是把人放床上,给盖上了被子。 姜逸北自己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在床上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好像自己趁着醉意,自己把自己扒了个底儿掉? 然后舸笛好像还安抚他来着。 姜逸北按着头坐起来,一边叹息着喝酒误人,一边把这事儿七分过错都推去了三叔身上。 要不是昨儿个三叔找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他才不会去喝酒。 也不知道这破事舸笛怎么想?但不管怎么想,这破事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他又捏了捏眉心,想了想昨晚自己有没有干什么别的丢脸事。 回忆的功夫,突然好像隐约想起来,舸笛昨儿个是不是说过喜欢他来着。 第80章 养你行了吧 姜逸北顺着回忆扒了一会儿, 无奈醉酒的回忆都是普通雾中看花水中观月的, 也不是特别真切。 姜逸北也实在不能确认, 索性想着说不准是那小瞎子看自己的童年是个小可怜, 所以随口拿来当安慰的话了。 毕竟昔日那点破事儿,舸笛和他绝交就算积德了。乐观确实是需要的,但也不能想着自己什么好事儿都摊上。 他干脆不纠结这个, 起身去洗漱了。 接下来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昨儿自己一时火气上来,冲着三叔说的话有些不知轻重,估计还得去给人赔个不是。 正打了水拿着毛巾擦脸呢, 就见着舸笛从外面回来, 身边还跟着晏师。 一般人要是过了昨夜的事儿,今儿看着舸笛都得绕着走, 偏偏姜逸北脸皮厚,尚且笑着道, 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去了? 舸笛扬了扬手上的玉箫,笑道,这东西忘在客栈了,我去取回来。 姜逸北那天回去取东西, 只挑了些衣物什么的,倒是真把这个东西给落下了。 舸笛走进门, 道, 昨儿晚上看你小孩儿似的, 想给你吹个摇篮曲来着, 没找着东西。 姜逸北挑眉, 但也没接话。 舸笛:还记得之前我说要给你写个曲子来着么? 姜逸北:你不是忘了么,还耍赖来着。 舸笛:过来坐着,我吹给你听。 姜逸北: 姜逸北有些惊讶,还真写了? 他也不懂这个,对他吹曲子就好比是对牛弹琴了。原本就是嘴上耍滑来着,讨对方一个理亏好趁机占便宜来着。 姜逸北失笑:这,这怎么好意思?你给我写曲子,我可出不起价钱。 好说,我养你了,用不着你出价钱。舸笛冲着人招招手,过来,你还扭捏上了。 姜逸北挑了个重点出来,我听你就养我? 舸笛:啧,还听不听了? 这不是先把买卖谈好么,姜逸北不依不饶道,是不是我听你就养? 舸笛心说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怎么能脸皮厚成这样,养你成了吧,过来坐下! 姜逸北: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 舸笛无奈:驷马难追。 姜逸北这才往那边晃荡,嘴里哼哼着,听个曲子都需要这么仪式感的? 一边嫌弃,一边乐颠颠地晃悠过去挑了个凳子坐下了。 这曲子舸笛做了些调整,分明当初说不改的。但舸笛听了昨夜姜逸北的那些旧事,突然就觉得旧的曲子配不上这人了。 他想写的是一首专门给他的曲子。 在原有基调不变的情况下,原本那支曲子的欢快清越沉淀了几分,改了之前全曲的轻快,而是添了转折。 不能说哪支更高明些好听些,反正对舸笛而言,都是贴合心中的感觉而已。 姜逸北表面一脸听的认真,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品曲子,他脑子里已经去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夸了。 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曲罢了,姜逸北正准备用上自己听书学来浮华词藻夸一通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有一只鸟雀从窗户冲了进来。 那速度猛的,都来不及减速,直接一头撞在桌子上,撞碎了,乱七八糟的木质零部件崩落了一桌。 姜逸北: 舸笛收了玉箫,听着声音判断道,应该是将木鸟强行提速了。 姜逸北愣怔了一下,近来不染城还算太平,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意外了。 他伸手在一堆零部件里拨拉了一下,也没瞧见什么纸条。 只能认命地站起身,道,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夸你嗯,和你的曲子。 说罢过来还凑过来试探着亲了人一下,舸笛居然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反而在意识到他靠近的时候主动往他那边凑了凑。 姜逸北踏出门的时候都快要乐得找不着北了。 舸笛在屋里摸索着,准备将桌子上的一堆零部件收起来。却刚刚收到一半,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屋顶好似有声音。 舸笛头也不抬地道,晏师,把屋顶上的老鼠捉下来。 声音刚刚落下,就听得屋顶那人逃跑的声音大了,似乎是根本不管行踪了。 但在晏师手上想要逃脱实在是很难。 不一会儿这人就被抓了回来,就如同舸笛所料想的一样,是邵一师。 邵一师打扮的狼狈,此时在晏师手下不断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得。 等晏师将她带回到舸笛的面前的时候,她自是不甘心得很。 她是在大街上遇上舸笛的,她有心在街上下手,只是晏师一直寸步不离。因而不得不一路尾随寻找机会,谁知道就在屋顶听到了舸笛给姜逸北写的曲子。 自从舸轻舟死后,邵一师几乎夜不成寐。梦里舸轻舟总是浑身淌血,问她,堂兄怎么还没下来陪我? 夜夜都问,夜夜都问,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这个声音。她不知道这真是舸轻舟的鬼魂作祟,还是自己亲眼见那人身死而留在心里的魔障。 邵一师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那是长时间的焦虑生生熬出来的。 此时盯着舸笛,似乎恨不能现在就让舸笛给舸轻舟殉葬。 舸笛已经坐在桌前重新拼接着木鸟了,从容得很,简直与邵一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舸笛的语调近乎平静,你要是自己逃了,江湖路远的,我也不一定能寻得着你。做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邵一师披惯了少女的伪装,越是不想露怯,越是做少女状。此时吃吃笑道,你还没给姓姚的殉葬,我当然要找你。 殉葬?舸笛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觉得有些可笑,我以为你给他殉比较合适。 毕竟这两个人比较般配。 一样的做人做事都带着一股子病态。 她自己分明是对姚杰有那份心思的,可来杀舸笛的时候,说的不是报仇,而是让舸笛殉葬。 舸笛此时分出两分心神来感慨这两人果然是同路人的,怪不得狼狈为奸了那么多年。 第52章 邵一师道,他想要谁给他殉,我便杀谁。 舸笛语无波澜:所以是他不要你么,更稀罕别人? 是,他不要我。邵一师倒是承认的坦然,他心里记挂着谁,你应该心里有数。 舸笛组装木鸟的动作一顿,记挂这个词用的他莫名有些泛恶心。 邵一师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压根就已经不在了的舸轻舟,可惜他记挂着也没用,你去给别的男人写曲子去了。 舸笛随意似的道,我愿意给他写曲子。 邵一师道,就是不知道这个你愿意给他写曲子的这个人,还能不能活过晌午了。 舸笛一愣。 邵一师等的就是这一个空档,她猛地挣脱晏师,想要趁机拿下舸笛的命。 邵一师这句话不过就是信口胡诌,为了让舸笛分心。 她先是成功挣脱了晏师,正欲对舸笛下手的时候,晏师的剑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划开了邵一师的脖子。 挣脱的也不过一瞬,一瞬之后晏师便回过神来要了她的性命。 邵一师: 不仅是邵一师,连舸笛都有些震惊。 邵一师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晏师却突然茫然地四下看,嘴唇嗫动着,发出晦涩得近乎听不懂的文字。舸笛凝神细听了好几遍,才确认晏师唤的是舸白。 舸白便是玄机阁第七任阁主的名讳。 他在找他。 舸笛近乎是受到了惊吓。 晏师像是有了自己的神智,险些以为舸白当真以机巧术复活了自己的恋人。 其实此事倒并没有那么玄乎。 这只是舸白当年留下的一个机巧术而已。原本是防备着后辈借了不肯归还,便设了这么一层。 以晏师的这个行为作为提醒。 一个是告知借走晏师的后辈们,晏师是他的人,要记得还给他。 还有一个,也是变相提醒后辈们所剩的时日无多,若是乱事还未平定就需要抓紧时间。 但无论此种缘由为何,晏师这么低唤着寻找恋人,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震惊,又觉得有些可怜。 舸笛唤道,晏师。 此话一出来,晏师那种寻找的神情就都消失了,就好像关上了某个开关。 舸笛许诺道,我明日便带你回天架山。 晏师没给任何回应。 今日,舸笛还有一点事情。 刚刚邵一师信口胡诹,说是姜逸北活不过晌午。这样的话舸笛听进了耳朵里,自然就要往心上走。更何况刚刚来给姜逸北传信的鸟儿,确是有些反常。 舸笛放心不下,便带着晏师去了甲子客栈。 结果去得可巧,正好赶上孔遥与展安姜逸北等人拆楼。 孔遥虽武功不弱,但是遇上对面四个护卫一起联手,终归是要吃亏的。 眼看着孔遥就要落败,却突然见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飞出十来个普通打扮的人,却纷纷帮着孔遥压住姜逸北等人。 孔遥永远都不会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安分。 所谓的不插手,也只是在不染城已经危险了的情况下,一旦不染城出现了转危为安的苗头,他自然是不能允许的。 舸笛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猜着这四人一起出手,只怕是孔遥动到唐三叔的头上了。 第81章 出不染城 舸笛猜的也是□□不离十。 昨天唐三叔与姜逸北那一遭实在是闹的不太愉快,今天早上恰逢孔遥过来与唐三叔闲聊。 三叔原本就心中郁结, 不免说话没什么分寸, 把九渊门的旧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算, 还要格外强调一下。 孔遥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 提起三叔与已经死掉的前门主。两个人都卯着劲儿给对方伤口撒盐。 尤其是孔遥, 不仅撒, 还寻思着要在伤口上给抹匀一下。 三叔昨夜过后本就心性不定,两个人这么玩儿自然是要擦出火星子来的。三叔先动的手,但孔遥也没吃亏。 这两边原本都是有仇的。一旦动手,动静自然是越闹越大,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舸笛听着这动静,也不好贸然上前,只能遣了晏师, 让他帮唐三叔这边扫一扫障碍。 晏师直接前去将那些刚刚才蹦出来的人扫了一片。 孔遥也曾收到过消息,知道这个青衣白发的男子是舸笛手底下的人。也听说过此人虽然不知道来历,却厉害得紧。 因而分出心神, 给了个暗号, 让那些原本帮他的都去对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晏师去了。 晏师提着剑,身形潇洒而迅捷,而且几乎每一剑都是致命伤。只要靠近他的几乎都没有活命的余地。 白色的头发和青色的衣袍随着动作而翻飞舞动, 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血肉在他手底下并不比瓜果蔬菜更金贵一点。 藏蓝水一边对付孔遥, 还能一边分出心思和姜逸北说话, 这谁? 藏蓝水常年待在清韵楼护着一群小娘子, 算起来可能是半个老鸨,也因为这个关系,没有见过晏师,但是又自觉城内的男人她都有些面熟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姜逸北还没回答,孔遥的折扇已经趁她走神的功夫就擦过了藏蓝水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红色很快染红伤口然后往下淌, 藏蓝水惊呼了一声,大声叫道,啊!我的脸! 展安在旁边嗤笑一声,落井下石道,别那么慌,破个相也挺好看的,残缺美。 姜逸北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孔遥这个后患给解决了的,眼瞧着自己和沈右两个人这么卖力气,这两人还有心思走神,忍不住分出神道, 走点心成么二位? 藏蓝水横了姜逸北一眼,就差把都是你害的几个字写在脸上,然后便一副要把孔遥挠花脸的泼妇架势冲上去了。 孔遥一人应对三人半原本就有伤的展安只能算半个也渐渐有些吃力。更何况那边的晏师确实也让他不得不防备。 交手之下心力交瘁,实在没想到居然要担心自己折在这儿。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窥见晏师的动作卡顿了一下。不算特别明显,但是和原本流畅的招式相比,这一下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破绽。 孔遥手上的折扇转过,折扇飞速旋转的同时,扇骨的尖端的暗匣打开,飞出一阵鹅黄色的烟雾。 姜逸北等人立刻后撤,以手掩鼻,避免把毒烟吸进去。 孔遥借着这个空档,折扇飞出。他那扇子的扇骨原本就形状尖利,好似刀尖。飞出之后高速旋转起来,直奔晏师而去,且角度刁钻。 果然如同孔遥所观察到的那样,晏师躲避的时候果然又卡顿了一下,那扇子瞬间就已经飞至身前,飞速旋转着割破了皮肤,还搅断了皮下勾连的银丝。 也是这一瞬,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震惊于这身形与武功都一等一的男子居然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人偶。 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偷偷打量舸笛,因为他们记得这白发男子是同舸笛一起来的。 孔遥失了扇子,只能空手接了藏蓝水与沈右几招。此时扇子飞转着要回到孔遥手中,姜逸北见机一剑挑飞。就见着这高速旋转着的文雅杀器转了方向飞向道路边的一个小摊,直接削穿了摊子,卡进了摊子后面的墙里。 孔遥原本就是过于忌惮晏师的身手才贸然出手的,现在丢了折扇虽然更处劣势,但居然也心觉不亏,尚且赞叹了一句, 不愧是玄机阁。 既然提起玄机阁,现在又在不染城之中,在场众人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染城也非消息闭塞,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一月前舸笛夺回玄机阁并且翻案了三年前的旧事。此时一道道的目光好奇或是探寻地直往舸笛脸上刮。 舸笛甚至听到有人小声议论,他的追杀令原本就是玄机阁发出的,现今他重新掌权应该撤了吧,怎么会在不染城里? 舸笛原本就不是喜欢招摇过市的人,结果这么会儿的功夫,居然这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脸上了。 虽说有些不大喜欢,但也不至于露怯。端得四平八稳地站在人群之中,只当自己没听见。 晏师觉察到舸笛这边似乎有不妥,便自行退了回来,站在了舸笛旁边。 舸笛也没逼着人再次上去帮忙,只凭触感摸了摸伤口处,估计了一下伤情。然后在心里感慨,不知道还回去一个坏掉了的晏师,那位先辈介不介意。 不过介意也没办法,反正自己要死了。 顶多就是下去了见着人有些不好意思。 孔遥那边因为失去了武器,自然也是苦撑。再加上姜逸北这个黑心的招招致命,但是孔遥却在对上姜逸北的时候不得不下手衡量着分寸。 这么一来二去,败下阵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久之后,就在躲过姜逸北的剑之后,遭了沈右机巧蜂的的毒针,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迟钝下来。 要不是沈右拦得快,这人就被剩下三个人给一人一块地撕了。 沈右依旧是木头似的脸,言简意赅道,还是问过三叔再做处理。 三叔现在本人也不太好,主要是脸色不好。 他与孔遥交手的时候挂了点彩,也不是什么大伤,但是有些折面子。 沈右怕其它三个不靠谱的伺机下手,只能自己拎着孔遥进去见三叔。 孔遥神色也不怎么慌张,反正他吃准了三叔不至于让九渊门散了。所以此时尚且有闲心对着三叔笑。 但是三叔和姜逸北两人一照面都有些尴尬。 虽说这两人都是脸皮厚得能跑马,但是却都自觉昨儿的事情是自己的不对。 最后还是三叔干咳了一声,把头转过去对着孔遥,九渊之事,我插不上手。你自今日出不染城,不染城不再欢迎你。 姜逸北有些讶异地定神看了三叔两眼,突然嘴角翘起来一个弧度。 藏蓝水原本正拿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另一只手拿着手绢小心的揩血,正是心疼面皮心疼得最厉害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直接炸了, 什么??! 展安皮笑肉不笑地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开口道,送出不染城之后,我要是追上去杀了他不算坏规矩吧? 藏蓝水立刻找到了同盟,麻溜地站展安旁边去了,还非常有默契地与展安击了个掌。两人简直把趁人之危不讲道义八个大字摆在了台面上。 沈右依旧一张死人脸,仿佛讨论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孔遥却没来得及管这两个真小人,只是对唐三叔突然的态度转变弄的惊诧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 唐三叔对沈右道,送他出城吧。 看了某狼狈为奸的两人,又补了一句,出城记得把解药给他。 藏蓝水:?!! 展安:呵。 也不管孔遥此时惊诧到何种程度,反正身中了毒,也就挣扎不得什么。被沈右给强行拎出去了。 姜逸北在唐三叔面前坐下,用一种【我就通知你一声】的语气道,我也准备出不染城了。 唐三叔寻思着这离家出走还带报备一声的,一边死撑着面子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姜逸北想了想,失笑道,不回来了也说不准。 三叔: 姜逸北脸皮厚得能跑马,神色淡定地道,我今儿个早上把自己嫁给玄机阁了,回不回得了娘家得他们说了算。 展安没等三叔答上话,先插.进来送了句恭喜,还捎带了一句早生贵子。愣是把三叔原本的话给堵回去了。 藏蓝水愣怔了一下,也用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态度欢喜道,哎呀,咱们家小逸北可算嫁出去了!! 唐三叔一句闭嘴!先把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给震住了,再回过头以一种不太能理解的语气对着姜逸北道,就就因为我昨 哪儿啊,姜逸北把唐三叔的话给截断,我真把自己嫁出去了,得先上夫家看看。 唐三叔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爆粗口道,放屁!就那瞎子的身板儿?! 舸笛在楼下大堂打了个喷嚏,然后继续帮晏师勾连银丝。 姜逸北脸皮再厚,被唐三叔扯到这个份儿上也有点脸上挂不住,曲起食指蹭了蹭鼻尖。 在自己的面子和舸笛的面子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厚着脸皮道,身板儿不是问题,那不是,我疼他嘛。 三叔在自己的半个儿子要离家出走了和自己的半个儿子被猪拱了两个问题上僵持不下,一口气憋在心里,愣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直到脸上都成了红色,才一提拐杖,把几个人都轰了出去,滚!都给老子滚!!一群不省心的白眼狼! 展白眼狼和藏白眼狼觉得自己很无辜。 出了门,展安就开始拽着姜逸北深扒某些不适合在青天白日讨论的问题。姜逸北啼笑皆非地道,我这都要出城了,你就不能友爱点儿嘱咐点别的? 展安心中通透得很,又不是不回来了,没事,兄弟等着你把整个玄机阁拐到咱们不染城来。 姜逸北: 下了楼就见舸笛坐在大堂给晏师做紧急处理。姜逸北与展安藏蓝水打了个招呼,便溜溜达达地走到了舸笛身边,怎么样,伤得严重么? 舸笛仿佛早就知道过来的是姜逸北,头也没抬地道,不算严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反应更迟钝了。 姜逸北哦了一声,又安静了片刻,道,我们送他回天架山吧,今儿就走。 舸笛手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姜逸北。 姜逸北:之前柳先生说你身上的毒既然是从玄机阁先辈来的,不如去天架山看看。你玄机阁不是也有藏书楼么,说不准里面也能有记载不管怎么说,比待在不染城好。 第53章 舸笛朝着人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回玄机阁。说起来我还没以主人的身份带你在玄机阁玩儿过。 姜逸北挑眉,难道我现在不是玄机阁的主人么?我可是阁主夫人。 第82章 完结撒花 柳倚春作为大夫, 自然跟着一起离开了不染城。现今玄机阁更新换代, 追杀他与舸笛的人都已经不在, 按道理来说,等到下一次暗花榜更新, 他们就不再拥有住在不染城的资格了。 回到玄机阁之后,首先迎接的舸笛的就是舸泰周的痛哭流涕。没了舸笛的照拂,这段时间他在玄机阁过得惨不忍睹, 日常就是被云叔各种呵斥与嫌弃。就等着舸笛回来他就滚回自己的明月山来着。 结果舸笛就冲人笑了笑, 压根就没准允他回明月山的事儿。 晏师在回来的路上一路颠簸,越发的不稳定了。甚至莫名其妙的开始低烧,身体温度都已经快接近正常人温度了。 这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正常,最近几天, 几乎是已经不能动了。连赶马车的事儿都是姜逸北代劳。 回到玄机阁之后, 柳倚春便和玄机阁中的专用大夫混作了一团,寻舸笛身上毒的解法去了。舸笛毒发的已经越来越频繁, 甚至在回来的马车上也发作了一次。 至于姜逸北和舸笛只是稍作休整, 便带着晏师回了那个桃源。这次两人没走洗铅池, 因为那条路实在是不太好走,而是选了他们出来的那条路,也就是夜台崖。 晏师差不多已经开始难以行走,他的整个衰败过程迅速而又不可思议。虽然孔遥的折扇确实对他造成了一定损伤, 但是客观来说, 也不应当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才对。 姜逸北只能背着晏师回去, 算来他当初出来的时候是晏师背他, 现在他背晏师进去。 舸笛和姜逸北顺着登天梯进到墓葬里面,舸笛在经过先辈墓葬的时候,给先辈点了几柱香。 姜逸北原本是对鬼神之说没什么敬畏的,但是突然想起来现在他和舸笛是两口子了。 本着某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由头,也将晏师安置在旁边,跟着就拜了拜。拜的时候心头突然一动,于是虔诚地向玄机阁的列代英灵许了个愿,让他们护着舸笛一些。 可见鬼神之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确定的信与不信的界限的。当人遇到点什么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儿的时候,终归还是想找个寄托。 两人拜过英灵,便顺着旧路往回走。因为以前走过一次,再加上舸笛在机巧一道上记忆力惊人,一路顺畅地就回了那个所谓的桃源。 虽说离开此处也约有半年,但这里面却似乎没怎么变过。只不过原本开着的花儿谢了,现在都是一树一树的翠绿。 这次两人来带了行头,也就不如上次那般狼狈。姜逸北借着飞钩先将晏师送了上去,然后再回来接舸笛。 等到两个人都站在阁楼的走道之上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放在走道上的晏师不见了。 姜逸北心有所感,往屋子里看去,就见晏师趴在床头给床上的骷髅掖被角。它原本已经行走不能,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姜逸北对舸笛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偶也有些意识。 舸笛不答。 从机巧师的角度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几次修复晏师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就是个机巧术撑起来的人偶,只不过巧夺天工,才仿佛生人。 但晏师偶尔的反应,却又让舸笛觉得他大概也是很思念自己的爱人的。 舸笛抬步走进屋子里,对着床上的骸骨行了一礼,道,后生将他送回来了,多谢先辈慷慨。 床上的人与床前的人都给不了什么反应,仿佛再次回到这里。晏师便不记得舸笛了,只知道床上的舸白。 舸笛行完礼,正待出门,却听见姜逸北道,等等。 舸笛一怔,怎么了? 姜逸北看着床边的晏师,道,他好像不大对。 舸笛:哪里不对。 姜逸北:你叫他试试? 舸笛: 不好吧,人都已经还给先辈了。 姜逸北:他好像死了。 舸笛无奈,他本就 原本想说本就死了,突然想起先辈还在这儿呢,贸然开口不大尊重,于是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姜逸北却道,好吧,我是说,他好像不动了。 虽说这个表达方法也不大准确,但舸笛还是明白过来了,他向前走了几步,想摸索着试探一下。 姜逸北吓了一大跳,上次在这里吃过的亏不小,舸笛的手刚刚碰上去,他就已经过来将舸笛一把拽到了身后,提剑横挡以防不测。 但是晏师没有任何反应。 静待了片刻,舸笛再次摸索上去,一番查探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不妥。 但是晏师就是不动了。 舸笛: 舸笛未免有些怆然,他想,自己对不起他们。 姜逸北在旁边也默默看了片刻,安慰道,他们原本就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只是留下晏师这么一具皮囊不死不活地守着。现下一起去了,说不准才是个好结局。 舸笛嗯了一声,道,我看不见,你帮我个忙吧。 姜逸北心领神会,火化同葬? 过了大半个时辰,姜逸北便将几人一起带下了水上阁楼。在下面的草坪上用枯木枝垫起一张厚厚的床,铺上楼阁上那褪色的锦被,将那具骸骨与晏师并肩摆在一起,点燃了。 熊熊烈焰,即使隔了丈来远,也依旧觉得灼人。这两个守了那么多年的尸骨终于得以安宁,化作尘灰,从此不分你我。 姜逸北与舸笛正在伤感之际,突然从烈焰之中射出来数枚毒箭,把两人吓了一跳。幸亏那毒箭的方向是奔着相反的位置去的,要不肯定是避无可避。 姜逸北难得为不相干的人伤感一会,这会儿被这箭扫了个干净,满脑子都是哪儿来的?! 枯木枝是他搭的,尸骨是他运的,锦被是他铺的,根本没见着可以藏箭的地方。 纠结了半晌也没找到缘由,问了问舸笛,舸笛也没什么头绪。 等到烈焰燃过,敛骨灰的时候方才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金色的匣子,匣子上分明写着天鉴二字。 此时舸笛才理清来龙去脉,还记得晏师后背脊柱的位置有一条口子,以黑色的线缝合起来。 想必天鉴匣便是放在这个位置,若是贸然挑开黑线,刚刚的毒.箭就会让心怀不轨者当场殒命。 姜逸北听罢不禁感叹道,你这老祖宗脾气可够怪的,爱人都出借了,还怕别人拿他的匣子。 姜逸北边说边把这匣子拿起来看了看,只见这匣子已经被火焰燎黑了许多部分,但是依旧不影响其精美,花纹繁复精致。 就是没见到开匣子的地方,连个钥匙孔都没有。 得,这机巧术一道他是真摸不到门的。于是又乖乖把这东西给了舸笛。 舸笛一双纤白的手愣是在匣子上摸了一手的黑灰才摸出来一点门道,他突然抬起头问姜逸北道,我给你的那个甲片呢?还在么? 甲片?? 姜逸北:当然还在。 他抓着舸笛的手,让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舸笛:你,你把它钻孔挂脖子上了? 姜逸北嗯了一声,看我多重视你给的东西。 舸笛: 舸笛哭笑不得。 这是天鉴匣的钥匙之一,天晓得钻孔了还能不能用。 舸笛:你先给我。 姜逸北把甲片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递给舸笛,舸笛不知道触摸到匣子哪里的机关,匣子上方划开一个拇指大小的位置。 舸笛将甲片放了进去,刚刚和里面预留的位置一般大小,严丝合缝。 然后舸笛在听到匣子里出现的齿轮咬合的声音之后松了一口气。 姜逸北也一脸懵地发现,原来这个小瞎子给自己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这,完全看不出来啊,上次还以为这东西是舸笛准备丢掉的呢。 想到这里,姜逸北从怀里摸出来一颗不小的珍珠,珍珠莹润洁白,一看就是上品。他递给舸笛,让舸笛摸一摸,然后问道,那这个是什么? 这是他从那个机巧匣最里面的那层拿出来了。 第一层是一张纸,第二层是天鉴匣的钥匙,第三层是半枚刀刃。 第四层就是这个。 成色不错的珍珠,总不能是用来备着跑路的吧? 舸笛摸到珍珠的时候脸色有些黯然,他道,这是我娘出嫁时的凤冠上的珍珠,被楚蹊偷偷摸出来,要我交给柳先生来着。 只是还没交出去,她们就都 姜逸北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陷入沉思。 凤冠珍珠? 这时匣子咔的一声轻响,弹开一丝小缝。舸笛把匣子打开,姜逸北看了一眼,发现匣子分成左右两层,一层已经空了,另一层放着一本已经烤得焦黑的书,以及一堆已经在高温下融得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无论这天鉴匣里面装的是什么,终归已经化作尘埃了。 姜逸北看着那一团焦黑,突然心中一动,身手去拨弄了一下,居然在里面拨弄出一只拇指粗细的小瓶。 不知道这小瓶是什么材质,但是在高温下居然也没化开。 姜逸北突然忐忑起来,拔开小瓶的塞子,却见里面只有一些已经被烤得发黑的药粉。 姜逸北抬头看了舸笛一眼,舸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问道,发现什么了? 姜逸北一犹豫,道,什么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将塞子重新塞回去,然后将小瓶放进了胸口。 之后二人敛了晏师与舸白的骨灰,找了个地势较高又晒的到阳光位置把他们两人埋进去了。一起埋进去的还有已经只剩黑灰的天鉴匣。 舸笛想了想还是没有立碑,只觉得立碑反而累赘。万一将来哪个后生误闯此地,有墓碑反而使他们受打扰。 两人忙过这些,便回了玄机阁。 舸笛叫了舸泰周与云叔,坦白了自己的现状,说要把玄机阁交给舸泰周。 舸泰周哭得半个天架山都听得见,一半是为舸笛,一半是怕云叔怕的。 姜逸北拿着那个小瓶去找了柳倚春,让他千万要帮忙看看这个小瓶里面的东西。 但是一瓶已经化作焦黑的粉尘又能有多少作用呢? 姜逸北不太敢让舸笛抱这个希望。 或许是药试的太多却一直没见成效,姜逸北也有些害怕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舸笛现在也挺好的,因为不抱希望,所以也不必经历希望落空。 姜逸北在玄机阁也依旧是和舸笛一个房间。舸笛果真像之前所说的,带着姜逸北到处逛了逛,反正他在天架山也不会迷路。 之后又过了约莫七八天的样子,舸笛再次毒发。折腾了一整宿,第二天早上姜逸北看起来比舸笛还要憔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来怀里那颗凤冠珍珠,于是摸出来放在舸笛手心里,道,要不我娶你吧,或者我嫁你也行。 舸笛虚弱得很,也提不起和姜逸北耍花枪的精神。试了几次开口说话,都觉得有些提不上来力气。 姜逸北就将舸笛抱在怀里,温柔道,如果你真要走,至少下半辈子我还能自称你的未亡人。 舸笛一腔酸涩涌了上来,却强撑着气若游丝地笑道,我去哪儿啊你别瞎想了 说罢尚且觉得不足,想起身安抚这人一下,但是没力气,只能道,你头低下来一下 姜逸北就低头下来亲他,轻轻的蹭过额头,鼻尖,嘴唇。 毒发的恢复期越来越长,要到第二日舸笛才能提起精神来。 舸笛去找了柳倚春,他突然就觉得放不下了。日子越近越放不下。 世上那么好,还有那么好的人。 我为什么要走? 柳倚春拿着那瓶子药粉研究了七八天,依旧是一筹莫展。 说那是一瓶子炭粉都不足为过。 两个人相对而坐,聊了一会儿。直到姜逸北找过来把人接了回去。 姜逸北接着人想到旧事,问舸笛怎么舍得把天鉴匣的钥匙给了自己了。 说起来那钥匙还被他收了回来,现在挂在他脖子上。 舸笛笑了笑,说钥匙原本有两份,一份在自己脖子上,已经用掉了。另一份是因为自己当时去复仇也没多大信心,恰巧那时在姜逸北手上,心中一动就存在他那儿了。想着若是败了,也免得两把钥匙都落进舸翁亭手里。 原来还没觉得什么,只是时到今日,舸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早就相信姜逸北了。 姜逸北笑说那可是好,两把钥匙,正好一把给你,一把给我。说罢要去捞舸笛脖子上的墨玉葫芦,捞出来看了一眼,突然惊觉这玉葫芦在阳光下的色泽似乎是不大对。 玉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这个葫芦原本是装毒液了的,这么一想非同小可。于是匆匆带着舸笛回去找柳倚春。 细看之下,都觉得这葫芦有异。 于是寻了一个干净的金碗,将墨玉葫芦放在其中敲碎了。 果不其然,葫芦壁居然是中空双层,而这层空隙里面容纳的液体,自然是蹊跷。 柳倚春将碎玉滤过,留下液体试了试,结果真不出所料,似乎有解毒之效。 姜逸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怕自己太过欢喜,然后骤然惊醒发现这是一场梦。 舸笛则是啼笑皆非。那个在家谱上因为疯魔而未能着墨太多的男人,居然是个如此温柔的人。 说善也善,说恶也恶。仿佛在说药我留给你们,仁至义尽,能不能找着就全看你们的造化。 也不知若是擦身而过,地下碰见的话,知道自己离解药那么近,会不会欺师灭祖地暴打他一顿。 不过,好像他有晏师护着也打不过。 第54章 舸笛饮了解药。不过因为毒入的深,还是毒发了一次,却疼痛缓了很多。只是把姜逸北吓得够呛,差点要去刨舸白的坟。 只此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毒发过。 二人又在天架山休养了小半年。原本舸泰周就指望着舸笛恢复好了就接过阁主的担子来着,谁知道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初春早上,这二人留了一封信就下山了。 说是要二人一起浪荡江湖,不老不归。 ※※※※※※※※※※※※※※※※※※※※ 咳咳,我要打广告了 耽美新文: 《抛弃渣攻后我和影帝he了》 简介: 【受视角】小受抛弃了流量小生的渣攻,捡了一个重生的影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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